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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雨夜昙花
--  发布时间：2002-3-20 21:34:07

--  菜花青黄蝶儿飞
院里没有同龄的孩子，筱眉一直是个孤僻的孩子，与她年纪最接近的，只有一个大她七岁的哥哥。幼时，也跟哥哥爬房上树，在麦场下筛抓雀，到石头堆里捉蟋蟀——但毕竟不喜欢这些。
上学后，认识了蕙蕙。
蕙蕙家就住在筱眉父母单位旁的村子里。因两家邻近，又在一个班读书，就约了一同上学一同回家。
认识蕙蕙后，筱眉的生活开始多姿起来。
春天，白杨发了新新嫩嫩的绿芽，蕙蕙会带了筱眉去路边，筱眉在树下，她爬上树把叶子摘下来，用线系起做成键子。蕙蕙键子踢得非常好，可以一气踢四、五十而不让键子落地，还会玩好多花样，前踢后踢交叉踢什么的，她耐心地一个花样一个花样地教筱眉踢，键子落在脚上时，总会“啪”一声清脆地响。
夏天去上课时，蕙蕙会递一个小瓶子给筱眉，里面有金壳虫，还有豆叶，那是头一晚蕙蕙去种有四季豆的地里捉的。金壳虫的壳是金色的，在灯光下还会反光。如果把金壳虫的腿用线拴上，用手轻轻压它的后腿，它那薄薄的翅就会从金壳里伸出，飞起来。
秋天，蕙蕙包里的东西就更多了，什么炒草芽呀，红薯干呀，干胡萝卜丝呀，全是筱眉不曾尝过的。
下雪时，蕙蕙常会带一小火盆。那小盆十分简单，用一破搪瓷碗在两边各穿一个孔，一根铁丝拴起就行了。虽然这样，但因里面放了正燃着的炭，拎到学校便值得骄傲。早晨最冷的两节课，那个小盆便放到筱眉的桌下。
假期，筱眉也去蕙蕙家玩，看她剁鸡食、做饭；跟她到地里、田里。
蕙蕙十分能干。一大盆洋芋用个小铁皮刮子，一会就能刮完，再放了油盐，全焖进锅里。那一锅洋芋就是蕙蕙家的午饭了。待洋芋熟，带蕙蕙把锅里最下面的，起了金黄色锅粑的洋芋找出来给筱眉吃。那洋芋进了盐，和了碎腌菜，十分好吃。
筱眉那时并不知艰苦，只是十分喜欢那大锅焖出来的洋芋，常常午饭后就跑到蕙蕙家，再去吃个洋芋。
跟蕙蕙到田地里是筱眉最开心的事。
田边的马豆，吃了里面的籽，可以把壳放在口里吹起来，蕙蕙有时还能吹出调来，筱眉却怎么也吹不响。
太阳辣时，蕙蕙会用柳条编个凉荫帽给筱眉：“戴上，太阳晒。”
筱眉问：“你不戴？”
蕙蕙一面为菜浇水一面说：“你皮肤白，我习惯了。”
菜浇完还有时间，蕙蕙会用白三叶和红三叶的花编一个花冠为筱眉戴上：“你是个小公主。”然后说：“我最喜欢粉红色的公主裙，还有烫得象麻花一样的头发。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买那种公主裙，一层一层的，篷篷的。”
筱眉说：“那我就买白色的，我们穿了去逛街。”
这可能就是那时最大的梦想了。
蕙蕙有一头长长的黑黑的头发，她说：“头发烫了会卷曲，要很长的头发才能保证烫过披在肩上。你要快点把你的头发留长，不然，烫了也不好看。”
筱眉就说：“好。”
对这个朋友，筱眉不知怎么好好珍惜，一心一意想对她好。家里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会带到学校。知道蕙蕙羡慕自己的橡皮筋绳，缠了父亲再去买了一根。一天，蕙蕙看到筱眉用的雪花膏，十分喜欢，想要那装雪花膏的瓶子。那是个绿色椭圆形的、起了一个一个小包包的瓶瓶，晶莹剔透。当时筱眉并没有给她，但却记下了，把每天的早点钱省下一半来，钱够时，去买了一瓶送给蕙蕙。那天，蕙蕙开心极了，一直拿在手上，一路笑着走回家。
然后，就到了那一天。
那是春天。四周又是新新的绿，筱眉和蕙蕙从田里回来时，见有好多小孩子在一个池塘边捉蝌蚪，筱眉见了那大大的头、有一粗粗尾巴的蝌蚪，十分喜欢。
蕙蕙就说：“我去捉给你，可以养到它长出腿来。”
筱眉虽然很想要，但还是说：“没带小瓶呀，等下次吧。”
“用叶子盛了水装上它带回去。你不要过去，站在这等我。”
蕙蕙走过去，跪在池塘边。有蝌蚪游过来，便伸手去捉。不知是谁从她身后走过，绊了她的脚。
就呆怔那么一会，池塘边的孩子便大喊起来：“有人掉下去了，有人掉进池塘了。”声音扯得好远。
同时有孩子跳了下去，却找不到蕙蕙，直到大人赶来，才把蕙蕙抱上岸。
但，一切已晚。
那一年，蕙蕙十岁，筱眉八岁，她们也只认识了一年半。
筱眉总是想：如果那天，她们没有路过那个池塘；如果自己对蝌蚪没有流露出渴望；如果再坚决一点，等找到小瓶再来；如果没有人绊到蕙蕙；如果会水的小孩及时找到蕙蕙；如果大人来得再快一点；甚至，如果没有那个池塘……但是，已没有了如果。
筱眉一直没有哭，直到蕙蕙下葬那天，看到自己买给蕙蕙的那瓶雪花膏还新新的，没有动过，才放声大哭。后来只要听到蕙蕙的名字，眼泪就会掉下来，久了，同学们也就不在她面前再提蕙蕙。
第三年，筱眉随父母离开了，那个有着蕙蕙的小城也成了记忆。
多年以后，筱眉到了可以烫发的年龄，公主裙也满街飞舞。但筱眉没有去烫发，只是任那长发随风，也没有动过置办一条公主裙的心思。
那盛雪花膏的瓶子依然晶莹剔透地放在筱眉的桌上，绿绿的，有着蓬勃的生命。那句“你是小公主”的话，一直留在筱眉心里，她知道，有个姐姐似的女孩曾象宠公主一样地宠过自己……一切，仍是那么鲜明——好象，从来没有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