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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道桥的春天  (http://www.ygrclub.com/dispbbs.asp?boardid=8&rootid=5268&id=5268)


--  作者:青衣社
--  发布时间:2002-3-27 21:38:25

--  四道桥的春天

一九八零年,桃树一山一山地排满了四道桥的春天。天快热了,青青的桃蕾丝丝引诱着孩子的脾胃,一条蛇在清澈的溪水里窜过去,野葡萄在陡壁上炫耀着暗黑的养分。福生沿陡壁爬上去,在一个斜着的土坡停下来。郁郁的桃林盖住了远处的矿山,食堂门口例行的哀乐隐约可闻。他对秀云说:“就这吧。”桃林里渗进慌乱的阳光,稍微倾斜的土坡泥味很重,福生从兜里掏出路上摘的枣子在袖子上擦擦,递给秀云,然后看着她吃完。然后他趴在她身上,不停地说:“没事,没事。”秀云面朝着土,一手拽着一棵小桃树,叶子不时的晃,一颗青涩的小桃果落下来,瘦小的可怜。事后秀云拿在手里看,鼻子猛的酸一下。福生于是吹着口哨走路,走过小溪他跑进桃林寻了好久,拿回来几个半成熟的桃蕾,在水里洗了递给她,仿佛平了一桩心事。

他看见两个屁股在桃林一晃一晃,轻手轻脚退到岭后,撒开光脚丫就跑开。心在胸口一跳一跳的,好热,头上的汗往外甩,熟悉的山路扭曲地迎面摇来。终于一阵果敢的刺痛,马上肿起来,他踩到了马蜂。回家已经肿的好高。爸爸迎面过来,好奇地看着他一头汗的嚎叫。等到弄明白是马蜂扎的,心疼的给他抹牙膏,他憋不住大哭起来。孬蛋他们走来,大家都是闷热,他们说话的时候他蹲下去看地上的一张报纸:“宋庆龄同志因病逝世”,是人民日报。他还是个孩子。

福生今晚要下井,干部都要下井,老死人,工人都不下了。干部是楷模,徐矿长和老婆吵了一架,还是亲自下。福生借口去领工资,上午就跑回总厂取钱。天黑的时候,他在平桥吃了一碗肉丝面,从东双河走回来。手电突然没了电,黑黢黢的山影迎面扑来。走过一道桥,有东西在叫。在二道桥,他一脚踢上一只刺猬,踩住套进包里。一路上,捡了五六只刺猬。黄才良家的灯还亮着,看见才良站在门口,他快步走过去,才良问:“黑了才回来?”福生说:“恩,门怎么关着?”“逮着个狐狸,在床底下。”福生开门,狐狸惊恐的缩在床底下,贼亮的眼睛盯着他。“弄紧了,这家伙狡猾的很,跑了可惜。”臊气冲着福生,淡淡的月影急促的催他走。他没回家,转到机井旁左右看看,钻进去。秀云呼着热气,抱住他。小小的井房不再平静,时间过的真快,云彩散尽,月亮突兀地明亮在天上。蛐蛐叫,天乌蓝乌蓝的叫人窒息。万物不复存在,福生颤抖着喘口气,倚在井台上不动。女人幽幽问他:“事该咋办?”没有主意,借着月光看了表,起身要走:“再晚了该有人疑心了。后天我在礼堂写标语,你能来吗?”“能。”

他走着走着突然学会了吹口哨,然后试着吹一年级时候老师教的“泉水丁冬”,宛转自如。他不停的吹,直到嘴干、疼也没停下来,固定成了“O”字。爸爸刚把他打了一顿,一长排的房屋在他面前通过,突然忘了疼,台阶上才退下去的水还有个印子。孬蛋的作文今天得了奖,矿上派了拖拉机送他到乡里朗诵。那副孙悟空的扑克少了三张。井房里细微的声音,他下意识的紧张起来,发现口哨声早已停住了。象是洗衣服的声音。过了好久,矿上发工资的张福生出来。又过了很久,月光照着她的脸,把孩子吓了一跳。

才良家里的狐狸终于有了下落,食堂里用来装鸡的铁笼子装了它还显大。上面的掀盖上拧了铁丝。毛色杂乱的狐狸并不大,机警无比的在里面乱钻。他问孬蛋:“你爸在哪逮的狐狸?”孬蛋万分得意的说:“四道桥下的夹子,晚上还可以捡到刺猬哩。”“孙悟空的扑克少了三张。”“你赔我!我还要桃子!”他说:“明天给你摘桑葚,哪狗骗你!”“在哪摘?”“四道桥!”

福生是北方人,这里朋友很少,晚上画些国画,在山沟里是顶尖的水平。画完写意野葡萄,从食堂拿两个馍鬼鬼祟祟的走进礼堂的主席台。台子是封闭的,相当于一间大屋。屋里堆着杂乱的文具和铁锹,屋角的课桌是专门写标语的。“团结拼搏,实现四化”。福生满意的放下笔,开始用电炉子烧水。一壶水烧干,该来的人还没有来。秀云此刻在人事科长家里,科长踌躇的退下身来,
以领导的魅力严肃的点着一根烟。秀云没料到那天晚上,科长的儿子挨打跑了,没找到儿子,却在井房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福生实现四化的时候,科长正在团结拼搏。才良他们在井下,无论如何想象不到科长是如此睿智。这足以让他们汗颜,更足以让福生汗颜。

矿长继续带着干部们天天下井,足智多谋的人事科长出了个主意:张福生老是借口财务上事多不下井,群众很有意见,特别是黄才良他们一线的工人。矿长手一挥,下就下吧。让他和才良他们一个组。中午福生下井前听说狐狸扒开笼子跑了,这事很蹊跷。一直到井边还在想这个事。山顶头一拖挂矿车顺着山势在轨道上咣当当的滚下来,福生心有点虚了。最新的两口井产铜比较大,每口都五百多米深。才良不怀好意的说:“怕了吧?我们可天天这样,习惯了就好!”绞链噶吱吱转上来一个圆木板,福生站上去。在两百米或者三百米深处绞链突然断了。一个链节被做过手脚,用卡钳事先捏开。黄才良在井沿上,无声的大笑起来,然后惊慌的向人事科跑去,仿佛歇斯底里的告诉大家,井下又出事了。照例,张福生的尸体放在食堂门口,哀乐和冰块和抚恤金样样都有,墙上刷着大副标语:团结拼搏,实现四化。

远处的山上,孬蛋正在等着吃桑葚。哀乐传来,他们不由一惊:这次会是谁呢?
他说:“那次我扔个石头到井里,半天才听到响!”突然他在一棵桃树前捡起一个作业本:“孬蛋,你的作文本!”孬蛋上三年级了,很会推理:“我妈拿走的,我还看见她叠好装兜里了!”他们百思不得其解,其实才良那天去下套子已经看见了,但是又放在那了。

秀云偷偷来到礼堂,一个尼龙兜里装着六只刺猬,全部蜷缩着。桌子上有三张扑克牌,大王小王和红桃一。还卷着一副画,摊开了,两串野葡萄恣肆的饱满着,秀云想起那天一条蛇在溪水里一弯一弯的游去,桃树一山一山的排满了四道桥的春天。






--  作者:阿三
--  发布时间:2002-3-28 6:5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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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
写的很好啊。呵呵。
我在粲然的小说版看到的青衣是不是你啊?
--  作者:雨夜昙花
--  发布时间:2002-3-28 16:4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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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 :)
第二次看了,仍有些不明白。感觉里较在河之洲更隐晦了。

阿三:他在那里仍用青衣社这名字。

--  作者:阿三
--  发布时间:2002-3-28 17:0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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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花:
就是讲矿上的最普通的生活啊,有偷情,有死人。
呵呵,他故意要有很冷的调子的。
--  作者:雨夜昙花
--  发布时间:2002-3-28 17:3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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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引用阿三在2002-3-28 17:04:07的发言:
昙花:
就是讲矿上的最普通的生活啊,有偷情,有死人。
呵呵,他故意要有很冷的调子的。



哦。
有些明白了,但还是……

我看这样的文章得专心认真。

惨。


[此贴子已经被雨夜昙花于2002-3-28 17:36:40编辑过]

--  作者:青衣社
--  发布时间:2002-3-28 20:3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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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啊,那个是我
--  作者:跳舞的鱼儿
--  发布时间:2002-3-28 20:5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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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这样冷静地写作方式。学习学习再学习,努力努力再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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