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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小雅
--  发布时间：2002-11-19 20:40:29

--  平
平（一）
记得小学的时候，老师给了个平字，让大家组词，我在作业上写了“平静、平常、平安、平等还有平姐”。老师不明其意，在最后一个词上打了个红叉。我跑到老师面前，大声说：“平姐是很好的人，没有错啊。”记不得老师是怎样回答我的，但我为这事和做老师的母亲也谈了很久，还是哭了。因为我不喜欢看到平姐名字上大大的红叉。

认识平姐是在孩童时，或许因为不是经常能见到，而几次的接触成了生命中的经典片段，每每在想起她的时候回放。

第一次见到平姐是小学的暑假，妈妈带我去张阿姨家串门。阿姨很热情地给我拿糖和水果，并叫出她的一对儿女，大的是平姐，小的是东哥。他们很有教养的问了我们好。平姐的个子高高的，头发在脑后梳成个马尾，系了条淡绿色的头绳儿。她很文静，总是微笑着。妈妈大声地对我说：“你可要向平姐学习啊，人家在复习，准备考研究生呢。”我不知道研究生是什么东西，但心里认定一定是很难很了不起的事情，对平姐的仰慕之心立刻升起。以至于几天内，和同学一直炫耀我有个研究生的姐姐。

平姐把我带到了自己的房间，拿给我一种圆圆的上面有白色粉末的东西，说：“吃吧，很甜的。”我小心的咬了一口，“呀，真的好甜啊。”后来我才知道那东西叫柿饼。

我注意到平姐的房间很整洁，床单平平正正，好多书摆在书架上，“平姐，这些书你都看过吗？”我好奇地问。“是啊，我喜欢文学，尤其是外国文学，我准备报考的就是莎士比亚文学研究。”我很费力的记下了“沙子比鸭”，心里想一定是鸭子喜欢在有沙的地方玩，才会有文学。“你也喜欢看书吗？”平姐摸了摸我的小辫子。“我喜欢，以后我也要学‘沙子比鸭’。”“好啊，我送你一本《寓言故事》吧，你回去慢慢读，会明白很多道理的。”

我坐在写字台前，看到窗外的小菜园。那时的城市没有高楼大厦，很都人家房前屋后都有一小块土地。平姐指着葱绿的架子说：“秋天你来，我请你吃葡萄。这株葡萄是去年埋的，经了霜一定特别甜。”

我心里大乐，似乎满嘴都是葡萄的香甜了。

秋天，我没见到平姐。她考上了研究生，住在学校里。而在我心中最远大的理想就是能扎着淡绿的头绳，在挂满葡萄的菜园里看很多很多的书。

那个夏季，平静的相识，曛醺的烈日，还有甜甜的柿饼，都是我发呆的内容。

--  作者：小雅
--  发布时间：2002-11-19 20:45:43

--  平（二）
家乡的气候四季分明。

春天万物复苏，嫩绿的柳芽带来的是生机勃勃。我很羡慕那些可以把柳枝做成柳哨的人，甚至尖尖长长的柳叶在他们的手里都会唱歌。夏季的炎热不亚于南国，郁郁葱葱的树阴下，三五成群的人，摇着蒲扇，打着扑克，发烫的柏油马路散发出特殊的热烘烘的味道。快乐的女孩儿跳着皮筋儿，男孩儿弹着溜琉。秋天是最讨人喜欢的季节，凉爽的风轻轻拂过，落叶盘旋着飘然而下，每当想起，耳边就有了悦耳的沙沙声。童年印象最深刻的是家家户户在深秋时储备大白菜。满街是运菜的农用车很忙碌的一家大小，孩子们在大人的呵斥中绕着菜堆打着菜叶仗……阳光下，排得整整齐齐的大白菜使秋天的空气异样的家庭感。也只有在秋天，才可以吃到特有的辽东大苹果和延吉的苹果梨，咬下去甜汁满口。冬天的严寒很可怕，但没了记忆，只记得清晨被妈妈叫醒，不情愿的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冰冷的空气还是让人直激灵。但看到满窗的冰凌花，快乐的惊呼声中忘了一切。小小的一方玻璃窗给了我万花筒样的遐想。对着窗，用热呼呼的哈气融开一个圆洞，呀，满天地的洁白啊。教室里朗朗的读书声中“瑞雪兆丰年”的意思不甚了解，只知道有白雪的冬天，是那样的快乐。

成长，在四季的交替中完成。

我有了春的天真、夏的热情、秋的丰富、冬的直白……

再见到平姐时，她一身白色衣裙，长发披肩，还是整洁安宁的样子。我告诉了她我对“沙子比鸭”的理解，和葡萄之约的遗憾，她快乐的笑着。牙齿很白很美，象冬天的雪。

午餐只有我们两个女人在家，她弄了好吃的菜，开了一瓶红酒。告诉我，她是个爱喝酒的女人，问我可以喝吗？我说当然，她很开心，给了我满满一杯。说心里话，我都不知道喝下去会怎样，但很喜欢平姐从不“小”看我的感觉。很快，我红晕满脸，飘飘欲仙了。半梦半醒间听到平姐说，她毕业了，在做教师，为一些成人做辅导。

朦胧中，平姐笑的样子很甜。

她说，班里有一个小她一岁的男孩对她很好，“我们很谈的来，他理解我对文学的热爱。但他父母反对，认为我比他的学历和家庭都好，怕不般配。他很执着，我也尽量以平常女人的心态来和他相处，我想我会嫁给他。”我第一次听到别人在我面前谈关于爱情的话题，却很老道的说：“只要你们相爱就别管别人怎么说。”平姐对我举起了杯，“好样的，希望你幸福。”

红红的酒在我眼中慢慢晕开，慢慢飘散，化成了红云，远远的嵌在天边，留在记忆中。

--  作者：小雅
--  发布时间：2002-11-19 20:49:26

--  平（三）
“如果我占有了天空和他所有的星星，占有了地球和他无穷的宝藏，我仍是要求增加的。但是她成了我的，我虽仅有这个世界的最小一隅，也已感到很满足了……”

平姐的婚礼上，新郎的表白热烈而浪漫，博得了满堂的喝彩。

我站在平姐身边，看到她的脸因兴奋和快乐而绯红满面，她注视着新郎的双眼，有几分羞却但盈满深情。记得那个时代的新娘多是身穿大红的套装，满头的绢花，胸口别个党代表样的名签——新娘。平姐是我见过的最平常也是最美丽的新娘。那天的她没有盘头，没有烫发，还是长发飘飘，只在发际间夹了一朵小小的桃花。杏色的长裙和奶白色的毛衣十分淡雅，只有身上长长的橘红披肩表示着她今日特殊的身份。“平的打扮是不是太素气了，不够喜庆啊。”妈妈拉着她的手关心地问。“阿姨，我觉得结婚是我最幸福的时刻，我该是我自己，我觉得这样才舒服。”平姐垂下了睫荫，笑眯眯的说。

很多年后，我看到三毛对自己婚礼的描述，荷西通知他神父在等了，她找不到装饰，在帽子上插了一把香菜，步行到镇上，快乐地嫁了。

我想，婚礼为自己举行的人不多吧。

后来听妈妈说，平姐在结婚前已收到了北京某大学的聘书。她执意结了婚才走。我隐约感到平姐在安抚她的爱情，又在担心着什么。

22岁那年，我去北京签证，特意跑到北京东郊的大学里看望平姐。她很快乐地说：“很久没见到你了，是个大姑娘了。”我留住在她的单身宿舍里，两人挤在一张床上。除了书，屋里只有简单的陈设。她说，做教师的清苦，这间蜗居还是因为她是全院最年轻的教授才分到的。“姐夫还没调过来吗？”听到我问，她的的眉轻皱了一下，笑着说：还和我喝红酒吗？

深夜，我和平姐都没有睡意，台灯昏黄的光晕里，平姐的轮廓朦胧而忧郁。我又讲起了童年的笑话，她叹了一声，静默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她缓缓的说：“其实我和他分手好几年了。我原以为距离和身份都不是爱情的障碍。我细心的体会他千里之外的感觉，耐心的等他修复因自卑而创害的伤痕，也开心的期盼相聚的日子。我甚至连自己的成功都不敢告诉他，他曾尖刻地说：你越来越高，我就越来越渺小。而我没经过他的同意，求人帮忙办好了调他来北京的手续，他震怒了，问我还想怎样的侮辱他。如果爱他是错，我想我永远不对的。”

后来，和以前一样，很少平姐的消息。只记得她给我的一封信，还有那信中的小诗——

他接近我的心，如同花之接近土地；
他对于我之甜蜜，如睡眠之于疲倦的肢体。
我对于他的爱情
是我充溢的生命的流泛，
如河水之秋涨，寂静而迅速流逝着。
我的歌与我的爱情是一体，
如溪流的潺缓，以它金色的波涛的水流歌唱着……

--  作者：小雅
--  发布时间：2002-11-19 20:53:34

--  平（四）
后来，电话里听妈妈说，平姐自愿去了山东的一个老区助教两年。还给我寄来一张她的照片。看背景是一条几尽干枯的小河，平姐坐在木色斑驳停在沙中的小船上，平静而淡泊的微笑着。

再回到北京时，知道平姐已返回学院。于是我兴冲冲的跑去见她。一样的蜗居门口，平姐开心的拍拍我的脸，夸我漂亮了。“谁啊？”她的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问到。“是新，我和你讲过的妹妹。”她一边接过我的背包，一边对我说：“来，介绍给你认识。”

“新，他是我的爱人。”

“姐夫。”我快声而清脆的叫着。

“别这么叫，我听着别扭。叫我爱平哥好了。我是搞创作的。”我尴尬的抽回自己的手。记忆中我的亲姐夫最喜欢我这样叫他。或许这个文人姐夫怕我叫俗了他吧。

虽然初识有些不快，我还是很替平姐开心。为了不让爱平哥“俗”看了我，我没敢打听他们的结合。他很健谈，从莎翁谈到王朔，从纪实文学谈到意识流，从哲学到历史，从信仰到思潮……和上学记笔记一样，我记住的只有标题。也许他觉得我谦恭的聆听很有意思，回过头对平姐说：“你去食堂买几个菜，我要和新喝一杯。她从国外回来看你，不容易聚的。”平姐迟疑了一下，说：“不然，我去买菜回来做吧，新挺喜欢我烧的菜。”爱平哥竟有些恼怒，“你怎么这么婆婆***，让你去你就去吧。”我抢先站起身说：“别做了，太辛苦。我和平姐一起去买好了。”

走在校园的林荫路上，我感到平姐拉着我的手有些冰冷，也纤细了好多。

平姐仔细的看了菜价，要了四个菜，有一道是红烧肉，她说是爱平最喜欢吃的。我打趣的说：“找了个叫爱平的，一定专为爱你而来的吧。”她笑了，说我调皮。回来的路上，平姐把脚步放的很慢，以最简练的语言告诉了我关于爱平哥和她的事。“我是在去老区助教的时候遇到他的。他是当地小有名气的作家。他每天来看我，给我写信。那文字热情洋溢，感情真切。我欣赏他的才华，更主要的是他的自信，他对我说，总有一天他会是文学史上的名人。我和他结婚后一起回到北京，介绍了很多作家协会的朋友给他认识。他们经常在我的家里谈到深夜，爱平说这对他的创作有帮助。我也希望早日见到他的成功。”

“你爱他吗？”我直接问到。

“爱，有时只是给逃开孤独冠以美喻。他抽烟、杂乱的习惯我都可以接受，应该是爱他吧。”

吃过午饭我就告别了。平姐说下午还有课要上。

她推着自行车送我到了门口，看着我眼里的疑惑，笑了：“我是在校外兼的英语课，是帮助教会的神职人员补习，报酬很高，只是路远了些。现在，爱平说是他创作的关键时期，工作会让他分心和庸俗。两个人的开销很大，他还经常要请朋友。”我突然想起了琼瑶的《在水一方》，只是不知道爱平哥是不是也要在故事的最后才有作品交出。

我看到平姐曾清澈的双眼因睡眠不足而暗淡了，只读书写字的双手粗糙了，似乎满头的长发也极其的疲惫，静静的垂着……

我想说点什么，嘴唇嚅动了一下，看着她骑上车，在烈日下走远……

--  作者：小雅
--  发布时间：2002-11-19 20:59:10

--  平（五）

婚姻，某种意义上说，有点儿象赌博。赌本就是自己。赌赢了，赢得幸福；赌输了，血本无归。女人，骨子里更象赌徒。青春丰盈时，以为选定的就是必赢的。失败会使她大受打击，但为了找回失去的，她还是又押上了自己。即使透支了感情、体力和金钱也在所不惜。因为这赌局充满了诱惑，总是在女人失意、孤独、渴望的时候张开双臂……

傍晚，闲来无事，随平姐去了建国门外的大教堂。古老的建筑和沉重的铁门带着强烈的压抑感。进了教堂，拜战庭式的高大屋顶和七色绚彩的玻璃窗却也令我大饱眼福。

平姐带我穿过走廊，径直向后院走去。她小声对我说：“这里的主教我很熟悉，他是目前中国最年轻的主教。人很好，你不必拘束。”在一间会客室里，我见到了唐——一个很亲切的年轻神甫。他的肤色有些苍白，俊朗的脸上挂着不变的笑容。他的五官很标致，头发稍有点卷曲。个子高高的，全身黑色制服，习惯性的两手互握着。我当时想了很久，也没找到个合适的形容词来描绘他。后来懂得，那是在很多宗教领袖的身上都有一种不可抗拒的亲和力和摄授力。唐请我们坐下，问了几句我在国外的生活，就和平姐以平和的语调攀谈起来。

“你还好吗？吴老师。我们教院的年轻人都很喜欢听你的课，下学期还可以帮我吗？”

平姐看了我一眼，说：“新，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也在申请去欧洲了。”她转过头对神甫说：“如果手续批了，我就不能来了。但目前看有点难度。说不定可以再教一个学期呢。”

“哦？有什么麻烦吗？”唐关切地问。

“你知道，我在学运的时候退了党。”这句话在我心里产生了震荡，柔弱的平姐如此的勇敢，我感觉她不经意的表达中蕴涵着莫大的决心。“虽然当时的压力很大，甚至会被开除，但我看到我的学生……我只知道他们还是学生。现在，学院里也在考虑，但领导说以我的能力和品德，他们认为是最合适的人选。”

唐深深地点了点头：“那，我为你祈祷。”

“红，怎么样了？”听到神甫的问话，平姐转过头，并不避讳的对我说：“红是我的学生，她爱上了神甫。是那种很坚定很热烈的追求。我带她来的，也给神甫带来了麻烦。”

“别这么说，她是个很优秀的女孩，美丽而充满智慧。我想，她是上帝带给我的天使，只是我不能接受她。我已经在内心的挣扎中决定了，我的终身会奉献给教会。我会深深的忏悔，也给她最美的祝福。请你转告她，不要轻易结束自己的生命。我不能去医院看她，希望她坚强。”

出了教堂，我和平姐在林荫路上慢慢走着。沉默了许久，我突然说：“平姐，你觉不觉得爱情是没有特性的。”“哦？”她好奇地看着我。

“你看，爱情和宗教联系在一起就变成了凄美，和死亡结合就是悲壮，和距离产生无奈，和人性的冲击是难以承受的震撼……神甫的爱在欲望、责任和犯罪感之间徘徊，变成了心上的荆棘。”

“是啊，我以为爱情是很单纯的孩子，需要呵护和培养，却不知道它是如此易变。”

“我想，爱情应该是盐吧。没有它生活是一碗淡汤，索然无味。任何时候，美食都离不开它。虽然是必须的，但也决不会有一个人只抱着盐罐吃盐的。”
……
没过多久，接到平姐从欧洲打来的电话。她说很喜欢那里的环境，到处是草坪，到处是尊重。她说，她的心从没象现在这样快乐过，原来自由比什么都重要。

我放下电话，深吸了口气。如果真有上帝，给平和的平姐以平安、平等、平静的将来吧。

--  作者：周黑子
--  发布时间：2002-11-19 21: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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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本身很不错。然而好像简略了些，若写得再厚实点应该是篇不错的小说。

呵呵，一家之言。仅供参考。

--  作者：弯弯
--  发布时间：2002-11-19 22:2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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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意周黑子的意见。
但，在此对周黑子提一个意见；周黑子对我的贴子从没有提过建议。何故呢？
：）

--  作者：布衣
--  发布时间：2002-11-20 9:2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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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许久，我突然说：“平姐，你觉不觉得爱情是没有特性的。”“哦？”她好奇地看着我。
“你看，爱情和宗教联系在一起就变成了凄美，和死亡结合就是悲壮，和距离产生无奈，和人性的冲击是难以承受的震撼……神甫的爱在欲望、责任和犯罪感之间徘徊，变成了心上的荆棘。”
——有很多珍珠，只是没有很好的串起来。

--  作者：珠儿
--  发布时间：2002-11-20 11:5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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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缓的故事，讲起来也是从容的。

--  作者：珠儿
--  发布时间：2002-11-20 11:58: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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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觉得深入内心方面欠缺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