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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东方辩白
--  发布时间:2002-3-20 21:34:07

--  老树下的琥珀眼睛
“它来了......”
男孩凝视夜色朦胧的窗外,发梢和指间忽地流过一阵冷凌凌的感觉。
窗玻璃映出一片班驳的兰月光,一线嶙峋的山脊,一棵被雷电劈过的老树。老树宛如一个巨大而怪异的古琴倒竖在那儿,使人莫名的心凉。
就在那科老树的枯叶下,有一个巨大的大影。
它危坐在那儿,凝想着什么。只是偶尔才转动一下毛茸茸的脑袋。当它把脸抬向窗子这一边来时,男孩可以看见两颗闪烁的琥珀色的眼睛,还有它脖子上半圈月牙般的白绒毛。看上去,它的身体特大,庞然的轮廓被夜色梦上了蓝阴阴的神秘色调。
“它又来找我.....”
窗台上的男孩知道,它是一头母熊。近几天晚上,一到这个时候,它就来了,幽灵一般坐在老树下,翘首等待着,期盼着。
“也许,它失去了小熊,把我当成它的孩子了......”
男孩子的眼眶灼热起来。老树下,琥珀色的眼睛溢出如水的柔情。

那是妈妈披散着凌乱的衣服骂爸爸“野牲口”以后;
那是爸爸把一茶杯烧酒倒进妈妈衣领以后;
那是妈妈给男孩缝洗了所有的衣服,给他烙了三天油浸的白面馅饼以后;
那是男孩在早晨从噩梦深渊里突然睁开眼睛以后,他的眼皮别别跳个厉害,一股预兆性的冰冷电流猛地掠过全身。妈妈不见了,不见了。
“妈妈——”
他在空挡的屋里叫了一声。胸膛里有时很么东西破灭了。妈妈走了,抛下儿子抛下家走了。破灭的将永远地破灭了。
他抑制不住要撕破一切,砸碎一切的冲动,突然变得小恶魔一样,捣乱了妈妈临走整理好的东西,撕破了妈妈缝好的一件褂子。于是,他呼号着跑出家门,向着森林,向着远山,狂奔而去。
“妈妈——妈妈——”
空谷里的回声,旷荡,漠然无情。
人生,一下子变成眼前矗立着的危崖,陡峭昏暗凶残冰冷粗砺......男孩心里结了冰,眼里结了冰,一颗泪也没有。 他拼命的跑,跑,跑......任凭枝杈扯碎衣服,划破肌肤,他全不在乎,只是跑,跑得两眼发黑,社体虚飘飘......
男孩子不明白自己究竟要干什么,似乎想去密林深处寻找一个永久的庇护和归宿。
山坡越来越陡,林荫越来越重。
突然,男孩子抱住一棵树瘫软的倒下了,瞪大的双眼固定不动。
前面有一大蓬乱草,草间横出三两个支的歪歪倒倒的断木。草窝边,滚跳着两个大皮球似的家伙。
熊。两头小熊。黑油油的脖颈上各有一弯雪白的绒毛。
一头小熊正在翻跟头,翻一个就坐下来眨眨琥珀色的眼睛,琢磨着什么奥秘。另一头小熊却傻傻地在旁边蹦达着,不时扑过来舔舔这头小熊的耳朵和鼻头。
男孩子屏息注视着快乐嬉戏的小熊,呼吸渐渐均匀起来。
“轰——”
一声枪响。翻跟头的小熊倾斜了一下,栽倒在地,就再也没有起来。
旁边另一头小熊目瞪口呆的楞了一会儿,便又有“轰”的一声,它膝盖骨一弯,扑通跪倒,但马上站起来,又跪倒,最后,它跪在地上,小眼睛惊惧的看着一丛灌木。
男孩子也朝灌木丛望去,那儿站着一位穿着兽皮大衣的高个子。高个子平端着一杆猎枪,慢慢走近跪在地上发抖的小熊。
这个人的脸膛象一块酱紫色的 岩石,上面的线条粗糙而坚硬。男孩子对他很熟悉很熟悉,眼下又觉得他陌生起来,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男孩子的记忆出现一片虚无的空白。
酱红脸膛并不显得残忍,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和蔼可亲,但他那双窥着的眼睛里却无情地射出死光。
被打碎了膝盖骨的小熊,还是挣扎着想站起来,但极度的恐惧震撼住了它。
“恩——哎!”
它叫了一声,便抬起一只前爪挡住琥珀色的眼睛。不让自己看见慢慢*近的酱红脸膛,以及寒森森的猎枪。
男孩见此情形,非但不感同情和怜悯,反而从心里涌起了一股无可名状的恶狠狠的寒流,冷却着心灵,冷却着血脉,使他麻木不仁起来。此时,他甚至觉得小熊的可怜相很傻,傻透了,真可笑。

这股寒冷的恶感立即就消失了。
当高个子将黑色枪口定在小熊脖颈的白绒毛上时,男孩胸膛里突然升腾起一团同情的火眼,他看见,小熊捂着眼睛的前爪趾缝里流出了水滴。
男孩没有听见枪响,只觉得一道长长的蓝闪电射入眼瞳,击碎了酸楚的同情,击碎了恶意的快感......
树枝、碧空和云朵,在急速地旋转,旋转......
不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悠长而悲切的嚎叫。男孩却无力抬眼张望,他倒下去,在一片深渊似的虚无中坠落了。

窗上另人毛骨悚然的声响,使男孩猛一哆嗦。呀,玻璃上怎么有一只毛茸茸的爪子。
男孩慌忙闪过窗台边上,汗冷冷的脊背紧帖冰硬的墙壁。它要干什么?要进屋来么?要......
他背靠墙壁,用眼角斜视着投来月光的窗棱。玻璃上那像金刚钻在滑动似的刺响,听了喉咙口痒得难受。
从地上一块一块方型的月光里,可以看见一个毛茸茸的头颅倒影,还有一只移动的黑爪。
“爸爸......”
空屋里响起了一声微弱的颤音,颤音一止息,孤独和恐惧更加沉重地扑牙在男孩的胸口和肩上。
自从妈妈走后,自从男孩在山上失踪几天被寻回来之后,爸爸简直盼若两人了,对男孩的态度大大改变了。早起给他烙馅饼,晚上个他掖被角,还三天两头梢好吃的给他,就连酒也少喝多了,再也没看见过爸爸撒过一次酒疯。只是爸爸更在家里呆不住,提着那杆猎枪往山野里跑,有时一连几天都不回家,即使在家,爸爸也一语不出,眼睛活灼灼的,酱红脸膛上的落腮胡子乱蓬蓬的。
爸爸,你在哪里?
你回来吧......
玻璃仍在发出尖锐的声音。月光里晃动着半个黑色的投影。

男孩昏昏沉沉地躺在林间草地上,浑身发烧似的烫得厉害。四周寂静,听得见野蜂嗡嗡嘤嘤地飞旋。
他一动也不想动,一只凉腻腻的小蜥蜴爬在脸上,也不管它。
男孩心想,让我就这样睡过去,永远地睡过去。让人们去找,去喊,去焦虑去不安,反正我要睡了。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人们才发现我睡在这儿,而我早已安静地停止了呼吸。这时候,悔恨会噬咬爸爸的心。消息也会传到远方的妈妈那儿,他该是多么多么的......想到这里,心头的创痛才稍有平复。男孩梦呓似的道:
“妈妈......妈妈......带上我,带......”
这时,附近林中传来藤葛被扭曲,树枝被折断的异想,似乎有什么巨大的生物在行走,男孩无动于衷地沉浸在梦幻里。
不一会儿,男孩饥渴的肌肤上感到一种轻轻的摸弄,一种母性的温暖湿润的抚摩。他在半昏迷中不由得发出一种幸福的颤栗。
仿佛有一块沾满肥皂泡沫的 海绵,柔软地擦拭脖颈、胸脯、臂膀和肚皮......我这是在洗澡么?谁在给我洗澡?是妈妈么?是的,是妈妈......这么光着婶子在妈妈面前,多难为情......哎,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是我下时候呀,......海绵,软柔柔,暖忽忽的海绵......
......呀,怎么有这么多的鱼嘴巴在温柔的亲我的身体,痒,痒呵呵的,好舒服好愉快......我怎么又游起泳来了呢?溪涧的鱼把我包围了......
男孩的鼻翼动了一动,闻到了一股热烘烘的腥味儿。咦,这是什么味儿?好冲鼻呵......可他仍紧闭双眼,眼皮下红一块,绿一块的,美丽极了。
突然,男孩觉得自己被一双粗壮的胳膊搂抱了起来。这粗拉拉的胳膊使他感到有点异样的不适。他刚想睁开眼睛,脑袋蓦地靠到一个柔软而富有弹性的物体。一阵特异而强烈的愉悦感使他全身周围发麻,他索性闭着眼将脸颊贴了过去。
柔软光滑的物体,舒缓而有节拍地起伏着。
哦,这不是妈**胸口么?那一回,爸爸打了他一巴掌,他鼻子出血了。妈妈一下子扑过来,把他紧楼在热烘烘的胸前。他眼睑紧帖在妈妈那件红线交叉成方格的衣衫上,长睫毛在柔软的方格布上眨出沙沙的细响......尽管鼻管里的留学染红了妈**衣服,而他忘却了疼痛,听不见爸爸的嘶哑嗓门......
“妈妈妈妈妈妈......”男孩的脸颊在柔软的物体上磨蹭。“妈妈,别离开我......”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昏沉的男孩被一粗拉拉的东西摸弄醒了,他窥起半挣的演技感,仰眼一看,贴近处有一个模糊的大影。而自己正被它揽在怀抱里。

此刻,男孩还未从梦幻中完全解脱,他仍坐着不发动将大影端详一番。
先是看见它宽阔而丰厚的胸脯满意上一下地均匀起伏着,稍往上些是脖颈下那半圈十分眼熟的雪白绒毛,恰如一弯新月;接着看见那只橄榄一样油亮亮的圆鼻头,正慢慢凑近他前额似要嗅一嗅;最后看见的是两缕长毛半遮掩的一对眼睛,一对琥珀色的眼睛。
好熟悉的眼睛。我好象在哪里见过......
琥珀色眼睛正平平和和地垂视着男孩,瞳人里闪烁着奇异的、温情脉脉的柔光。正是这令人动心的柔光,麻醉了男孩的恐惧感和畏惧心理,抑制着从他神经末梢上渐渐开始苏醒的警觉......
蓦地,男孩肩膀感到一阵粗重的不适,扭脸,他看清了一只黑爪,黑爪缩弯着尖尖的勾,爪心黑的像木炭,爪背满是黑毛。
啊,熊爪。热烘烘的腥臊味儿。
这是一头大黑熊?
男孩啊的一声,猛地一使劲,在大黑熊的怀里 胡乱踢了一阵,挣出了黑熊的怀抱。
他一跳到地上,扭头就跑。而极度的恐惧使他浑身瘫软,踉踉跄跄地跑不快。
男孩摔倒了,惊骇的回顾。大黑熊并没有*追过来,还是怔振地坐在那儿,湖泊色的眼神里有一种很难过的、怅然若失的神情。从这眼神里,他看见了两头死去的,有琥珀色眼睛的小熊,他顿时意识到:它是熊妈妈......


(旧帖,今天下午新的没出来,答应的没作到,所以把旧的贴出来先看着,明天新鲜的出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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