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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间沙   纪嫣然  (http://www.ygrclub.com/dispbbs.asp?boardid=8&rootid=3030&id=3030)

--  作者：有雨
--  发布时间：2002-3-20 21:34:07

--  指间沙   纪嫣然

指间沙（一）
　　
　　佛在水边坐下，把脚放进水里。
　　佛站起来，转身，然后离去。
　　水依然流着，我看到，有沙粒，在阳光下发着微微的光。
　　于是知道，此水非彼水。
　　　　　　　　　　　　　　　　　　　　　　　　　　　——题记

　　提笔修书的此刻，我竟然无法称呼你，这大概要算得上是一种遗憾了。
　　很久没有写信了，不是不会写，而是写了不知要给谁。
　　而谁又会在午后，坐在开满桂花的树下，捧一盏清茶，用等待一朵花开的心情去期待一只飞鸟呢？
　　所以，就连这封信，我也不知道应该投递到哪里。
　　你的方向，在远方，是我无法确定的一个地址。
　　
　　时至今日，我仍然无法相信与你的那场相遇。越是去想，就越觉得那是一场将醒未醒的梦境。
　　只是，与以往梦境不同的是，我在那里遇到了你。
　　你总是出现在梦境中吗？
　　有时在我这里，有时在别人那里。
　　这次相遇，你装着不认识我。
　　于是，我知道我在你的梦里，是戴着面具的。
　　那面具上画着是你所爱的人的样子。
　　而面具下的我，不是。
　　所以，这也许是我不能称呼你的原因。
　　
　　有些话，即使到了现在，你仍是不肯说，所以并不明白你。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我以为明天一定可以继续做的，有很多人，我以为明天一定可以再见到的，于是，在我暂时放下，或转身离开的时候，我心中所有的，只是明日又将继续，又将重聚的希望，有时甚至一丝惆怅也不会有。
　　但是，就会有那么一次，在我一放手一转身的刹那，有的事情就完全改变了。
　　太阳落下去，在它重新升起来以前，有些东西，便永远不再回来，譬如我的爱情；有些地方，便长久难以回归，譬如我梦中的故乡。　
　　
　　你还不知道吧，在我的桌前，过了午后，便会有阳光从蓝色的玻璃后透过来。
　　于是我看到了悬浮在透明空气中的所有平时隐藏着的东西。
　　我向它们伸手。
　　我握空了。
　　我看着它们，它们在阳光里起舞，用自己的肢体语言传达彼此的情意。
　　它们可以穿越一切屏障，透明或不透明的。它们无时无处不在，然而，平常的时间我却看不到它们。
　　只有在某一个有阳光的日子，某一个角度，我才可以察觉到它们的存在。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会对有些东西视而不见？
　　所以，也不明白自己，不明白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一次又一次错失。

　　有月亮的晚上，可以看到时光的脚印，在月下蜿蜓着。
　　它要去向哪里？
　　你又要去向哪里？
　　我告诉过你吗？你是个绝好的园艺师，在我毫无察觉的时刻，便在我的心里，留下了一颗种子。
　　当我第一次为你流泪的时候，它便发芽了，然后，以思念做肥料，在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开着花，告诉我，那里有一个你。

　　其实最初开始写信的是你。
　　而盼信的总是我。
　　那时候，在读你的信的时候，我知道快乐，其实是件很容易的事。
　　其实，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开始依赖你去抵挡一个人的孤寂。
　　当我在陌生的城市，在人潮中迷路，是你的声音点燃了傍晚的街灯，它们照亮了那天我回家的路。
　　你总是站在我要去往的路上，不伸手，不挽留，只是让我一次又一次地路过你。
　　路过我的爱人。
　　所以，我知道，有时候，你是残忍的。
　　你总是盼着我有一天能失去记忆，当然不是全部，而是刻录着你的那一部分。我其实是努力过了，而且也一直努力着，但是，我知道，我不能。
　　所以，即使你给我一生的时间，我仍然会记得那一个暧昧的眼神。
　　当然，你可以说那眼神后面的不是你。
　　
　　你说，人生，其实就是一场感受。
　　我知道，你其实想说，爱情亦复如是。
　　多么玄妙的词语，感觉，只在每一个人的心里，看不见，也摸不着。所以再怎么翻江倒海，也只有自己才能知道。
　　对于你，我想最适合的就是那种淡淡而纯粹的感觉，轻轻的接近，远远地注释，用不远不近的一种距离，安抚心里酝酿很久了的一点心情。

所以，在一个能够保持安全的距离之外，我停下来，静静地看着你。
　　你站在那条思念的长巷里，身后是斑驳的墙壁，头上是蓝得近乎透明的天空。你站在那里，用一种固守的姿态。
　　你执着的是什么？
　　你在等待吗？
　　等一只飞鸟，还是一只鱼？
　　　　
　　每个人都有一个习惯，我的习惯呢，就是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写信给你。
　　不过，上一封信，我烧掉了。

　　至今仍无法准确地描述你给我的感觉，如果我是个基督徒，我就可以把这次相遇称之为救赎。
　　然而，你说，你不是我的福祉。
　　是不是什么东西，到了你那里，都变得无法确认？
　　也许不到最后一刻，你不会知道，你最喜欢的女人是谁，所以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来不问你爱我吗。但是，如果有一天我忍不住问你，你最喜欢的女人是不是我，你一定要骗我，就算你心里有多么不愿意，也不要告诉我你最喜欢的女人不是我。

　　我知道上帝只给了我们一天的时间，在这二十四个小时里，他让我把一生的感情都尽情挥霍。
　　你说，你是一个梦。
　　是的，我知道。在我转身离开的时候，我以为我会从梦中醒来，谁知道，有一些梦是永远不会醒的。
　　我在你这个梦里迷路了，或许是我不想出去。
　
　　记忆真是一个很怪的东西，越是久远的就异常清晰，这大概就是影响着今天的我去固守一些东西的原因。
　　光阴的河流里流逝的只是一些无谓的偏激，留下的是永远不可能被分解的沙粒，我知道那些沙粒都有同一个名字，那个名字和你告诉我的你的名字是同一个音节。

　　喜欢一个人站在那有着一座廊桥的水边，看太阳的反光，树的倒影，想像桥上来来往往的人。
　　这些似曾相识的人，也发生着些似曾相似的故事吧，在某个烟雨黄昏，当记忆泛潮，便有些挥不去，散不掉的情愫，像情人的呼吸般细密而缠绵的扑面而来。逃不开，也躲不掉。
　　水其实没有什么好看的。从我见到它的那天起，它便是那种很浑浊的颜色，多年前，最后一只鱼在这里死去。
　　我知道那是因为它无法接受，它曾经深爱过的水，那样深蓝的颜色有一天会变成如此绝望的死灰。
　　鱼不知道，其实那水从来都是灰色的，那样的深蓝不过是它寄情于现实之外的幻影，被一粒石子击破了，便还原成原来的样子。
　　
　　这一辈子，你真的只愿意扮演一个路人的角色吗？
　　什么时候你才肯将内心的自己释放出来，给爱自由？
　　可即使你在拒绝和回避，我却仍然被你在对岸递过来的眼神穿透，在坚强中软弱。
　　
　　没事的时候，我就坐上双层巴士在这个你来过的城市里到处乱走。
　　有时，也坐下来，就坐在阳光里，想像自己或许正坐在你坐过的位子上，那样的感觉很好。因为我固执地让自己相信，你和我在一起。
　　其实人有时候还是应该骗骗自己的，至少那样会感觉到快乐。

　　今年过年的时候，有人不停地在我的窗前放烟火。
　　一次次绚丽，又一次次幻灭。
　　突然觉得，这很像是一场爱情。
　　电视里，有你所在的城市的夜景，看上去，到处都是歌舞升平。
　　他们在庆祝什么？
　　是为过去还是未来高兴？
　　那一群人里，有没有你？
　

　　张爱玲说，男人都会有两朵玫瑰，一朵放在家里，一朵流放于野外。
　　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是一朵玫瑰。
　　我只是一个不停逃离着的女人。
　　不停从樊篱、从困境、从自己身边逃离。
　　像那株永远流浪着的骆驼草，风一来我就要走了。
　　你说，我转身的姿式很轻盈，像一只跳跃着的羚羊，让人有想捕捉的欲望。
　　你当然不会知道，这个转身，我练习了很久，只是为了给你一个优雅的背影。

　　席勒说：每一个女人身上都藏着一个奴隶和一个暴君。
　　席勒没有想过，如果奴隶和暴君一起来呢？
　　女人应该怎么做？
　　这是一个三角，遇到爱情，它们便无法稳定，只能各自变成几段白丝线，串连着残缺的记忆。
　　其实，这个世界一直在变。包括你喜欢抽的烟，前几天，我看到它们穿上了新的衣裳。
　　你是不是做着自己想做的事，爱情是不是永远不会变，爱情是不是一直在变，我是不是会一直留在原地……所有的这些都不重要了。
　　在转瞬即逝的生命里，没有什么可以永恒。
　　任何事都敌不过那四个字——不过如此。
　　再怎么跹缱纠缠，到了最后，不过如此。

　　听到一首歌，在歌里，那个女人把月亮叫做先生。
　　从没想过月亮可以是这样的性别。
　　也许有些事，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便会豁然开朗。
　　这种方法，我正在学习。

　　听过有一种花的名字吗？
　　它们叫合欢。
　　有时候，会想象它们的生活。
　　很多的花聚在一片藤蔓上，它们不孤寂，所以看上去很快乐。
　　事实上它们是快乐的，因为它们简单。
　　而人就不同了。
　　在人群中的那种孤独，比一个人的时候便具腐蚀性。
　　让人很容易就会腐烂。
　　其实，像那些花一样，我在等待着春天。　
　　春天来了，我就可以裸露。——不是裸露身体，而是裸露心情。
　　春天来了，我就可以再做一个狂野的梦，一个关于爱情，有你的梦。
　　你看，在你的梦里，我仍是不愿意醒来。
　　然而，我知道，你，与春天无关。
　　
　　我一定没有告诉过你，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我所在的这个城市。
　　它没有四季。它的肌肤永远都是绿色。
　　所以，这个城市的心情，一直都是暧昧着的。
　　所以，有时候，我会以飞鸟的方式从这里逃离。
　　我喜欢你那个城市的冬天。
　　那些枯黄的杂草，光秃秃张着枝桠的树，建了一半的公园，那些冷冷冰冰一点都不妩媚的河水，还有路边，立着的那些有些破落的墙。
　　阳光依旧灿烂，可掩饰不了那种萧瑟。
　　我在你的身边，享受着从你身上，从你的城市传递出来的荒凉和寂寞。
　　那一刻，我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说地老天荒。
　　
　　从你那里回来后，我喜欢上了咖啡。
　　它可以洗涤那些泛着茶香的记忆，让它们都泛成灰白的颜色。
　　我喜欢那些光线暗淡的咖啡馆，那样的灰暗可以模糊我对白天的记忆。
　　偶尔，也去那些明亮一点的。
　　那里有很多年轻的小孩。
　　听他们说话，年轻的声音，像白花的小花，一朵一朵绽放在深蓝色的音乐里。那样的笑容，我没有。　
我很羡慕他们，甚至有些妒嫉。
　　他们能够简单，所以他们快乐。
　　而我的心情总是不肯删繁就简。

　　你一定很久没有去看过你的信箱，你没有听到它说，它很孤独？如果有一天你偶尔路过，你就会发现，在它的心里面有着信的尸体。
　　如果有那样一天，你看到了，请用花的芳香，帮我将它们埋葬。

指间沙（四）

　　知道女人为什么喜欢做饭吗？
　　因为，那些过程也像一场爱情。
　　那样华丽而不可重复。
　　
　　我喜欢熬粥。
　　看着一粒粒的米，在炽热的水里融化，还有那些氤氤的米香，都提醒着我那些稍纵即逝的过往，那些甜蜜的，琐屑的记忆。
　　我要把往事，都熬成粥，然后吃到肚子里，只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不让爱情过期的方法。
　　你说，这样管用吗？

　　你说，你为我流过泪，你在宠我。
　　那些泪我看不见，否则就可以用一根发丝把它们串起来，做成一串项链，让它们沉沉的坠在我的胸前，和着我的心一起跳跃。
　　那种痛楚的节奏，不是每个人都会有的。
　　然而，我知道那些，什么爱情啊，王子啊，都是灰姑娘的童话。
　　而我早已过了看童话的年龄。

　　很多偶然一直在发生着。
　　所以我已经不相信什么地久天长，那是太过悲伤的字眼，它只会让泪水一再地泛滥。
　　我已经不看诗经了。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死生契阔，与子成说。——这些不过是和花妖一起流传的传说。
　　而良人，在一次又一次的轮回里，他早就把一切都忘了。
　　我并不觉得悲伤，只是有一种无力的感觉，这种感觉把我关于爱情的记忆、憧憬、幻想通通都漂白了。
　　所以，春天来了，我的心仍然没有变得柔软。
　　可是，我仍然爱你。
　　在心里某一个稳秘的角落，那株有着和你一样名字的花依然开得很艳。
　　我知道，我从来没有停止过用思念去灌溉。
　　我也相信，在属于前世的某个地方，你爱我如同我爱你一样。
　　然而，这是今生。

　　我们都太理智了，我想。
　　而爱情有时候是需要沉伦和堕落的。
　　不停的下坠。
　　可是，我们都太快醒来，在有彼此的梦里。
　　我们都学会了优雅的抽身退步，彼此挥手说再见。
　　但是有人能真的逃脱吗？
　　那些苦涩、孤独、寂寞，那一夜一夜的守候。
　　没有人能真的摆脱这世间痴情的折磨。

　　也许男人在爱情里都是沉默如顽石的吧。
　　所以，只剩了女人在这里喋喋不休。
　　说不说话其实并不重要。
　　爱情是一朵花，并不需要言语，依然会盛开。
　　而花开花谢，不过是一个过程。
　　其实，我不过是想经历一个故事，并不想把握往你。
　　今日我说了这些，是了一桩心愿的，不说，是一大奢侈，说了，一切便可以接近圆满。

　　我一直不肯承认，其实我是在逃避着的。
　　逃避神，逃避鬼，逃避他，逃避你，逃避一切黑暗里的东西。可是我不知道，不知道有一天我会逃避自己。
　　原来，世间最可怕的樊篱是自己。
　　而我，无处可逃。
　　也许，有一天，在时间的尽头，我流浪在光阴的路口，我才能看见爱情的样子。
　　我笑了。
　　只是，身边没有你。　
　　
　　我在阳光下审视，在你走过的地方，我的心上有一道光滑的疤痕，在时间的河流中竟完美得如同罗丹的一尊雕塑。
　　我和你，都在无声地老去，属于我们的缠绵也会被时光吞噬的只剩下一个空茧。
　　水与沙的相遇，没有让各自的灵魂破茧而出，就像那只折翅的青鸟，这一生再也没有时间幻化出那必须的光与影，并以飞的姿式掠过天地人生。
　　爱情真的是一场烟火，离得太近，便会被灼伤。
　　所以，下一次，我会站在对岸观看。

　　无论人们怎么寂寞，我和你的城市依然还是喧嚣的。
　　门前广场的天上，蝴蝶飞着，蜈蚣飞着，金鱼飞着，那么多那么多的风筝，唯独没有属于你和我的那只孤独的鹰。
　　它早已断线飞去，在我们放手的那一刻。
　　阳光下，有一小片玻璃，那样的光芒落在眼睛里，是一阵尖锐的痛楚，你的名字便在这种尖锐中像那一小片玻璃一样飞快地闪烁着。
　　天很快就黑了。
　　双层大巴静静地行驶在夜色里，路灯在窗外攸忽来去，一段明又一段暗。这就是这个城市传说中，那条会发光的河流的。
　　感谢黑暗，它让我看清了，发光的不是河流，而是那些美丽的沙粒。

　　佛说，施比受，更有福。
　　所以，我对佛说，来生不要让我变成长在你经过的路边那一棵会开花的树。
　　来生，我仍然愿意做一条河流，让你在我的流淌中沉淀如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