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发布时间：2002-6-26 23:06:50
-- 黑夜结束时，要拒绝已经太晚
在这以后，在黑夜结束时，要拒绝已经太晚了，想不再爱你已为时太晚。
——杜拉斯
我吟诵着关于爱情的唯美诗句：“你愿这样握着我的手走向人生的长途吗？你愿这样握着我的手穿过蔑视的人群吗？”他高喊着关于欲望的低俗宣言：“十个男人有九个想一夜情，十个女人总有一个会同意。”高傲无羁的地中海海妖遇到了至高无上的绝对领域。在网络的假面舞会里，我们都是舞技精湛而没有舞伴的孤独舞者。在网络的意淫高手里，我们都是独孤求败那样的人物，饱受“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的精神折磨。
“我们是永远的平行线，没有相交的可能。”在网络的初次相逢时，我就这样理智、淡然地判断着。“是啊，永远是平行线！”他也同意我的观点。数度重逢，每一次都平淡而寂然无声。彼时我正与网上另一个号里的情人热恋。他只是我寂寞时的调料，我也肯定是他孤独时的慰藉品。
一个平淡的周末。我正与我的他热烈调情。绝对领域的头像在另一个号里闪动。我屡次催这个绝对领域去休息。“夜很深了，你走吧。你还有你的事情！”“我再陪你一会儿！”其实那一晚地中海海妖的美妙歌声确实吸引了绝对领域里勇士的屠刀。我们一直缠绵到天亮。“我的烟抽完了，给我一支！”“我的555牌，给你点上。”我们挺默契的。然后我信手打了一句诗：“寂寞嫦娥舒广袖。”他随手回了一句：“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我的心有点动，只是有点。
我心灵深处的刚毅和独立让我不屑于任何男人。我需要他们的感情做精神调料和写作素材。我不需要信仰他们，依赖他们，从他们那里得到什么。很多时候我都这么想。即使他是至高无上的绝对领域，我也不会真正放在心上。他也坦言征服不了我的心。
天亮了。我搭了最早的一班车，挥一挥手告别了这个没有浪漫的平淡都市。回到故乡的老屋过端午节。我的父亲是个新式“庄园主”，有几百亩的大型蔬菜基地，还自己设计了“流水别墅”。有个性的母亲仍旧开着幼儿园，坚持自己供养自己。一到家，母亲就给我带上了给我的“六、一”儿童节的礼物纯金项链。我则穿上玫瑰红的真丝睡衣在乡间流水别墅睡觉，偶尔接到两个男孩的电话，我和他们驾轻就熟地调情。其中就有绝对领域。我优越的只缺爱情。乡间别墅。深夜。野猫在叫。比我小12岁的小表弟问我：“姐姐，猫为什么要叫喊呢？”我说了句英语：“She calls for her season（她呼唤她的季节。）”
两天的时间里接到他无数次电话。他富有磁性而温柔的声音让我渐渐沦陷。在回到城市的路上又接到了他的电话，决定去见他。自己选了一套最适合自己个性的玫瑰红色的细绸长裙，热烈、浪漫而且古典是我最本质的个性。
避风塘茶楼。他穿的白色T恤，很青春的阳光男孩。他说白色也是他的性格，简单、直接。我送给他一本我参与策划的图书。
接着就到一家很有特色的饭店吃饭。他继续张扬他的个性，我继续张扬我的个性，两个人还是平行线。我要了白酒，要他陪我喝，于是我就那么稀里糊涂地醉了，好象一秒钟之内就倒了。
……
地中海的海妖经历了一夜情，那么高傲的一个灵魂竟然也在情欲面前堕落的一文不值。一个声称为她的勇士保持贞洁的水仙花就这么沦陷了，就这么简单，就这么苍白。对不起昨天在网上等我一夜的他。他在想我，我却和一个陌生男人在床上翻云覆雨。流了很多血，玫瑰红色，如泉涌般。他是学医的，一个劲儿地安慰我说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读过万卷书的我也知道这很正常，可还是恐慌。冲过玫瑰之门的处子的血染红了洁白的床单，染红了象牙色的浴缸。他用毛巾细致地给我擦着，娴熟、彻底，很有经验。我们的序曲结束后，他点了支烟，我也要了一支。我吸到半路灭了，他把他的半支烟接着给我吸。这时候床前的灯开着透出昏黄而柔和的光。那数点梅花般的血在雪白的床单上闪烁。那是处子的血圣洁的光晕。“把灯熄了！”我们的序曲在光明中开始，高潮在黑暗中结束。就象欣赏莎士比亚的戏剧，在高潮时要熄了灯欣赏，幕终时，灯亮了，掌声也渐次响起。在整个过程里，我一直保持着一个女人的温顺和知性女子的冷静。没有什么特别的。他很爱怜地听我说：“疼！”然后把我紧紧搂到怀里。多美好的瞬间啊！被一个男人欣赏与贪爱，即使他在说谎，我也觉得幸福。天亮时，他一醒来，就又要要我。但是看到我流血的下体，不忍了。只是疯狂地吻我。他的温柔而刚健的舌搅动在我散着淡淡茉莉香的嘴里。我有点来不及回应。他颤抖地抚摩我柔软的乳房，一种微妙的幸福荡漾在我长久孤寂的心房里。
他的温柔与疯狂值得我为他流血、痛苦甚至承担怀孕与堕胎的后果。我仍旧沉浸在他的令我愉快的谎言里：喜欢你的灵魂，与其他一切无关！你不要自卑。我要你。隐隐约约记得我要他紧紧抱着我，然后说：“不要扔了宝贝！宝贝要你！”这是一个女人灵魂底处的真实欲望。在地狱里已经舞动了几个世纪，浮出地面的那一刻，如喷薄的旭日，照亮了整个世界。他吻我，抚摩我，让我感到很舒服，这只是一种平等的需要。他给了我一个女人的自尊和爱的奖赏：身体、激情，有力的拥抱和温柔的抚慰。
我和他的一夜风流给我造成巨大的影响。让我在一夜间长大！我切实感觉到了快乐，当他在熟睡时，我轻轻吻着他柔软精致光滑的肌肤。那就是同床共枕，那就是融为一体。这种美妙的好奇实在难忘。我们毫无保留地拥在一起，幸福地睡去。我很喜欢他的抚摩和侵犯。那就是男人和女人的故事。
我和“像草一样不能自拔”的分手是他的直接作用。他说他真的怕我受伤，因为受伤的总是女人。其实他也让我受伤了。这就是男人的本质——理性的疯子，在情欲面前他们不可能自持。我的初夜后，再一见到“草”，那情意就淡了，几乎没了。爱情本身就是虚无的。我想起自己很久以前写的一篇文章《爱情与床有关》，那都是谶语啊，终于这样了。
我的“草”感觉象地震一样。我也感觉到余震的痛苦。毕竟真的爱过。
没有来由的一切。没有结局的一切。周围的人不知道我这几天为什么吃消炎药，更不知道我吃避孕药。
我还是想为这件事编造点美丽的理由。我处在一个尴尬的位子——新新人类和传统女性之间的“近代女人”。我也反复追问今生为什么会给他这一夜？他又为什么要我的初夜？前生我是个惊世美丽的大家闺秀，为了自己的重重心事，与一穷书生的爱情到寺庙求签。佛也被这女人的优雅与痴情打动。今生便在这座城市，那个夜晚与这个女子托生的知性女子邂逅。没有了惊世美丽的容颜，但是她还有那颗奇异美丽的钻石之心。他玷毁了佛祖的神圣，践诺了前生的誓言，宁可不是佛，也要要这个女人。在情欲面前大家才真正平等，道德、佛法皆一文不值。我还设想了另一种情节：他只是寺庙里的小僧，和这个小姐渐渐有了私情。但是后来两个人的事情败露，小姐自杀了。他立志成为一代高僧，自己的情人超度。在临死前，对贴身弟子说：“偷一块舍利放到妥儿墓前。情关难逃。没有她也没有今天的一代高僧。”佛大怒，他的身体没有化成舍利。一世的修炼化成烟尘。弟子偷了些骨灰撒到小姐墓前。佛也被他们的爱情打动了，但是舍利已经回不来了。于是佛安排了他们的来生缘。就是那一天那一夜，“我还回你前生的舍利子。”女人做梦时说。梦醒了留一段最美丽的故事在人间。
可是梦醒了留了一段最残酷的故事在人间。早晨离开宾馆时，两个人淡淡地打了声招呼。从此也许再也不能相见。他把手机关了。一切在我意料之中。果然应了我的预言。见过后，尤其是拥有我的全部，包括最珍贵的童贞，他便没了影子。他答应我的玻璃玫瑰也没了影子。这就是男人。
我没有伤心的必要，为了一个影子，一个痕迹不值得伤心。其实他不必逃避我的，我不会让他负什么责任。我自愿的。再说也得到了快乐。我这样一个自我、独立的女人，是不会做那样无耻的事情的。谈不上什么创伤，即使有创伤，我总相信时间也会抚平一切。
那里还在疼。消炎药还在吃。就好象堕胎以后没人照顾的女人一样的心理。我只能更加独立，更加成熟。他连一句问候的话都没有。我在驱逐我的世界里的所有男人，我只能更孤独。我只能写作。我知道自己一直沉浸在低级的寂寞中。晚上又一个人上网跳独舞了。电脑关了。剩下来的又是潮水般的寂寞。手机也关了。读白天买的几本书。《上海的女儿》是京剧大师周信芳的女儿周采芹的自传。我被她的这段话吸引了：“我得承认，男人在我的一生里都很重要，他们按顺序排列，依次为父亲、儿子、朋友、情人和丈夫，但是我从来都不需要他们供养。我至今还没有教会自己相信命运。”体内处子的血还在流。很新的白色短裤又弄脏了。他连个问候都没有，忍不住骂他：“这种衰男人！”
他给我打了个电话。问问我是否吃饭之类的话，我淡然的热情。放下电话我自己安慰自己，成长本身就是布满伤痕的，对我写作是多么有帮助，我的《童贞年代》在一个文学网站很火的，引起争议，这种争议和关注让我体验到快感，比作爱还好。
女人柔软，因此更需要智慧。这是毕淑敏写给女人的话。我不敢忘。但是我的受伤已经是客观存在了。我只能一个人承受这种创伤。我的理性、智慧和张力有点承受不了了。可不承受，又能怎么样。我在没出息地怀念他。那是真实的吻和侵犯。可能还有一点点所谓的爱情。
还有其实我一直担心自己怀孕。每个未婚女人都要害怕的事情。佛祖保佑我，不要发生任何事情。身体里的血越流越多，我倒有了几分安全感。卵细胞都死掉了。新的卵子正在生长如正在生长的情欲。
杜拉斯是神奇的、勇敢的，她的话给我巨大的理解和支持：“在这以后，在黑夜结束时，要拒绝已经太晚，想不再爱你已为时太晚。”我的心情就是这样的，对于女人，一夜情往往是一生的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