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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创]陌生人(三)  (http://www.ygrclub.com/dispbbs.asp?boardid=7&rootid=33111&id=33111)

--  作者：Victoria
--  发布时间：2002-7-13 19:23:33

--  [原创]陌生人(三)

三
在唐家的日子总的说来是舒适而无聊的，这是贞在这里住了大约三个月以后得出的结论。本来她也不是爱与人东拉西扯的女人，时不时地应付一下唐太太和唐家小姐还是没什么问题，但日子长了，她觉得受不了，因为搞不清楚她们在嘀咕什么。
唐太太看上去对贞倒是没什么恶意，总是笑着，一对眼睛在镜框后面眯得弯弯的。但贞觉得这笑令她浑身不自在。有事没事干什么总是笑呢？说穿了她和他们也只是陌生人而已。唐家小姐就不用说了，在家里的时候喜欢说风凉话。贞虽然觉得这跟她无关，但老听见另一个陌生人在自己耳边嚷嚷，她觉得非常吵，想叫她闭嘴。可又一想，这是人家的家，她为什么要闭嘴呢？于是又只能作罢。
唐家的房子是很大，但是终究也只是住的地方，不可能比外面的世界更大，贞大概在住了一个星期以后便完全熟悉了，她觉得也没什么新鲜的。想起她以前和奶奶在破房子里住的时候，她整天在外面东奔西跑，也没觉得住的房子小过。这唐家的房子比以前是要大很多倍，可她觉得局限性也更大了，所以说房子的大小还不是主要的，重要的是行动和思想受了限制，住再大的房子也还觉得小。
由于唐家小姐在家，所以阿冰也经常来唐家。贞本来觉得这个人很严肃，不想理睬他，但后来又觉得他讲的话很有意思，是她从来没听说过的，所以每次阿冰来的时候，贞又觉得很雀跃。这样挺好，贞在心里说。
阿冰是那种严肃又一丝不苟的男人，这是贞第一次看见他时就知道的，再热的天，他的衬衣领口的最末端一颗纽扣都是扣得规规矩矩，贞真不知道他这么折磨自己是干什么。他每次看见贞时都是客客气气的，贞甚至觉得他的脸上的笑容都是刻意做出来的。虽然他们也只是陌生人，但贞想也不至于这样庄重吧。不过阿冰这样的陌生人跟唐家的人又有不一样的地方，贞始终都认为阿冰是带她到唐家来的人，肯定会有不一样的地方。尤其是阿冰说自己是律师，律师是做什么的，贞是一点概念都没有，大概就是帮人家领养女儿一类的人吧，她不就是阿冰帮唐家领养来的？
唐家小姐最喜欢做的事就是黏着阿冰讲一些没头脑的话，比方说问他中午吃了什么，想不想她之类的。贞觉得她问的都是一些废话，好端端的人干什么每天有事没事就想她？再说贞肯定阿冰心里跟她的想法一样，觉得唐家小姐有点无聊，怎么会老想她？虽然他们是没结婚的夫妇，她觉得这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而阿冰最喜欢做的事情是讲他工作中遇到的有意思的事，这也是贞最喜欢听的。贞觉得新鲜极了，因为阿冰每次讲的总不相同，像听故事一样，很有意思。唐家小姐和阿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滔滔不绝时，贞就喜欢坐在阿冰的另一边，认认真真地听他讲故事。虽然这些故事跟她都没关系，但只要有意思她觉得很刺激。当然比听唐家人讲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要强得多了。
唐家小姐经常不耐烦地打断，然后扭着屁股说她不舒服，让阿冰陪她回她的房间里休息。贞就不明白她怎么想的了，唐家小姐真要不舒服的话，自己休息不就行了吗？为什么总要让人陪，难道睡觉还可以让人帮着睡的吗？这个时候，贞总会开口让阿冰留下，请他继续讲他没讲完的故事。但阿冰好象从来都是一脸为难的样子。贞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不过贞知道阿冰是愿意跟她讲故事的，她看得出来。阿冰每次跟她讲故事的时候都好象没有平时那么严肃，有一次甚至把袖子挽到了手肘上，这在平时是绝对看不到的，因为阿冰从来都是一丝不苟，连在唐家小姐面前都是这样。所以贞想阿冰肯定是愿意讲故事给她听的。
其实贞心里也很明白，在阿冰讲的故事里，很多她都听不懂，有些人她觉得根本就是有病，比方说什么这样合同那样合同，她就完全弄不清楚是什么意思，没听说过人和人之间相处还要订条约的。不过，她又一想想这也不关她的事，只是故事听听罢了，也没那个心思去弄个明白。不过，故事本身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她认为，因为很新鲜。而阿冰每次讲的时候总是眼睛里面闪着光，脸上的表情也是变来变去的，这是最有意思的时候了，像看一个人在那里演独角戏一样滑稽。阿冰每次走的时候，贞都不会忘了对他说，“下次别忘了跟我讲点新的故事。”这时候，阿冰总是笑。
唐家太太吩咐贞不能随便外出，因此在这个大房子里，贞唯一盼望着的就是阿冰可以来，然后带来点刺激的玩意。这是她在唐家唯一的消遣。
阿冰一来，贞就高兴得像只小鸟，有时甚至比唐家小姐还快活。唐家小姐非常的不高兴。
她披着一块很大的浴巾从游泳池里一扭一扭地走出来，贞常常觉得她的样子很像晚上在低空中胡乱飞舞的蝙蝠。头发浸了水以后湿嗒嗒地贴在脑门上，显得很稀疏，有些地方白花花的头皮也能看见。贞知道唐家小姐这样子难看得很，但这毕竟跟她没关系，也不是她自己难看，既然唐家小姐自己没觉得不好看，那别人大概也不能觉得怪吧。所以贞虽然觉得奇怪，也还是没说出来。
贞去厨房给阿冰倒茶的时候，唐家小姐像只落汤鸡似的出来偎进阿冰的怀里，也不知道嘴里叽里咕噜在不停地说着什么。贞从厨房里走出来首先看见的就是这个场面。
“你刚游了泳，这样贴着阿冰，他会被你身上的水弄湿的。”贞如实说道。
“关你什么事？我高兴，他还轮不到你来心疼！”唐家小姐吼道，“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乡巴佬！”
“我没说关我事啊，但是我说的是实话。”贞把一杯茶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她实在弄不明白唐家小姐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应该不是她的错才是。
唐家小姐没说什么，站起身来的时候将贞刚倒的一杯茶顺势泼在了贞的脸上。
贞顿时只觉得满脸的皮肤像是要化开了一样，火辣辣地疼痛。然后就没什么知觉了。
“你在干什么？”贞听见阿冰在吼，“这是贞刚倒的茶水，会灼伤皮肤的！”
“你就那么心疼这个野女人吗？你跟我爸妈一样，让鬼迷了心窍了！”唐家小姐也在吼，不过这次的目标换成了阿冰，“她活该，我说最好烫死她，让她知道厉害，别每天在我的家里装神弄鬼的，我看了就恶心。”
“你简直不可理喻！你知道你爸妈为什么领养一个贫民区长大的女人当自己的女儿吗？你真以为他们善心大发要做善事？她是你妈二十几年前和别人生的孩子。”
贞觉得这个答案远远超出自己的意料之外，但也不至于让他们这么震惊吧，毕竟这是她的身世，跟他们有什么关系。阿冰也很奇怪，干嘛把这事跟唐家小姐抖出来，这跟她泼她一脸的水又有什么关系？不过，现在她脸上的疼痛比什么都厉害，她已经没有精力再想其它的事了。
贞从梦里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脸上绷得紧紧的，好象是完全不能移动，本来只是脸上不舒坦，现在是全身都不舒坦了。旁边有人在很低地哭泣，贞的头不能移动也就看不清楚是谁在哭。她想问问，可是脸上的纱布把她的嘴挡住了，她说不出话来，视线也被挡去了一半，实在很难受。
“好孩子，觉得哪里不舒服？”唐太太凑在贞的耳边说，“不舒服要说话，我去找医生。”
“要是能把这纱布取下来，我想我就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了。”贞回答说。
“好孩子，你别怪小晴，她还小不懂事……”唐太太一直在旁边嘀咕着。
贞觉得好笑极了，她为什么要怪唐家小姐呢？也就是用茶水泼在她脸上而已，好象很大一回事似的，贞觉得根本没那么严重，一开始脸上有点疼，现在早就不疼了，她还怪唐家小姐做什么？怪她能让她早点摘下脸上的纱布吗？贞觉得实际点的还是尽早让她脱离这纱布才是，不然她会觉得全身难受。
“我知道你也喜欢阿冰，可他和小晴已经订了婚，你不要再想他了。”唐太太像是在做什么保证似的，“你是我们领养回家的女儿，以后我们会帮你找个好对象的。”
这老太婆到底在说些什么？贞真是觉得越来越听不懂了。她喜欢阿冰？她怎么会喜欢阿冰呢？没有人会喜欢上一个陌生人的，她喜欢阿冰带来的故事倒是真的。再说唐太太自己也说了，既然是领养来的女儿，那也算是陌生人了，他们干嘛要帮她找对象？
贞记得隐约中听到阿冰在说唐太太是她的母亲，他们认为那应该是很亲的人吧。但是贞认为，是不是很亲的人可不能这样来看。唐家一家人生活的习惯都好象很奇怪，想法也让人难以接受，跟她这个正常人相差得太远，他们也就只能算是稍微熟悉一点的陌生人。不管怎么说，陌生人就是陌生人，总不能因为稍微熟悉一点就变成亲人了吧？她是很肯定自己没有亲人的。就好比在街上看到路过的行人，有可能看到的次数比较多会觉得这张脸有点熟悉，但总的说来还是陌生人，这跟唐家一家人对于她自己是同样的道理。
这样生活是非常痛苦的，贞这样觉得，有病的人才会跟一群陌生人生活在一起。应付陌生人是需要花时间和精力的，明明并不熟悉却还要装做一副很熟悉的样子，这叫她觉得累得要命。贞顿时决定，她要摆脱现在这样的局面，要自在一点地生活，这看来比吃饭穿衣更重要。

贞在医院里恢复得很快，她自己本来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烫伤了而已，而唐太太却做出一副痛苦得要命的模样。她就不明白受伤的人是她，她自己觉得没什么了，为什么旁边不相干的人却好象比她更痛苦似的。这家人太滑稽了。
到贞脸上的纱布可以拆了的时候，她真是高兴极了，想到马上可以摆脱这样的生活，又重新恢复到以前的自由自在，没什么比这更快活的了。当然这是不能告诉唐家的人知道的，她有直觉，他们不见得会同意她的决定。

当唐太太带着家丁到医院接贞出院的时候，医生却告诉她，贞已经出院很多天了，说是会自己回家，不用家里的人来接她。

………………
贞终于恢复到她自己以前的生活状况了,她觉得自己很傻,奶奶死了以后明明可以生活得更自在的,她却偏要贪点小便宜要到唐家去寄居,现在看来,真是自己错了,什么人有什么样的生活方式这都是注定的,偏要强迫自己与陌生人生活在一起,甚至为别人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都是最傻的傻瓜才去做的事。
她是聪明人，她不会掉进这样的陷阱里。

<完>

--  作者：灰姑娘
--  发布时间：2002-7-14 8:5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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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辛苦辛苦，喝茶，：）

--  作者：相忘于江湖
--  发布时间：2002-7-21 9:5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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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唐太太带着家丁到医院接贞出院的时候，医生却告诉她，贞已经出院很多天了，说是会自己回家，不用家里的人来接她。”
到这里就收了，省去下面的一段话，可不可以呢？

我还是不会写小说，但这篇小说教了我不少东西。比如用词，写意，游而不离于主题的描写，呵呵，不懂，但喜欢。

--  作者：假和尚
--  发布时间：2002-7-21 18:5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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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看来这真和尚喜欢的是中国传统的水墨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