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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独听月
--  发布时间:2002-6-20 16:20:17

--  铁血证据(上)[原创]




        (一)



  注意到她,是因为她面前摆着和手上拿的东西:3个倒着的空啤酒瓶,小半包香烟,两包土豆条,以及一只手上的半瓶啤酒。她居然能够在一只手握着半瓶啤酒,另一只手中指、食指夹着香烟的情况下,用无名指和小拇指从纸袋里很优雅地夹出土豆条并优雅地喂进那鱼唇一样的小嘴里。暗自跟着学,可就是要么夹不出来,要么喂不到口里。有一次差点成功,都快到嘴边却还是没搞定。所以,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免费教你?”,她摇晃到我面前,眼神却泡在舞池里,用左半边脸蛋问我:“不打扰你吧?”

  话音未落,她人倒是先落座了。

  鬼精的服务生早就预谋好了似的,不知从哪里突然就飘了过来,还没等他开口,她夹着香烟的右手无名指和小拇指又是很优雅的一个“V”字:“两包土豆条,”还冲我很理解似的一个微笑,“你看,我不宰你吧!”

  然后当然就是碰啤酒瓶子、相互递烟相互点火之类。大概8、9个啤酒瓶子英勇倒下之后,我恍惚记得我还是说了一些属于问候呀客气呀之类的话的,但是究竟说还是没说我现在也拿不准,只记得那两包土豆条我绝对没动过一根,而那两个纸袋却是空了、瘪了。目瞪口呆地盯着那两个好像被谁一刀捅在胸上不是放了血而是气的纸袋,我的脑袋突然炸裂开了似的疼痛,先前看上去那么柔美妙曼的腰肢们,竟都成了昂首怪叫着乱摇晃的毒蛇影子,狗x的灯光,狗x的音乐,狗x的迪吧!

  我的眼前一黑,然后就是一股令人迷幻的香气、一团棉花一样温暖又绵软的云朵......

  后来,应该是很有一些“后”的后来,我听到哪儿“啪”地一响,同时我的脸就有点痛了,脸一痛就发现脑袋不痛了,一睁眼,一双好看的大眼睛泪水涟涟地悬在我的脸上空,口红已经乱得不成样子的小嘴很生气但很好看地教训我:“我不是叶子,是蚊子!”

  当时我真听成了“蚊子”,想笑,没见过这么漂亮脸蛋的蚊子。但我没有笑出来,因为我发现床头的壁灯不是我的,接着又发现窗帘、被子、枕头......眼前的都不是我的,当然还有这个“蚊子”!我的宿舍从来就没有养过这么大的蚊子!

  见我愣愣的傻样,她伸手轻轻抚摸着我那可能已经被她打红了的右脸:“清醒啦,疼吗?谁叫你那么疯,还乱叫什么叶子,”还用泪光闪闪的眼睛电了我一下:“你可欠了我的噢,至少是两包土豆条。”

  哦,真的,那两包土豆条肯定是她买的单。我想起来了,还有啤酒,啊?还有的士费,还有......真的欠了她的了,绝对不只两包土豆条。

  “怎么叫蚊子?”我得尽快镇定下来,所以故作轻松地调侃:“打算把我的血吸干吗?”

  “就知道你比痞子蔡还痞,”她伸出一根细细的、长长的指头,在我的胸膛上夸张地写道:“文子、文子,文子的文,文子的子!”

  那么纤细的手指头居然那么有劲,幸好没留那种染过色而且长而尖尖的指甲。虽然被她划拉的有点疼,但我还是被“她文子的文,文子的子”这种毫无用处的解释逗笑了。心情稍一轻松,就放眼世界一样放眼打量起这飘逸着某种诱人暗香的房间。

  墙角,一张好像是从像框取出来的男人照片想伸展又无法完全伸展开,十分阳痿地地瘫在地板上,被狠狠地打了一把红x。

  ......

  彻底清醒是第二天中午的事了。

  也是该睡醒的时候了,没有任何声响惊动就醒了。尽管曾经有过半醉半醒、昏昏赫赫的对话,一睁眼,我还是被床上的陌生气息吓了一跳。这女性特有的温馨气息,使我在嗅到这气息的同时,脑子里便冒出了让我的心不住下沉的两个字:文子。

  文子好像已经在窗前站了好久,迎着窗纱透进来的阳光,她薄薄内衣里隐隐约约的曲线玲珑而恬静,长发黑亮而顺柔地披散在圆润的肩头,令我想起一幅怎么也想不起名字的世界名画。

  听到我睁眼的声音似的,她回过头来冲我微微一笑:“醒啦”,但突然感觉到什么似的,那微笑只自然了不到一秒,就算一秒,就有些尴尬,脸刷地红了,慌不迭补问了一句:“起床吗?”

  我也只好乱七八糟地一笑,扫了一眼床边被她整理得规规矩矩的我的衣裤。她似嘲似嗔地瞥了我一眼就去了外间。

  收拾停当,为了找到可以出去面对她的感觉,我可真废了好大的劲,最终还是连连在心里骂了自己好几声“伪君子”,才把自己的面部表情固定在某种状态。

  “就走吗?”听到我终于出来了,赤脚盘坐在沙发上只顾翻滚电视频道的她,用后脑勺轻声问我。

  我被问的一愣:我原本到底是准备就走还是不就走的呢?

  稍稍迟疑片刻,我走过去挨着她坐下了,伸手轻轻揽住她温顺的肩头,无言地陪着她把30多个没开声音的电视频道从头到尾、周而复始地翻来翻去。一只手轻轻握着她的一只手,是右手。

  墙上石英钟的秒针很响,越来越响。

  “文子。”我见那电视里也翻不出我们要说的话来,轻轻的叫了她一声,证明我们没在这压抑的空气里蒸发。

  “嗯。”她盯着屏幕继续翻。

  我假装盯着电视,却用眼角的余光悄悄审视房间里的一切。

  “看出什么来了吗?”她突然幽幽地问了一句。

  天!这个女人!不,这个女孩,她应该只20多岁的,这么年轻却这么能明察秋毫。她可是一直盯着屏幕的啊,怎么就知道我在想看出什么而且断定我已经看了呢?

  我只得老实承认:“只看出三个字:书卷气。”

  “噢?”她终于歪头看了我一眼:“这客厅没有一本书啊?书卷气三个字从何而来?”

  “从你身上嗅来的。”一有贫嘴的机会,我的脑子不用启动就自然活了。

  “瞎说!”她的话音里明明有些赞许呢!

  “真的,”我连忙解释:“你的气息,不,是气质,不,就是气息,有着淡淡的翰墨清香,还有这房间简洁淡雅的布置也隐隐散发出一股斯文气息。”

  “真的是鼻子嗅出来的?”她又一次歪过头来,盯着我的眼睛。

  “当然!”我坦白痞子似的也盯着她。

  “算了吧你!”她的嘴角略带讥讽,轻轻地抽出了她那只被我握着的小手,又回头翻电视。

  我顿时越发惊吓,这个女孩太厉害了,她居然就知道我是从她右手中指第一个关节那儿隐隐约约的老茧摸出而不是用所谓的鼻子嗅出书卷气来的,可我根本就没用力“摸”啊,只是握着那纤纤玉手时一个指头很轻很轻地搭在那儿的啊!我忽然有点喜欢她了。不,说佩服更准确。

  我又去握住她那只手,老实坦白:“这回就是想握着,不捎带其他丝毫用意,真的。”

  “看来你还能知错就改呀,不错,”她继续翻频道:“不过,说明我没看错你的智商。已大致知道我的身份了,良家妇女呢,你可以心安理得地走了。”

  听她这样说,我的心里油然涌起一阵愧悔,特别不想就这样离开她,就算就此分手,解释几句也未尝不可,于是,不加思索但认真地来了一句:“不!”

  她这下才认真地回过头来,盯着我看了好一会,长长地一声叹息,用不容分说的口气说:“不,你马上就走!”

  我正想争辩,门铃突然响起,格外大声地一直响。





        (二)





  我们同时用稍有点紧张的眼神瞥了一眼对方。文子显然领会了我的眼神:不开门?但她用眼神坚决地否决了我的主意,轻轻摇了摇头,毅然站起身来的同时,一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头,我明白,那是要我镇定地坐好。她神情自若地穿着内衣就袅袅婷婷走向了那铃声不断的门边。

  “怎么这么半天才开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你?搞得我心里好一阵紧张,以为你吃安眠药光荣殉情了哪!”门刚开了一条缝,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就一阵连发扫射进来。

  她不等文子回话,一进门又是一句:“怎么还没给我买新拖鞋呀,失恋、失恋,把与时俱进的精神都丢失了,难道连髦也不时了不成”,一边脱鞋一边嘟囔个不停,“不换了,不换了,赤脚上阵,哎呀我的脚儿呃,你们终于解放了,解放你们比解放普天下的妇女还难呀!”

  大概是终于看到了我的背影,她接着轻轻的又是一句:“咦,调整得蛮快的啊你!我好好看看再决定宰不宰你一顿中饭。”还没等文子说话,她就大大方方坐到了我侧面的沙发上,对我诡秘地一笑。

  “我大学时的同学,好朋友,毕静。”文子这才出声,认真地介绍她:“是记者......”

  “早就历史的垃圾啦,那报社被咱们干垮啦,我们还算能干吧?嘿嘿,”她抢过文子的话就自我介绍起来:“现在嘛,很时髦的职业,自由撰稿人,自由着哪!”

  “马杰,南方网的文学编辑,”为了避免文子说不出我来历的尴尬,趁她还没来得及*着文子介绍我,我就赶紧自我介绍并补了一句讨好的话,“久仰芳名,我还发过你的连载小说《我的手心也出汗了》。”

  “啊?网上你不是这个名字吧?”她一口矿泉水咽下一半,瞪大了惊诧的眼睛。

  文子的眼睛也不动声色地亮了一下。

  “李威廉,朱寻欢,宁叫化,都是我。”与其说是向毕静解释,倒不如是借此机会向文子说明说明我也不是那无名无姓的采花大盗。

  “哈哈哈,太好玩了,”毕静把半瓶矿泉水重重地往茶几上一放:“网上游民人间邂逅,传奇、传奇,幸好咱不是很恐龙,你也不是很青蛙,一起啜一顿以示庆贺,我请客。就知道你们没吃中饭,早餐也没吃吧?嘻嘻。”

  这可正中我下怀,我就需要一个这样的机会继续接触一下文子,就算不打算今后有什么的交往,也得有点时间在一起聊点什么,冲淡一下昨夜之后双方心里这古怪的感觉,然后体体面面、大大方方各走各的路。我赶忙答应:“好啊,有朋自网上来,不亦乐乎!你请客,我买单。”

  “对对对,我一乐还差点忘了,我刚还说打算宰宰文子的,本来就该宰你的,反正宰她也是宰你,看来你这人还有点意思。”毕静兴高采烈地附和:“快换衣服去呀文子,难道你就这样真的在大街上来它个内衣外穿?”

  她连推带搡把根本来不及表态的文子拽进了里屋。

  我坐在那儿,松了一口大气。

  翻箱倒柜的声音里夹着她们小声的对话:

  “哎,人不难看耶,只是又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你就那么看重成熟度?”

  “哪儿跟哪儿呀,不是你说的那回事。”

  “啧啧啧,你不这才脱下这身内衣吗?还有,你瞧这床乱的,把我当黄花闺女骗呀!”

  ......





  午餐在通常的外事新闻中说的那种友好而愉快的气氛中接近尾声。从她们对话中的一些蛛丝马迹我隐隐约约听出文子是个外企的白领,网上叫小资女人的那种,好像与公司的什么人发生了时下比较流行的那种事情而不得不离开了公司。哦,那张大大的男人照片,那把大大的红X。世界上的事情怎么都这么落俗套啊,像三流电视剧,多少年了,一点新意也没有。当然,自己和她的那点事,也真他妈没跑出这个俗套的套,好多破电影破电视破小说里都有这样的情节,网上更是泛滥成灾。看着毕静一脸的轻快,再看看文子并非发自内心的微笑,心里就不禁对文子生出越来越感觉明显的怜惜之情,多好的女孩啊!

  “哎,大男人,有N分钟没给咱们夹菜了耶,”毕静发现我走了神,敲着餐桌挤兑我:“别不是吃着碗里的又想着锅里的吧,你要欺负文子了,我把你熬成这样烂烂的乌龟王八汤!”

  “哪里啊,我是怕打扰你们说话。”我连忙回神应付:“把我熬了汤你敢喝吗?”

  “呸呸呸,臭男人都臭到骨头里了,想着都要吐,谁喝你的臭汤!”

  “那你还熬?”

  “熬了上街摆地摊,专卖给臭男人喝!”

  文子连忙解围:“说什么哪,这汤还要不要人喝呀?”

  “哎哎哎,重色轻友了不是,才告诫他一句就心疼了?”毕静刮了文子的鼻子一下:“没说你的男人,是突然想起自己的事了。TMD,想起就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啦?”文子很关切的眼神看上去就像个小母亲。

  “今天来找你本来就是跟你说说这事的,看见你的幸福生活,只顾跟着幸福,倒把自己的事差点忘了,”看来毕静真的很气愤,胸脯大幅度起伏起来,“杨克明那王八蛋,真他妈的是个骗色骗才的魔鬼,当然咱没钱财的财给他骗,是没有贝字的才。”

  见她一急把TMD换成了他妈的,我觉得我必须问一问了,否则当着文子也太说不过去,就跟了一句:“杨克明?好像是个青年作家,居然敢给咱毕MM下套?”

  文子连忙拦我:“没你事,别多嘴,姓杨的是毕静过去的男朋友,两年前就分手了。”

  毕静倒是一副不吐不快的样子:“这狗杂种最近把我那时写的一部长篇小说用他的名字出版了。”

  “什么?”我问。

  “我原来的标题叫《眩晕》,他改成了《蝴蝶的呻吟》,印数三十万!”毕静越说越气。

  “看过,正畅销着哪,”我不解地追问:“欺世盗名的小人,为什么不起诉他,这可是法制社会。”

  “是啊,为什么不?”文子也不解地看着她。

  “没证据!”毕静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顺手从包里摸出一本装帧精美的《蝴蝶的呻吟》扔到餐桌上。

  文子大惑不解地“噢”了一声,我也感到奇怪:“你的底稿呢?”

  “没底稿,最初是在他的电脑上写的,虽然我有备份,但关键是他的硬盘上有。”毕静又叹了一口气,“一失足成千古恨啊,标准的陪了夫人又折兵。”

  原来这样,都是电脑惹的祸,把本夫打成奸夫了。攻不破他的电脑,那就该攻他的人脑。我拼命回忆书中那些情节,都怪当时看的太快,厚厚一部小说一夜就翻完了,肯定漏过了很多对诉讼有价值的细节。

  毕静见我若有所思的样子,半怀疑半期望地问:“你有什么好注意吗,大男人?”

  文子也用一丝期望的眼神注视着我,正是她这一眼点亮我脑海深处某个角落,灵感似火花一闪,顿时焊接通了某根很重要的神经。我感到心里有了一些底,就问毕静:“你们家是祖传中医世家吗?”

  “不是。这有什么关系吗?”毕静十分不解地望着我。

  “可是你小说一个情节里有一个中医的药方,”我也很狐疑地看着她:“根据我的判断,那是一个非常高明的中医开的一个很管用的方子。那里边有两味非常罕见中草药,它们搭配的比例,多一克毒死人,少一克不治病,而你那个药方正好是恰到好处的治病的比例。一般的中医恐怕还不知道这两味中草药,更不要说它们之间的配比了。不是中医世家出身你怎么知道这个的?”

  毕静的眼里顿时泛起佩服的亮色:“那真的是一个中医世家出身的老中医开的方子耶,我母亲遭遇车祸半身不遂,三年卧床不起,什么大医院大专家都没办法,结果,老中医药到病除,我觉得神奇,就把那药方保存下来了,又用进了小说里。哎,你懂中医呀?”

  看到文子的脸上荡漾起与这之前所有的微笑都不一样的真诚的微笑,我暗自来劲:“别问我,还是谈你的小说。这药方的事你跟姓杨的谈起过吗?”

  “没有,从来没有过。”毕静很肯定。

  “好,太好了”,我屈指狠狠地敲了三下餐桌,一字一顿地说:“这就是证据!”

  毕静会心地笑开了花:“文子,我想亲他一下耶,行吗?”

  “你还是亲亲我吧,是我给你带来了福音。”文子就是这样善于四两拨千斤,不动声色就化险为夷。

  我也不动声色地配合文子,接着说:“你得赶紧找到那老中医取证,还要有权威的医疗机构对这药方的正式鉴定结论,以及能够证明你母亲服药病愈的相关旁证等等。”

  “这么复杂呀,看来对打官司你也很内行的哦。”毕静对我说话的语气比先前显然温柔了许多。

  “我有司法机关颁发的法律工作者证书,前两年为了糊口考的。”说这话不是炫耀,而是有另外的目的:要保持与文子的接触,就得通过毕静,而这案子看来是个天上掉下来的机遇。我一板一眼地继续“指导”毕静:“证据取齐之后,抛出证据的火候也十分重要,只要在法庭上出其不意引那姓杨的说那是他写的药方,你突然出示这些铁证,他不傻眼才怪,你就等着听他哭吧。”

  毕静果然顺着我的思路来了:“你有法律工作者证书?天助我也!文子,把他借我用一下,做我的诉讼代理人,免得那些贪财贪色的律师敲诈我,用完之后保证毫发不损,完璧归赵。”

  “贫嘴!”文子轻轻地打了毕静肩头一拳。她还能说什么呢?一个爱面子的女孩,当着自己的女朋友总不能马上澄清我是她的“一夜情人”吧?

  哈!我仍是不动声色,回头叫了一声:“服务生,买单!”





  案子如期开庭。

  特意起了一个大早,早早地去文子那儿,装出一副慌慌忙忙共进完早餐地样子,等着毕静开车来接我们。三个人有说有笑地开着车窗,和煦的春风里轻快地向着社会主义法制建设的正确目标靠近。

  我和毕静坐在原告席上,文子在旁听席的第一排,表面都一脸轻松,其实心里都有些紧张。

  由于是名人打官司,又打的名副其实的笔墨官司,来了不少舞文弄墨的记着。看到法庭里的人越来越多,我的斗志或者叫表演欲渐渐被激发出来,都有点摩拳擦掌了。

  杨克明的样子我就懒得描述了,为这种小人用我不很熟练的指法费劲地多打一个字我都觉得虽不是劳民伤财,但也是千真万确的劳神费力。

  开庭的进程,一直在我们预期的情形和我的把握之中循序渐进地向纵深发展。我也完全轻松下来可以时不时研究一下旁听席上文子的面部表情和眼神,她的脸上和眼中,我看见了我想看见的一切。

  东拉西扯、山南海北地唇枪舌剑了一个多小时后,我和毕静交换了一下眼神,她微微地点了一下头。我和她的默契在取证的过程中就已经形成,有时甚至觉得我和她比与文子更默契。她这一点头,我就明白,她做好配合我发起总攻的准备了。

  “审判长,请允许我向被告提一个本小说里某个情节的问题。”我突然发难。

  我看见姓杨的眼神分明抖了一下,因为先前都是一直围绕小说纠缠着小说内容之外的事,听到我一剑直刺小说情节深处,他还是掩饰不住内心里的惊慌。虽然他很快就掩饰住了。

  “准许提问。”几个法官几句小声商量之后,审判长字正腔圆地答复。

  “本小说435页有一个中医的药方。请被告告诉法庭,你是从什么地方弄到这药方的?也就是说,请被告说出这个药方的出处。”我尽量把语气放得平缓,拼命把那种胜利就要来了的喜悦强压在心底。

  对方的眼神又是一抖,比上一抖厉害多了的一抖,起码三、四秒钟之后他才开口,但他开口慢吞吞说出的话却大出我们的意外:“那根本不是什么真正的药方。”

  我感觉到身边的毕静整个身子都微微地颤抖了一下,她甚至在桌下牵住了我的衣角。对方的回答完全不是我们想象的那回事!他说不是药方,这就意味着:我们手里当作杀手锏的证据都是废纸,我们精心设计下的埋伏圈也是枉费心机--敌人根本就不进伏击圈,而是避开我们的火力网,从另外一条大道,大摇大摆地朝着他的目的地开过去了。

  旁听席上,文子的眼神惊诧而慌乱,脸刷地白了,眼巴巴地望着我。

  



        (三)





  “不是药方那是什么?”为了不让杨克明看出我内心里的惊慌,尤其不愿文子和毕静察觉,他的话音刚落,我信口就问了一句。

  “我随手写的”,杨克明的口气变得肯定而傲慢,还补了一句:“这叫创作。”

  “随手写的?那怎么不写上土豆?”我仍是信口胡缠,与他周旋。

  旁听席上一阵哄笑,可能是觉得我问的太荒唐。毕静也轻轻地在桌下又捏了我的手一下,提醒我这是法庭,不能由着性子胡侃。

  “土豆不是中药啊,所以我没写土豆”,杨克明的眼神有了一丝暗暗的得意,居然侃侃而谈起来:“文学创作也不能胡乱写啊,那虽然不是真正的中医药方,只是小说中的药方,但既然是所谓的药方,当然写上去的都得是中草药,艺术的真实嘛,我还不至于无知和荒唐到把土豆开进药方吧!”

  旁听席上有人又是一阵窃笑,大概是讥笑我的无聊与胡搅蛮缠,同时赞叹杨克明的机智和幽默。文子好像也有点怪我不该这样吊儿郎当,眼里又焦急又无奈,还叹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的一叹。

  而我却从杨克明这番话里突然找到了新的突破口,感觉到事情的转机来了!幸亏当时我认真地研究了那个药方,多次向那老中医求教。当时也隐约感觉到这个细节可能对诉讼有用,后因高估了自己的应诉方案,有点得意忘形,又低估了杨克明的智商,而忘了把这个细节告诉毕静和文子她们。看来这个细节今天倒成了我们打赢这场笔墨官司的“核武器”。我禁不住精神一振,声音提高了不止三度:“你的意思是说你随手创作的那药方里的都是中草药的药名?”

  “当然!”他用十分肯定的口气说:“全是我从有关中草药的书中抄下来的,我甚至查了《本草纲目》。”

  好小子,还查了《本草纲目》哪,你等着哭吧!

  我故意停了差不多一分钟,等法庭上静得连自己的呼吸都听得到的时候,才突然对法官说:“法官们都听清楚了,被告清楚无误地告诉法庭,他写的都是中草药的药名,为了写的准确、真实,他还查了不少中草药书籍,甚至连《本草纲目》都查阅了。多么忠实于生活也忠实于艺术的一个作家!就是这个所谓忠实于艺术的作家却不忠实于法律,他在撒谎!”

  “请用事实说话。”审判长的语气总是那么不带一点感情色彩的。

  “我说的就是事实”,我又转向杨克明,紧盯着他的眼睛大声发问:“请你告诉我,你那药方中一共写了多少味中草药。”

  杨克明果然掩饰不住地一阵眼神游移,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这个、这个,由于是个不太重要的细节,太、太、太具体的,我一时记不太清楚了。”

  毕静和文子虽然不知道我究竟要说什么,但感觉我已经点住了对方的死穴,面部表情和眼神渐渐轻松。

  旁听席上的人们也觉得好戏就要来了,有的窃窃私语,有的紧盯着我,有的瞟着杨克明......

  我清了清嗓子,仍然盯着杨克明说:“太具体的不记得是吧,似乎说的有理,那么,我来告诉你,那个药方一共二十二味药,对吧?”

  “好像是吧。”他怕我下套,似是而非地回答。

  “就是二十二味,我不会玩数字游戏逗你玩”,我的话锋一转:“可是这方子表面上是二十二味药,而实际上只有二十一味药,就是说,这二十二个以中草药身份出现在药方上的名词,其中一个根本不是什么中草药,你也就根本不可能从有关中草药的书籍上抄下来,而你刚刚说了,小说中那药方是你照有关中草药书籍照抄下来的,所以,我说你撒谎了作家同志。你知道哪一味‘药’其实不是药吗?”

  “你、你、你胡编故事,故意扰乱视听。我写的我还不清楚吗?二十二味药的名字都是我从中药书上抄下来的,都是药”,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作垂死挣扎:“审判长,原告代理人越说越离谱了,我反对。”

  毕静和文子都紧张地盯着法官。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审判席上的法官。

  审判长毫不犹豫地回答:“反对无效,请被告继续回答原告方的问题。”

  “我、我记不清楚了。”杨克明又擦了一把汗。

  我寸步不让,乘胜追击:“你不是记不清楚,而是根本不知道。我告诉你吧,是倒数第二味的‘角石’。角石,实际是一种古生物化石,因图纹形似动物的角而得名。根本不是什么药。那个方子里有它,那是开药方的老中医给自家药房捡药人的一个暗号,是在告诉对方这个方子最后一味药的用量要比方子上写的多加十克。这是一个中医世家祖传的保密暗记。”

  整个法庭似乎都哦了一声。杨克明一下子呆住了,脸色由尴尬的猪肝红一下变成了石灰白,汗水那个滴呀,令我想起了性感歌星李纹蛇腰乱扭、美臀摇摆着唱的:嘀答嘀答嘀答嘀......

  毕静一直有些急促的呼吸一下子也平静了许多,听得入迷的文子,明眸里荡起了隐隐的笑意。

  法官们轻轻交换了几句后,审判长仍用那听不出丝毫感情色彩的口气提醒我:“法庭上只重事实,请原告用证据说话。”

  庭审到了这一步就已经完全回到了我们既定的轨道。剩下的过程与最终的结果,就没有必要赘述了。值得一说的只有一个细节:当我们兴高采烈地走出法庭,有点得意忘形的毕静亲昵地拉住我的右手又说又笑,甚至在高兴之极时亲了我的脸一口,这一瞬间,走在我左边的文子笑波盈盈的眼里顿时有一缕不易察觉的阴云飞快掠过......





  接下来,我用三个周末的时间和郊外不带一点杂质的和煦阳光,洗净了我与文子心底那点尴尬的污垢。又用N个夜晚的咖啡和音乐让她爱上了我。总之是费了一些劲也没怎么费劲。现在时兴说遭遇什么什么的,我就这样遭遇文子,遭遇爱情。

  说好今晚哪儿也不去,从晚八点开始,就在她那让我倍感温馨的小巢度过本周末的两天。除了毕静,谁来也不开门。联合国秘书长来也不。

  陪女孩子逛超市远没有陪她散步那么轻松,转了一圈又一圈,依我看两天的粮草怎么也备齐了,可文子一点撤退的意思都没有,一脸幸福地挽着我的左臂,任我推着装满花花绿绿大袋小袋的小推车一圈一圈地、慢慢悠悠地转啊转啊,好像那小推车里不是袋装食品而是我们的孩子似的。哈,想远了。

  我正在为自己这个奇妙的联想偷着乐开了花的时候,背后一声自言自语似的“来一桶,冷水泡就冷水泡”,令我顿时毛骨悚然,几乎呆在那儿了,强忍着没有回头去看自言自语的那个姑娘,可脚步还是有些慌乱,打乱了我和文子正默契着的节奏,一不留神把小推车弄翻在地,我知道几乎所有购物的人都停下来把视线集中到了我和文子的身上......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手忙脚乱地捡着地上的东西,辞不达义地向文子解释。

  “嘻嘻,瞧你,做了错事的孩子似的”,文子一边捡着那些大袋小袋,一边宽慰我:“我感觉是我的脚碰翻这该死的小推车的。”

  “来,我帮你们捡吧!”一只和文子的一样纤细温婉的小手拿着一包“来一桶”方便面,从我的侧后方递了过来。

  天,“来一桶”!她偏偏就捡起那包“来一桶”!

  这下我不得不回头跟她说了声“谢谢,还是我们自己来吧”。心里一边强作镇静,一边暗自安慰自己:我这张脸可是缅甸最好的整容医生整过容了的,早就不是原来那张脸了。心跳还是忍不住加快了许多。

  文子也十分客气地向她道了谢,还对她真诚而甜甜地一笑。

  “那好吧,我也就不打扰你们了。”她也一笑,意味深长的一笑,然后从我们的身旁往前走了。那娉婷的背影、袅娜的步态,十足的女性味中隐含着一股刚毅甚至是贯耳的冷风,道中人一看就明白,这是一个从事着不一般职业的年轻女性。到了转角处,她猛地又回头盯了我一眼,是重重地盯了我的眼睛一眼。她那一眼,我真的感到眼睛遭到一股电击,浑身一震,还麻。

  “怎么啦,瞧你失魂落魄的样儿”,文子以为我是因为弄翻了小推车还在不自在,伸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趴在我的耳边说:“呆会回家罚你吻我五百下,从轻发落了事,嘻嘻。”

  “那我申请罚一万下,态度够端正的吧。”我故作轻松地应付着文子,心里却还在想着“来一桶”和她那回头电我眼睛的那一眼。

  记得不知谁说过,还是在哪本书上看过:无论你面部怎么整容,但是对于心里记着你眼睛的人来说,她永远认得你,因为她认得你的眼睛。



  

         (四)





  一路强作哈哈回到文子的小巢,做着该做的事,说着该说的话,应该说我的表演是非常成功的,因为敏感的文子她丝毫没有察觉到我正翻江倒海的内心世界。她哪里知道,此刻我的心在一阵阵隐隐地发紧。我想我是深深地爱上这个“文子的文、文子的子”了,发自内心的害怕失去她,还从来没有对一个女人产生这种不愿割舍的感觉。是那种流浪者终于回到故土而再不愿背井离乡的感觉。

  都是因为那电了我眼睛一眼的那双美丽的眼睛。她那是特地电击我的眼睛啊!

  熟睡中的文子脸蛋红扑扑的,鼻尖上都是恬美和爱意。

  床头的壁灯桔黄色的光晕温情而暧昧,更叫人割舍不下这柔情蜜意的温柔乡。

  也许是我轻抚她头发的手重了一点,小鸟伊人般偎在我胸前的文子轻轻呻吟一声醒了:“哎,你没睡啊?”她睡眼朦胧地问我,“不是看着你睡着了我才睡着的吗,怎么醒了?”

  “没事,可能是茶喝太多了。”我赶忙哄她:“弄醒你了,都是浓茶惹的祸!”

  她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我可是又累又困,都是你,蛮干家,哼!”

  我忍不住一笑,搂着她的手轻轻地加了一点力:“哈,蛮干家这个称呼新奇,到位到位。”

  她得意地一笑:“孤陋寡闻了不是?这是电视剧里的台词,我借用了一下,只不过用的恰到好处就是了,嘻嘻。”

  “好好好,我孤陋我寡闻,你快睡着。我喜欢坐着看你做美梦的样子”我怜爱地哄劝她,坐起来靠在床头上。

  她调皮而幸福地闭上眼睛,似睡非睡了一下就又睁开了眼:“我还是陪你说说话吧。”

  “不用,别把这水蜜桃似的脸蛋熬得跟苦瓜似的,又青又皱。”

  “还说是喝茶呢,我看你是喝蜜太多,满嘴都是,嘻嘻。那我就听你话睡着了哦,哎,你也别偷看太久啊乖孩子。”

  “没大没小,少罗嗦,快闭眼。”

  “嘻嘻。”

  ......

  多想一辈子再一辈子还再一辈子......就这样看着这梦幻般的眼睫、鼻子、小嘴以及那挂着些许顽皮和娇嗔的下巴慢慢变老。凝视着终于熟睡了的文子的嫩脸,一股不可抵挡的依恋之情越来越强烈地从心底涌起......

  难道真的是天网恢恢?

  我不禁又想起那双电击我眼睛的眼睛。冲她最后电我眼睛的眼神,我完全明白,她认出了我。甚至是早在我还没有注意到她的某个时候她就认出了我,起码是深深怀疑上而且盯住了我,要不然她绝对不会在超市里于我身后自言自语那“来一桶,冷水泡就冷水泡”,她这一声“自言自语”之后我的失态,她岂能不认定了我这双眼睛?但是,她为什么不当场揭穿我,却飘然离去了呢?那清澈亮丽又令人费解的大眼睛啊......

  



  “刘队,开水器坏了,该死的。什么重点保障的重案大队,骗人的鬼话!”柳亚咋咋呼呼地埋怨着:“这深更半夜的,方便面都没得吃了。真不该跟你在一起。”

  “哈,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那样说噢。”

  “什么呀,我说什么了,又下什么套?”

  “‘在一起’啊,哈哈哈。”

  “什么好笑的,就知道钻空子,毛病。正式纠正,改为‘搭档’。我可真的好饿。”

  “我也是,尽管有秀色可餐,但画饼不能充饥啊!”

  “哎哎哎,有完没完你。你的主意呢?不是点子多吗?说啊,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

  “凉拌?冷水泡方便面?亏你想得出来,那能泡得好吗?泡盲一个!”

  “泡盲?多崇高的称谓啊,贴切、到位,我还真的就不懂追女孩子怎么叫‘泡妞’,拿什么泡,口水?哈哈,不说这个。谁让你泡了再吃的?我说的是吃了再泡,在胃里泡!”

  “哈哈,就着冷水干吃呀,有道理有道理。真的是饥不择食耶。来,给你,‘来一桶’,冷水泡就冷水泡!”

  想起三年前那个晚上和她调侃‘冷水泡面’的情景,再回想起今天她那一眼,我的心里岂止是打翻了五味瓶,简直就是打翻了十味瓶、百味瓶。H市公安局赫赫有名的重案大队长,今天却不得不既改名换姓,又改头换面(头虽然还是自己的头,面却是真的换得面目全非了)地躲藏千里之外的一个女孩子的床上,费劲心思去猜测过去生死与共的女搭档那眼神到底是欲擒故纵还是网开一面,残酷!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凭着当年优秀刑警的智商和经验,东躲西藏、四处漂泊,流浪到这里都已平安无事地隐藏了两年了,又碰上了文子这样的好女孩。本以为漂泊生涯在她这小巢里就画了句号的,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急转直下。美梦总是比恶梦醒得快。

  不管柳亚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到底什么意味,那眼神倒真是提醒了都快因隐身成功和爱情得意而开始有些麻痹大意的我了。我不能用自己的生命去和‘冷水泡面’的情谊打赌。更不愿因此连累文子。

  又得去浪迹天涯了。

  看着文子天使般的脸,想起她身边我这通缉要犯的身份,脑海里就浮现出“魔鬼”两个字。但是,文子,我在心里对你也对天发誓:我是有着一个负案在逃的杀人犯身份,但我绝不是魔鬼。然而我说了不算啊,一切证据都说我是魔鬼。单从证据学的角度看,那可是铁证啊。铁证如山,山一样压住了我申辩的嘴唇而无法启齿。从纯技术的角度来说,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刑警,本来自己的职业就是搜集证据制服邪恶的,结果倒让邪恶用证据把自己*上了亡命天涯的不归路。人们都信那些证据,我又怎么能对你说清楚呢?就是对你说清楚了,你信,岂不是把你也拖下了水,落下个包庇、窝藏之类的罪名?

  事不迟疑,明天,最迟明天,无论如何得悄然从这个城市消声匿迹。想到自己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之后文子伤心而绝望的种种样子,禁不住把熟睡的她越搂越紧......






(待续)

--  作者:灰姑娘
--  发布时间:2002-6-20 17:1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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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期待中
--  作者:布衣
--  发布时间:2002-6-21 13:3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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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着看下回。
--  作者:云淡珠灰
--  发布时间:2002-6-21 13:4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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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得不错,等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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