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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阴的故事』  (http://www.ygrclub.com/bbs/list.asp?boardid=7)
----  ◎一九八五年（一……四）  (http://www.ygrclub.com/dispbbs.asp?boardid=7&rootid=46552&id=46552)

--  作者：老僧
--  发布时间：2002-9-20 21:04:36

--  ◎一九八五年（一……四）

一

一九八五年显然不是一个令人快乐的年头。在这一年，我二伯捅透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层纸——死了。癌细胞从他的胸部开始扩散，飞奔着占据它们可能占据的部位，然后进行可怕的繁殖。最终，这些细胞占领了我二伯的心肺肝脾，乃至四肢全身。直到最后我二伯瘦成一把骨头，生命最后从他的身体上面缕缕消失。——我二伯最终没有能够抵挡住命运的侵袭，尽管他的挣扎和抗争曾经取得过阶段性的胜利。

二伯的死使父亲的天空成了灰色——父亲是二伯的弟弟。多年以后，当父亲用平静的口吻给我讲述他和二伯的故事的时候，二伯的死对乡邻是一声叹息，但对我的父亲来说却是叹息一生。

事实证明，我二伯是我们方圆百里近百年来最杰出的人物。

关于我二伯的故事有无数。首先我可以介绍一些可信的故事，因为这是我父亲亲自告诉我的。那时候，我也不知道具体的年月——根据我父亲今年五十三岁，他小时候应该指五岁到十五岁之间，也就是1951年到1961年左右——我家里很穷。至于穷到什么地步，倒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东西，我们可以近似地认为，当时我家确实很穷。二伯和很多人一块考试，结果考上了蚌埠一中。我家在农村，距离蚌埠大概有一百公里的样子。长话短说，也就是说我二伯不孚众望，不过也许不能说是“不孚众望”，因为根据我***补充，好像并没有多少人希望我二伯考上在中学或者是上大学。这其中的具体情节是我奶奶讲述的。她说，某日，二伯从蚌埠回来了，好像是没有钱吃饭了。而家里也是四壁冷清，囤无粒米，一家人只靠我父亲到田野挖一些野菜度日。这时候，我爷爷抗过耙，搭在堂屋墙上，把屋顶的茴草揭了下来，放在担子上，徒步三十里到陈集卖了两块三毛七分钱，全部给了二伯。我奶奶每次给我讲这个故事的时候，都会提到这两块三毛七分钱。我曾向父亲求证过，父亲说他不记得，因为他当时年纪还小，也不大认得钱。他只记得从那以后屋子就没有了上盖，冬天上面是一层塑料纸，铺些杂草。父亲说那时候的冬天冷得要命。

不管怎么说，二伯是冲出了刘楼，走向了大学。他考上了安徽农业大学，以前叫安徽农学院，我奶奶则简称农学院。我奶奶是文盲，标准的文盲，世界上所有的大学之中，她只知道一个农学院。虽然后来我也上了大学，但她总是记不住我的这个学校的名字。

在农学院二伯认识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他的媳妇，也就是我的二大娘。二大娘家很有钱，经常接济我的二伯。和所有的才子佳人故事的模式一样，二大娘的家人反对她和我二伯的接触。因为我二伯据说穷得春夏秋冬只有一条裤子，上面还有无数补丁——这是二伯死后的若干年后，二大娘和父亲聊天时谈到她和二伯的罗曼史的时候说的。她同时告诉我父亲，她把自己穿的女式衬裤前面冲了一道口子送给了我二伯。我相信二大娘说这些的时候心里一定充满了甜蜜。

二

父亲兄弟三人。确切的说父亲兄弟四人。据父亲说，他还曾经有过一个弟弟，但是死了。下面我将引用父亲的原话来说明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当时俺俩都小。家里头穷，没有粮食。饿得很，就想办法偷。上哪偷去啊，到处都穷，地里头都是饿死的人。实在没有办法，俺俩就到地里头逮癞猴子烧了吃。当时我大，他小，争不过我，我就吃肉，给他籽吃。谁知道癞猴子籽有毒，他吃了说肚子疼，没到晚黑呢就死了。”

癞猴子就是蟾蜍。父亲给我讲的时候并没有很难受，好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我也没有很诧异，也感觉好像是别人的故事。反正父亲的弟弟，我的小叔，就这样死了。

我二伯死的时候我去看了。当时我还没上学。当时我二伯家住在一个不大的院子里面，里面有个水池子，水池子里面养着一个乌龟和一只鳖。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乌龟，鳖我倒以前见过。同去奔丧的有还有很多人，都是我们村里的。他们当时是包了一个卡车过来的。我们家离城里不进，一百多里路呢。大家都围着乌龟，七嘴八舌，说乌龟不怕压，可以经得住好几个人站上去。有人不信，就用脚在乌龟背上踩，乌龟就缩了头，不动一动。松了脚，拎起来一看，嘿，还活着，大家就乐，哈，还真不怕压。于是就好几个人一齐站上去，结果乌龟还是把头缩进去，无动于衷。在拎起来看，还活着。

不久人们都到医院去了，我二伯就躺在医院的太平间里。院子里就只剩下了我和奶奶——他们不让奶奶去看二伯的尸体。奶奶一个人哀哀的哭，我在边上看着她。我突然觉得我也应该哭，就努力要挤出眼泪，可是我的眼泪是在不争气，到最后一滴都没有出来。我感觉到不好意思，就偷偷的低头，用袖子挡住脸，蘸了一点唾沫，抹在了眼睛的下方，抬头看看奶奶，她还在哭，似乎没有注意我，我就感到无趣，溜溜的到别的地方玩去了。

后来我也去了医院，亲眼看到了二伯的尸体。当时是夏天，热得很。那个时候没有空调和冷室，大家为了保持尸体的完好，就买了好多大块大块的冰，放在太平间里面。一进门感觉冷飕飕的，身上起鸡皮疙瘩。

我是搀着我母亲的手进去的。当时一起进去的还有好多女人，都是我们村的，她们一起哀哀的哭着，嗯嗯唧唧，像屡屡不绝的苍蝇，声音虽然不是很高，但很吵。我想二伯要是活着，一定会讨厌这种声音。二伯静静的躺在床上，高大的身躯穿着一件灰色的中山装。他的面颊消瘦，眼睛深陷，头发笔直。

二伯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死人，也是直到现在，我见过的唯一一个死人。

三

一九八五年我开始到刘楼小学接受申家泰的教育。

上次回老家的时候我见到了申家泰，他已经老得不成样子，瘦，退休了。

很显然申家泰是我见过的为数不多的好人之一。他助人为乐，他勤劳善良，他诲人不倦，他见义勇为。学校里的门坏了他从家里带钉子修；学生的鞋子烂了他从家里拿自己孩子的鞋给他们穿；他在学生的作业本上画五角星，画大红花……

我的同学当中有个叫赵玉才，能得要命——我们这地方讲小孩子顽皮，淘气一般就用“能”这个字。某日傍晚，学校已经放学了，我们几个同学没有回家，在学校里面玩。过了一会，赵玉才要拉屎，非要我们几个陪他一块去不可，说我们要是不去他害怕，一害怕就拉不出来。没办法，我们四五个陪他去了厕所。

我们学校不大，前后两排瓦房。厕所是露天的，在学校的西北角。到了厕所，赵玉才脱掉裤子，蹲在石条上，我们站在厕所里面等着他。
站着无聊，就乱说一通。申得学问我见过小姑娘的屁股没有。申得学是申家泰的八儿子，小名字叫小八。我说没有。申得学说他见过。我们都不相信，申得学发誓说他绝对不会骗我们，要是骗我们，他就是四条腿走路的狗。我们还是不相信，问他是在什么地方见过的。申得学就红了脸，说他是在女厕所里见过的。我们都说他胡说八道。到最后，申得学说，过一天我带你们都去看看！

赵玉才一边听我们乱说，一边吭吭哧哧的努力大便。听到申得学说见过小姑娘屁股，来精神了，就问他是什么样的。申得学说了一大通也没说清楚。赵玉才就生气了，说，你根本没见过，就会哄人。申得学继续说他见过。赵玉才说，我也见过，就和申家泰的脸一模一样。

赵玉才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在努力的将最后一部分体内的残留物挤出来。我们听到了都哄堂大笑，申得学竟然也笑了起来。笑声还没听，就听到隔壁女厕所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

可是赵玉才？怎么这么能唻？

老天爷，是申家泰的声音！原来申老师放学了没回家，正在把女厕所里面的大粪朝外出。大伙吓得魂飞魄散，撒脚丫子就朝外跑。赵玉才也慌了神，拎裤子就跑呀。

大家一气跑了大概有二里路，到了不远的树林子里头，停了下来。没想到赵玉才一手拎着裤子竟然也跑得风快，没有被我们落下。

惊魂已定，申得学说赵玉才没擦屁股，拎裤子就跑，一定是拉裤子里了。赵玉才不承认，我们大伙就要脱他裤子看，赵玉才打死也不愿意脱。

四

刘楼小学距离我们村是四里路。每天早上，我妈做好饭，我就吃了，和我两个姐姐一起去上学。中午回来吃饭，吃完饭了就开始继续上学，晚上再回来，一天来回是走四趟，十六里路。

从我家到学校要经过两个村子。如果是从家里出发朝学校去，就是经过前陶家和榆树底；如果是从学校朝家里来，就是经过榆树底和前陶家。榆树底在路的东边，前陶家在路的西边，我家在北边，刘楼小学在南边。刘楼小学的南边是九里湾子，就是前面我们所提到的赵玉才所在的村子。后来，我二姐就嫁在了这个村子，当然，这是很久以后的事情。

前陶家的前面，有一片芦苇坑。到了春天，芦苇就开始发芽了，绿葱葱的一大片，很好看；到了夏天更漂亮，芦苇都长大了，长得很高，就把那一个坑给围住了。要是想到坑里去抓鱼干什么的，就要弯着腰，钻进去。

不过我不太敢朝芦苇坑跟前去。因为有人告诉我，那个芦苇坑里面有个大洞，深不见底，一年四季，无论旱涝里面都有一汪清粼粼的水。在这个坑里注着一条大蛇。这个蛇有多大呢？他们就说，蛇的头在榆树底西边的一个大土堆里面，尾巴则在我们刘楼庄东边的大塘里面。我当时用前陶家的陶兴华老师教我的数学知识粗略计算了一下，这条蛇大概有三里多路长。

这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啊！如果这条蛇哪个部位痒痒了，想动一动，我们这地方岂不是要大地震！我曾经无数次的想到这个问题，也为我们方圆十来里地乡亲们的命运而时刻担忧着。也有很多次，这条大蛇在我的梦里出现，哇，张大了嘴，一阵难闻的味道，我就被惊醒了。当我醒了的时候，我一般都会发现，这股难闻的味道来自我父亲一百天不曾洗过一次的脚。

其实我刚开始上学的时候，刘楼小学还没有迁到现在的地方。当时是在刘楼村村部，也是一大片房子，不过大部分房子的门上面都写着“危房”两个字。当时我还不认识这两个字，就去问我二姐，我二姐比我高一级，她说，这两个字是“鬼房”。我就吓得要死，我最怕鬼了。到最后我给我大姐说，怎么咱学校里面还闹鬼啊，有鬼房。大姐当时上五年级，认识的字多，就说我二姐胡扯，不懂装懂，明明是危房，怎么是鬼房。我问大姐危房是什么意思，大姐说，危房就是危险的房子，就是随时都可以倒塌砸死人的房子。我更害怕，因为当时我还怕死。就从来不敢朝贴这两个字的房子跟前去，心里还纳闷，既然随时都会倒塌砸死人，问什么大人们不干脆扒倒算了呢？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2-9-20 21:04:36编辑过]

--  作者：江月
--  发布时间：2002-9-18 23:2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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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一直跟着看的，一定要写完贴完哟~~

不知为什么，你来客栈贴的第一篇小说我很有印象，感觉这篇和那篇风格又有些不同，看完再读一遍那篇小说，就会知道那不同了。

--  作者：所以然
--  发布时间：2002-9-20 16:3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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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看见了……

--  作者：老僧
--  发布时间：2002-9-20 21:03:32

--  ◎一九八五年（五……七）

五

提到大蛇，会让我很自然的提到刘永娘。在刘楼村人的辞典里面，刘永娘就是一条蛇。这样说也许抽象了一点，可事实如此。如果有两个刘楼村的人站在一起，其中一个提到刘永娘，另外一个人肯定会说，啊，就是那个长虫精啊！

长虫是蛇的俗称。——刘永娘是个长虫精。

关于刘永娘是个长虫精的说法的起源无从考证。不过据说她有些地方和蛇很相似，我整理了一下，大概是以下几点：

1、她瘦，比蛇胖不了多少；

2、每到阴天，她就骚动不安，有时候还伸舌头；

3、她身上某个部位长着蛇皮一样的斑点；

4、她喜欢讲蛇故事；

5、她会在吃饭的时候，多盛一个碗，说是给她大哥盛的，问她大哥是谁，说是龙；

这仅仅是我所掌握的五条资料，其余的还有，但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另外，这五条也只是我所道听途说，并无实据。

还有一个关于刘永娘的最离奇的说法，这个是我们村辈份最老的人，我们习惯于叫二老头子的老家伙告诉我的。我年纪小的时候头上生虱子，他一边给我逮虱子，一边絮絮叨叨的告诉我说：

你们都不要朝刘永家去玩，他娘是个长虫精。你要是一个人朝他家去，刘永娘看你一个人，就把你给吃了。你家人想找你都找不到。

我本来就胆小，听二老头子这么说，心里就怕死了，就问他，你怎么知道刘永娘是个长虫精呢？二老头子就说：

我那天去王大路沟洗澡，突然下大雨了。我刚爬上来，就看王大路沟里头哗啦一声，乖乖不得了，你说我看见啥子了？我看见一条大长虫！你说有多大吧！头在最南头，尾巴在最北头，蛇身子有一搂多粗，动一动，哗啦，水就犟起来一丈多高，王大路沟的水马上就混了。我趴在草丛里面动都不敢动。过了一会，雨停了，我抬头一看，大长虫没有了，刘永娘站在我跟前和我打招呼呢！她说你怎么不回家，我吓死了，就说，马上走，马上走。想站起来，站不起来，两个腿打哆嗦，发软，刘永娘拉我起来的，乖乖，她的手冰凉，和长虫一模一样。

二老头子是个老光棍，年轻的时候给国民党当过兵，左手被他们的敌人给打掉了。最喜欢和我们小孩子在一起玩，我们也最喜欢听他讲故事。

这个故事多少有点恐怖，不过二老头子很絮叨，一遍一遍的给我们讲，而且每次都给我们强调是刘永娘拉他起来的，到最后，我们也不感觉到害怕了，只是感到好玩。

我见过刘永娘很多面。给我的感觉就是，瘦得很，比猴子还瘦，简直就是皮包骨头。她还缩头缩脑，眼睛里面闪着狡诈的光，好像对谁都不相信似的。我不喜欢她。

我和刘永一直是同学，从小学到初中。当时上初中的时候我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行长。意思是女人行行长，因为他喜欢盯着小姑娘的脸和胸脯看个不停。初中没上完刘永就去新疆了，据说是去淘金，那里金矿多。再没多久，就传来刘永死了的消息，据说是煤气中毒，也有人说是他是被人杀死的。我对后一种情况持肯定态度，因为刘永喜欢看小姑娘，一定他在淘金的时候累了，看小姑娘的屁股消遣，被小姑娘的男朋友一刀砍死了——新疆人多厉害呀。

六

如果你的记性不错的话，你应该能够想起来我的数学老师是谁。我在前文曾经提到过他——前陶家的陶兴华。

当时，申家泰教我语文，陶兴华教我数学。为了尊重起见，我在以下的叙述中，将用申老师和陶老师来代替申家泰和陶兴华这两个名字。

陶老师是个退伍军人，生性滑稽，幽默，喜欢给我们讲故事。在这一点上，他和二老头子还有些相似的地方。我刚上学的第一天，陶老师见了我，就说，嗯，这孩子，和他二大爷一样，是个坯子。我当时还不知道坯子是什么意思，就没吭气。我父亲带我去报的名，就点头哈腰的说，这孩子不懂事，能得很，陶老师你要多管他，要是在学校里淘神，你照死的打，没有事。

我小时候其实并不淘气，应该说我很老实。我父亲这么说，多少有点夸大其词，或者说是自我满足。因为我感觉，当爹娘的还是蛮喜欢淘气的孩子的，要是孩子生来内向，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他们才不喜欢呢。

我上小学时候一直很努力，成绩也不错，经常考九十多分。陶老师很喜欢我，经常拍我的头说，好好干，以后也像你二大爷一样，当县长。一般的说到这里，他都会停顿一下，然后叹口气，说，唉！可惜呀，要是还活着，咱刘楼村的路肯定也修好了。

最后这句话是在我二伯死之后刘楼村人的口头禅。大致意思就是，如果我二伯不死，还活着，刘楼村东边的这条官路肯定不是现在的土路。至于要修成什么路，大家说法不一，有的说肯定是柏油路，但也有人持反对意见，说柏油路的档次太低，要和城里一样的水泥路才成。

陶老师之所以经常和我提到我二伯，是因为他也曾经是我二伯的老师，这也是陶老师半生以来引以为豪的一件事情。他经常给人说，我这辈子没白教书，手底下出了一个县长。我考上大学时候，陶老师又经常给人说，我手底下现在又出了一个大学生，到时候说不定能当上省长呢。

当时我对当省长并没有什么兴趣。就在今天，2002年9月19日星期四，我的认识发生了变化。河北省的一个副省长到我所教书的这个工科大学视察，我像个跟屁虫似的忙前忙后，还屡遭领导训斥，我才发现，当省长确实不错。但是想想我现在这个模样要想当省长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省长是省部级，我现在还在为副科级而努力，省部级和副科级好像还有很大差距，大概就是一百元大钞和一分钱硬币的区别。

七

关于修路的事情，我倒是曾经亲口听我二伯说过。当时我更小，也最多是刚刚记事。我在我二伯家过了一阵子。正好我二伯要回老家，我就顺便搭他的车和他一块回来。我在前面曾经说过，我老家也就是刘楼村距离我二伯居住的城里并不是很近，一二百里路。司机老汪开着吉普车，我二伯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我坐在他的怀里。我记得很清楚，到了双桥镇，距离刘楼村18里路的时候，我二伯给了我一个苹果，我舍不得吃，拿在手里。我二伯就给我说，吃吧，咱还有呢，我才开始吃。

双桥镇朝我家去的路也真不好，坑坑洼洼，吉普车简直就是在跳当时很流行的迪斯科。这时候，我二伯关于修路的话说了出口：唉，这条路也真孬，确实该好好修修。

这句话我之所以记得很清楚，是因为我对那个苹果的记忆太深刻了。在那之前，其实我根本就没吃过苹果。我二伯叫我吃苹果之后，我还是没有怎么认真的去吃它，只是咬一口玩一会，玩一会咬一口。直到最后到了刘楼村我家里，我还是没有把那个苹果吃完。我还记得，我没吃完的那块苹果在我向我堂弟毛岛炫耀的时候，被他抢了去。我哭喊着，拼死拼活的在后面追，可是最终我没有追上他。这小子比我小两个月，因为我的瘦弱，我自始至终也不曾使他的对手。

据我父亲说，我二伯每次回老家，差不多都是在我们家吃饭，而不是到我大伯家去。至于具体的原因，我父亲很自豪的说，我二伯喜欢他，讨厌我大伯。至于为什么讨厌我大伯，是因为我大伯的作风有问题。

我现在很理解“作风”这两个字的意思。我在宣传部工作，经常要写文件。所谓文件，给大家看的，对大家有普遍的约束力。所以在理论上对领导也有同样的作用。对于一个喜欢写诗歌和小说的人来说，写文件很显然是一件枯燥的事情。为了给我自己提神，我就在文件中不时提醒领导们要注意作风建设。这个作风，根据上面的文件，主要包括领导作风、工作作风、生活作风等种类。我对领导的工作作风不太感兴趣，感兴趣的是他们的领导作风和生活作风。领导的领导作风对我这样做下属的有直接的利害关系。比如说昨天，如果领导的领导作风好，她就不会一遍一遍像到了更年期一样的唠叨我，虽然她刚刚迈进四十岁的大门。对于领导的生活作风，虽然与我无关，但我还是很乐意去过问一下。这个原因有两点。一个是我的领导是个刚刚四十岁的女人，家庭生活并不是十分幸福；而我还没有结婚，并且长得还不是十分丑陋。俗话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虽然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像狼和老虎一样凶猛，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还是注意点的好。当然这件事情我不能明说，因为领导并没有对我青睐有加，相反，她经常训斥我。

第二个原因也很简单，作为一个下属，我必须为领导负责。我的领导上面还有领导，虽然领导的领导已经五十多岁了，但他的能力还是有的，这个从他和我说话的高八度声调和故意摆出的神采奕奕的神情上就可以看得出来。文件要给领导看，同时也要给领导的领导看，我提醒领导注意生活作风，同时也在提醒领导的领导不要打我领导的歪主意。

--  作者：江月
--  发布时间：2002-9-21 9:2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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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推上去，今晚回头再细读。

--  作者：所以然
--  发布时间：2002-9-22 13: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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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那么多人标榜文笔老辣，
现在知道，什么叫文笔了吧

--  作者：轻不狂
--  发布时间：2002-9-22 13:4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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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似遥远的故事，叙说的真实。
　可还是有些别扭，太过现代化的语言和深藏在文字后面的内涵，交织起来有些突兀似的。或许你还不到回忆的年纪，所以这样的文章不是那么深厚吧。

--  作者：所以然
--  发布时间：2002-9-23 10: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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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的，你有病吧！！
看丫真不顺眼，吹毛求疵！

--  作者：狐狸尾巴
--  发布时间：2002-9-23 15:0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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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長.......好長.......好長.......好長.......好長.......好長.......好長.......好長.......

暈剎喲~~~~~~

--  作者：弯弯
--  发布时间：2002-9-24 7:4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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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朴的文字，淳朴的情感！

--  作者：自然有缘
--  发布时间：2002-9-24 8:4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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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伯的死使父亲的天空成了灰色——父亲是二伯的弟弟” ----典型的画蛇添足，常识告诉我们，现代文章中使用“伯”通指父亲的兄长，“叔”通指父亲的弟弟。
如果一篇结构混乱、事无巨细都描述的口水话长篇大论算好文章，金庸都不用混了。该宣传干事（兼秘书？）的此篇文章中的每一小段落的遣词造句是没什么问题的，也如弯弯所评--语言淳朴。词汇运用也比较得体，不过作为整篇文章来说，我只能从标题看出他是写1985年的年历（却又没有具体时间参考，文章是否该叫《1985年杂文纪实》？），主角是作者的二伯，不过散乱的结构和冗余的语言淡化了他“事实证明，我二伯是我们方圆百里近百年来最杰出的人物。”若常行文如此，莫说省长，便是市长，也得等下辈子在研究了。呵呵~
感叹~一篇好文章不是靠字数堆出来的，该祥处祥，该略处略，该省处省，方可称好文章。当然，如果文章作者只想练练打字，俺也就不多言了。
难见论坛如此长文，兴趣之余，略发拙见，不当之处，还请海涵。

--  作者：飞灰
--  发布时间：2002-9-24 18:46: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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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认为是难得的好文章，
有时候，赘述是一种情感，也许只有作者才能明白。
而且，厚重的文字，
自然不是一般人明白的。

--  作者：老僧
--  发布时间：2002-9-24 18:47: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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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朋友的阅读／文章的粗糙之处，还请多多指正。
我将尽力照我的思路写下去。

--  作者：飞灰
--  发布时间：2002-9-24 18:55: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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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没打着，专打小松鼠。

--  作者：老僧
--  发布时间：2002-9-24 19:53:52

--  八－－十

八

关于我大伯的作风问题，很显然，我们能够想象到是生活作风问题。因为一个人的领导作风有问题，前提是他必须是个领导；要是工作作风有问题，前提是他必须有个正经工作。我大伯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不曾工作过；没结婚的时候被我爷爷领导，结婚后被我大娘领导，所以这两个作风问题他都不会有。剩下的只可能是生活作风问题。

其实我对大伯的事情并不是很了解。我只是听说他年轻的时候是个败家子，老想着发大财，谁知道越折腾越穷，到最后连媳妇都娶不到。没办法，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叫杨梅的小寡妇，到人家当倒插门女婿。在杨梅那里过了一阵子，我大伯跑来家了，再也不愿意回去。问他为什么，他说，那女人是个肯吃嘴，整天想方设法弄吃的，也不想干活，日子没法过。

谁知道这件事过后我大伯还走了桃花运，不知道怎么回事搞到了两个媳妇，都养在家里。我爷爷看不惯，给赶跑了一个，还剩一个。过了不久，这剩的一个竟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失踪了。这轰轰烈烈搞一场之后竟然又是个竹篮子打水一场空，真是让我大伯气得够呛。

我的现任大娘是我大伯的第五个媳妇，但也有人说是第六个。年纪轻轻就满头白发，整个一白发魔女。我不喜欢我这个大娘。我曾经见过那个叫杨梅的女人，我认为她很漂亮，虽然她现在已经六十多岁，儿孙满堂了。

其实我想我二伯不喜欢我大伯，原因并不完全是因为我大伯曾经搞过很多女人。其中最大的原因，应该是我大伯的二流子本性。我曾经说过，我家里以前很穷，我爷爷曾经揭自家屋上的茅草来卖供我二伯读书，因此我二伯对这个家可以说是感激不尽。根据我父亲提供的数据，当时我二伯是上初二，应该有十三四岁的样子；而我大伯比我二伯大8岁。也就是说，在我爷爷担着茅草朝陈集去卖的时候，我大伯已经二十出头了。人家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可我大伯并没有早当家，相反，他还老是扯这个家的后腿。我爷爷要卖屋顶的茅草，我大伯就反对，不让我爷爷卖。他给我爷爷说：我都二十多了，还没有媳妇，你看人家隔壁麻鼻子，才十六岁就结婚了；你要是把屋顶的茅草都卖了，要是人家给我介绍个媳妇，一看，真丢人，连个正经屋都没有，我脸往哪里搁？你偏心眼，就想让我打一辈子光棍！老二生来就是个扫帚星，吸血鬼，吸干了老头子身上的血，还想吸我的血！

很显然我爷爷是个开明的农民，深信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具有中国人的传统美德。他没有听我大伯的小人之辞，相反，他一脚把我大伯踹到墙边，再也不搭理他。

九

我们可以想象：当我爷爷朝屋上扒茅草，而我大伯像个哈叭狗似的在地上拉他的胳膊，嘴里还不干不净；我父亲流着鼻涕，傻乎乎的站在跟前看着他们。——这一切都被衣衫褴褛的我二伯收在眼底，他心里是什么想法。

众所周知，我二伯并没有成为扫帚星和吸血鬼，他考上了大学。他不仅考上了大学，他还娶了一个很有钱、对他很好的媳妇。

我很喜欢我二大娘。她是一个美丽、温柔、端庄、贤惠、勤劳、善良的女人，我认为她具有中国女人的所有美德。

对于我二伯和我二大娘的罗曼史，我略有耳闻，但所知甚为不详。所以和前面的叙述略有不同，以下的叙述，很多程度上是我的虚构。

当时我二伯是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我曾经说过，他一年四季只有一条裤子。但是，由于我二伯具有的某种特殊的忧郁气质，我二大娘，这个当时班级里的班花、学校里的校花——爱上了他。

温暖的爱情气息就这样包围了我二伯，他觉得他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认为我很能够感受到我二伯的这种心情，因为我曾经处在和他一样的环境之中。那是我上大学时候的事情。当时，和我二伯一样，我也是一个忧郁的人。所不同的是，我二伯的忧郁是因为他的家境困难，而且还拥有一个败家子大哥；我的忧郁是因为我写诗。我们班有个女孩子，同我二大娘一样，漂亮，有钱，爱上了我。于是我就进入了人生中最美好的一个时期——有诗写，有漂亮女朋友，神仙般的日子啊！

很遗憾的是那个爱我的小女孩很快就不爱我了。因为她逐渐对我的诗歌失去了兴趣，同时也发现我这个人也不过尔尔——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忧郁，很有内涵，其实没什么意思。

那个小女孩离开之后我失意了很久。不过对于一个诗人来说，这样的打击并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对于我来说是这样的。这件事带给我的直接后果，就是我写了很多首哀怨的诗歌。如果你仔细研究一下我的诗歌的话，你就会发现，我1995年4月以前的诗歌和之后的诗歌风格截然不同：之前的慷慨激昂，之后的深沉委婉。这就是那个小姑娘给我带来的转变。

我说了，我二大娘具有中国女人的所有美德，她的爱是真诚的。她自觉的抵御了学校里那些富家子弟的糖衣炮弹和众人的飞短流长，她把自己所有的爱都奉献给了这个从刘楼村里走出来的穷孩子。

十

假如说我生在三百年前，我父亲——那时候叫“爹”——是个满脑子地契田租、猪头猪脑的地主老财，生了个同样猪头猪脑的儿子——就是我了，肥头大耳，脸像个秋天的中号白毛冬瓜，五岁就开始读私塾一年级，十五岁三年级还没毕业。但我父亲才不在乎我的脑子里面装的是豆浆还是清水，我有小鸡鸡，具备传宗接代的功能，这就够了。于是我爹心花怒放，整天唱着泗州戏度日。

然后多年以后，我老爹寿终正寝，他儿子——我披麻戴孝，呼天号地，涕泗横流，送老人家入土为安。然后，我子承父业，接了刘楼村大地主刘大财的班，被村人尊称为刘小财。再后来，我生了一儿一女，儿子愚蠢如同其父刘小财我，但女儿如花似玉，如花解语，聪慧伶俐，我那个乐啊！很显然，我要给她找世界上最最有钱的婆家，最最聪明的女婿，我要给她最最多的嫁妆，这样，方表我心中之爱。

如同历史上很多相似的情况：我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我女儿鬼迷心窍般地爱上了一个穷小子。很显然，对我来说，这是我人生之中最沉痛的打击——我爹刘大财死的时候虽然我哭了，但是我并不难受。但女儿的所做的一切太让我伤心了。更令我伤痛欲绝的是，女儿已经和那个穷小子木已成舟了！天！经过一百天的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我决定：我要面试一下这个穷小子，看看他是靠什么来吸引我的宝贝女儿的。

——就在三天后我面试我的穷小子女婿的同时，时光前进两百六十年，在安徽省芜湖市市郊的牛头村，另一个地主老财也在面试着他的穷小子女婿。很显然，这个地主老财面试的就是我的二伯。

对于我二伯来说，面对一个油脑肥肠的地主老财，他是不习惯的。这个我从我的那个穷小子女婿看我时候扭捏的姿态上就可以看出来。嗯，坐下，我说。我二伯坐在了凳子上。我二大娘示意我二伯给地主老财倒水。我哼了一声。啊，地主老财说，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啊？我女婿傻不啦叽的点头。问你家里几口人呢，我二大娘提醒我二伯。哦，俺爹，俺娘，俺哥，俺兄弟，连我五口人。我生气了，土坷垃一个！为什么不说你大哥是个二流子呢！

很显然，如果我二伯不说，地主老财一辈子也不会知道我二伯还有个二流子大哥，有个喜欢流鼻涕的小弟弟。事实上，我二伯确实没有给地主老财说这些东西。这个是我二大娘说的，因为我二大娘的地主老财父亲在面试我二伯的时候，她在场。

我二大娘说：我二伯见我二外公的时候，表现得气宇轩昂，不卑不亢。而我的二外公，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身材高瘦的年轻人。同时，我二大娘说，我二外公是一个喜欢中国象棋的开明乡绅，因为我二伯在中国象棋方面的造诣，两人一拍即合，成为忘年交。

看来是我弄错了，可我为什么会认为我的这个二外公是个地主老财呢？看来，我的习惯思维要改正了。

--  作者：飞灰
--  发布时间：2002-9-25 12:2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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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过了。

--  作者：周黑子
--  发布时间：2002-9-25 23:0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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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讲，有点卖弄，有点像王二的风格。

关于家族历史的叙述，多年前读过韩东的类似的小说，感觉还不错。

松松垮垮的冗长故事，总得靠一些精采的细节来撑一撑吧？

仅仅是看似新潮的外衣是不行的，还得有内容。

当然，按自己的意愿写文章，是每个动笔人的心愿。尝试总比停滞不前好。五五开吧！

--  作者：阿福
--  发布时间：2002-9-30 21:3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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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到不好意思，就偷偷的低头，用袖子挡住脸，蘸了一点唾沫，抹在了眼睛的下方……

好有勇气

--  作者：江月
--  发布时间：2002-10-13 10:3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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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贴大家慢慢看，还没有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