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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雨夜昙花
--  发布时间:2002-3-20 21:34:07

--  蛇之惑

舞池里的那个女子如蛇一样摆动着她软软的腰肢、细细的长腿。到腰的长发随她的摆动一波又一波轻缓地舞动,长长的红裙也随旋律一波又一波地荡起。林明看到她,心就一动:难怪说女人如蛇!如此妖媚,如此蛊惑。那样软的身子,也只有蛇才能与之相比了。
林明并不敢看那女子的脸,怕会大失所望。音乐停后,如蛇的女子并没有停止扭动,而是一面扭着一面走离舞池。然后,林明看到了她的脸,竟也如蛇!宽额,尖下巴,大大的丹凤眼,小小的嘴。
那以后,每次应酬,林明都会把客户带到那家舞厅,但并不敢招那如蛇的女子相陪,只是远远地看她在池子里舞动,如蛇一样地舞动,看她与共舞男人旋转,有时,还能听到她的笑声,那声音如她的身子一样妖媚。夜里,林明会梦见,那如蛇的女子在自己的怀里扭动,她长长的头发软软地缠着自己的脖子,她笑着,轻狂又风骚。然后,林明就醒来,一身汗。
如果如蛇的女子没有看到林明,那可能这一生他只是在梦里把她拥进怀里。
后来,林明总会想起那一晚,如蛇的女子跳到桌边时,突然身子一歪就要倒下,林明忙伸手去扶,不等林明碰到她,与她跳舞的男人就一把抓紧了她,而那一刹,她看见了林明。她推开那男人,朝林明走过来:“你来了?你也会来这种地方?”
林明莫明其妙,但他微笑着说:“我常来这里。”
她对林明看了好一会,然后说:“对不起,认错人了。”伸手挽了身边的男子走开。
夜里,林明一样在梦里看到她,她一身艳丽的红裙。林明惊醒时,还记得梦里的一句话:“越是色彩斑斓的蛇,毒性越烈。”

林明想:艳丽如她,该是剧毒了吧。
那个晚上,客户进了舞池,林明独自一人坐着。如蛇的女子走过来坐下,点燃一支烟。昏暗的灯光下,她眨着那如蛇的眼,媚媚地说:“我叫素素。”
林明心头一惊:她叫什么都行,但怎么能叫素素,这个名字分明不是她!这样妖媚的女子怎能用“素素”命名,林明预感到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但还是镇定地说:“你好,素素。”
曲子停时,客户已不知与小姐舞到哪里去了,并没有坐回来。
音乐又起时,素素说:“能与我跳一曲吗?”喷了一口烟又说:“免费的。”林明起身,牵了她的手走进舞池。她软软地把手搭在林明的肩上,林明伸手接过她另一手里抽了一半的烟,顺手丢进池边一张桌上的烟灰缸里:“专心点。”
素素笑,并不说话。在暗暗的、旋转个不停的彩灯下,素素的笑有种致命的诱惑。林明强忍着,不让自己去吻住那朵笑。那是剧毒的!林明暗暗对自己说。那一晚,素素与林明跳了一个晚上。在那首曲子里,素素轻轻唱着:“蝴蝶恋花美,花却随春去春回,与君双双飞,你却只能留一夜,人情似流水,流到我心却是泪……” 她的声线又软又媚,轻轻的气吹进林明的脖胫里,林明心动不已,只想与怀里的女子共舞至天明。
换了支曲,素素一个人完完全全偎进了林明的怀里。林明双手拥住她的腰,那细细的软软的腰。她整个人都是软软的,软得无骨,软得如蛇。两人随着节奏缓慢地扭动。然后,林明听到了她的叹息,轻轻的,就在耳边。那感觉,就象蛇在吐信。林明甚至想让她轻轻地咬自己一口,哪怕那一口下就不再醒来。
那以后,每有客户,林明都带去有素素的那家舞厅,每一次,都能看见素素孤独地坐在角落里。见了林明,她便笑着迎上来,那蛇样的笑。那一晚后,素素再也没有穿那妖艳的红裙,而是一身诡谜的黑裙。更是如蛇,神秘而又可怖,却有着抵挡不住的诱惑。
素素总是话不多,与林明在池里跳着跳着,便会把整个的自己深深埋进林明的怀里,把头埋进他的脖胫。林明总是想,如果哪一天,她轻轻咬下一口,那自己将中毒而亡。林明甚至想,有人来查死因时,便会说:“他中了蛇毒。”
结婚纪念日那天,林明买了一大抱玫瑰带回家。妻子玫青抱了玫瑰,欢喜地去嗅那芳香,然后说:“林明,我爱你。” 林明只是笑,他不敢开口。他知道,他已中毒,且毒已深,他不能开口说爱那洁如一张白纸的玫青了。
玫青是个好女人,好得接近完美:白白的肌肤,纯真的面容,善良的心地。林明一贫如洗时,娶了玫青。刚刚辞职与朋友合伙做生意时,玫青怀孕了。那一天,玫青欢天喜地地回到家,对林明说:“我怀上了,我们有个孩子了。”
林明惊慌多于喜悦,刚刚准备大干一番,他还不想要孩子。玫青偷偷哭了一夜,去把孩子做了。那时林明就发誓,要好好爱护玫青一生一世,绝对不伤害他一分一毫。所以,就算常出入小姐云集的地方,他也从不碰一下那些小姐。玫青是个极易满足的女子,只要林明一个包容的微笑,一句赞赏的言语,她就开开心心地在家做个好妻子。她的天是林明,她的地也是林明。她纯净的心里,深信着爱她入骨的林明不会爱上别的女人。
那夜,素素仍然出现在林明的梦里。她软软地依在林明的怀里,林明去摸她裸露在外面的肩,凉凉的,滑滑的,如蛇。醒来,林明对自己说:我没有爱上别的女人,我爱上的,是一条蛇。说是这样说,心头还是不轻松,他把睡得沉沉的玫青抱进怀里,就着月光看玫青那细致的眉眼。
还记得在校时,玫青把一树花枝摇呀摇,粉粉的花瓣落了她一身,她在花树下笑呀笑,美如天仙。林明见了,当场怔住,然后,褪了三层皮地追她。在玫青点头的那一刻,林明的开心如得到了整整一个世界。十年过去了,花树下如仙的女孩已是他臂弯里似水柔的妻,他却爱上了一条蛇。是不是真的不爱玫青了?一这样想,林明就心痛。不不不,他还是爱着玫青的,爱着他洁如白云的妻子。他在玫青耳边轻声说道:“玫青,我爱你,真的,我爱你。”
怀里的玫青笑了:“林明,我知道,我也爱你,好爱你。”她并不睁眼,动了动身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把头埋进林明的怀里,再次安全地入睡。
可,难道自己不爱素素?林明想。如果不爱,那为什么她夜夜出现在梦里?为什么,一晚不见她就心神不安?为什么,见了她就想把她揽进怀里好好怜惜?
林明不再去那舞厅,他不想伤害玫青。但素素的笑,素素的叹息,素素软软的腰肢,总是在梦里一遍又一遍地出现,连那支素素常唱的歌也入梦缠绵:“蝴蝶为花醉,花却随风魂散飞, 我心慢慢给,你却将爱当宿醉,良人唤不回,回到我梦都成灰……” 就算素素真是传说中幻化为人形的蛇,又如何呢?那样的让人迷恋,让人动心。
又进舞厅,已是浓夏了。林明独自一人去的。远远地,便见了素素缩在角落里抽烟。林明竟心痛得想掉泪。他走过去,接过素素的烟丢进烟灰缸,把她拥入怀中。素素乖乖地伏在他怀里,有些颤抖。林明把手顺她的脖胫轻轻滑入她的黑裙,去摸她的肩。一如梦中,凉凉的,滑滑的,在这样的夏日。然后,林明吻了她。那夜,林明没有回家。
在避开素素的这一个月里,林明发现自己真的中毒已深。他暴躁不安而易怒,全不是往日的他。如果再不见到素素,他知道,接下来,他会伤害了玫青,那个他舍了性命也不舍伤害的、如仙的女人。所以,他来了舞厅;所以,他非要得到这个有致命诱惑力的、如蛇的女子。林明已不去想明天,他只想象梦境里那样,把她拥进自己的怀里,好好爱她。哪怕,她是一条蛇;哪怕,自己一觉后就不再醒来……
阳光映入房时,林明醒来,素素却不在身边,枕上,还有她落下的长发。林明把那缕长发拾起,心竟温柔到了极至,那个如蛇的女人,那个绵绵唱着“蝴蝶恋花美,花却随春去春回”的女子是自己的了。也许从此以后,自己不会再一夜一夜不能入眠,也不会从梦中惊醒。因为,这一夜,是林明在舞厅见到素素后睡得最好的一觉,夜里,那睡在身边的如蛇般娇媚的女人没有来入梦。
虽然得到了素素,林明还是有丝疼,因为,伤害了玫青,他不知怎么才能让玫青明白,自己还是爱她的,虽然玫青对这事一无所知。是,他爱她们两个,他一定要把这事妥善处理。林明想。
夜又降临,林明去舞厅。可是素素不在。一夜又一夜,素素再也没有出现,连梦里,也不再来缠绵。
林明问了那舞厅的每个人,没有人认识素素,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个如蛇的女子。他们说:这个舞厅没有一个叫素素的舞女,更没有那样长相的女孩来过。林明冷冷地想起:在素素相陪的那些日子,自己从没有付过小费。
林明开始思绪恍惚,一闭眼,就看到那如蛇的女子在灯光下轻轻摆动着她那软软的腰肢,轻轻绵绵地唱着:“蝴蝶恋花美,花却随春去春回, 与君双双飞,你却只能留一夜,人情似流水,流到我心却是泪。爱一回,痛一回,离别能将肠寸结……”可她就是倔犟地,不肯来入梦。难道她真是蛇?林明想着她那白得透青、冰凉光滑的肌肤;想着她那软若无骨、可以完完全全溶进自己怀中的身躯;想着她那明知有毒却不舍移开视线的笑容……也许,她真是蛇。那她唱那支歌是什么意思呢?“与君双双飞,你却只能留一夜,人情似流水,流到我心却是泪”,她早就知道自己与她只有一夜吗?她掉泪了吗?一想到素素可能会掉泪,林明就心痛难忍。但那女子,那如蛇的女子,也许已变回原形,回到了她该去的地方吧?
一夜的缠绵便消失无踪,也许,人与蛇是不能相溶的。更或许,因为那一夜,素素犯了蛇规,被蛇界惩罚,不得再自由地出入人世。电视里在放《新白娘子传》,里面的那条蛇,叫白素贞。难道,蛇总是要以素为名的?那素素是否姓白呢?
林明想到可能会对素素造成的伤害,就心痛难忍。越是心痛,就越是对玫青好,他不想让玫青知道自己对她造成的伤害,虽然她并不知道,可伤害却是真的。
多年过去了,玫青一直是个幸福的女人,她的幸福让人羡慕得掉眼珠。因林明多年如一,一直是个体贴如微的好丈夫。唯有林明自己知道,素素如蛇一样,盘据了他的心,不肯离去。虽然那夜以后,不曾再见到她,她也狠心地不来入梦。但林明就是这样,白天爱着玫青,夜里思念着素素,过了一年又一年。面对车水马龙,面对灿烂阳光,林明总有种心疼的感觉,自己竟爱上一条蛇,而那条蛇,却又绝尘而去,无处可寻。他只能好好把握身边所有,好好待玫青——自己的妻子。
春天,林明与玫青送儿子去上幼儿园。那天樱花正在开,车从花树下穿过,林明笑对玫青说:“当年你就是故意在我面前摇这些花树,让我一见钟情的。” 结婚多年的玫青还是有丝羞涩,她红了脸低头说:“儿子在呢,不要说这些。”林明转头看她,好象时光没有流逝,已为人母的玫青竟还是当年那样的清纯。
林明笑:“儿子,替爸爸亲亲你妈妈。”
那三岁的孩子真的去把口水弄了他妈妈一脸。
在一家三口的笑声中,车停了下来,林明下车,然后,他怔住,前面有一女子,细细的腰身,宽额,尖下巴,大大的丹凤眼,小小的嘴,长发在风中轻飘,一身白衣。那女子竟也看见了林明,一怔后,她就笑了,那笑在阳光下,明媚而诱人。
她走过来,对林明伸出手:“多年不见。”
林明有些颤抖地握住她的手,一如记忆中的冰凉:“好吗?”

玫青抱了儿子下车,站在林明的身边对她微笑。 她放开林明的手,对玫青说:“我是林明的朋友,叫白素。我知道你是玫青,来,让我来看看你们的宝贝儿子。”
素素是这家幼儿园的老师。
黄昏时,林明与素素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林明贪婪地看着她,就怕她又会突然消失。这还是第一次在阳光下看她。她的肤白如玉,甚至能看到细细的血管。不经意间,她眼波的流转还是当年的妩媚动人。这样的女人,这样如蛇的女人,林明好想把她揽进怀里,好好怜惜。
对着夕阳,素素缓缓开口:“我知道你有好多问题要问我,我自己说了罢。我毕业那年,爱上一人,他与你长得极象。然后,他伤了我,伤得太重,重到我想毁灭自己。就在那时候,我在舞厅里见到你,我把你当做是他来依恋。”
“可是,那一晚——”
“在你没来的日子,我想我爱上你了,我什么都依了你。早晨起来,你的钱包掉在地上,我捡了起来,里面有你和一个女子的合影,照片的后面写道:‘林明玫青结婚三周年纪念’。我只有离开。”
林明低下头:“是,那时我已结婚。”
素素笑了:“我们从没有在阳光下见过对方,我只是不想让你见到天亮后的我。”
“我明白。”
“林明,就算我们相爱过,也只是在黑夜里。”
林明不去理素素说什么,他轻轻握过她的手,那冰凉的手,他说:“我一直以为我爱上的是一条蛇。我要娶的是白蛇,却娶了青蛇。我注定要让青蛇幸福一生,白蛇却是我一生的亏欠。素素,我爱你,真的,我爱你。不管你是人是蛇,我爱你。我已中了毒,这毒只有你能解。”
素素轻轻摇头:“我是无毒的,不信你看,我没有毒牙。”
林明把她抱进怀里,吻她:“素素,素素,我爱你们两个。”
素素还是笑:“我知道你爱我,也知道你爱她。这对她不公平,我知道这世上有她,她却不知道有我。林明,这不公平,而且我结婚了。”
“我知道,你的无名指上有戒指,可是我爱你。”
“林明,就这样吧。我们不能再见面了,我是你孩子的老师,这样不好。”
林明低了头:“你说的我全明白。我太贪心,我想得到你们两个。”
素素用手托起林明的头,笑:“林明林明,我就是爱你这点贪心呀,你知不知道,你并没有想得尽天下女人,你是真心在付出的。你只是太博大,一半的爱就让一个女子如此幸福。我信你分了一半的爱给我,是不是,林明? "
林明点头:“是。”
“你曾爱过我,现在想起来我都还是幸福的。完美如你,竟爱上一心堕落的我,林明,你难道不知道,有了那一夜,我已足够,因你是那样爱我,那样怜惜我。林明林明,你不明白吗?”
林明只有笑了:“我竟不知你如此好口才。”
“那一夜是我的起点。林明,直到今日,想起你眼里的爱意,我还是忍不住颤抖。这世上有你,有我爱的你,我会为你好好活下去的。你放心我,我知道玫青是个好妻子,所以我也放心你。林明,就算这爱有多深,也过去了;就算我会一生一世都不忘记你,也只是感激了。林明,忘了我吧。我得回去了,今后也不要再这样单独见面了。林明,珍重!”
林明抓住她的手:“素素,他,对你好吗?”
素素笑笑,并不开口。
林明心又痛了:“是我自私,如果不是那夜非要得到你,你不会不幸福的。”
“我没有说我不幸福呀。林明,我是蛇,我自会保护我自己的。你放心,他对我好的。”
看着素素的白衣飘出公园,溶入人流,林明的泪就掉下来。素素,素素真的走出了他的生命了。
夜,素素还是没有来入梦。
素素,素素,林明对了窗外的满天星斗低呼。她拨了毒牙,只是为了不伤害玫青吧?一条蛇独自穿行在人世本就陷井重重,没有了毒牙的她在人群中又怎样保护自己呢?林明知道,自己中毒已深。素素不是蛇,她没有毒牙,自己是中了情的毒,唯有在心里,把白天与夜晚分开才不至于毒发身亡。虽然,白天的玫青到了夜晚睡在自己怀里,夜晚的素素却不肯来入梦。原来,蛇是自己,用毒牙咬了玫青,又咬了素素。蛇心不足能吞象,自己的不足,已伤害了这世上最好的两个女人。如能够,那就冬眠,以求长长的睡眠里,素素肯再次,露出那让人致命的笑容;醒来时,玫青在花树下纯真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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