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本方式查看主题 - 一个人客栈 (http://www.ygrclub.com) -- 『三言两拍』 (http://www.ygrclub.com/bbs/list.asp?boardid=8) ---- 工人阶级(二) (http://www.ygrclub.com/dispbbs.asp?boardid=8&rootid=1054&id=1054) |
-- 作者:黑色传奇 -- 发布时间:2002-3-20 21:34:07 -- 工人阶级(二) 三 尽管我和仨儿都在深圳,但是没有她的电话,所以一直没有联系。那年,和我谈了7年恋爱的大学同学,跟着一个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的男人跑了,只留下一屋子的痕迹和记忆。我无助地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原来我在深圳一无所有。街上的灯火是如此绚烂,但如果我死在哪个角落里,有谁能知道?又有谁能在意呢? 我给东郎打了一个长途:“她,她把我甩了”。 好半天,我听到他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王八蛋”; “回来吧,回北京散散心”,他劝我。 为了省钱,也为了散心,我特意到广州坐了京广。我对面的卧铺上,是一北京人,大包小包的,一看就知道是来广州上货的。他的傍家儿口音却很重,打扮得花枝招展,别人私下里议论说她是“兔子”(妓女)。 路上无聊,所幸的是北京的比较多,凑够了6个人开始“敲三家儿”。真应验了那句话“情场失意、赌场得意”,“大供”几乎被我一个人包圆了;那两上货的男女,不是“三先”、就是“四喜”,气得那男的不住地骂骂咧咧的,逗的大伙很开心。 出了北京站,远远地我就看到了东郎;他的太太刚生完小孩不久,要照看孩子,所以没有来。他拍我肩膀的时候,我的眼圈潮湿了…… 他开了一辆“飞亚特”,深红色的,虽然很小,坐在里面却很舒适。我把窗户摇开,扑面而来的是北京那干爽的风;路边的柳树是如此熟悉,摇摆着、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东郎不住地开导我,就如同大学的时候我开导他一样,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富有磁性。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见到了东郎的太太,军。她比以前胖多了,气色也好很多;跟她一起来的还有她的一个女伴,小闽。军性格很开朗,所以周围的朋友也很多,什么董姑娘、侯姑娘等等,还有几个我叫不出名字。小闽当时在高露洁公司推销牙膏、牙刷,经常到广州出差;后来又跳槽到一家通讯产品公司作销售,所以如果有人问我:牙刷和通讯有什么关联?我一定会说:“小闽!” 军也不住地劝我,说实在不行就回北京算了,北京有这么多姑娘,还怕找不找好的?我心说,我的户口都调过去了,再调回来,有那么容易吗?!小闽也安慰我,说以后出差的时候一定去深圳看我。我很感动。晚上他们还想请我大搓一顿,我谢绝了;我和东郎都想吃卤煮火烧和炖吊子,于是我们想单独活动,军无可奈何地说:“这两人,都好这口,真没治!” 第二天,我去了强子的东北餐厅,一进门就看到一个1米7左右的大姑娘在忙活着招待客人。后来我知道,她就是强子的媳妇,翠花。她的真名叫崔梦华,以前在水厂工作;她很漂亮,也很能干,结婚后就辞职干起了饭店。北京人喜欢开玩笑,所以都喜欢叫她“翠花、上酸菜”。据说,有个网络作家来这个餐厅吃过以后,对她和她的酸菜印象都很深,在一个叫做“东北人”的作品的结尾里,还特意提到了这些。 强子见到我,瞪着眼睛愣了好半天,“你,你怎么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觉得他陌生了。他本该说“你丫……”,可是,没有。一切都在变,连强子也变了。 那天我们喝了很多酒,强子真的成为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了,几乎看不到往日的影子。我们都没怎么说话,至于他和仨儿为什么没成,他也不提,我也不好意思问。说到养蛐蛐用的小面缸的时候,他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微笑,瞬间即逝;只有在那一刻,我才看到了我记忆中那个抱着吉他、一头黄毛的小伙子。或许社会本身就是个面缸,面缸里出来的人,终究会变得很面。 离开餐厅,在胡同口我碰到了仨儿的二姐,她是她们家长得最漂亮的,有些象孙悦。她告诉我了仨儿在深圳的传呼号,并一再邀请我有空的时候去家里玩。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北京的街头,喧闹中我忽然感到了它的空旷与庞大,感到了无比的惆怅与孤独,一切都由熟悉变得陌生起来。我走进了一家音像商店,看到两个女中学生趴在柜台前挑选磁带,就问她们,能告诉我哪盘好听吗?其中一个高个子的女孩子有些意外地抬头看看我,仿佛洞穿了我的心境,目光变得同情起来,说:“买齐豫的吧,挺好听的”。 我买了,并且保留到现在。齐豫的歌声有些悠扬,也有些无奈与惆怅,很符合我当时的心态;我不得不佩服现在的女孩子们,她们好像什么都懂。 四 回到深圳,我给仨儿打了传呼。不一会,电话铃响了,我听到了一个久违的声音:“哪位呼我?” “我,奥斯瓦尔多,你是叶塞尼亚吗?”; “你是?……是你??你在哪儿?” 一个小时以后,她敲响了我房间的门。 她已经是个成熟的女人了,眼角也淡淡地有了些鱼尾纹。有一点是没有改变的,就是她的眼睛,明亮而迷人。那天我终于象个孩子一样地哭了,在她的怀里。听完我的倾诉,仨儿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她真缺德,”过了一会,她问我:“为什么在北京的时候你不喜欢我?” “我知道强子喜欢你”;是的,强子喜欢她。早在上中学的时候,强子和几个男生就喜欢在仨儿她们家楼下招呼她一起出去玩,喊得多了,引起了街坊老大**警惕,等仨儿她妈回来的时候,不咸不淡地嚼舌头:“你们家仨儿可真够团结同学的,而且还挺团结男同学的!他们老跟楼底下招呼她,然后骑着自行车、一个带着一个就满大街转悠去了。”为此,仨儿没少挨刻。 但是,这就是我没有追她的理由吗?不是!我心底知道,因为,因为她是工人!在北京的时候,我就是这么想的:我不可能娶工人阶级。知识分子的这种清高,终于让我尝到了今天的苦果;讽刺的是,到头来真正能安慰我的却是我当初不愿意接受的工人阶级!我至今都不敢正视仨儿的眼睛,因为她的眼睛特别明亮,我害怕她看穿我的心思。 那年春节,我没有回家。仨儿也没回,她的那个东北男朋友回老家了,于是她告诉我,春节期间,她可以至少为我做五顿饭。为什么是五顿?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只想每天少吃一顿,这样她就可以多陪我一天。 大年三十的下午,仨儿来了,带了很多吃的。和以前一样,她很喜欢吃糖,嘴里几乎没有停;吃完了,把花花绿绿的糖纸,贴在我卧室的门上,顷刻就点缀出节日的气氛来。然后,仨儿开始准备包饺子,忙忙碌碌的,象个小媳妇。 晚上,她没有回去。 一连几天,我们几乎没有出门。我们象一对蜜月中的燕尔,又象久别重逢的夫妻,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终于在一个早晨,起来的时候我看到她在化妆;她的眼睛有些浮肿,或许是刚刚哭过。她已经把外套穿好了,看我起来了就说:“他回来了,要我去广州。本来不想惊动你,让你多睡会儿,既然你醒了,就跟你道个别吧。早餐在锅里,以后自个多注意身体”。 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她坚持不让我送,并急急忙忙地出了门。 我赶忙穿上衣服追了出去,远远地跟在她的后面,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匆匆地向前移动。她的身材、姿态是如此动人,也是如此亲切;那一刻,我感觉仿佛回到了北京的街头,回到了几年前的岁月。我多想喊住她离去的脚步,可是我发现自己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有内心在无声地哭嚎。 一辆公共汽车从我身边驶过,载去了她美丽的身影。四周变得沉寂而空旷;空气是如此的凝重与压抑,我感到内心在收缩。我把手揣到兜里,忽然碰到一张折叠的纸,急忙打开一看,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不要再找我了,我是工人阶级。多保重”。 她什么都知道! 我的眼睛又一次模糊起来:我看到北京的冬天,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女孩,围着马海毛的大围脖,远远地离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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