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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紫雪
--  发布时间：2002-3-20 21:34:07

--  妈妈是海，我是帆
爱她，伤她。这就是二十多年来我们相处的梗概。虽然这并不是每个生活点滴的诠释，却是每个生活点滴中的生命的色彩。
自小，我便是母亲的骄傲，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她总是牢牢地把我护围在她的臂弯里。温暖，却难免有近乎窒息的感觉。
沉甸甸的爱，一度是我幸福的全部定义，一度让我成为同龄人倾慕的对象。妈妈给我的爱没有随着岁月的车轮而滚去它的光彩，反而更加炽热地在我身上蔓延开来。
每天上学的脚步总是牵着妈妈两道期待的目光，一份超越于煎蛋与热牛奶惯式的执着，每次匆匆晚归，总是踏着妈妈焦虑的心情找到回家的方向，一种甚于满桌佳肴与提升加薪的满足。日升，日落，妈妈度着翻版的每一天，无怨无悔。而我，竟厌倦了在这份凝重的关心里生活。我要自由！我要飞翔！风筝是我，妈妈是线的日子，早已不属于我！
竟是“恋爱”，让我爱上雨季，爱上倚着梧桐树仰望灰色天空的感觉，爱上自言自语，爱上对着日记本敞开心扉。于是，和妈**对话仅压缩成客套的寒暄，于是，宁可自己整理床铺和房间，也不愿妈妈多靠近我个人的空间，于是，我的冷漠和妈妈落寞在瞬间孤立开来。
妈妈开始变得日渐暴躁，对我的要求不再以那么温柔的方式提出，仿佛走入了一般家庭母训严从的模式，却让我更有冷漠的权利和抗议的坚定，虽然，我真的不解她有时莞尔的目光。
也许，相敬如宾才是最完美的母女关系，我一直这么认为。我们对许多问题的看法都是截然不同的，但是对于两代人来说，这是不用遗憾和抱歉的。我，只是不想让她领航我的生活，但我并没有要伤害她的初衷。始终都坚信：刻在心底的爱，因为淡薄，因为宁静，因为无私无欲，才会是真正的永恒。
我以为，我是对的。我以为，妈妈苦恼和眼泪是缘于她的脆弱和多虑。于是妈妈决定去茅山度假，送妈妈去茅山的那天，妈妈没有喋喋不休的唠叨，只是颤颤、轻轻地吐出那一句：“长大了，要学会照顾自己。” 应该是放飞心情的一天，应该是真正获取“自由”的开始，然而，顺着脸庞滑下的，竟是那酸酸、甜甜，又苦又辣的－－眼泪！曾几何时，孤傲围筑起的心墙早已容纳不下眼泪的泛滥，曾几何时，心河早已在独自闯荡的空间被冻结起来，曾几何时，即使跌倒，也早已学会收起眼泪，而不再以此让妈妈没完没了地舔舐我的伤痛。
竟是雨季，湿了眼睛，湿了心情。多年渴望的“自由”，在汽车扬起尘埃的一瞬，变得无助起来。
妈妈走的第一夜，我梦见了妈妈，梦见了那些儿时的片断。那么自然便钻进妈**被窝，滑进她的臂弯，那么亲昵的偎在她身旁，倾听那段最爱的童谣：妈妈心很大很大，无论我长得再高再壮，也依然是妈妈心海里的小帆。而此时此刻，睁眼看到的是一个没有妈**家，唯独天边挂着的还是昔日那弯月亮，而竟连它，也泛出淡淡的感伤来，兴许是因为月亮那端牵着妈妈思念吧！终于能够深深体会“千里共婵娟”的绵绵情义，终于能够勇敢承认我的恋母情结。
却依然倔强地固守着淡漠的心墙，即使我也知道它已千疮百孔。直到生日那天，意外地收到妈**祝福和放到我手上几乎是用泪水与辛酸拼凑成的卡片。卡片上并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字字让我在心底迸出一个字－－痛。妈妈在严冬里生下了我，严冬出生的自己又一连添了一串麻烦给妈妈。从小到大，几乎月月都会有几天病在家里。偏偏又是什么小毛小病都爱插上一脚。每年的冬天，我的鼻子“通畅”的机率都不大，迫使妈妈比别人的妈妈要烦累很多。而她，如今，即便是承受着我如雪的冷漠，也依然这样默默地守侯在我身边。
妈妈说，别人都认为儿女长大了是最快乐的事，而她却不知什么时候能不让她为我感情生活再烦心就好，但是她始终都觉得在我小时候每个周日为我买上一本童话书，带我去公园的日子是她最大的快乐。旋即，妈妈又说那是一种天真，真的是吗？
那时的我是个小小女孩，那时的我写蝇头小字，那时的我会指着菊花说是妈妈头发。何尝不愿乘着流失的时光回到从前？何尝不愿找回旧日的温馨，让一切从头开始！宁愿仍是那个小小女孩，宁愿笔端依旧是蝇头小字。如果这样，是不是就可以省略了这一段噩梦？妈妈说自己老了，跟不上我了，纵使拉着、抓着，也只有徒劳与喘息的结果，只有妨我、碍我的结局。妈妈说她看怕了一个女孩变坏的过程，她指的是她的同事的女儿，读书很多，却读走了正义，读走了爱心，读走了自我。原来妈妈竟那么在意，在意我同样面临着的转折点。原来这些好长好长的心情故事早已被妈妈做成笔记，好浓好浓的歉意与委屈一直都收藏在妈妈心底。她说家里的饭桌对她来说只是越来越厚的失望，但立刻，她又为我找了一百个因忙碌而无暇在家吃饭的理由，叮嘱我要自洁自爱，要在这个社会找到一个自己的坐标。
常常会想，呱呱落地的第一声啼哭，究竟是对凛冽寒风的畏惧还是因为预感到了将得的您的爱而欣喜万千？您大半辈子的光阴为我而燃，从生命的起点，我就堂而皇之地踩着你的精力一路走来。我不该再霸占您的爱了。我害怕做不到您期望的那样，害怕您的爱发出失望的叹息。而您正是了解了我的心绪而一再希望我能在您更加细腻的关爱下达到你要求的那样开心的生活。只可惜，事与愿违，而且，矛盾愈演愈烈。
原来最近以来，孤傲的表层之下，我却依然活在渴求母爱的空气里。只是因为害怕全部失去，而不得不放弃一半的拥有。所谓自由只是消极的逃亡，所谓飞翔，也只是籍口而已。而今，总算是深深体尝到：爱是无罪，爱难拒绝，爱更不是买卖，不是施舍。真爱是不会输给时间和距离，不会输给外界的评价的。
于是，有了回家吃饭、饭桌上的谈笑。有了妈妈湿漉漉的笑容。不谈自己感情上面的事，一切回到原点。
在这个早晨，当风铃轻叩窗扉、新叶翩翩起舞的时候，我写下这一串文字，坦陈：妈妈心依旧很大，我也依然是那一只小帆。小帆游得再远，也终究游不出大海的视线，游不出大海的宽容和呵护。
妈妈是海，而我是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