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本方式查看主题

-  一个人客栈  (http://www.ygrclub.com)
--  『光阴的故事 』  (http://www.ygrclub.com/bbs/list.asp?boardid=7)
----  爱又如何(连载中)  (http://www.ygrclub.com/dispbbs.asp?boardid=7&rootid=27665&id=27665)


--  作者:轻不狂
--  发布时间:2002-6-6 23:33:58

--  爱又如何(连载中)
爱又如何

〈一〉
  “姓名?”那个看上去象纳粹盖世太保一样神气的保安从大檐帽下的阴影里冷冷的看着我说。
  “我上次来的时候告诉过你了,不就前天吗。”
  “我问你姓名!”大檐帽根本不让我看清楚他的眼睛。
  “孟朝晖,”我放弃了让他当自己是熟人的想法。
  大檐帽看也不看的在手里的本子上画着我的名字:“来这里干什么?”
  “送货,”我掏出根烟来点上,不等他继续发问又说“给C区三单元816的用户送地板。我是安瑞装饰公司的经理兼伙计,今年25岁血型O,未婚,家住青岭老区高家庙胡同33号,我……”
  “行了!”大檐帽打断我的话把本子扔在桌子上,一边瞪着我一边走到那辆转了七八手的破客货前,内行似的看了看风挡年检的标贴又看了看车牌子,发现确实没问题才闷闷不乐地抬起栏杆,甩甩头放我过去。
  我一边着急一边想发动着车子。这可怜的破车一熄火就不容易发动,本来以为和这个见过我的门卫说一声就放行了,谁知道这小子真把自己的制服当成了官衣,非要我熄火下车接受检查不可。现在到好,后面几辆车全被我拦在住宅区门口了,大檐帽抱着胳膊得意得看着我说:你再不弄走车子,我可叫拖车了。
  我打开车门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使劲推着汽车出了门洞,这会儿正是6月的上午,太阳格外大方地晒着我,汗水很快把那件破背心湿透了。我停下来喘着粗气,回头看见那个保安正认真的检查着要进来的车子,不时看看我冷笑一下。这家伙连制服的风纪扣都一丝不苟的系着,我撩起背心擦了擦汗心想,自己刚当兵的时候也没这样神气过,现在想神气也不行了。
  车子终于发动着了,我不敢松开油门,现在路上人不多运气好的话一直就到了。我转过楼头的花池子,刚送了口气发现一辆小巧的菲亚特正挡在璐中间要到车,我赶紧伸出头去喊了一嗓子:先别倒车呢,等我过去。
 那辆车根本没听我的,犹犹豫豫地继续向后倒。我刹住车还是没敢熄火,一边往那边跑一边想准是个他妈的娘们开的车,二把刀。
 菲亚特根本没看见后面有人,一边按喇叭一边倒车,我跑到驾驶座边又喊了一声:嘿,等会儿行吗!你让我过去再倒车,我装着货呢。
 菲亚特终于停了,车窗玻璃被摇下来,果然是个女人坐在里面,我没好气的说你着什么急啊,我这满载呢不好动车,你先让我过去。
 女司机说真对不起,我,我还不太会倒车。我说前进你总会吧?你往前动动,我过去了你随便倒。
 女人紧张的连档也挂不上了,我看了看自己那辆呼哧带喘的车说:你挂空档吧我帮你到。女人手忙脚乱的找到空档,我说你看好了地方,我给你推过去。
 菲亚特很乖巧被我推到了不碍事的地方,那个女人探出头来有点愣,我没管那么多把自己的车子开过去,这一车硬木地板得赶快卸了,说不定一会儿还要送别处的货呢。
 我按了半天门铃才有人接,里面乱哄哄的什么也听不清.我扯开嗓子告诉他们地板拉来了,赶紧卸车我还着急走呢。
 几个半大小子没精打采的从楼上下来,开始从车上卸地板,这些硬木地板都很沉,虽然非常漂亮可是很容易变形,真不知道现在的有钱人怎么想的,放着好好的复合地板不用,偏选这样昂贵又麻烦的东西。我一边等着卸车,一边扭头看见那辆菲亚特还呆在那儿一动没动,心想这娘们天黑前能开出这个地方真不错了。
 几个半大孩子嘿哟嘿哟的卸着车,我问其中一个小子监工的高晓清在不在楼上,这个傻孩子用方言嘟嘟囔囔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我懒得再搭理他找出高晓清的号码拨通了电话,这丫头果然就在楼上,我说你知道我送地板来为什么不下来.
 高晓清其实是第一次和我打交道,可好象跟我认识了八百年了似的熟络.她夸张的哎唷了一声说:这可是你找我呢,干嘛让我下去?
 我刚想说几句,她打断我的话说:行了你快上来吧,我这正忙呢别费我电话费了.
 我挂了电话骂了一句,蹲在一边继续看着工人卸车。又看了看那辆菲亚特还停在那磨蹭呢.那个女人露出半边身子一边擦汗一边鼓捣。我看了看地板还要等一会才能搬完,于是走过去对她说怎么着,今天还能开出去吗?
 那个女人已经满脸通红了,满怀希望的看着我结结巴巴的说:我,我刚学开车的.刚才,不不知道怎么搞得……
 我说:哎,算了,你把好方向就行了,我帮你出去。记着还是挂空档啊。
 女人听话的坐正了把住方向,我试了试,这小车子确实很轻巧,不用太大力气就能拉动,我指挥着她把车子倒回路上。女人打开车门探出身子连声说着谢谢。我摆摆手,看见自己的车已经卸完了,赶紧跟过去。
 我走进楼道口一回头看见那辆车还停在路中间,女司机已经下来了。一手叉着腰一手捋着头发围着车子转悠。
 我忍不住走过去看了看车前后什么东西都没有,再看看她,穿了条棉布裙子看着挺干净利索,就是走路时总好象老干部似的挺着肚子。仔细看看才明白这是个孕妇,不然那么瘦怎么肚子也胖不成那样。于是我降低了点声调问:又怎么了?这还出不去吗?
 孕妇的肚子不是非常大,以我的经验离生还早着呢,所以动作还不是很象鸭子。她打开车门指指里面说:我是想往前开啊,可是车子挂了档就是不动。
 我说你不是到出去吗?
 孕妇一边擦汗说我没说到出去啊!刚才是不小心开到花坛中间了。我看了看她的肚子又看了看自己的方向,还是心软了:好吧,我看看你的车子到底怎么了。
 她又谢了一声。我弯腰趴到驾驶座那看了看,仪表都很正常。我出来看了看车胎也没什么问题。又进去搬了下自动档的把手也没事。我不死心的拉了一下手刹才算知道毛病,这个女司机根本就没把手刹放到底。
 我叹了口气爬出来说好了,快开走吧。你手刹还没松呢。
 孕妇长长得哦了一声,z我比划了一下,挡着车门说:快上来吧,一会儿来了车子还得出事。
 孕妇没再说话小声的嗯嗯着,头也不敢抬的坐了进去。我给她关门的时候说了声小心点。她正襟危坐的在方向盘前坐好,抬起头感激而羞涩的看了我一眼。

〈二〉

 我决定不再多看一眼了,飞快跑进搂道,看到电梯门口贴了张“修理中”的纸条,心想这物业真够精的,生怕装修的弄坏了电梯,每天就开一会儿。
 我一边爬楼一边听着乒乒乓乓的装修声。现在有钱人真多,干活的施工队好象越豪华的工程干劲越大,几个单元比赛似的开着工具,搞得整个楼里全是气泵的声音。我好不容易爬到八楼。816的门虚掩着,我喘了会儿气推门进去,看见戴着顶安全帽的高晓清正扯着嗓子对一个工人喊着什么,旁边蹲在地上磨蹭着干活儿的一个小木匠正歪着头看她西服裙下的那一大截白腿。我走过去用脚在小家伙眼前晃了晃说:好好干活,瞎看什么。
 高晓清看到我就咧着嘴笑开了,把本来还算秀气的脸搞的变了形。
 我说:你这丫头就懒吧。瞧你肥成什么样了。
 高晓清用手里的图纸夹子打了我一下骂到:你这破嘴,好心情一下被你说没了。
 我看了看装修的情况说:得了,你有的吃就有好心情。
 高晓清怕我接着说她胖赶紧把我拉到阳台上说:死玩意儿,你就没一句好听话?
 我说有啊,等你给我结完帐要多少有多少。
 高晓清亲昵的呸了一下说:哪儿有事前说难听话的。
 我说别废话了。这家的活儿我看差不多了,你们什么时候给我结账啊?
 高晓清一提钱就来劲:哎呀我们比你还急呢。业主好长时间没还我联系了。这不你拉来的地板一架好就剩漆工了,我也想找她呢。
 我看了看,那些硬木地板是用来做日式复式地板的,挺漂亮。我说高丫头你还可以啊。这东西设计的好,象汉奸的宅子。
 高晓清又呸了一口可还是笑了说到:德性,总算是句人话。中午有空吗,请我吃饭吧。
 我点了根烟没吭声,冲着还偷偷往这边看的小木匠瞪了瞪眼。这小子赶紧把头底下去装着干活。我打量了一下高晓清,这小娘们在哪儿也得穿跟个人物似的,就算在工地也不忘化妆,那身职业女装明显的小半个号,屁股胸脯撑的老高,再戴上顶红色的安全帽,真好象偷地雷的。我心想这样的打扮混在一帮子从乡下来的半大小子里算是一点不冤枉。
 高晓清看我半天不说话光盯着她看居然害臊了,扭捏着说看什么看臭流氓。我嘿嘿了一声没敢搭茬,想起来还有个人要去店里看地板说:行了你先忙吧,我还有事。
 高晓清说哎别走啊。你不请我吃饭啦?
 我一边出门一边说请,等你拿钱来的时候。
 高晓清追过来把门狠狠的摔上,我还是听见她喊了一声:抠门的玩意儿,开车撞死你。
 我一边发愁一边下楼,门脸现在就我一个人,送货的时候得让我家老娘帮忙看着。可老太太就点钱的时候高兴,一没了客人就嘟嘟囔囔的惦记自己的那帮麻友。这也真不是办法,今年可能活儿不错,要先找个伙计才行。
 搂道里气泵还射钉枪的声音搞的我脑袋都大了,刚转过一个弯,对面上来个人低着头往我怀里撞,我赶紧抓住她的胳膊说看着点啊!
 那个人还没说什么,手里拎着的塑料袋子破了,里面的东西咵嚓全掉了出来,顺着楼梯一蹦一跳的滚了下去。我等她站稳了撒开手一看,又是那个孕妇司机。
 我退开一步说:我今天真是欠了你的了。你大着个肚子走路就能闭着眼了?
 孕妇看到是我更不好意思了,说话都结巴起来,指着手里破了底的袋子说:我,我正担心袋子漏呢,也没听到你过来。
 我说唉,怀着孕就别乱跑啦,房子弄好了一住比什么不舒坦。
 孕妇没说什么,或许根本就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转头看身后自己下了楼的那堆东西。我叹了口气说:别客气,我帮你拣!
 她这次没有谢**在楼梯扶手上看着。我一个个的把那些东西拣起来,里面有罐装奶粉,奶瓶,盒装纸巾还有几包纸尿布。我把这些玩意儿抱在怀里走上去,看看那个破袋子又看看她。她也看看我,脸上的红一直没褪,眼睛忽闪忽闪着不说话,我摇摇头说:走吧,你带路。
 孕妇肯定是笑了,我在后面小心的抱着那堆东西,看她还算麻利的上楼。也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媳妇儿,住新房急成这个样,孩子才多大就买回这些玩意儿来。
 不一会儿孕妇停下来说先生到了。我抬头一看正好又是八楼,她正站在816的门口一边推门一边招呼我。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高晓清的尖叫声就想起来了:哎呀秦太太,您可真行啊。电梯停了就招呼一声我下去不得了。
 那个秦太太皱着眉头说我按了半天铃也没人听见,哟,怎么这麽吵啊。
 高晓清出来搀她的时候看见满怀奶粉尿布的我,愣了愣就笑起来说:小孟啊,这麽懂的扶老携幼呢?
 我听到这个孕妇就是秦太太新里舒服了很多,看来这个娘们不是来结账的也差不多。再有我这样的好心人,估计今天能拿钱回家呢。
 秦太太说你们认识吗?高晓清说对啊,您选的地板就是他们的,他姓孟。
 秦太太现在可一点也不尴尬了,优雅的点点头说:真谢谢你了孟先生。
 我把东西放在刚做好的一个柜子上说:您甭客气。怎么今天来了?
 高晓清听出了我的意思撇撇嘴对秦太太说:是啊,今天这麽热电梯又坏了。
 秦太太没回答说到:你先让他们停一下吧。我受不了这声音。
 高晓清挥挥手,气泵停了下来。她又找了把椅子放到阳台上让秦太太坐下。我跟过去用满怀希望的眼光看着这两个女人。

〈三〉

 这俩娘们好象知道我什么心思,开始漫无边际的胡扯,就是不提钱的事。我对着高晓清指指表,她笑起来回答了一句什么后说到:嗯,秦太太,您看咱们的工程马上就快完工了。余下的那点费用……
 秦太太一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深情地看着自己隔着肚皮的孩子说:我也想说说呢,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们油漆一定要选环保的;二是告诉你们钱恐怕不能按时缴清了,我的资金有了点问题。
 我和高晓清都瞪着眼等着,她继续说到:孩子的爸爸去了美国,那边的项目需要监工,而且大部分钱都转了过去,我只剩下生孩子必须的一点钱了。所以余下的30%我只能再给你们一半。
 高晓清说:那怎么行呢?我们的合同上都写好了呀。15%可就是一万多块啊。
 秦太太说:是啊,我没想到会这样。可你知道我不是没有信用的人,我开始连折扣都没要怎么会赖帐呢!我一定会给你们的,只是时间稍微拖后一些吧。
 高晓清摘下帽子挠挠头发说:您生孩子要多少钱?秦太太一愣还没回答高晓清马上又说到:哎……我开玩笑的。您什么时候把那15%给我们?
 秦太太宽容的笑了一下说:很快,明天就可以。
 高晓清也看着自己微微突起的肚子,好象那里面怀满了钞票似的说到:那先这样,我明天去拿钱,剩下的余数您一定要想办法。不是我不讲情面,有合同在,我怕不好和老总交代。
 秦太太根本没在意这话:你们老总我认识,不会有问题的。假如有必要我亲自和他说。这所房子也是他介绍我们买的。
 高晓清闭上嘴不再说话,我刚想问自己货款的事秦太太站了起来说:那些东西先放这里,我会陆续把酒店的东西搬过来。记得告诉你们的工人注意门铃。我要走了今天很累了。
 高晓清面无表情的过去搀着她,秦太太说不用了,我还没那么笨,你忙好了。她走过我的时候又说了声谢谢,刚才那点害羞紧张的表情完全没有了。
 我等她出了门对高晓清说:哎,我不管啊,你别打我的主意。
 高晓清说你怎么就这点出息啊,人家大着肚子呢!你能不让人家生孩子?
 我说我管了那么多吗!你我还管不了呢。明天我也找你拿钱。你再不给我找人把地板给拆了信不信?
 高晓清说你有本事把整座楼拆了。
 我知道自己说不过她,也拿不住她,只好来软的:丫头,咱们这是第一次打交道。我对你可没的说吧?你也知道我年后刚盘的店,本还没收回呢……
 高晓清看着阳台外面的天说:所有供货方都是这样,我付了你百分之五十够不错了。
 我想急又不敢:行啦。他们哪儿能和咱们比呢。
 高晓清笑起来,马上又板着脸说:比?那我让你跟我吃饭你还腻歪?
 我说我不是没时间吗?
 高晓清说:没时间?等你朝我要钱的时候就有了。
 我翻了脸说:你这丫头怎么这样?
 高晓清看我着了急正色说到:你看看,人家要生孩子。老总*着我把钱拿回来。你不为我想想还跟我翻脸。我这一大堆事呢。
 我说这样吧,你再给我结四成,地板的保修算我的怎么样?
 高晓清认真的看了看我说:你这铁公鸡肯保修了?
 我说:废话,这不是你*的吗。
 高晓清想了想说那先这样吧,等我把明天的钱要回来再说。
 我心里有事也懒得吵了。这丫头也不知道真的假的,一认识我就缠着我出去吃饭,虽说是我求着他们进货,可这麽大的公司设计师不应该是贪顿饭这麽简单。
 我从816出来后就琢磨着,难道这丫头对我有意思?虽然我对她没感觉,可有这样一马子也不坏。我一边耐心地发动车子一边想,要是为了这些东西跟她有一腿算不算丢人?

 秦太太的车子就在我前面不远的路上慢慢开着,我忽然想起来这个娘们长虽然不是很漂亮但是看着特别干净利索,一点不象别的孕妇看上去窝窝囊囊的。我实在找不出理由让她照顾我一下,心想早知道做买卖这样才不干呢。
 老太太果然急了,我还没进门就边走边说:小子,一大早就让我栓在这,现在才回来.早没地儿了。
 我实在没心思跟老太太抬杠,问了问那个约好的客人来没来就让她回去了.旁边的门脸生意都不错,我自个应付进出的客人。可已经又脏又臭的背心实在让我没信心。
 客人们对已经过时的实木地板不太感兴趣,这座城市其实不太适合硬木地板,除了一些真正懂的品位和保养的人一般都不会选。
 我想起那个孕妇,看上去果然不是很俗的样子,虽然有钱可一点都没暴发户的样子,又不象发了知识经济财的人事*呼呼的。我泡了一缸子茶水蹲在门口喝着,怎么想想都觉得这娘们儿顺眼,高晓清要是怀了孕,不成猪才怪呢。
 到中午那个客人也没来,我到水管子下连头带背的冲了冲,刚买了碗面条要吃,手机响了。果然是高晓清,她说话的声音很疲惫完全不象上午那么神气:朝晖,我们出来吃饭吧?
 我随口说到你没完了是不是?我这就一个人,怎么去!
 高晓清意外的没有喊叫,停了会儿把电话挂了。我有点纳闷,以前我越这样她越来劲,今天怎么了。想想有点后悔又实在懒得琢磨,吃完面条招呼旁边的老板下棋。
 刚杀了一盘高晓清就来了。她所供职的那家大的装饰公司没有人不知道的,做为首席设计师的她当然也牛气的很。虽然自己没有采购权,可是她想用什么样的料就得用什么料,所以这里的商户见了她都有点巴结的意思。
 可能是她被巴结惯了,碰上一个我这样的生番对她吆五喝六的却也不生气,搞得几个同行又嫉妒又奇怪,总怀疑我老早就和她认识。
 我刚输了一局想扳回来,可对手看到高晓清来了说什么也不下了。我丧气的收拾好棋盘回到店里,高晓清跟屁虫似的也进来坐到一边的椅子上。我故意不搭理她,以我的经验这样的闺女越惯越上脸,爱搭不理的才肯来劲。
 果然她看我不说话憋了半天说了一句:“臭棋篓子还天天跟人家下。”
 我听在她的笑很勉强,转头一看眼圈还有点红,不禁吓了一跳问她:丫头,你怎么了?上午不还好好的吗?
 高晓清和我认识几个月了,这是第一次这麽正式的说话,觉得格外别扭。我到了杯水给了她,想了想又说:你吃了饭了吗?
 高晓清嗯了一声,我觉得她今天很不对劲,又怕有什么圈套不敢多问。这闺女鬼精的很,稍不小心就得给绕进去。
 高晓清低头看这自己的脚说:我不打算在这干了。



 我愣了下可没有接过话茬。这可是个惊人的消息。在我们这个不算小的城市,能有她现在的工作相当可以了,我拿定主意等着她把话说完。
 高晓清看着我这副死样子摇摇头又叹了口气说:我想喝酒了,你陪我吧。
 我还没说话,她说放心我请客。然后没等我回答自顾走出店面。
 我看她不象闹着玩的,匆忙和旁边的小老板交代了一下跟了过去。
 高晓清在前面低头走着,不时让开从装饰市场不停进出的三轮车。她略显丰满的身材吸引了不少乡下汉的眼光,露在裙子外面的白腿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
 很奇怪,她一说不干这个了,我马上觉得她顺眼了很多。
 高晓清在一个小饭馆摆到路边树下的一张桌子前坐下,呆呆的看着马路。我把背心脱下来搭在椅子背上坐在她对面说:怎么了?你不是吃错了什么药了吧?
 高晓清抬头看了我一眼,那神情居然有点幽幽怨怨,我又吓了一跳,刚要再问,服务员过来问要吃点什么。高晓清说到先来一捆啤酒,凉的,再来个松花蛋和酥鱼。
 我说你是不是得罪谁了?你到是说话呀玩什么深沉!
 高晓清眼神更幽怨了,我惊恐的看了看周围又看看她,心想坏了,能让这闺女掉眼泪,看来事情小不了。
 她擦了把还没流出来的眼泪,把送来的啤酒打开一瓶到在两个杯子里,也不管我咕咚咕咚的喝下去又接着到。我抓住酒瓶子说:先别喝呢,你不是专门让我等着抬你回去吧?
 她看着没不说话,夺过酒杯继续往嘴里倒。我劈手抢过来又觉得不妥。虽然她很喜欢闹我也不是傻小子,可到了这样的时候,我恐怕不合适太严厉的对她。而且,我把杯子放在她面前想:这个说话没准的闺女,搞不好要误会我的态度,我对很好的朋友才会这样“严厉的爱护”。
 高晓清喝了几杯酒后情绪好了些,完全不象那个飞扬跋扈的设计师了:朝晖,我们应该算挺熟悉了吧?
 我一边看周围的热闹一边琢磨今天恐怕要坏事。就因为这闺女认识我之后总是不明不白的跟我磨叽我才对她连损带刺的,要不是为卖货我还真不一定瞧的上她。
 高晓清看我心不在焉的长长叹了口气继续喝酒,我陪着她喝了两杯,想起剩下的货款问了一句:你到底为什么不想干了?
 高晓清看着眼前的杯子说:我们认识多久了?
 我说:打你上个月要我地板的时候。
 高晓清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买你的地板吗?
 我说:那还用说我长的帅呗。
 高晓清笑也没笑说:别你妈的扯犊子了。
 我当时就有点傻,这闺女虽然身材挺“肉头”,可说话架式都象南方人,怎么来了这麽一句。我把翘起来的腿放下说:你他妈的才扯犊子呢!
 高晓清咧嘴无声的笑了一下说:就他妈知道你得还嘴。
 我脑子开始有点糊涂了,这个一直自诩为“白领”的丫头虽然爱说爱笑,可从来没骂过大街,今天才喝了这麽点酒怎么就撒开疯了。她一这样我反倒没了主意,看着她不知道说点什么。
 高晓清很喜欢我这个样子。她也不怕过往的行人看到自己的内裤,得意的把一只脚蹬在旁边椅子的横撑上哆嗦着说:告诉你小子,别以为你挺横的。我要不是因为干这个谁尿你啊,我现在不干了,你小子掂量着点!
 我说你到底吃了什么药了!啊?
 高晓清笑起来说:等会儿告诉你,嘿嘿。知道吗?你就是个贱骨头,平常我上赶着找你你不带劲,现在怎么样?哼!
 她说完继续往嘴里到酒。我放弃了翻身的努力,这闺女看来确实是放开了。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我觉得她要是我一个朋友确实挺有意思的,大方又泼辣。可她偏偏拿捏着我,这真让人不痛快。我生怕别人说我为了卖货勾搭她,可现在她要是真不做了,我又担心自己的钱怎么能要回来。
 高晓清说:你那点小心眼我还不明白?咱们认识这麽久了,也就你对我这个样子。我图什么?
 我无趣的说:我哪知道你为什么。
 高晓清不再说话,开始认真的喝酒。她的眼睛本来不小,因为平常训民工习惯了总显得恶狠狠的,现在却眯了起来看着我身後的马路。虽然才几米的距离,那眼神却好象很深很远似的。
 我满怀期待的等着她喝完酒能说点什么,不管是她自己的事还是我的地板,可她根本没说话的意思。
 那捆啤酒被我们俩喝完之后我阻止了她再要的企图:行了,想喝酒也差不多了,你该回家了。
 高晓清目光呆滞的看着我:回家?
 我说对,你爸不是来看你了吗?这样回去象什么样子!
 高晓清说:你还知道那老帮子在啊?
 我说你告诉过我。还说给你带了那么多好吃的。
 高晓清的语言已经开始混乱了,被不时冲出口腔的酒嗝搞的支离破碎:别扯了,要是好事我还跟你混什么。你,哎算了不跟你说了。走,咱们回你店里。










[此贴子已经被轻不狂于2002-6-6 23:33:58编辑过]

--  作者:江月
--  发布时间:2002-6-4 8:57:34

--  
又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

等着继续。。。。。
--  作者:灰姑娘
--  发布时间:2002-6-4 16:28:56

--  
嘻嘻,5。6。7。8呢
--  作者:雨夜昙花
--  发布时间:2002-6-5 8:44:17

--  
也许接受了你的小说吧,这篇看着不象下水道那么烦。
--  作者:轻不狂
--  发布时间:2002-6-6 23:34:36

--  


 过了中午之后天气热上来,那间不过30平米的门脸热的好象蒸笼。现在没什么客人,我完全可以四仰巴叉的躺在地板垛上睡一觉,可高晓清象回了自己家一样霸占了我唯一的椅子,昏沉沉的趴在装地板的箱子上好象认罪似的。
 我在水管子下冲了冲头,可困意上来还是非常难受想骂街。门口有对又想高级又舍不得花钱的两口子伸着头往我的店里张望着。我连招呼的心情都没有,蹲在门口好象这是别人的买卖。那两口子看了半天还是走了,一边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
 我困的前仰后合倒在地上,被太阳晒的热辣辣的水泥地把我的脊背烫的生疼,蹦起来刚要喊,听见高晓清趴在那里嘟囔了一声:你个混蛋!
 我看了看旁边的小老板,已经睡的口水横流了。门外的马路也没了人,太阳把人们都晒蔫了,一排几十个门脸都死气沉沉的。我没处躲没处藏的,过去把高晓清弄醒了说:走走走,别在这耗了。
 高晓清擦了擦哈拉子说你想干什么?
 我把她拽出门口开始上门,小老板被卷闸惊醒了一副无知的表情看着我。我一边锁门一边说:小广东,我回去有点事,有人买货给我打电话。
 
 我的破车里热的几乎把屁股烫熟了,高晓清哎呀了一下子欠着身子抬起头问我:你小子要把我拉哪儿去?
 我的头也很昏,控制着自己看清楚钥匙孔,好不容易插进去还没打火车钥匙就拧折了。高晓清的屁股感觉好了点,歪在车门上眯眼看着我笑:想把我整走?没那么简单。
 我从车里爬出来,脑袋因为闷热更大了。我走到路边,闭着眼伸出手去。一辆出租停下来我拽着已经神志不清的高晓清上了车。我知道她的住处可是没去过,司机到是很清楚絮絮叨叨的说着:那破地方,都快成贫民窟了,年轻点的人谁都不爱住,就剩些老家伙们了。那儿的房子都租了出去,乱七八糟的人,那个乱劲啊……
高晓清一感觉倒凉快就睡着了。我享受着车内的冷气,汗差不多干了,可酒劲越来越大,我没心情搭理他迷迷糊糊的也快睡着了。
 半路上高晓清开始晕车,我被她的动静惊醒了,看着她靠在车窗边上,肩膀一耸一耸的想吐。司机边开车边喊:大姐哟,您行好吧,别给我吐车上,前边就到了!
 司机热情的把高晓清帮我搀下来,收了钱之后忙不迭的走了,我站稳了才看到这里真和贫民窟差不多:
 脚下这条布满垃圾的小路已经看不出柏油的颜色了,旁边的灰砖围墙残缺不全,墙根下也堆着大大小小的垃圾堆,那边不知道是不是旧厂区,偶尔可以看到露出点头的钢铁架子,已经锈蚀成了红色,似乎在热烘烘风中微微脱落着锈斑。
 这边是老式的宿舍,大多只有三层,可能是苏联援助时建的,年久失修后的残破样子好象废弃的仓库一样了无生趣。好在还有几棵茂盛的大树参差在肮脏的楼群间,一楼的住户在下面开出块还算干净的地方,几个穿着裤头的老头坐在那里下棋或者聊天,听到我们的动静,满怀希望的抬头看了一眼。
 高晓清终于被热浪弄醒了,暴露在短袖衫外的胳膊起了一层汗,贴着我粘忽忽的难受。我试了试让她自己走路,可没用。她喜欢我身体出汗后的冰凉感觉,赖皮狗似的半死不活的贴着。我看了一眼老头们,一边向荫凉磨蹭一遍问她家住在哪里。
 这是最破的一座楼了,几乎没住一半人,一楼大多被租出去了,都是共用的厕所,我皱皱眉头。高晓清家也是租的一楼,门口挂着一副肮脏的纱帘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
 我从高晓清的包里翻出钥匙,把她靠在门边去开门,还没打开听到里面有踢踢踏踏的声音,我还没抽出钥匙,来人已经把门拉开了。我本能的退开几步,在室内昏暗的光线下我看到一个男人站在门里,突然看到居然一句话没说,只是用非常熟悉的眼光打量着我。
 我想起在当兵时经常和当地的老百姓闹事。我们驻地是一个非常偏远的山区,附近外经常有一些游手好闲的年轻人混迹。他们喜欢我们那里的所有东西,在战士们保护自己的同时经常要和他们对峙。那些人其中就有一个领头的男人有这样的眼神,现在想起来那就是一种漠视,一种对什么东西什么人都不在乎的漠视,仿佛没有什么能让他心动一样。
 可眼前这是个半老的男人,居然也有那样的眼神。他根本没有因为我站在门口而意外,只是看着我。我清醒了一些明白这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正的高晓清的父亲。
 他注意到我的眼神的移动,也慢慢的跟过去,看到还倚靠在门口高晓清才放松下来,却依然没有说话。我觉得非常别扭,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清醒些慢慢说到:我是她的朋友,喝完酒送她回来……你是她爸?
  这个还算不上老年的男人听完我的话没有一点表情,转过头象陌生人一样打量着高晓清。她正试图离开滚烫的墙壁,可是因为车上的颠簸似乎更晕了,两只脚不停的换着重心找平衡。我有些恼火,可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毕竟我和这个女孩还算不上有什么关系,而且她父亲的态度只能让我保持冷漠,于是这个男人没再看我,过去搀住自己女儿走了进去。
 他没有关门也没有说话,我看着高晓清被连拉带拽的弄进去心里忽然感到非常别扭,门里那条昏暗的走廊让我不安起来,可我不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和酒意还能做些什么,于是转过身离开了这个肮脏的地方。

 六

 我一时没有打到车,只好顺着路边的阴凉慢慢向家的方向蹭着。啤酒都随着汗水渐渐散发出来,一辆穿过路口的汽车把我彻底惊醒了。那个司机暴戾的嘴脸让我忽然想起了高晓清的父亲,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可我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即使打手机高晓清也听不到。
 我终于回到了家,远远的在巷子口就看到家门口树荫下那张躺椅上的父亲。他也看到了我,用手里的蒲扇冲我点了点。
 我感觉舒服了很多,把背心脱下来一边搓胸脯子上的泥一边走过去。老爷子眯着眼依旧靠在竹子躺椅上不说话,旁边的小凳上放着他那把最大号的茶缸子。我端起来喝了个痛快,茉莉花茶的味道很好。老爷子等我吞咽的声音停下来后用蒲扇拍了拍我说:到上去。
 院子里吹来阴凉的风让门洞非常凉快,我妈正和几个老太太坐在那里修长城,听见我进来一边熟练的码牌一边头也不抬的对我说:怎么回来了?店里有人吗?
 我向厨房走去,没有理会她和别的老太太的话茬,把水到满后送了出去,然后回到自己屋躺下,听见我妈在外面嘟囔:这个混小子,不定又吃了什么药了。
 我没有耽误时间,在熟悉的氛围里很快睡着了,院墙外偶尔响起的蝉鸣和鸽哨比安眠药还顶用。
 傍晚的时候我被枕头边的电话惊醒了,那上面闪烁着高晓清的号码。我听了听外面牌局已经散了,老爷子的屋里放着谭鑫培的老段子,厨房里妈妈一边炒辣椒一边咳嗽。我心情好起来充满关心的接通了电话说到:高丫头酒醒了?
高晓清酒肯定醒了,所以才能用飞快的句字和单字骂着我:你个混蛋玩意儿,谁让你把我送家的?谁?我在你那呆会儿能短了你什么?啊?说话呀你!
 我看了看电话,那声音绝对是高晓清的,我本来还以为中午她那几句话是用来和我套近乎的,怎么现在完全变成了一个十足的泼辣娘们?
 我清了清嗓子说:你知道你跟谁说话呢吗?
 高晓清的声音一下高了八度:废话!不跟你个犊子还跟谁?!
 我说:你是不是又喝酒了?
 高晓清说:别扯犊子了。我让你送我了吗?你吃多了啊?
 我说:你别找事啊,没喝够接着喝去。
 高晓清说:小子,你他妈求我买货的时候可没这样过!
 我急了说:你少跟我提这个……
 高晓清说:先别扯淡,你跟我爸都说什么了?
 我说:你爸跟门神似的,我才懒得搭理他。
 高晓清说:你真的什么都没说?
 我说:你以为我说什么了?
 高晓清好象不太满意似的,不过态度好了很多说:没说就拉到吧,我爸给你说啥了?
 这时候我妈在院子里喊了一声:都起来吃饭了。
 我对着窗户答应了一声对电话里说:我吃饭了,有什么话再说吧。
 高晓清说:别……
 我没让她说完挂了电话,想了想又关了机,一边往外走一边想这闺女八成是真不干了,不然怎么神经成这样。
 
 老两口已经在院子里的饭桌前坐好了,我爸一边跟着谭老板的唱腔摇头晃脑一边端起杯子来喝酒,“啧”的一声,半天还在院子里回响着。
 我妈一边给我盛饭一边说:瞧你们爷俩,一个整天不吭一声,一个回来就睡觉,真当我是老妈子了?
 我爸还是眯着眼就着谭老板的戏喝酒,我扒拉着饭没搭茬。老太太憋了一天的话匣子,今天就当下酒菜了。
 果然,我妈从我三岁骑狗被咬一直说到我当兵复员找工作,又把我爸前几年买断工龄提前退修抖落出来,然后指着饭桌上的干豆腐炒辣椒说:你白白当了几十年的大厨,退修了也不肯做顿饭。
 我和爸谁也不说话,老爷子听的有了经验,所以谭老板才整天咿咿呀呀的陪着他。我妈把我买的那随身听的声音关小了说:你听见没有,赶明儿你也给我们做顿饭吃成不成?还没六十呢就凡事不管啦?
 我爸用筷子尾巴指指自己的耳朵还是不说话,我妈忍不住笑起来说:对,等哪天你耳朵聋了就真退修了……完话把她脸扭过来看着我。
 我心想这下坏了,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了。我妈本来最乐中的事就是和老太太们玩几分钱的麻将,现在多了一项就是谈论谁谁谁家的媳妇儿生了胖小子。
 我端过爸的酒喝了一口,指望着转移她的视线,可老太太什么都没说居然把空了的酒杯斟满了。老爷子马上端起来放到嘴边占着还看了我一眼,笑了笑又啧了一口,这次“啧”声的余音很快消失了。我只好低头看着眼前的饭碗,身後石榴树的几片叶子影在里面的馒头上,好象被天狗偷偷咬跑一块。

--  作者:水木冰心
--  发布时间:2002-6-7 8:31:46

--  
轻不狂究竟是何许人也?职业作家?自由撰稿人?手中的笔用得那么熟练,像把刻刀。或许有人会批评他小说的结构和情节安排,但是他的人物刻画确实没说的。
--  作者:灰姑娘
--  发布时间:2002-6-7 10:56:19

--  
嘻嘻,瞪眼看中,,,
--  作者:雨夜昙花
--  发布时间:2002-6-7 10:57:24

--  
嗯,我明白你所说的白描的意思了。
--  作者:轻不狂
--  发布时间:2002-6-7 16:05:29

--  


 我控制着自己不被老太太抑扬顿挫的话音击溃。她本来还是说服多于教训,最后被自己的道理感动,放下饭碗开始声情并茂的痛斥着因为我的疏忽,而给她在众多老太太中的造成威信下降的事实。我也放下筷子,还没说话,感觉老爷子在桌子底下踢了我一脚,然后揣起那个一直没住嘴的随身听说:我去蹓弯了。
 我趁老妈喝汤的空站了起来躲进自己的房间,没有了对象她的斗志低迷了很多,渐渐的嘟囔声被摔打碗筷的动静掩盖了。
 我没有记住老妈一句话,躺在床上想是不是应该给高晓清回个电话,万一她要是还掌握着我的货款怎么办?而且就算她不干了,我这样也有点太势利了,虽然我并不真的在乎她什么。
 还没想好我妈又进来了,手上都是水架着胳膊站在那儿。我翻了个身没言语声儿,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您没完啦?
 我妈用湿漉漉的手给了我脊梁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把自己也吓了一跳说到:混小子,这麽给你妈说话,下午你那个叫向尚的战友来了个电话,我说你不在家。他说让你回来打他手机。
 我坐起来,向尚从新兵连就和我在一起,我们两家一个城东一个城西。可最近几年很少见面,这小子不知道忙活什么去了,一走就是半年。
 我找出他以前的电话,铃响半天才有人接是个女孩,我以为打错了说:对不起,打错了。
 女孩愣了下说:你是孟朝晖吧?
 我更发楞说:你是谁啊?
 女孩笑起来说:我是你大姐呀。快过来来吧,我和向尚在一起,就在从前那个老地方。
 我说:哎,慢点。你让向尚接电话。
 女孩说:哟,你真听不出我了?我是洋娃娃,笨蛋。
 我才明白过了,这个女孩正是我们刚复员时跑安置办认识的一个女兵,长的圆呼呼的非常可爱,我们没有事做的时候经常跟我们混在一起。也失踪了一段时间,原来是和向尚走到一块儿了。
 我还是问了一句:你们怎么混一块去了?
 洋娃娃不耐烦的说:哎呀先别问了,你就快过来吧,向尚撒尿去了,快点儿吧。
 我飞快的穿上衣服,在我妈的一连串的问话中窜出了院子。几个老太太正结伴向我家走来,我停下来对其中一位说到:黄阿姨,您跟我妈说一声,我晚上没准不回来了。
 老太太刚明白过来我已经跑出了胡同口,回头看看她们正和追出门来的我妈指指点点的说着我。
 向尚几个月没见又黑又瘦,大热天穿着条迷彩军裤和战靴,正坐在那家烤肉店的门口指手划脚说的热闹,旁边的客人都被他一米九的个子和夸张的声调吸引了。向尚发现听众转移了注意力,扭头看见我进来马上张着胳膊扑了过来。我绷紧力气一边和他拥抱一边说:你小子怎么学会这一套了?
 在座的除了洋娃娃还有几个衣着随便的男女和一堆酒瓶子,听见我的话都放肆的笑起来。我没有仔细看,随着向尚的介绍随便招呼了一下坐在洋娃娃边上。这是个连军装都穿的格外花哨的女孩子越来越漂亮,可惜也黑了不少。她一边给我倒酒一边说:哟,才多长日子不见你啊就胖了这麽多!
 向尚等我喝了一杯啤酒才不慌不忙问:下午打你手机怎么不接?
 我翻了翻电话记录说:睡觉呢没听见吧。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说你做什么导游去了?怎么晒的跟难民似的?
 向尚端起杯子向四周示意了一下:咱们喝着,转头对我说,记得我以前给你说过西藏自助旅游的事吧?
 我说记得。
 向尚指着一个看上去黝黑消瘦的男人说:这老弟,多吉,就是位藏胞,我从民族学院挖来的。我们几个合伙搞了一个西藏旅游的代办,我和他是领队。
 我一边听向尚絮絮叨叨的介绍着一边和多吉干了杯酒。这个看上去沉稳健康的男人比我还要小几岁,有着一张饱受风霜的脸。虽然严肃,笑起来却完全变成了天真爽朗的样子。他说向尚一直念叨着把我拉过来,这个圈里的人都知道我在部队是侦察连大比武的冠军。
 我看了看向尚,他刚和一个戴眼镜的女孩干完酒,擦了把嘴对我说:是啊,他指着我对在座的人说,别看这哥们瘦的跟小鸡子似的,在部队训练可狠了,你们瞧,他把草绿的军用背心脱下来指着胸口说,这是和我练劈刺时捅的我。当时就把我弄晕了。
 其实那块淤血多少年前就消失了,他这样做无非是在女人面前找个显示发达胸肌的机会而已。
 果然,几个女孩子对他肌肉的敬仰超过了对我劈刺技艺敬仰,啧啧的看着,那样子好象要摸一下才过瘾。我扭头对跑堂的说:伙计,来五十串鸡胸脯。
 那天酒喝的很晚了,向尚拉着我去酒廊继续。几个女孩兴奋的说要听我唱军歌。我向来讨厌那种地方说今天很累还是回家睡觉去。向尚没有坚持,口齿不清的说本来今天要谈事情的,看来只能等下次了。他让我回去考虑一下,以我的条件,做他们导游富裕的的很。他搂着我的肩膀说:可你也别太牛*了,我们需要别的地方可不一定瞧不上。关了你的破门脸过来吧,他偷偷指了指身後其中一个女人巧声说:瞧见没有,从云南跟我过来的。就是旅游线上搞来的,水儿着呢……
 我一路上在想向尚说的“水儿着呢”是什么意思。自打离开部队后这小子完全变了,以前见了女兵晾的胸罩都脸红,弄的一米九的大个子成了女兵取笑的对象,现在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了,居然还“水儿水儿”的说话。我苦笑了一下,心想我算是越活越回去了,自从找我来的女兵被我拒绝之后,一个喜欢的女孩也见不到,被迫去相亲还让对方好好的损了我一通……
 我想起了高晓清,这个女孩更象的小娘们儿,做事泼辣现实,按我妈她们的观点正经是当儿媳妇儿的料。
 
 八
 
 第二天我妈大早就把我提溜起来了,一边收拾一边骂着我。我的房间不知怎么搞成象“猪窝一样”。我没吭声洗了把脸,终于从昨天的混乱和酒醉中清醒过来。看看太阳还是明晃晃的挂着,今天不知道应该怎么过,想起店里乱七八糟的货和没有收回来的钱真有心接着回去睡觉。
 可门脸每天的费用让我不能那样。老爷子一半积蓄都砸在里面,我看了看提着鸟笼子往外走的老爷子心想:您就装闷葫芦吧,这比见天儿催我还急呢。
 装饰市场总是乱哄哄的,不管多么高级的材料都被乱七八糟的放在那里,汽车和三轮各自穿梭着,警察在市场外的路口麻木的看着,太阳并没有因为他的官衣有所收敛,一样放肆的晒着。
 我无望的看着旁边的小老板和顾客亲热的聊天,他的小女朋友象鸟儿一样唧唧喳喳的给那些想结婚的男女出主意。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样子:一条短裤一件背心一双塑料凉鞋;看看店里一面墙地板的样品都布满了灰尘,旁边堆着没时间整理的货箱子和乱七八糟的啤酒瓶子。我叹了口气摸摸兜,现在连进货的钱都没了,怎么找伙计啊。
 高晓清这个时候出现了,她没有穿一身整齐的“职业装”,换了条牛仔短裤和吊带背心还戴着顶棒球帽,虽然有些肉挤出了紧绷绷的背心,可看上去还是很顺眼。她从市场的一边慢慢走过来,打量着每个卖地板的店面。发现我看着她灿然笑起来,我扭头走了进去,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笑我就有种被调戏的感觉,刚升起的好感马上就没了。
 高晓清叉着腰站在店中间,我以为她要继续昨天的电话,谁知道她上下左右的看了个够一句话没说,把帽檐拧到脑后,过去抓起那些酒瓶子叮叮当当的装进一个纸箱子。
 我站起来说你干嘛?
 她边收拾边说:还能干嘛?你瞧你这比仓库都乱,千数块钱的东西放在这都糟蹋了,谁肯买你的。
 我看着那个肮脏的角落很快利索起来,她找了把扫帚沾了水扫地下的灰。我被赶了出来,想了想找了块擦车的破布准备擦擦样品。
 高晓清挥了挥扫帚说:别添乱了,没看现在满屋子灰吗。你去接桶水,一会儿我擦。
 小广东一边指挥着伙计往车上搬货一边看着我笑。我没搭理他,找出水桶接满水放在地下,高晓清把扫出来的饭盒塑料袋扑克牌都装到一个箱子里。她白色的帽子上蒙了一层灰,我忽然不好意思起来,走过去说:算了,我来弄吧。
 高晓清挡开我说:你歇着吧,等会儿灰小了你把那些地板垛好了,把断了档的货撤下柜台。
 中午的时候终于忙完了,店面一下干净多了,展示柜的样品发着亮,高晓清连那台破烂电扇都擦了个新鲜,我得意的站在那儿吹着风说:没想到还象那么回事。
 高晓清的头发和背心都脏了,脸上也一层土色,我有点不好意思说:我给你弄带点水洗洗吧?
 高晓清呸了一口说:你给我洗洗?
 我赶紧说:给你弄点水。
 高晓清说:不用了。那边有个浴室我去冲一下马上就好。
 我说不着急,你歇会儿也行。
 高晓清瞪了我一眼,没再说话一边拍打着身上一边向浴室走去。我坐在崭新的店里琢磨着:难不成这丫头真要和我摽劲?这算干什么?给我打工吗?
 小广东得意的挤过来递给我一根烟说:怎么样?有个女朋友不坏的吧?
 我说你少跟我胡扯,谁告诉你的?
 小广东狡猾的笑起来说:还要人告诉?这女孩在我们这里混了两三年了,什么时候对人这样过?就算对你好不过是照顾你点货,还帮你收拾吗。
 我说她要是不放设计师了怎么算?
 小广东愣了一下说不可能。
 我说怎么不可能。
 小广东说就算不做了对你也满好的。现在的女孩儿们谁肯这样给你收拾?
 他看我没说话继续说:这谁都看出来了,就你笨蛋。我要是办货肯定不找你,请人家喝茶都舍不得。你呀,真不是做买卖的。
 我说你当谁都跟你一样啊!南蛮子,鬼精的你。 
 小广东笑起来说:精的就是你这样的。哎?你怎么说她不干了?
 我还没说话他忽然大声叫起来:哦,明白了,你是想知道假如不是因为工作的关系,她做女友怎么样是吧?
 我说你别扯淡了,真当你是鬼啊。
 小广东以为戳穿了我的心思撇着嘴说:高晓清不错的,虽然丰满了点可是能干啊。
 我随口说能干怎么也不见她瘦呢?
 小广东说要瘦了还有什么玩头?
 我们俩互相看了一眼,放肆的笑起来,小广东的女朋友使劲用白眼翻着我们。
 


--  作者:灰姑娘
--  发布时间:2002-6-7 16:15:05

--  
进度挺快嘛
--  作者:轻不狂
--  发布时间:2002-6-20 11:41:21

--  

 
 高晓清回来的时候拎着两个大塑料袋,我奇怪的看了小广东一眼,这个干瘦的小子露出了诸葛亮似的笑容,走过去亲热的说:高小姐,我来帮你啦。
 高晓清说:不用,眼看就到了。我买了点吃的,你们过来一起吃吧,凑个热闹。
 我一头雾水的看着她把袋子里的东西收拾到一个干净的纸箱子上,有炸鸡翅,一大包我最喜欢的天津焐豆和路边卖的快餐。最后她从另一个袋子里掏出一堆罐装啤酒,居然还是冰凉的,上面凝结的细微水珠让我由然清凉起来。
 小广东兴高采烈的从自己店里搬出来两把椅子,他同样娇小的女朋友熟络的和高晓清说着话好象亲姐妹。我想不透高晓清是什么意思,她一会让我找张报纸垫在纸箱子上,一会让我把买来的东西打开放好。甚至还在我迟疑的时候不痛不痒的斥责我两句。小广东和那个女孩都非常理解似的微笑着看着我。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好象被人强加了什么似的,不过啤酒从罐子里冒出气泡的时候,我已经把这些都忘掉了。
 高晓清洗了澡之后居然有几分妩媚的感觉,她的头发很黑,已经被太阳晒的半干了,披散在脸两边让她的脸蛋看上去不那么丰满了。其实她一直习惯把头发整整齐齐的绾起来扎在脑后,再穿上一身职业装和面对民工的“战斗脸”,真象个老处女,不过小广东说老处女一般都很瘦,高晓清也就穿衣打扮像,那张丰腴白皙的脸说什么也不象处女。
 我想到这不禁看了一眼小广东,他得意的和女朋友挤在一个板凳上看着我。高晓清已经收拾清楚也坐下来,因为我刚才的注视脸红起来。我赶紧拿起啤酒招呼着,心想这几天怪事太多了,高晓清怎么看都不象从前那个飞扬跋扈的闺女了。
 我一个劲的找小广东喝酒,斜眼看看高晓清低着头坐在那仿佛很乖似的,任谁也想不出昨天她狂灌的样子。不过每次我举起啤酒她都满怀希望的看着。我知道她对啤酒并没有瘾,而且也不用乖到自己一个人都不敢喝酒的地步。只是小广东两口子那个亲热劲真让人受不了。他那个据说留过洋的女孩作风非常大胆,也不管当着谁和小广东又搂又抱的好不热闹,一会儿互相夹菜,一会儿互喂啤酒,我看惯了还无所谓,高晓清的脸却越来越红,我憋着笑对她说:“来丫头,今天就你忙活了,我敬你一个。”
 高晓清可能也很喜欢自己这样随便的装束,马上轻松起来,笑嘻嘻的对说:今天别喝多了,下午还有活儿呢。
 我说:还有活儿?还有什么活儿?
 高晓清说:这就完了?你断了多少货你自己知道吗?她打断我想说的话又说:店面干净了就有客人来,人家来了你没东西卖不还是白搭?真是……
 小广东插嘴说:对嘛。一看就是文盲,逻辑推理一点不会。
 他女朋友往他嘴里塞了一块鸡肉说到:好了,你中学都没上完,还说人家呢。
 我说:没有钱这个代理商根本不发货,至少也要三分之一的款子啊。
 高晓清说:着什么急啊,有我呢放心吧。
 我说:你不是说这个厂家你们没打过交道吗?
 高晓清还没说话小广东又插嘴说到:你都能做这个牌子,人家装饰公司到不认识了?说你笨……
 我挠了挠头发,感觉明白了点。高晓清又说:行了,别管那么多了,下午咱先把断档的货补上。
 我没再想下去,高晓清胸有成竹的样子让我放心了很多,假如断了档的这些畅销货齐了,我这门脸就好过多了。
 
 饭还没吃完小广东来了买卖,小两口说了一声就跑了过去。高晓清等我吃完后开始收拾东西。我在一边盘着剩下的货一边琢磨着,看来做买卖还真有点门道,难怪小广东说我盘这个店完全是给别人做贡献,做的好好的谁肯不干呢。
 我有点感激的看了看高晓清,这个上过大学的姑娘岁数不大可在装饰行可算得上老手了,现在肯这样帮我,想起来我以前对她是有点不太好。也难怪,她开始对我太热情了,拉完货不走还要在这里坐半天。我生怕同行们说点什么乱七八糟的才故意不冷不热要不就挤兑她。我琢磨着要是还没怎么就说**她支撑门面可太丢人了。
 高晓清一边收拾一边哼着歌,她其实真算不上一个漂亮的女孩,除了皮肤好些只有性格还算爽朗的可爱。所以这里的人虽然都指望着她公司照顾也愿意巴结她,可是背后从来没人骂过她什么,除了那些偷奸耍滑的民工们。
 等店面收拾了差不多之后,高晓清给地板的代理商拨通了电话,一边有说有笑的谈着,一边得意的向我这里看一眼。
 我想起这个叫秦太太的家装修图刚画好后她们就来过这里一次。当时高晓清还不知道这个店换了人,以为我是个伙计,被我自以为是的一通胡吹搞得入了迷。那时候我还把自己当成了“经理”,虽然就一个人却好象做了多大规模似的神气十足。小广东说从来没有卖装饰材料的人给高晓清那样说过话,正经是“牛*的碰上了更牛*的”。
 从此高晓清有事没事往这遛跶,我也没想太多也没注意过。不过还是按照自己的做法:她越热情我往后退。以我对其他女孩的经验就是:上赶着不是买卖!
 不过我也知道高晓清一直在照顾我(这让我一想起来就难受),她只是为了自己的面子才这样大大咧咧的让我请饭,站在店里对我大喊小叫的。我心疼老爷子的积蓄可也明白高晓清不能得罪,所以饭一样请了不少,可她也被我挤兑的不少,自己也觉得比起其他和她打交道的人来说确实牛的很。
 
 十

 我迷迷糊糊的胡乱想着,高晓清打完电话走进来说:哎,还磨蹭什么呢?盘完没有?人家可还等着呢!
 我看着她精力旺盛的脸心想这下完了,以前可以装糊涂,现在被小广东一语道破天机我该怎么做呢?
 高晓清看我的样子不耐烦的说到:你瞧你,不是干这行的料当初就别干,现在既然干了就打起点精神来,我给你说好了,先拉货,等我把秦太太的钱转过来给你垫上一部分,多余的还给你行了吧?
 我越琢磨越不是味,以前天天盼着她赶快把钱给好尝尝挣钱的滋味,现在忽然有了眉目却又不知进退了。
 高晓清的嘴撇的好象烂柿子眉头却舒展着。我垂头丧气的把手里的清单递过去说:你再看看吧。
 高晓清看也没看的说:行啦走吧赶紧的。我下午还有事呢。
 我发动了依然滚烫闷热的货车,高晓清坐进去呲牙咧嘴的说:倒霉蛋儿,你这一堆东西就这破车还值点钱,真是……
 我没有搭茬,想起马上就能把地板摆到店里心情好起来,有心说两句感谢的话,看了看高晓清又不知怎么张嘴。
 地板果然很痛快的就装到我的车上,代理商和高晓清甚至没有当着我说到款子的事,他们嘻嘻哈哈的胡扯着。我在一边讪讪的点了遍货,感觉自己是给别人帮忙似的。
 我们刚回到店里的时候高晓清的电话响了,她看了看号码没有接。我说:你有事先忙吧,我自己能行。
 高晓清说:你甭管了,没啥事。
 我说:真的,这已经够麻烦你了。我自己一下午能整好。
 高晓清翻了我一眼不耐烦的说:谁稀罕你麻烦!赶紧的吧。
 我还没说什么电话又响了,高晓清狠狠的掏出电话挂断,我还没说什么她叹了口气说:算了,我先出去一下儿,你自己整吧。
 我答应了一声,高晓清洗了手转身走出去,热辣辣的太阳一下让她的身影照的明亮起来,空无一人的马路空荡荡的,她走在路边显得格外孤独。
 我没有停下来,脱掉背心开始上货。小广东没有听女朋友的话过来帮我。我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他说这里的硬木地板商就不多,现在正是淡季,只要能撑过这段,天一凉准有生意。
 我打起精神招呼着探头探脑的客人,扭头看着满架子崭新的地板想,这几年家里都是靠我爸的那点儿退休金维持,我要是干好了这个,老太太估计也不会整天唠叨我们了。
 一直到晚上高晓清也没再打电话过来。我一边锁门一边琢磨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不干这个了,虽然丢了这个工作很可惜,但是以她的泼辣劲做什么都差不了,就算和我一样开个门脸也没问题。
 
 可是一连两天高晓清都没有出现,打电话不是接不通就是关机。我有点着急,不管怎么说这个女孩都挺仗义,可别出什么事才好。
 第三天还没有高晓清的消息,我实在坐不住了找到她公司的总机开始乱打一气,那个接线生说不认识她,而且我不知道部门分机就不给我转。我正想是不是去找她一趟,电话响起来,接听了却是个很陌生的女人说话:您好,是孟先生吗?
 我说:对,您是哪位?
 女人说:我是用你们地板的客户,我姓秦。
 我想起那个笨蛋女司机说:哦,秦太太啊,有什么事吗?
 秦太太说:高小姐说我的地板由您来保养是吗?
 我说:对,她在您那里吗?
 秦太太说:没有啊?我现在不在新房子。
 我忽然想起来怎么不去正在施工的地方看看,虽然今天差不多应该完工了,那些工人一定还在,说不定能知道高晓清的去向。我想起来应该问问那天高晓清是不是找她要钱去了,可这样显然很不合适,于是我问她:那您需要我做什么呢?
 秦太太说:昨天工程全部完结了。地板油漆也干了,我看说明书上写着还需要一次保养和打蜡。可是施工的人说这不归他们管,所以我才打的这个电话。
 我懒得计较那些工人的偷懒说到:是今天吗?
 秦太太说:今天就太好了,我正要过去呢。
 我没再犹豫和她定好时间,然后和小广东打了招呼发动了我的破车。
 我一路上想着假如高晓清连工程款都没有去拿,一定是出事了,看来我必须找时间再去她家看看,那个看上去阴郁沉默的老男人又让我不安起来,我胡思乱想着假如他也不在,我还有什么办法找到这个女孩。

 十一
 
 我到的时候秦太太正在楼下等着我。电梯可以用了,这个女人小心翼翼的靠在里面,双手放在肚皮上轻声的说着什么。
 我卖出去的地板铺在816房间里更漂亮了,原色的木纹干净又舒服,秦太太满意的环视着周围,我装模作样的看了看问到:高小姐没有和你联系吗?
 秦太太说:有联系啊,前天她找到我转走了余下的钱……
 我放心了些说到:她没再和你约定什么?
 秦太太说:最后的那部分钱我直接和他们老总谈了,高小姐的工作已经完结了。
 我一下没了主意,难道这丫头卷了那一万多块钱跑了?
 秦太太看我不说话又说到:不过听工人说她接了个新工程,已经开工了。
 我说:可她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啊。
 这时候我的电话忽然响了,不知怎么我预感这一定是高晓清打来的,果然她大大咧咧的声音从电话里面传出来:喂,你疯了?给我打了多少个电话!
 我一下放松了说:你还活着呢?我说呢,活不见人死了也让我见见尸啊。
 高晓清狠狠的呸了以后说:你他妈的破嘴!说吧,找我干什么?是不是想我了?
 我说:你别臭美了,我想我的钱呢。
 高晓清说:拉到吧,我故意没告诉你我干嘛呢,就看你有良心吗。
 我说:别废话了,你这几天上哪儿去了?
 高晓清笑起来说:嘿嘿,我就不告诉你。
 我看了看旁边的秦太太清醒过来说:不说算!我在秦太太这里养护地板呢,叫你的工人把你们的打蜡机借我用用。
 高晓清说: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凭什么让你用?
 我又看看秦太太,意思是我现在没工具可干不了,秦太太没吭声,我对高晓清说:那好,只能以后再说了。
 高晓清沉默了一下说:你让秦太太接电话。
 我把电话给了秦太太,她接过来连声嗯嗯着,然后挂了电话说:高小姐说明天才能把机器送过来养护地板。可我不能总这样跑,这样吧,我把钥匙给了您,明天我就不过来了。
 我得知高晓清没事后放心了,可看看秦太太手中的钥匙又没了精神。先别说养护地板多麻烦,我店里的生意可怎么办?
 我没有接那串钥匙说到:秦太太,地板的事这两天恐怕不行了,我就今天有点时间,您怎么也得再等等才行。
 秦太太说话带着一点好听的南方口音,总是不紧不慢的:哦,到不一定非要明天,但是我一个月之后要搬进来的……
 她说完又用第一次我看到的无助目光看着我,一双手还是轻轻的放在肚子上抚摸着。
 我不知道怎样拒绝,只好也用还没学会的“生意人表情”回望着她:
 这个女人很单薄,皮肤雪白,虽然五官只是长的一般,却让人看着非常舒服。脸上也不象通常的孕妇那样看起来脏乎乎的浮肿着,穿的衣服总是很简单干净。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灰尘和汗水的衣服没了底气,看来不管怎样这次麻烦是少不了了。
 秦太太看我接过钥匙高兴起来说:那这里的事就麻烦您了,我在搬家之前会通知您的。
 我没再多说话,答应下来离开这个地方,孕妇一直送到我电梯口,我在电梯门关上的刹那有种不好的感觉:从第一次看见这个女人起,她就让给我招事。希望以后别再有什么麻烦事了。
 我还没回到店里高晓清的电话就打来了,她的声音充满了得意:喂,小子。这几天过的怎么样啊?
 我没好气的说:怎么也不怎么样,顿了一下她没说话,我忍不住说到,你到底干嘛去了?
 高晓清笑起来说:你看,还嘴硬!我就知道你还得问我。算了不难为你了,我一会儿去你那。
 我的头嗡一下子大起来,不管怎么说我肯定是因为找不到她着急了,高晓清精的这样看不出来才怪,可我现在还卖着人家赊来的货,能怎么样?我发狠的骂着自己想:搞不好以后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小广东看我回来给了我一张纸条,那是两个客人的联系电话,小广东得意的说:我告诉他们你忙着送货去了,生意太忙没办法。
 我感激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赶紧忙自己的,还没坐下,高晓清又一身整齐的出现了,我看了看小广东叹了口气,他在一边无声的笑着。
 高晓清用手里的图纸卷打着自己的手掌,一步一哆嗦的视察着情况说到:怎…么…样…啊…小…孟?生意还可以吧?
 我不耐烦的抢先坐在椅子上说:别闹了,这几天光找你了,一块地板也没卖。
 高晓清惊讶的看了看,发现少了几包地板才满意的撇撇嘴说:你真能扯。她忽然转到我身前认真的看着我说:说实话!是不是看不到我着急了?
 我说是又怎么样?我想再赊点货呢。
 高晓清直起腰来继续用领导的口气说到:嗯,看来不管怎样都是着急了。
 我没搭理她,心想自己这算为什么着急呢?
 看到我不再问话高晓清到沉不住气了,神秘的说到:告诉你吧,前几天我拉到一个大工程,100多万呢?老总让我负责全面策划,这不我前两天是出去看材料去了。她展开手中的图纸一边看一边砸么舌头:瞧咱画的图,就是漂亮……
 我说你不是说不干了吗?怎么说话跟……
 高晓清用图纸指着我的鼻子说:小孟同志,我警告你别乱说话,你要知道你现在面对的是本市最有声望的设计师……之一!她把身子弯到我跟前继续小声的说:知道这次我能赚多少钱吗?气死你!
 我知道她不会离开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事情已经这样了,她喜欢怎样就怎样吧,我除非不干这个,不然就算不欠她的也得欠别人的。
 我说:以后说话有点准,别没什么呢张嘴就来。 
 高晓清说:你知道什么,给你说不明白。对了,那个秦太太你可别得罪,我们老总说她丈夫是搞房地产的,以后可能来这里投资,那时候咱们的活儿就多了。为了我也为了你,别不管好坏张嘴就来。
 我们被这句相同的话逗的笑起来,高晓清看着我,一脸幸福的表情。


十二

 过了几天我终于为自己找了个伙计,一个被这里老板诬陷偷东西的小伙子。虽然所有人都知道那是老板为了拖欠工资使的“下三滥”,可这样一来足够让这孩子滚蛋了。高晓清说这我应该留下他,因为他“熟悉业务”,而且非常老实,不然怎么能这样乖乖的任那个可恶的老板欺负。
 这是个手脚利索的乡下孩子,还不到20岁。对地板虽然不算内行,迎来送往却比我还熟练。因为被强加在头上的罪名,他更加的乖巧而胆小。我没多说什么,一个月300块钱雇个全职伙计够合算了。
 夏天最热的时候快到了,所有的门脸都安静了许多,我刚后悔雇人早了,忽然接到高晓清的电话,说打蜡机什么的已经送到秦太太家了,我必须在伏天之前做完养护。
 我拿着地板养护的说明书到了816,这里还是崭新的没有人居的味道,一些大大小小包裹散落在地上。我一边看打蜡机的说明书一面想这个女人真不简单,好象蚂蚁似的搬着家,怎么这样有钱也舍不得请人帮忙呢?
 我把那些包裹挪到一边准备工作,一个有着陈旧颜色的盒子的盖子摔到地下崩开了,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我没有太在意,能被随便扔在这里的东西不会太重要。
 当我终于弄明白那台进口的打蜡机怎么用之后已经中午了,我先下去买了点吃的,吃完坐在地上休息,顺手收拾起那些被我用脚推到一边的东西。这里面大多是一些非常零碎的东西,什么钥匙链、自来水笔和一些用过的笔芯,看得出都很高级。当我把这些东西一股脑收进盒子之后发现里面有叠起来的一张纸。我以为是垫盒子的,随手拿出来整理了一下,发现上面有很多字,原来是一封信。好奇心让我展开它读了起来:
 
爸爸妈妈:
 你们好。  
 上次的信不知道收到没有,也没见你们来信我很担心。
 我来到这里已经快两个月了,阿坚找的朋友还算肯帮忙,提前帮我们安排好了住处,现在我正在自己的卧室给你们写信。
 水根他自从下船后就和我们就失散了,现在还没能联系上。为了缩小目标我们都入境后都自愿组成了对子。现在我只知道阿坚和我在一起,村里其他人都没有了联系。
 阿坚很好,他比在村里的时候还要积极,每天在外面找工作,我也要去,他说不要,因为美国非常乱。不过你们放心,这里的坏蛋也不敢随便进到别人家的,所以只要是在屋里就很安全。
 我只是非常想你们。出来了觉得在家多么好。村里那些回来的人只说好话,谁也不肯说在这里受的苦。我虽然没有出去工作,可是看到本来喜欢玩闹的阿坚每天都愁眉苦脸的回来就知道找工作有多难了。
 昨天阿坚喝酒了,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找到了工作开心的。然后他问我假如他变坏了还认他吗。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可是他很不开心的样子,我只好说不管怎样都会象在家一样对他。阿坚很激动,说虽然我们只是老乡,可他一定会努力帮我在这里生活下去的。
 妈妈,我们来之前你们也说随后要来,我想说你们千万别来,这里不象人们说的那么好,而且坐那么久的船你们的身体受不了的。海上总有警察开着船巡逻,而且会开枪的,你们还是在家里做活吧,不管怎样心里都安稳许多。
 我很害怕,想起坐在船上的那段日子就做恶梦,好象再也到不了岸一样,你们也要劝住小弟,他还小

 信到这里没有了,后面也没有落款,字体虽然不是很好看,但很小巧秀气,明显是女人写的。
 我看了看信的背面和盒子的其他角落,都没有再发现什么。以我的判断这封没有写完的信应该就是秦太太写的。
 我又仔细的看了几遍,显然,秦太太是和人偷渡去了美国,“阿坚”是她一个村子的老乡,这艘偷渡船或许遇见了什么意外,不然“蛇头”不会让这些人散开的,没有领头的偷渡者和没有了头的蛇差不多,很快就会落进警方手里。
 我来了兴趣设想着当时的情景:秦太太一帮人偷渡后出了问题,或许是被当地移民局捕获,或许在海上就出了事故。现在的秦太太只和叫阿坚的老乡在一起,阿坚事前联系了在美国的朋友,所以写信的时候他们已经安顿好了,秦太太的父母一定等着女儿的消息,然后再找机会陆续偷渡过去。而秦太太肯定隐瞒了事前的真象,努力在劝阻自己的家人出海,信到这里因为什么原因没有写下去。
 秦太太的老家看来应该就是南方靠海的偏僻乡村,那一带向来有偷渡的习惯,不管男女老少都希望到那个“遍地黄金”的国度改变一生,那些在电视新闻里反复播出的警告对他们根本不起作用。
 我想这个叫阿坚的男人一定是发财了,假如没有意外秦太太正是嫁给了他,然后才会有这样的资本回国做贵妇人,我摇摇头,假如说发财的路子只有那么几种的话,偷渡看来是最可笑的一种了。
 不过秦太太的经历确实令人好奇,这个看上去文静羞涩的女人居然是经历过生死的偷渡者,难怪对付起高晓清游刃有余了。 
 我一边收拾着地板一边回想着秦太太给我的印象却怎么也和偷渡者连不起来,这些“走投无路”的人虽然都是普通老百姓,可有一点和刑事犯非常接近,那就是铤而走险。
 傍晚的时候我终于干完了一半的工作,本来我一直很着急,现在却因为女主人个故事来了精神,假如有机会再见她说不定能看出些什么来,这可是难得一见的稀罕事。
 

--  作者:灰姑娘
--  发布时间:2002-6-20 11:55:09

--  
呵呵,进展慢了点啊,人家说现在的小说第一页是刚认识,第五页,孩子就几岁了啊
--  作者:止意
--  发布时间:2002-6-20 15:46:31

--  
打倒轻不狂!打倒黧儿!

半壶不好好呆着,跑这儿闲逛来了。嘿


--  作者:吃匹萨的狮子
--  发布时间:2002-6-20 21:01:30

--  
半壶那里是到了29的了,嘿嘿,偶先看到啦,大丫都等心急了哈
--  作者:轻不狂
--  发布时间:2002-6-21 11:18:20

--  
十三
 
 第二天早上开始下雨,我被那台打蜡机弄的心烦意乱躺在床上不爱动,给小广东打了个电话让他招呼一下小伙计,然后准备雨小了继续完成昨天的活儿。
 向尚忽然打来了电话说有事商量,我看看表让他直接到阳光花园等我,有什么事再说。
 我走到半路雨就停了,太阳一出来晒的好象蒸笼一样难受。向尚早到了在花园门口等着我。这次那个神气的保安没有多事,乖乖的为我们打开门。
 我注意到向尚有点没精神,就问他:怎么一大早就找我?你要走了?
 向尚别看这麽大个子,有了事总好象孩子似的无助,他用和身板极不相称的声调长长叹了口气说:你说女人怎么就这麽麻烦呢!
 我打开816的门一边收拾边说:怎么唉声叹气的?是那个“水儿”招惹你了?
 向尚一屁股坐在还没拆封的沙发上说:你还真能猜,可不就是那小娘们儿吗。
 我打开机器预热着,让他只管说下去:你还不知道吧?我跟洋娃娃早先定了婚啦……
 我惊奇的看了他一眼说:行啊你小子,那闺女不赖。
 向尚说:是不赖,可那是以前。现在别说咱有什么心思,就算我是根棒槌这女孩也真够缠人的。以前在线上认识的女朋友现在都不敢联系了。其实这样也好,省麻烦,可偏偏这个苗慧,就是那天你见的“水儿”,死活不干非要跟我过来去东北看看。我不敢*急她,可又不敢让洋娃娃知道,拼命求多吉帮我打马虎眼。
 我说:你小子行啊,这也敢带出来?
 向尚说:嗐,你可不知道,我去云南之前还没和洋娃娃定婚,回来之后她忽然答应了。我一下就傻了。早知道她回来答应,怎么可能把苗慧带回来呢。
 我说:那天你喝酒不是挺得意的给我介绍吗?
 向尚没有回答我明白过来,停下机子说:好啊你小子感情那是找我顶缸呢?
 向尚不好意思的笑起来说:你别急啊,那姑娘挺“开朗”的,我们本来没什么,就算有什么她也不能和洋娃娃比啊,所以……
 我最后才明白向尚以为洋娃娃不答应求婚才又去找了这个苗慧,本来想刺激一下洋娃娃,谁知道她回来就拉着向尚去登记,搞的这小子措手不及,不能马上赶走苗慧,又不敢把登记的事说出来,那样这个云南姑娘再不喜欢向尚恐怕也得闹个不可开交。
 我弄明白了问向尚:那你找我干什么?
 向尚说:我们打算开一个东北专线,你要是肯帮忙我就和洋娃娃转过去,让你和多吉马上跟眼下的团带上苗慧回云南,就说我没时间去。这样她说什么不能再跟你回来了吧?我和洋娃娃回来就结婚,她闹也没法闹了。
 我说:那你可真够缺德了。
 向尚说:我是这麽大第一次遇见这麽水儿的妞,能不动心吗!
 我说:还你妈“水儿”呢,早完淹死你。
 向尚说:你还别说,要不是洋娃娃给我做过孩子,我才不至于这样为难呢。怎么样你就拉兄弟这回吧?
 我说:那不可能!我好不容易支撑起来了,你扯我后腿得先问问我妈干不干。
 向尚说:我给你开支啊。
 我说拉到吧,你那两下子我还不知道,等事情摆平了你早搂着媳妇儿美去了,还记得我。
 向尚磨蹭了一上午我也没答应他,不过看来他真的挺在乎洋娃娃,于是给他出主意:先别想那么多,能唬弄就先这麽着,只要一漏了馅你就来个死活不认,不管是苗慧和洋娃娃,反正又没结婚,能怎么样。
 向尚说:合着你就这麽个馊主意啊。这还用你说。
 我说那不得了,你越怕这闺女越拿捏你。小心两头你都落空。
 向尚看我实在不肯帮忙才算作罢,临走的时候说:下次我要是被她们抓的没了人样你可别笑话我。 
 我骂了他几句把他送下去,看着这个可怜的大男人,真替自己的明智庆幸。
 地板被耽误的没干多少,屋里又闷又热,我脱了光膀子抓紧干着,一边骂着高晓清这时候再也不出面了。
 忽然听见有人开门,我愣了下关掉机子。看见那个秦太太打开门后靠在一边却不进来,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我想起了那封信,一边仔细打量她一边说:秦太太你今天怎麽来了?
 秦太太努力的笑了下艰难的往里走,我过去想接过她手里的那个小箱子,她挡了下没有给我,小心的放在自己脚边,然后坐下来说到:哎唷,这电梯好闷,好难受。
 我看了看自己的工作不好意思的说:真对不起,还得半天才能完成。
 秦太太说:没关系,反正我今天不走了。
 我说:房子刚装修完没一个月呢,怎么住人?
 秦太太说:那也没办法了,酒店的帐我已经付不起了,只能这样了。
 我说;油漆刚干啊.
 秦太太奇怪的看了我一眼说:我让他们用最好的环保漆就是因为这个啊。
 我想起来其实这个工程根本用不了十几万,看来全是费在实木材料和环保上了。再说能在不见天日的货仓里捱过十几天的偷渡客,恐怕也没什么不能凑合的了。
 秦太太打开最里面的一间始终上着锁的屋子,我帮她把几样东西搬进去的时候才明白,这间主卧室根本没装修过,只有雪白的墙和一张地毯,然后就是一张大大的双人床和一组柜子。
 我松了口气说:那这样我就不能打扰你了,等你方便的时候我再继续吧。
 秦太太说:没关系,一会家政公司的会来打扫房间,正好可以帮忙你。对了,你可以把钥匙还我了。
 我不知道怎样来刺探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这个女人本身也让我无法和脑海中的印象连上线。我每次看到她,除了必须和我说的话之外,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上,不是轻声和他(她)说着什么,就是用手轻轻的抚摸着。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对自己的肚子这样专心,虽然那里面也跳动着一颗心脏,可在我看来还是很奇怪,毕竟这里面还不是一个“人”。
 我放弃了好奇心,专心的和家政公司的人一起忙起来,这样果然快了很多,天黑下来的时候我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工作,看着光亮的地板和打扫一新的房间,我由衷的对秦太太说这样舒服多了。
 家政公司的人已经先走了,我收拾好机器和工具推到电梯口对秦太太说以后有什么需要再联系吧,她靠在门口向我微笑着摆手。

十四

 电梯上红色的数字一闪一闪的跳动着,我听到铃声响了一下,临进去前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秦太太正皱着眉头靠在那里,身子一点点的萎缩下去。我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想扶起她来,她一手拽着我的衣服一手撑着门框努力想站起来。
 我从屋里搬出个结实的盒子让她坐下来说:先别动,你怎么了?要不要我叫医生?
 秦太太捂着肚子摇摇头说:没关系,孩子没事。我只是有点低血糖头晕,一会就好。您不用管我回去吧。
 我看了看电梯口的机器又看看她好象没什么事就说:不着急,我先扶你回去,在这里不安全。
 秦太太没再坚持,我架住她的胳膊让她慢慢站起来坐回沙发上。她还没有从头晕中清醒过来,一直闭着眼靠在那里,手还是执著的捂着肚子,我站在那里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只好在厨房的饮水机接了杯递过去。
 秦太太还是闭着眼,感觉倒杯子接了过去说谢谢。我说你是不是需要吃点药呢?我帮你找。她没说话,小心的喝了口水,忽然一手捂着嘴起身想吐出来。我急忙过去想搀一把,可还没等我碰到又到了下去。
 这次她真的晕了过去,脸色惨白只是手依然捂着自己的肚子。我慌了手脚,轻轻晃了晃她还没反应,想掐人中又不知道合适不合适,没办法我只好拨了急救中心的号码,谁知道他们居然不知道阳光花园座落在哪儿。我看了看秦太太还是人事不醒,忽然想起来离这里不远有个挂着儿科妇科牌子的小诊所,于是挂掉电话把机器拉回来,琢磨了半天把手插在秦太太的腿弯和脖子后面抱了出去。
 出乎我的意料,她的身子非常轻。可我不敢走的太快还要努力让胳膊保持平直,不一会儿就没了力气。远远看到那个大沿帽正在门口拔正步,我一边喘一边大喊了一声:赶紧给我拦辆车!
 诊所的坐堂大夫看到生意来了饭也不吃了,麻利的穿上白大褂忙活起来。我一边擦汗一边问怎么回事?这个不到三十的年轻医生一边咀嚼着一边检查,过了会儿问我:你让她吃什么了?
 我说什么吃什么?什么都没吃。
 医生这才仔细看了肮脏疲倦的我一眼,明白过来我们不是两口子,一边摇头一边继续检查,刚从里面刷完饭盒的小护士过来帮着他。
 医生检查完了秦太太也醒了过来,她看了一眼周围放松了很多,蜷着身子侧躺在床上闭着眼休息。医生一边洗手一边说:没什么事,她有点低血糖,刚才可能是站起来猛了些,加上今天气压很低所以才有暂时的昏厥。
 我说:哦,那就好……嗯,孩子没事吧?
 医生说:没什么,她只是需要营养和休息。你是她……?
 我摆摆手说:我不是她什么人,不过有什么交代你告诉我也行。
 医生在一张处方单上随便画了几笔递给我说:她现在的情况单纯靠食物补充血糖已经不够了,应该系统的进行调理,吃药包括食疗。我开的这些都是比较有效的常用药,对她这样的情况还算温和。
 我接过单子看了看,一个字都不认识,正纳闷着,秦太太已经下了床慢慢走过来说:谢谢医生,我家里还有一些药,等我们需要的时候再来好了。
 医生不置可否的摆摆手没说话,我问他:检查费多少钱?小护士及时的递过来一张收据,我没有说什么掏了这几十块钱,不用说,秦太太这身打扮也不象装着钱的。
 一路上秦太太再没说话歪在座位上养神,我感到肚子一阵阵痉挛,看看表已经8点多了,于是问她:怎么你还没吃饭吗?
 秦太太强打精神说到:吃了,可是又吐了,唉,我最近都是吃什么吐什么,孩子怎么受得了呢。
 我说难怪你低血糖了,为什么早没调理呢?
 秦太太说:我哪里有时间呢,对了,谢谢你啊,不然好危险。刚才是多少钱我回去给你。
 我说:嗐,那点儿钱算什么。没事就好。
 秦太太认真的看了我一眼没再说话继续靠在那里。在车窗外闪进的路灯光里,这个整洁的妇人显得遥远又清晰,我从她眼神看到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让我想起一个中学时认识的词-迷离。

十五

 其实我不算很俗的一个男人,但我还是因为秦太太冷淡的态度别扭了一下。或许我只是做了次小学就知道的“助人为乐”而已,然后期待着不耐烦的多说几次“不客气”来显出自己的不在乎。
 然而秦太太的“谢谢”似乎和我一样不耐烦,她更关心自己的身体,在我把她送回816之后客气的把我赶了出去。当然我不会提那几块钱的事,只是在因为饥饿的推不动打蜡机时有些悲壮的感觉:我什么时候对谁这样尽心过!
 我家老太太也这样想,她告诉我自己给别人介绍过无数次对象,可没有一次这样耐心细致过。以前我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混日子没办法,现在好歹有了准地方开始挣钱了,却比以前还让人*心。她老人家不知从谁嘴里听到了高晓清的事,问了八开也没有收获,气的把老爷子的鸟笼子摔到地下。我第一次盼着他们俩赶快拉开战场,可老头子二话都没说,居然帮着老太太把我挡在院子里,不时降低戏匣子的音量侧耳听听我们娘俩在正屋的对话。
 我最后还是妥协了,黄阿姨为了报答我妈对她儿子婚姻大事的照顾,也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据说是银行的会计。俩老太太好象商量军机大事一般密谋着,黄阿姨告诉我,这闺女一般人瞧不起,也就是我现在有了自己的买卖而且还是党员才答应见见的。
 我开始羡慕向尚了,不管怎样对付自己的女朋友可比对付自己的妈容易多了,我到想被抓个“没人样”也不想被这样折磨。
 那个姑娘人不错。在公园的板凳上我因为自己身上的崭新的衬衣坐立不安,她很体贴的说你热就脱了吧,没关系。
 我想脱,可里面连背心都没穿,只好盼着她和我一样别扭,象从前见过的姑娘一样说自己忙的不行离开了事。可这个上过大学正在读研的女会计说什么也不走,看我低眉臊眼的不肯说话,开始胡扯起来。从她学校的老师有多牛气一直说到加入WTO自己的打算,然后她认真的说我特象一个黑不出溜的三流男演员,尤其是“气质”。
 我被人夸了很不好意思,晚上请她吃饭。因为喝了酒我放松了很多,也开始胡扯起来,光着膀子还把脚蹬在椅子上。
 那天我喝了很多酒,姑娘也喝了点儿,最后非要热情的“买单”。我没有拒绝,分手时问她:下次上哪儿喝?
 我妈知道以后把我大骂了一通,说我和狐朋狗友喝酒时不知道省,今天却知道礼让了,哪有第一次见面就让姑娘家请客的。
 我说:只要高兴管谁掏钱呢,那女孩恐怕一辈子也没听过这麽多稀罕事,我不要她茶钱就不错了。
 我妈和黄阿姨控诉的时候几乎哭了起来。好在黄阿姨很大度,说那姑娘对我印象其实不错,就是话多了点儿。
 我得意的听我我妈站在院子里高一声低一句的数落我捎带着老爷子,心想最近买卖做的不坏,小伙计挺争气,看来有必要好好请高晓清吃顿饭了。
 说起来奇怪,我只要一想到高晓清她准来电话,她说这就是“心有灵犀”,我不服气可没办法说服她。
 她的工程已经完全铺开了,所以有了空“陪我喝酒”,我正发愁爸妈堵着门不让出去,这下有了理由:高晓清约我出去玩呢。
 高晓清已经知道了我们常去的地方,她用最直接的方法进入了我们的圈子,向尚不无羡慕的看着她当着我和多吉拥抱碰杯,然后遗憾的看着依偎在身边小家雀似的洋娃娃说,还是我会找闺女,她都这样开朗,我当然自由多了。我一次次解释高晓清还不是我什么人,可对他来说只是“谦虚和牛*”而已。
 果然,高晓清早早的等在那里。她今天看起来有点疲惫,可还是很有精神的要了许多烤肉和啤酒。接近午夜的夜市一片繁华,人们逃脱了太阳和工作的束缚在这里肆意的放纵着,几个还穿戴整齐的“白领”女孩儿完全不在冰冷了,象炉子里的炭火一样闪着光芒。我不知道人为什么会随着夜晚这样变化。
 不管怎么说高晓清总是让我很放松,她执著的认为我一直想着她,所以对我也一样的想念。我看着她笑嘻嘻的说想我,忽然很感动,可不知道怎么说。在部队的时候我学会了用茶缸里的白酒表达感情,可那不是对女人的做法。我讨厌一向矜持自爱的卫生连女兵在退伍时抱着我哭,早干嘛去了。
 高晓清正好反了个,最近的交往让我们的关系更熟了。她不再象以前那样张狂,开始认真的听我说话,认真的解释我的问题,甚至会当着那么多人擦掉我嘴角的肉渣。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却因为酒精的麻木不再拒绝她了。
 我为了提醒自己和高晓清,把见了对象的事说出来。她绷紧嘴角听着,听到最后笑起来给我到满酒说:小孟确实是个好党员,挡住了美女的“酒精考验”,来,敬你一个!
 我边喝边觉得不对味,我想说明什麽呢?假如是为了气她,她怎么到高兴起来了?

 十六

 我被高晓清的情绪感染跟着兴奋起来。夜晚的凉风混合着姑娘们奇妙的芳香和孜然的味道好闻极了,我回想起在部队的种种往事,少年时的豪迈让我忘掉了如今生活的烦琐开始倾诉着自己多少未完的豪情。我忘记了高晓清的“身份”,告诉她其实我也知道自己那样对她有些多余,我很清楚这样泼辣又能干的女孩现在真不多了。
 高晓清没等我说完就醉了,她说早知道我怎么想的,所以才象个男孩子一样和我打岔,也不管别人怎么看她这个设计师。我们俩好象一笑泯恩仇的对手一样放开了矜持,在火热的夏夜里灌着冰凉的啤酒。
 当我因为酒醉迟迟醒来的时候已经中午了,四周是个陌生的地方。我起身看到了枕边熟悉的牛仔短裤和挂在墙上的那顶白色棒球帽。一种不安的感觉让我清醒过来了,按照残存的记忆组织着昨晚的情景:我肯定是和高晓清一起离开的,而后去了哪里怎样也想不起来。我唯一明白的就是自己现在光溜溜的一丝不挂。
 我没有让自己想下去穿上短裤走出房间。这是一个郊区的民房,院子里散落着塑料布和几把生了锈的铁锨。一个坐在荫凉处收拾着家什的老太太看到我笑了笑说:小伙子起来啦,你对象让你多躺会儿呢。
 我知道这个“对象”一定是高晓清,看来昨天迷迷糊糊中那个冰凉又热情的女人怎么也不会是个春梦了。我叹了口气继续在床上躺着,一边想以高晓清的性格恐怕不会因为发生的事腻歪我吧。
 我又醒来的时候才注意到房间已经很利索了,我的背心也洗干净挂在屋里的一根绳子上差不多干透了。看来高晓清很从容,收拾差不多了才去上的班。
 我洗了把脸轻松多了,过去拉过背心想穿上,忽然看到绳子下面的一个搪瓷盆子里有样东西。我边穿衣服边看了看,那是一条床单和一条有着花边的女式内裤,我呸了一口扭过头才反应过来:那上面的“碎花”正是血的颜色。
 我马上否定了那是女人特殊日子的痕迹,高晓清再邋遢也不会把这样的东西留到现在,而且昨天……
 我坐了半天告诉自己这事太不可能了,别说高晓清这样开朗,就冲在大学的几年也轮不到我做她第一个男人,可是这“血花”怎么解释呢?我第一次后悔自己的酗酒了,好不容易碰到一个雏儿就这样算了。其实别的都好说,我一边冲出院子一边想---我这次麻烦大了!
 高晓清没有在施工的地方,工人都不知道她的行踪。她的电话又接不通了,我一着急找就是这样,所以我干脆回到店里等着。小伙计已经把这里收拾干净了,正拿着个掸子扫货架上的地板。我胃里很难受坐在风扇前喝着他端过来的茶水想:该来的都要来,是祸躲不过。
 电话响了,我象一个等待宣判的案犯一样激动的接通,却是秦太太柔和文雅的声音:孟先生你好,我是秦太太,有点事麻烦您。
 我想这个女人也真够可以的,用不着我音信全无,现在准是地板有了事。我强打起精神说:秦太太你好,有什么事吗?
 秦太太说:是这样的,前几天我不小心把花盆打碎了,里面的水流到了地板上,我本来想不麻烦你,晾干了就好了,谁知道现在好几块地板完全变形了翘了起来,根本没办法用了……
 我哎呀了一声说:这可麻烦了,这样的情况不在我的保修范围内啊。
 秦太太说:没关系的,您只要帮我弄好就可以了,维修费我会照付的。因为是您的地板,所以配色什么的方便很多。
 我知道躲不开了,干脆和她约好了时间挂断电话。高晓清一直没有打进来,我也不知道应该担心还是着急,按理说应该她更着急才对。
 关门的时候我告诉小伙计高晓清来了就说我找她去了,然后开着车回到那个院子。老太太没有多问就开了门,笑嘻嘻的说:回来啦。
 高晓清这时端着那个盆子走出来。我胆战心惊的停下步子不敢看那里面的东西。高晓清第一次在我面前低下头却还是露出了笑意,脸色红扑扑的说:今天你回来这麽早啊?
 我没想到说什么就被她亲昵的拉进屋子坐下,然后她不远不近的坐在一边低着头,胳膊下还夹着那个搪瓷盆。我努力让口腔湿润些可脑子还是一片空白。
 忽然房东老太太在外面喊了一声:姑娘,我做完饭了,你用火吧。
 高晓清麻利的站起来答应了一声,不知从那拎出个袋子走了出去。那里面装满了火腿青菜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居然期期艾艾的说你休息会儿,我去做饭了。
 这情景跟电视里演的小两口一模一样,我苦笑了一下想:老妈,您要知道您儿子这个样儿,不定美成什么样呢!
 吃饭时高晓清打破了僵局,她告诉我前几天才在这里租的房子,我低头吃着饭问她:你爸不是还在吗?怎么你又换了地方?
 高晓清停下筷子,呆了半天给我夹了筷子菜说到:你也该知道我的事了。
 
 十七

 高晓清的父母得病去世时她才十岁,他们家是外来户,所以高晓清在村里吃了几天百家饭后被第一个继父收养了。这个老实黝黑的农民没有媳妇和家人,他忍受着所有人的猜疑把她养到14就离开了那个村子再也没回来。高晓清那时的岁数是在他们村里足够出嫁的年纪,许多光棍都去找村长想办法。高晓清一时成了当地的红人。连那些嚼舌头的老娘们讲:从来没有任何一个这样小的闺女受过这样多的编排。
 高晓清15岁时终于离开了家,和他第二个继父。这个男人是村里有名的浪荡子,所以谁也不敢说什么。高晓清也不在乎在什么地方了,只要能离开人们的舌头,到哪里都好。
 年轻的混子那时候还很能干,父女俩在省城打工上学到也相安无事。可随着高晓清年纪增大,男人也老了,开始每天沉浸在烈酒和赌局上。高晓清抓紧时间拼命的学着,她要让同学们知道,自己这样的野种一样能上大学养家糊口。
 当高晓清开始打工的时候继父已经完全不事生产了,每天享受着自己积攒下来的“阴德”,高晓清说其实怎么孝敬他都没事,可自己总在想着自己第一个继父,他为了自己坏了名声和亲事,现在想报答都没有音讯了。
 高晓清哭的很伤心,她说自己十来年年总在担心中睡觉。那个老混子年纪越大手脚越不干净,总会在酒后闯进她的卧室。高晓清说假如他象第一个继父那样自己肯定就先说嫁他了。
 我被故事的情节弄的六神无主,结巴着说:那天那个就是你现在的后爹?
 高晓清擦了把脸说是啊,本来我每个月都寄钱给他,谁知道他忽然找来了。他现在身体已经完了,话也说不利索了。他生怕自己老了没人管,所以那天你走了他大骂我一顿。我还以为你给他说我是你什么人呢。他最怕我搞对象了,他……
 我说:有钱他还闹腾什么?这样的人不就是喝酒赌钱吗!
 高晓清涨红了脸说:你怎么还不明白啊,他,他不止是这样啊……
 我明白过来,高晓清大了肯定就瞧不上那个老头了。女孩子谁不想找个自己喜欢的男人呢,而且她现在混的确实不错,一个酒鬼加赌鬼还有什么权力要求太多呢。
 我不知道说些什么,闷着头吃饭。高晓清扒拉着菜不说话,我忽然想起来他们在一起十多年这样清白也真够稀罕的了,那个眼神看起来死鱼般的男人真能放过她?
 高晓清抬头看了我一眼,鼓足勇气了似的说到:你长的特别象我第一个继父。
 我被蛋汤呛了一口,剧烈的咳嗽起来。高晓清过来拍着我的背说:真的,我还记得十岁那年第一次进他家的情景,屋子里黑乎乎没有一件家俱,就象我第一次进你的店。那时候你正蹲在门口,我一下就想起来了。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了,感觉象喝了一桶啤酒浑身难受。高晓清等我喝完水小心的靠过来小心的说:我知道昨天的事挺突然,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要挟你什么,就算你不象他,我也决定跟着你了。我只要你象对普通女孩一样做我的男朋友,哪怕是最后跟我分手呢,我也不想回去了。
 我抑制住咳嗽看了看身边的女孩,她低着头轻轻抚摸着杯子的边缘不再说话,以前那个在材料商中飞扬跋扈的设计师完全不见了。我的心颤了一下,真有心满口答应下来。可自己从来没有想过喜欢她,这样开始的关系又怎么能让人愉快呢?
 高晓清看我不吭声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开始收拾碗筷。她的动作很慢很专注,不时轻轻的抽泣一下。
 我呆坐在那里看着眼前的情景,心里告诉知自己没有错。可不管她是不是第一次,我都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即使我是无心的。
 我磨蹭过去拿过抹布擦桌子,高晓清感激的看了看我没说话,扯过抹布说你歇着吧我来擦。她的手碰到了我的,停下来在半空迟疑着。我没有做进一步的动作,看着她的脸飞起一片红云,心想究竟是什么让我不能接受她呢?
 高晓清似乎拿定了主意,乖巧的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我面对这个把初夜给了我的女孩完全没了主意。对于昨晚的事情她应该比我有更深的体会,那所谓的不在乎比要挟我更难受。假如她以前的做法是本性的话,显然从今天开始被我完全改变了。
 我坐在床上一根接一根的抽烟,高晓清进进出出的忙碌着让我觉得自己可耻起来,女孩还没有怎样,我却象丢了魂似的。我扔掉烟头叫住正要烧水的她,艰难的说:高丫头,不管怎样我都会照顾你的,不管怎样照顾你我都会尽心尽力的。
 高晓清再次哭了起来,毫不迟疑的扑进我的怀里紧紧的抱着我。在刹那的激动过后,我明白自己终于陷入了这个错误的圈子。
 高晓清又活波起来,麻利的收拾好一切。她细心的扫干净床铺,然后站在一边低头拧着扫帚,半天才说到:你,你今天还走吗?
 这样的问话让我松弛了些,没有多想随口说到:当然走了。高晓清惊讶的抬起头,我只好加了一句:我没对家里说,现在这麽晚了也不能打电话呀。

十八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彻底后悔了。没有女孩痕迹的环境才让我舒服,而高晓清不管怎么乖巧都不可能给我绝对的自由,即使她是个奴隶,我也要为她留出一个空间。
 我继续无耻的想着,这个女孩其实很容易摆脱。她对我的需要并不能说明一切,而且也左右不了什么,我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慢慢让她淡化那晚的荒唐。
 而我妈对我麻木不仁表现了极大的愤慨,几次谈判的失败让她终于丧失了理智胡骂起来。我不想猜测黄阿姨她们是怎样挤兑她的,这是能解释我妈所有愤怒的理由。 
 所以我加倍的让自己忙碌起来,小广东吃惊的看着我抢着和小伙计干活,不管是帮客户丈量尺寸还是打扫卫生,我都做的一丝不苟。第一天高晓清只打过两次电话,其实她比我还忙,没有一个电话能说完整的,不是被工人叫去就是图纸出了问题。
 我以为这样就算完了,心虚的对所有人都非常有耐心,包括那些光看不买的顾客。可在我临下班之前高晓清还是及时赶到了。
 她比以往收敛了很多,虽然头还是抬的很高,可和别人说话时却总是有意无意地瞟我一眼。我明白不能对她太冷,所以此后只要没事就把向尚和多吉他们叫出来一起喝酒。高晓清不敢说什么,只是用幽怨的眼光看着幸福的洋娃娃。这时我会不失分寸对她表示一下亲热,那是很容易让人误会,却什么都不能证明的亲热。
 我终于没有再次睡在那座民房里,不过别人再说我是高晓清男友时也不再解释。我想起来部队教官的训话:抓住敌人之后,要让他们在绝境中看到一丝活下去的希望才是征服他们的上策。
 高晓清就这样希望着。我偶尔会带她出去吃一顿烛光晚餐,也偶尔让她赖在自己的怀里撒会儿娇,甚至喝了酒还会亲亲她肉嘟嘟的嘴唇,但是我再没有碰过她的身体。我痴心的想:时间长了她一定会忘记那个酒后的夜晚。
 我知道自己有多恶劣,包括向尚也这样认为。他说自己虽然好色但是绝对不会想到否认做过的事,而且是一个女孩的初夜。我说你作梦搞了自己的女战友,睡醒了会找她们道歉吗?向尚认真的细考之后说:不会。
 秦太太家的地板终于搞好了,我一分钱也没有多要,这个女人非常奇怪,尽管家中的所有东西都一样的高档精致,自己的吃穿却非常简单朴素,包括那辆漂亮的菲亚特,在她的肚子大了些之后再也不开了,孤零零的停在楼前的车位上。
 八月末的一天,天气非常好。高晓清钱几天就去了外地进材料。我心情一直不错,想尽快结束和这个麻烦客户的合同,于是打了个电话开车去了阳光花园。
 或许因为我换了台新点的货车,大沿帽客气了很多。我也矜持着不再和他斗嘴,现在看起来这个孩子在太阳地儿里笔直的站在门口也真够可怜的。
 限定的装修期早过去了,花园里安静了许多。树荫下有个妈妈推着婴儿车和自己丈夫再见。我熄了火滑行过去,听见婴儿咿咿呀呀的叫着。微凉的晨风里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搂道里也没有了装修的声音,猛然感觉会让人有些别扭。电梯门已经被擦的锃亮了,偶然从谁家传出的电视声让这里充满了家的味道。
 可816还是非常安静,我敲敲门没人答应,仔细听听里面安静的奇怪,我加大力气擂门还是没有回音,一种不祥的预感让我慌了神,抓过楼梯间的呼叫器通知了保安室。
 保安非常冷静的检查了我的证件,我告诉他们秦太太曾经有过昏厥的症状,保安主任才拿出钥匙小心的打开门。
 那间没有装修的卧室紧闭着,我冲过去打开没有上锁的房门,秦太太正靠在床前的地毯上无力的呻吟着,身下已经积了片红色的血水。几个半大小子全部慌了神,我手忙脚乱的把一块巾被搭在她身上说:别看了,快送医院。出了事你们都得麻烦。
 几个男人七手八脚的把秦太太抬到了门口,因为怕窝着她的肚子,我用手在中间托着她的屁股,一路过去那形象也够怪异的。
 所有的出租车都不肯拉这个客人,秦太太的孕妇裙已经被血水湿透了。我问了问谁会开车,然后把秦太太装进我货车车厢里扶着她才算到了医院。
 医院的护士很紧张,秦太太惊恐的哭着,躺在担架床上抓住她的手一连串的问怎么了怎么了。
 那个开车的保安忙不迭的回去了,我一筹莫展的看着护士把秦太太推走,从一边走来个女大夫,一边和旁边的护士说着什么一边向急诊室走来,忽然在我身边停下来问到:你是她丈夫?
 我连忙摇头说:不是,我是她……
 女大夫撇撇嘴一副万事尽知的表情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真是胡闹。她什么时候破的水?
 我说:什么破水?我今天早上才发现的呀。
 女大夫一边撩开帘子进去一边说:都这个时候了还不注意,能憋死啊。
 我觉得她一定是误会了什么,也探头进去说:大夫,您说什么呢?
 女大夫满脸关怀的俯身看着依旧惊恐万状的秦太太说:你不知道吗?怀孕前三个月严禁房事,现在才不过5个月一样很危险!
 我惊慌失措的说:大夫,您误会了,我,我可什么都没做啊,她,她不是我媳妇儿。
 小护士鄙夷的看了我一眼喝到:那还不快出去,这是你呆的地方吗!
 
十九

 我被赶了出来,顺着墙根出溜到地下心想:这下完蛋了!正害怕的时候听见女大夫在里面小声的嘟囔着,侧耳听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过了半天女大夫才出来,被从地下站起来的我吓了一跳却没发火,咳嗽了两声才说:哦,你不是她丈夫?
 我说是啊,她是买我地板的顾客,今天是保修去了才发现她这个样,本来今天已经到保修期了,我……
 女大夫打断我的话说:那就是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说:我是什么都不知道啊,她怎么了?
 走廊里人多起来乱哄哄的,女大夫把我叫到自己的办公室说:我刚才问这个孕妇这里还什么亲人没有。她说没有,什么朋友都没有,只认识你。说你人不错。
 我叹了口气没说话。
 女大夫一边擦眼镜一边说:秦女士出现的是一种叫做“溶血”的孕期症状,也就是说母体和胎儿的血型不合,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我认真的点头说:知道!顿了下才明白过来问到: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女大夫皱着眉头说:你这小伙子,人家说就认识你一个人。而且还说你人不坏,我是在交代你事情的情况,以后有了意外不就用不着慌乱了吗?
 我说:这事是我该了解的吗?她可以住院啊,有你们医生啊,您跟我说那么多干什么?
 女大夫仔细的看了看我说:你送她来的医院,而且你和她最熟悉。假如我们要为她做手术的话,你说是不是应该对你交代呢?
 我站起来说:怎么?要动手术那么严重?
 女大夫很满意我的紧张示意我坐下说到:目前还不需要,她的羊水量不少,可是这样的破水很容易导致感染,所以需要留院观察几天。秦女士没有人可以交代,所以委托你帮她从家拿些必须品……
 我彻底明白了,这个女人果然给我带来麻烦。我琢磨着用什么借口拒绝大夫,她看我半天不说话又说到:秦女士说不需要麻烦你太多,她说你要是答应帮忙的话就给你当面说。
 我开始为难:这样扭头就走可不是“做好事不留名”,俗话说“好人难做”看来是真对。你说这些大夫就安安生生的给她看病得了,*那么多心干什么!要说拿趟东西其实不算什么,可一来二去这非得成了我自己的事不可。
 女大夫在旁边冷眼看着我不说话。我扭过头继续想:钱她有的是,也就是缺人帮个忙。那孩子他爸呢?不是那个“阿坚”的话总不成是遗腹子吧?
 这样可怕的念头让我机灵一下,这个女人够可怜了,我想起早上那一家三口幸福的样子重重叹了口气说:大夫,您带我去看她吧。
 秦太太已经安稳了很多,脸色蜡黄的躺在病房里。我没敢表示太多关心的说:秦太太,您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秦太太虚弱极了,说话都没有力气。旁边的小护士一脸同情的看着自己的同类。
 我拿了钥匙回到816,首先找到秦太太千叮咛万嘱咐的那个小小的箱子,然后把她装内衣的抽屉一股脑到进个袋子里,看也没看就回到医院。
 秦太太仔细的把那个小箱子放在自己身边却没打开看,我想那里面一定是美元细软,有了这个比有人帮忙还好使。
 所以我满怀希望的等着她再次赶走我。可她没有这样做,一边输液一边轻声呻吟着,我只好站起来说:秦太太,现在看来您没什么事了。我店里还忙先走了。
 秦太太没说话点点头,我犹豫了一下走出房门,刚出门就听见秦太太一声悠长虚弱的叹息。这声叹息回荡在长长的走廊里散不去似的,我想起她总是苍白瘦弱的脸色,和这声叹息搭配简直是“凄凉极了”。
 我坐在车里半天没发动,看着医院匆忙的人手里拎着大包小包想:可别再心软了,瞧见这些患者家属了吗?大热天的忙个没完,而且医院这地方多会儿都是一股怪味,大热天的别再染上什么毛病,我自己的事还忙不过来呢。
 这时一个小伙子扛着个大包低头往里冲,经过我车子的时候后面有人喊:等等,等等……小伙子停下来对追过来的老太太说:哎呀妈,您怎么也跟来了,落了什么东西您打个电话我回去拿不就行了,这麽大热天的,您真是。
 老太太把手里的暖壶饭盒递给小伙子说:没事啊,你媳妇儿就要生了,在里面不定多受罪呢。只要她娘儿俩平安我算什么。你就甭*那么多心了,火上还炖着鸡呢,我赶紧回去,你好好的啊。
 小伙子没再说什么,嗯了一声扭身向产房冲跑去。老太太笑了下马上又换成了紧张的表情,转过身很快消失在人群中了。

二十

 我回到店里的时候,小伙计正在热情的给几位客人讲价钱,他一会儿严肃一会儿笑嘻嘻的和客人打着岔,看到我来了连忙说:正好老板回来了……
 顾客马上围过来,小伙计继续说:老板,这几位在这半天了,是真的想要咱们的货,可价钱我不敢作主,您看看怎么样。
 这个价钱比通常卖的还要高,我咧咧嘴说:哟,这可不行,这样卖下去我得赔个底儿掉不可。
 一个看上去说话顶事的男人把手一摆说到:行啦,我知道你们的行情,今天就是这个价儿,你也太不会做生意了。没便宜多少还要伙计说了老板说。不卖算了,我们找别家去。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说:您瞧您说的……算了,这价就这价吧。不过咱说好了,这价我可没办法给你送货。
 男人大大咧咧的说:嗐,谁稀罕和你争这个,咱有车,赶紧装吧。
 我和小伙计“愁眉苦脸”的装了车,收了钱,末了我对那个顾客说:您真会买东西,我今天算是白干了。
 得了吧,谁信呐,男人一边上车一边不在乎的说着,可嘴角还是露出得意的笑。
 小伙计说:大哥您要不来我也就卖了,嘿嘿,而且还得让他们帮忙装车。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行啊,果然是老伙计了,看来升你做值班经理没问题了。
 小伙计高兴的咧嘴笑起来,一扫背着罪名时的苦瓜脸。 
 我把上午的帐查了查,虽然不是很清楚,可还是算出来赚了不少。老爷子的钱都回来了,剩下的就是纯挣了。我给了小伙计钱让他买点好吃的回来犒劳大家一下。
 小伙计很会算账,每次买东西都便宜又合适。我一边喝酒一边想:再加上小广东这个好邻居,我也算苦尽甘来了。
 小广东的家不在这里,他也希望交往些不是生意场上的朋友。所以不管我现在赚了多少他都不承认我是个生意人。“说实话还不如小伙计象!”小广东得意的评点着我,“你心太软,嘴巴关键时候又不顶事,稍微挣点钱就想偷懒,要都你这样的话,那些富翁就没有了。”
 我说:你当那些富翁都是好东西啊,不管在哪儿,真正发起来的大富豪多是黑道出身,然后才混到什么正行的。
 小广东说:你那是电影看多了。其实混黑道就不算做生意了吗?那不但需要但量更需要头脑,你要是这样感情用事早死多少次了。
 小伙计规矩的吃着饭忽然嘟囔了一句:可不是。
 小广东大笑起来说:看哪,这可不是我说的!
 我瞪了小伙计一眼说:去去去,你知道个屁。赶紧吃饭干活儿去,没大没小的。
 小伙计低头吃饭一边偷着乐,我抓起酒瓶子对小广东说:你等我发了财啊,我不好好收拾你才怪。
 小广东乐不可支的说:行啊,你有了钱我跟你做马仔,包你满意。
 我们正扯淡的时候向尚忽然来了,着急火燎的说坏了出事了。
 小广东认识他,打了个招呼回去了。向尚抓着我的手说:坏了坏了,苗慧不见了!
 我说什么苗慧?
 向尚抓起啤酒咚咚的灌了两口说:我本来准备和洋娃娃下个星期去东北,和多吉说好了带苗慧回云南。谁知道从前天晚上就再也找不到她了,可急死我了。这要出了事麻烦就大了。
 我说:你别着急,是不是她自己回云南了?
 向尚说:我本来也这样想,可昨天多吉说有一次苗慧和他喝酒喝多了,说了好多我的事,完后还哭了一通。多吉说这姑娘八成真看上我了。怎么会就这样走了呢?
 我说:苗慧知道你去东北吗?
 向尚说:应该不知道,我对洋娃娃说这是商业秘密谁也别告诉,多吉那人话本来就少,没别人告诉她呀。
 我说:那可麻烦了,怎么都好说,就怕她出事。
 向尚听我这样一说眼都直了:可不是,我去过她家,他们寨子里人都认识我,只要跟我出了事可怎么着啊!这条线也完蛋了。
 我说:你还想着线呢!先把洋娃娃瞒住吧,晚上咱们去市里找找去。
 向尚六神无主的走了,我告诉他晚上等我电话。


 二十一
 
 下午的时候高晓清回来了,也不管多少人在,非让我试试她买回的衣服不可。我说向尚还等着我有事,她露出带点恨意的表情说要跟我一起去。
 我说这次你不能去,我们真有事。高晓清不干,坐到车里就是不出来,我急了说:你这麽长时间不回去,还不看看你爸去。
 高晓清马上变了脸,指着我说: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我说不对吗?你瞒着他搬出来也不是个办法,你一个月能出几次门啊。
 高晓清说:我用不着你管,我爱在哪儿就在哪儿,谁也管不着。
 我过去压低了声音说:你看,向尚有了麻烦事,我不能光喝人家的酒不帮忙是吧?你也好几天没回家了,你后爹再糊涂也是你后爹呀,明天我给你打电话好吗?
 高晓清也软下来说:人家好几天都想着你,你到好,二话不说把我推了出去。我该做什么用你指派啊,好心没好报!
 我说真的有事啊,你去了不方便不是。
 高晓清说:早知道你们没一个好东西,八成是那个苗慧的事吧。
 我说:你怎么知道?!
 高晓清说:谁不知道,也就那个傻娃娃不知道。
 我看看表已经到点了,好说歹说把高晓清劝了下来让她先回自己家。高晓清满怀希望的说:不许在外面吃饭,我等着你呢。
 我一路狂奔到向尚等我的地方,却看见多吉坐在那里,看到我没说话先上了车。我问他向尚干嘛去了。多吉摇摇头苦笑了一下说:被苗慧抓走了。 
 我说:怎么找到她的?
 多吉说:那姑娘根本没走远,跑到向尚老家去了。
 我说:嘿,这姑娘还真能胡闹,她去那干什么?
 多吉说可能向尚给他爸妈说过苗慧,这姑娘八成是让向尚的爹娘相亲去了。
 我说:*,这闺女果然不是吃素的。向尚活该有一劫。
 多吉说:要说苗慧够乖的,向尚那么窝囊还听他的话,谁知道憋了半天憋出怎么个主意。洋娃娃还没去过他家呢,要知道非杀了他们俩。哎呀,有戏看了。
 我说:看来向尚他家挺待见苗慧啊,不然住了这麽几天。
 向尚说:可不是,那姑娘名牌大学生,家又是当地的财主,人也漂亮,谁象洋娃娃嘴甜心狠的。
 我俩一边替向尚发愁一边胡扯,不一会儿向尚打过电话来,那声音都带着哭腔了:朝晖你快来吧!
 我和多吉对视一眼说不好,洋娃娃一准杀到了。
 果不其然,苗慧拉着向尚回到他们租的办公室后,洋娃娃也找去了。当我们赶到的时候两个女孩正站在那里怒目而视,假如不是向尚挡在中间,恐怕连牙齿都上了。
 因为我年纪比他们都大,所以还算说得上话。我先看了看向尚的伤势,还不错,只是身上青紫了几块,正捂着胳膊丝丝的吸着凉气。
 我也无从下口,把两个女孩分开坐下,还没说话洋娃娃就哭开了:朝晖啊,你说向尚算个什么东西,带这个女人回来我就够腻歪的了,谁知道他们还有一腿,就这还向我求婚呢,真不要脸。
 苗慧腾的站起来说:你再敢说一次!
 洋娃娃不甘示弱的也站起来,我让到一边说:那行,你们先打一架,谁活下来就算谁赢怎么样?
 两个女孩又坐了回去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我换了语重心长的语气说:有什么不好说明白的,不管谁对谁错,事情总要过去,除非你们把向尚半劈了。
 我转过头问苗慧:我先说你啊,没事你去人家家干什么?你和向尚的事干嘛扯上老头老太太,就冲这个你就不对。洋娃娃听见我向着她得意的哼了一声,苗慧却哇的哭出来,一边用胳膊抹着眼泪一边指着向尚说:在云南的时候他也去过我家好几次了。我阿爹还给他打獐子吃,我阿妈还给他煮米粉还给他洗衣服,还……
 我说你先别哭啊,你来这里不是也玩的挺好吗!
 苗慧继续抽噎着说:我,我后来问爸妈向尚怎么样,他们都说挺好,才放心让我跟他来的。谁知道,谁知道他每天不是忙这个就是忙那个,还和她不清不楚的。
 洋娃娃喊起来:和我不清楚?你怎么脸皮这麽厚啊,你……
 我打断她要骂的话说:等等,你们别吵。先告诉我你们想怎样吧。
 洋娃娃说:什么怎样,她先滚蛋再说别的。
 苗慧没有理会她,含着泪盯着蹲在地下的向尚。向尚还是什么都没说,全屋子人现在数他个子最低了。


二十二

 我最后才明白这种事情根本说不清楚。苗慧最低要求让向尚送她回家,洋娃娃让向尚永远不再见苗慧,说那要是去了还不等于羊落虎口。
 我最后把向尚拉出去问他打算怎么办,到底留谁不留谁。他吭哧半天才说:我好歹跟洋娃娃这麽久了,苗慧肯回去就这样算了。
 我说:你不送人家肯定是不回去的,这算什么?无偿扶贫啊?
 向尚说:我不知道怎么给洋娃娃说。
 我知道这个任务是自己的,可还没开展工作洋娃娃就说了:你要是让我答应,就等与让我同意老公和别的女人睡觉。可能吗?那个贱货死在哪儿又怎么样,活该!
 我最后也没了主意,几个人僵持在这里。半天苗慧才停止了抽泣,一步一顿的走到向尚跟前,却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房间。向尚倏的站起来,洋娃娃在后面尖声的喊到:你敢!
 门外的脚步声停下来,向尚没有回头站在那里,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再次响起来,伴着苗慧的哭声越来越远。
 洋娃娃冷笑了几声走到向尚跟前看着,还没说话,向尚忽然跑了出去,洋娃娃傻了似的站在那里半天才跟出去。向尚摩托车的轰鸣声渐渐远去,再也掩盖不住她的尖叫声了。 
 我和多吉一样没了主意,不过看来只要他们不在一起就不会有太大问题。洋娃娃木头似的坐在地下,多吉示意我忙自己的去,他留下来看着这个女孩。
 我象看了部言情电视一样心烦意乱,高晓清在电话里也听出来了,她小心的说假如我很累就回去休息不用管她。我忽然对她这样乖巧可人的做法厌恶起来,假如她也这样闹一场,说不定我早清净了。
 我终于又回到了自己的床上,感到从来没有过的烦燥。妈妈看我脸色不好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我说没什么,最近累的。睡一觉就好。
 第二天我没能起来床发起烧来。我从当兵前就不再感冒发烧,所以这次来的格外凶猛,浑身的关节都酸疼着。老头子一会出去找大夫扎针一会进厨房烧碗姜汤端进来让守在一边的妈妈喂我。我虚弱的不想睁开眼,却还是感到了老两口头发折射的银光。在他们出去休息的时候我呻吟起来,蒙胧中觉得有双冰凉的手抚摸我的额头,一定是高晓清,我充满感激的想。可当我醒来的时候眼前并没有别人。
 下午的时候我终于能下地了,腿还是软的,于是坐在院子里逗老爷子的百灵。这段时间难得的轻松让我回到了以前懒散的样子。院子里那棵石榴树枝繁叶茂,大朵的红花藏在深绿的叶丛中,似有若无的京胡从正屋传出来,蜿蜒着消失在茂密的枝叶里。  
 晚饭时我还是没胃口靠在躺椅上发懒。高晓清忽然打来电话,知道我发烧了大呼小叫起来。我看了看老太太,她不动声色的吃着饭。我小心的告诉高晓清我没事,明天就能上班了。
 高晓清没有多说什么挂了电话。老两口细细碎碎的小声嘀咕着,不时露出会意的笑容。
 我迷迷糊糊的似睡非睡,忽然听到院门外有人喊:请问这是孟朝晖家吗?
 我妈从屋里答应了一声去开门,我听见她和那个熟悉的声音交谈了几句,然后走回来对我说:朝晖,有人看你来了。
 话音没落高晓清就一身整齐的出现在慕色里了:灰色的套装让她看起来瘦了很多,脸洗的白白的没有化妆,两只手提着一个大袋子。我挣起身说你怎么来了。
 高晓清快步走过来扶着我又躺回去,然后对我妈说:大姨您忙去吧,我陪着他。
 我妈居然没多说一句话,轻手轻脚的回到屋里还放下帘子。我懒得想那么多问到:你怎么找到这来的?
 高晓清找了个小凳子坐在一边从袋子里掏水果放在地桌上一边说:找人问的呗。你也是的,我才一天没给你电话你就病了,这麽大小伙子矫气的。
 我被她数落的哭笑不得,只好看着从厨房拿出盆子洗水果然后坐下来削皮,一边还说着:你这样的发烧也算正常,杀杀身体里的病毒。不过就怕脱水了,不吃饭也要多吃点去火的水果。
 她把水果削好切成片装在盘子里,我的嘴里已经酸溜溜的满是口水了,刚要拿起来吃,她却端起来走到我爸妈的房门口说:大姨大叔,吃点水果吧。
  
 二十三

 不用说老两口在屋里乐成什么样了,老爷子连京戏都不听了。院子里静悄悄的泛着秋天的一丝凉气。
 高晓清非要一片一片的切下水果喂到我嘴里,我有点不好意思的吃着她手里的水果片,友感觉自己好像地主似的得意。高晓清用手杵下巴看着我吃,好像欣赏什么宠物一样。我没好气的说:看嘛?女色狼啊你是。
 女色狼看了看周围的动静,挪到我跟前把脸放在我胳膊上说:是啊,就色你了。
 我赶紧让她起来说:干嘛,让人看见成什么样子,你别忘了你才第一次来。
 高晓清眯着眼笑起来说:是吧?那我得多来几次了。
 我说:拉到吧,没事往这破地方跑什么,有猫有狗的。
 高晓清她早习惯了我的态度,不满的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懒懒的靠在躺椅扶手上摆弄着手里的刀子。我吃了水果舒服了很多对她说:行啦,很晚了你也累了,该回去了。
 高晓清痛快的说:不!
 我说:你不回去还要住这啊?
 高晓清说:现在不走。
 我不忍心再赶她,况且她今天看起来确实很顺眼。我打点起精神把手伸过去对她说:那好吧……小高子,来搀我一把。
 高晓清噗哧笑出声打了我一下又挽住我胳膊说:你才小羔子呢。讨厌!
 我们刚进屋,老太太就出来收拾桌子了,我知道她一准侧着耳朵听什么呢,于是对高晓清说:哎,你们的工程怎么样了?
 高晓清很意外,愣了愣反应过来噘着嘴嘟囔着说:神经病,你什么时候关心起我的工程了。
 我们俩前言不搭后语的说了会儿,月亮照进了窗户。高晓清腻在我身边还不走,身上刚洗过澡的清新味道一阵阵飘过来。我忍不住伸手放在她腰上,高晓清等了好久似的趴到我怀里说:朝晖,我不走了行吗?
 她露在衣服外面的肌肤冰凉光滑,我差点把另只手也放上去。任她撒了会儿腻歪才说:我也想啊,可你看我家人都在呢,可不行。
 高晓清的声音好像蚊子:你想吗?
 我躺在那点点头说:想,你先回去吧。以后的,啊。
 高晓清没有动地方说到:我看你不想,自从,自从那次以后你再也没碰过我。
 我心里对自己说:孟朝晖,党考验你的时候到了,假如过不了关的话,以后再也摆不脱这丫头了。
 我尽量压住心跳说到:你看我现在病成这样了,想也白搭,再说你不能对一个受了伤的革命战士这样催残吧?
 高晓清推了我一把站了起来,脸红的好像刚才的苹果,也不知是臊的还是气的。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我欠起身等她说再见。
 高晓清没说再见眼圈却红了,嘴唇哆嗦着半天才说出话:好,好,孟朝晖。算我瞎了眼。我对你这样你都能说出这话来,好,真好……
 我没想到她这样激动,连忙坐起来说:怎么了?我没说什么呀?
 高晓清压低声音狠狠的说:你没说什么?还用你说什么吗!这段日子你对我咋样!我对你咋样?你当我是什么人了,啊?
 她终于忍不住了,眼泪扑簌簌掉下来,努力憋着不让自己哭出声的说:你心里怎么想的当我不知道啊,你以为我和我后爹怎么样……我急忙插嘴说:我,我没当你们怎么样啊。
 高晓清没有搭茬继续哭诉着:我成心留着床单让你看的,看到你晚上回来还以为你明白了呢,谁,谁知道你还是这副死样子,我就那么贱啊,我,呜……呜…… 
 我下了床关严门让她坐下来说:你哭什么啊,我哪儿想这些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高晓清说:你高兴个屁,高兴还整天躲着我?我能比你还傻?
 我说:要说什么你都不信我也没办法。
 高晓清说:你就装犊子有本事。我要不说明白你更糊涂,好吧,你不是嫌弃我吗,我今天问你一句,你要还是不要我!
 我真不知道怎样回答她,可看这情景我要说不要她敢许和我拼命,于是吭哧半天说到:我不是说怎么都会照顾你了吗?怎么还这么多心啊!
 高晓清呸了一口说:照顾我?现在谁照顾谁啊!
 我说:以后我还你行吧?别哭了,我妈听见就麻烦了。
 高晓清擦了擦眼泪指着我说:告诉你孟朝晖,你现在是欠了我的了!
 我说:对对,我欠了你的,我不但现在欠你的,上辈子也欠你的。
 高晓清骂了我心情舒畅了些,一边拿出包来往脸上抹粉一边说:上辈子是我欠你的!你瞧你从开始认识你就跟个大爷似的……
 
 二十四

 高晓清走了我也有点后悔,要说她做媳妇儿挺够格的,而且哄老人也有一套。我灌了一肚子水睡不着,躺在床上想:我都这麽长时间没碰过女孩了,留下她又怎么样。我越想身体越是燥热。高晓清身材丰满有弹性,眼睛眯起来的也挺诱人的,那双胳膊抱着我时紧紧的,象两根背包带子。我忽然想起她说的那句话“你现在就是欠了我的”,一下清醒过来,看着惨白的月光照在空荡杂乱的屋里,感觉自由离我越来越远了。
 第二天我虽然还是浑身没劲可没敢再呆在家里,假如高晓清多来几次,我妈说不准敢提出什么时候结婚的问题,这太可怕了。
 小广东看我病怏怏的没精神,居然要送我回去休息,旁边经常下棋的几个老板也过来慰问了一下。我看着大家夸张的表情想起了秦太太,她这会儿没准正自己躺在医院和“孩子”说话呢。我忽然心里老大不是滋味,这女人真够可怜的。怀了孕还有这样的毛病,保不齐出什么事呢。
 中午我爸居然给我送来了午饭,是用苦瓜和小鸡炖的汤。我说我又不是坐月子干嘛喝这玩意儿。老头子笑咪咪的给我扇着蒲扇说:喝吧,你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可别到下了。
 鸡汤我没喝多少都便宜了小伙计,这小子根本不管高低好坏,能吃的都无所谓,他告诉我她妈一年一个生了三个小子,家里连鸡屁都吃不上,所以现在都出来挣钱了。他最小,过几年有点钱也该回家娶媳妇儿了。
 我一听说“生孩子”又想起来秦太太,越想越觉得那声叹惜凄凉,难道是那个阿坚抛弃了这娘儿俩,不然怎么从没听说起过呢。
 那点鸡汤到底是恢复了我的体力,加上好久不用药打一针就有效,所以到下午的时候我几乎完全好起来,嗓子也不疼了,脑袋也不晕了。我幸福的和小伙计忙活着--健康真好啊。
 关门的时候高晓清照样来了,我们出去吃饭时说起了秦太太,高晓清说这女人真不简单,一个人挺着大肚子居然搬了家。然后她不无羡慕的看着我说:女人生孩子多难啊。
 当告诉她住院了高晓清大惊小怪的说:你怎么不早说呢,咱们应该去看看啊。
 我说:咱们看什么劲?
 高晓清说:不懂了吧。她老公不是在美国吗?我们老总邀请他回国投资呢,咱们去看看怎么也不算格外。
 我说:要不你是设计师主管呢,精啊。
 高晓清白了我一眼:精还不是被你耍。
 我非常大方的说不如明天让我爸再炖锅汤带去,这比什么鲜花卡片都好使。高晓清惊异的说:哟!得了场病懂的疼人啦。
 我掩饰着对秦太太的同情说:快别扯淡了。
 秦太太果然还呆在医院,我们去的时候正坐在阳台上晒太阳。我爸炖的那锅汤确实比任何话语都感人,秦太太虽然“见过风浪”还是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高晓清巧妙的套着她的话,可秦太太除了偶尔说起“孩子他爸忙的很”之外再不提起别的了,我瞅着高晓清乐,她没好气的接了电话说图纸有问题先走了,让我留下来带走保温瓶。
 秦太太由衷的赞叹着我家老爷子的手艺。我告诉她我爷爷的爸爸曾经被土匪抓到山寨做过人心汤,我爷爷被军阀抓去当过大厨,我爸爸年轻时也跟着共产党一个大官做饭,谁知道那个倒霉的家伙成了“三种人”,我爸也被下放到农村做大锅饭,“文革”后才回到城里的工厂食堂混日子。现在退休连铲子都不摸了,要不是我得病才没机会喝到呢。
 秦太太想来好久没听人说过这麽多话了,饶有兴趣的听我胡扯着,不时插上两句。我也因为结束了和她的合同,觉得她顺眼了很多。加上对她身世的好奇和怜悯,着实陪了她一个下午。
 在我就要告辞的时候护士送来她的晚饭,虽然这家医院还算不错,可那乌漆麻黑的韭菜炒鸡蛋和素胡萝卜真让人没有食欲。秦太太一口没动放在一边说:这是最好的饭菜了,真不知道那么多钱都干了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对她说你不如在外面的餐馆定饭,既然没人管自己就要想办法。秦太太这时候眼圈又红了说:没事的,反正饿不了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我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帮你给餐馆说说,让他们给你送来怎么样?
 秦太太感激的答应下来,把自己喜欢的食物写在纸条上和钱一起递给我,不好意思的说:孟先生我一直都在麻烦你,真不知道说什么。
 我说:嗐,这不算嘛,你也够难的了。
 说完话我没敢再看秦太太的眼泪,道了别离开医院。找了家看起来干净的馆子和老板商量好了送饭的事,心想能遇见我这样的男人,秦太太运气不坏。

 二十五
 
 此后的几天生意忙了起来。这段时间人们都趁着福利分房的最后机会抢房子。装修市场跟着一下热了起来。我在的材料市场又多了几家卖地板的,拼命的压价,所以虽然卖了不少,利润却没高太多。高晓清的公司也忙的不亦乐乎,我们只能靠打电话联系。向尚也没了音讯,多吉说他那天和苗慧跑了之后再没有回来,洋娃娃疯了几天才过了劲,跟着多吉开始继续跑线,说准备好了剪子见到向尚就喀嚓一下。
 在我发烧后一个星期之后接到了秦太太的电话,她已经出院了,身体虽然还很弱但是基本上没大问题了,所以想请我和高晓清吃顿便饭,也算对我们的一个回礼。
 我说高晓清没时间我也没有,过去的事大可不必放在心上。秦太太非常热情,说不会很复杂,趁着自己现在还利索让我尝尝她的手艺。
 我想起来她曾经对我说过从小就做的一手好菜。我也因为最近的忙碌没好好吃过饭了。于是联系高晓清一起去。可她又出了差,说几天内回不来让我代表算了。
 我说你现在怎么对我这样放心呢?高晓清说自己要是连孕妇的醋都吃,那可算活到家了。
 我找了个不太忙的下午去了秦太太家,那天我特意洗了个澡换了件干净衣服。不知为什么这个女人总让我觉得自己邋遢,其实老太太们都说怀孕的女人看起来最窝囊了,我却怎么也看不出秦太太哪里难看.
 或许是我找的那家餐馆的饭菜还不错,秦太太脸色有点红润了。几天不见她已经恢复了我刚见到她的样子:棉布的孕妇裙很干净,头发已经剪短了象个男孩子,只是肚子更明显了,不过从后面猛看上去还是看不大出来。
 秦太太见我拿来的礼物很高兴,那是我询问了我妈之后买来的乌鸡和枸杞。看望孕妇让她老人家很纳闷,当听说和高晓清有点关系就完全释然了,那副急于从我嘴里打听点什么的样子又让人发笑。
 秦太太说自己现在脚肿的很厉害了,只能穿拖鞋,所以想买东西只能去附近的超市买些速冻的。我带来的新鲜乌鸡正好能褒锅好汤,她感激的对肚子里的孩子说:宝宝,看叔叔买好吃的来了。
 我忍不住笑起来,这个女人虽然未必小我多少,可这样十足象个孩子,象个怀里抱着布娃娃的小女孩。
 秦太太没有在意我的态度,她说自己虽然一个人习惯了,可有了这个孩子还是觉得舒心了许多。我知道自己能说的话题很有限,只好在一边嗯嗯啊啊的看她做饭,有心搭把手又没头没脑的,只好在客厅里随便的转悠。
 那只装着没写完的信的纸盒子不见了,客厅里所有的东西都丝毫不乱的摆在自己的位置,只有影碟机上放着几张胎教的光盘,除此之外连照片都没有一张。
 这里其实更象一所旅馆,在客人离开后被工人打扫干净等着再次弄乱。按理说这个秦太太不会是没有品位的人,可这里包括沙发靠垫、抱枕和块毯这些体现女性风格的小东西都没有一点个人的痕迹,大多是配套来的。我用内行的眼光观察着,除了厨房里那个小心翼翼忙活的孕妇,这所足有200多平的豪华宅子只是画报上的广告照而已。
 我没有走近那间关的严严实实的卧室,其实那里才是这最有家味的地方,我想象着不久之后里面还会多一张婴儿床,一些五颜六色的塑料玩具和到处都是的尿布。这些奇怪的想法让我替秦太太高兴了些,甚至希望她肚子里的孩子赶快生出来。
 秦太太很快做好了饭,虽然简单可看出她用了心:竹笋炒百合,火腿煎蛋,苹果和香蕉拌的色拉还有一大碗榨菜肉丝汤,最后她居然还拿出一瓶啤酒。
 我连忙说我不喝酒,觉得不对劲又说今天不喝酒了,吃饭就很好。
 秦太太小心的坐下来说:真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你的口味,超市也就这些东西还算新鲜,请别介意。
 我连忙说:没关系,我吃饭不讲究,再说这些菜已经很好了,平常也吃不着。
 秦太太盛了碗米饭递给我说:要是我方便的话能做好多菜呢,可是大夫说我不能吃的太油腻,可又不能太单调。每天做饭都烦死了。
 我尽量让自己的吃相文雅一些,多少有点后悔来吃这顿饭。不过秦太太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不停的让我吃菜,说剩下就不好了。
 我闷头吃了会儿觉得实在太别扭,既然是她请我来为什么装的这麽正经呢,我又不是求她什么,于是放开矜持问她:秦太太怎么总是一个人呢?
 秦太太说:你别这样叫我了。我们也算朋友吧。我的名字叫秦笑盈,你叫我阿琴或者阿盈都可以。
 我说:哦,我还以为你先生姓秦呢,怎么不见他来过啊。
 秦笑盈勉强的笑了笑说:孩子的爸爸太忙了,而且回国也不是那么简单。我是因为习惯不了美国才回来生孩子的,可没想到身体变得这样虚弱。唉,早知道就不回来了。
 我说:为什么回来生孩子呢?那样国籍算哪里的?
 秦笑盈没想到我说起这个,顿了下才说:哦,没关系。他在美国很稳定了,国籍不是大问题。
 我想不通好好的美国不呆着要跑这里吃那病号饭,可看她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于是问她:你以前来过我们这里吗?
 秦笑盈说:没有,我很少出门的。这次是因为这里气候很适中,所以孩子的爸爸才选了这的房子,对我还孩子都好……孟先生,你是本地人吗?
 
 二十六
 
 我没有象她那样说可以叫我阿晖什么的,反而越发觉得这次便饭不随便了。虽然她病的时候很可怜,现在却始终掌握着谈话的方向。我有兴趣的问题她都巧妙的躲开,然后反过来问我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我终于后悔了,本来以为这个冷淡的女人会因为渐渐和我熟悉而成为一个有趣的朋友,谁知道她的笑容虽然多了不少,话却明显的控制着我们的距离。这让我觉得自己很可笑,我找不到一点应该接近她的理由,要说为了那点离奇的故事,我根本用不着这样多余。
 于是我只吃了一碗饭就说饱了。秦笑盈歉意的说:看样子我的饭不对你的胃口。
 我放下筷子忍住烟瘾,心想我对一个孕妇要求那么多干什么,就算我帮了她,可人家也不可能因此就成为能和我一起蹲在地上吃烤肉的朋友吧。再说了,对于他们这种假洋鬼子来说,这样的家宴或许已经很随便了。
 秦笑盈感觉到了我的变化,把话扯到了地板上。这起码是我熟悉的,为了打消吃完饭就走的尴尬,我尽量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当成趣闻讲了一遍。秦笑盈居然听的津津有味,可惜我还是把这当成了礼节性的倾听,在她上了次洗手间之后说我要走了。
 秦笑盈不自然的看了看空旷的客厅,茶几上的水晶烟缸依然干净的一尘不染,从厨房溢出的芳香味道已经消退了。我打开房门,楼道里静悄悄的,不知从哪经过的凉爽气流让我自然多了,转头对跟在身后的女人微笑着说:谢谢您的晚餐。
 秦笑盈并没因为我的措辞有所惊异。她扶着里面的木门迟疑着没有说话,我想了想说到:您早点休息吧,可别再有问题了。
 秦笑盈回头看了看身後又心不在焉的说:没事的。我,我会炖好那只乌鸡,到时候请高小姐你们再来赏光可以吗?
 我已经下了一磴台阶,停下来看见她象个孩子一样半倚在门边,楼道的声控灯渐渐暗下来,屋内明亮的空间让她象剪纸一样清晰。我没有拒绝,告诉她高晓清有时间的话我们会来打扰的。听到这话秦笑盈才说了再见,慢慢的转身走进去。她身後的明亮被门掩在里面,搂道灯也同时熄灭了。
 第二天高晓清在外地打来了电话,告诉我这里有一个新地板商想找人代理。她让我赶紧收拾一下过来,假如顺利的话我就不用每天盯着那个破门脸了。
 我暂时忘掉秦笑盈考虑做代理的可行性。那样的话我必须投更多的钱,搭更大的架子。恐怕属于我自己的时间会更少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那种上了正路就可以一直跑下去的人,我往往会在事情最顺利的时候产生厌烦的感觉。我妈说这是典型的“三分钟热度”,我部队的教官说这是精力旺盛的反应,虽然对事物有很好的接受能力,但是总不免浮皮潦草。
 就象现在的地板店,开始背着帐,虽然不爱干却还有精神,一等开始赚钱就没了热情。那正因为条件好起来,才让人失去了斗志。
 不过既然我不打算关了现在的门脸,又没别的可做,不如试试去做代理,小广东认真的对我说:其实风险比自己拿钱进货小的多,无非是多*点心而已。
 “听人劝,吃饱饭”。我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交代爸妈有时间过来看看小伙计就上了火车。高晓清知道我来兴奋极了,早早的等在车站。我下了车她连蹦带跳的扑进我的怀里说:我还担心你临阵变卦呢。 
 我想这别是她安排的一次单处相处的机会吧,我看着走在陌生大街上雀跃的女孩想起洋娃娃的话“羊入虎口”了。
 高晓清并没有多想什么,等我休息了会就开始带着我在这里的装饰市场考察。这个城市比我们那里开放的多也繁华的多。地板商的经营方式也更大气更科学。我按照高晓清的指点偷学着。
 晚上我们请那个地板厂总代理吃饭,这是个南方的厂子,据说已经合了资。高晓清熟练的和对方的代表喝酒玩笑,并不谈代理的事。客人中有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知道我是复员兵后很好奇,开始问一些我驻地的趣闻。我把曾经有过的惊险任务添油加醋的胡扯一通,那个风韵不减的女厂长听的筷子掉在桌子上。高晓清在旁边乜斜着我,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第二天那个女厂长打电话要请我吃午饭。我让高晓清一起去,她搭拉着脸说人家又没说叫我,我不去!
 我说:不叫你也不等于不请你啊,你们比我还熟呢。
 高晓清说:你知道个屁,这样的约请很明显是冲你来的。行啊你,现在出来也能招惹娘们了。
 我说:你胡扯什么。
 高晓清说:胡扯不胡扯她最清楚。你赶紧去吧,哼,没准这个代理就拿下了呢!
 我说:你别他妈的不清不楚的,我象什么了。
 高晓清撇着嘴说:你象什么?你现在是“干哪行,爱哪行”,能有女人请饭,可不是好事吗。
 我急了指着她大骂:放你妈的屁!*,老子还不去,爱他妈代理不代理。
 说完我拎起自己的包准备离开。高晓清一把拽住我说:你属狗的呀说翻脸就翻脸。我不是和你逗玩呢吗,别生气了,我是吃那娘们的醋啊。
 我说:有你这样吃醋的吗?什么不好听偏说什么。
 高晓清拉着我胳膊晃来晃去的说:行了,赶紧去吧,你要是能拿下代理,跟她那样我也不在乎。说完她笑起了,我用手掌在她脸上比划了两下,心想自己才“下海”几天啊怎么成了这个样。
 
 二十七
 
 那个女厂长没有多余的意思,她只是说自己的前夫也曾经当过兵,离婚好几年都没有音讯,猛然听到我的胡扯,颇有点亲近的感觉,所以想在一起随便聊聊。
 我听到这儿才放松了,忘记了彼此的关系聊的越来越多,可最后的时候女厂长说代理的事还要再考虑一下,我无趣的回到饭店想我和高晓清多余的可不是一点儿半点儿。
 我最后终于说动让地板商去我们那里考察一下,然后留下自己的电话说等你们去了我会好好安排一下的。
 高晓清已经结束了工作等我一起回去。我刚下车就收到了无线秘书台的留言,说有个姓秦的女士早上给我打过电话。高晓清奇怪的看着我说:你小子打的什么主意?
 我说什么主意?要不是因为你她怎么能招惹上我。
 高晓清明白了,当着满大街的外地人搂着我亲了一下说:你真乖!
 我说:去你妈的吧,没听说搞对象搭菜的。
 高晓清乐不可支回了公司,她让我有时间给秦太太回个电话,就算没有她老公那层关系,这女人也足够人同情一把了。
 我等高晓清走了后马上拨了秦笑盈的电话可半天没人接,我有点担心,认识她时间不长可碰上了两次危险,看来这次也错不了。
 果然,那家医院的病房刚住进去一个叫秦笑盈的“单身”孕妇。住院处的老太太面无表情的告诉我病房号,我没理会她背后的嘟囔心想我活该回这个电话。
 秦笑盈又是一脸惨白的靠在枕头上,我忽然向起了自家院里的月光。这个怀了孕的女人我根本就没兴趣,怎么总惦记着她,难道是我“精力旺盛”或者因为我家三代单传的缘故吗?
 秦笑盈还算幸运,那个训过我一次的女大夫和蔼的说:她的“溶血”虽然很典型,但是因为平常很小心,所以虽然很危险可胎儿居然都没有大问题,只是孕妇的健康状况让人担心。她才五个多月,不管怎样谁也不敢保证临产前不再发生问题。
 我想告诉医生这和我没多少关系,我能做的最多也就是给她送锅汤而已。可女人间相互的同情在这个时候体现出来。一直没有孩子的女大夫说自己就是习惯性流产,所以才知道有个孩子多么艰难,虽然你们只是“好朋友”,在这个时候怎么都要尽心照顾一下的。她指着诊室墙上的宣传画说:看见没有,一个孩子从一点点长到这麽大,然后女人再费尽千辛万苦生出来,容易嘛!
 我被女大夫血淋淋的说教给镇唬住了,一路点着头来到秦笑盈的病房。她可能刚刚睡醒,看到我就笑起来马上又紧张的问:你怎么了?头不舒服吗?
我看着她心想你要没给那医生说什么才叫怪呢,不然就凭我这副样子,在医院扫垃圾也没份儿。
 我开始努力做出一副和她保持距离的样子,一边漫无边际的乱想:医生得罪不得;尤其我的养老保险正好定在这里;假如我哪天生孩子……
 我大力的甩了甩头纠正了自己的念头继续想:其实我还是愿意帮助她!不管是贱还是别的什么。这个女人从挡住我货车那天开始就让我从心里可怜她。她和高晓清正好相反:一个身世坎坷却飞扬跋扈,一个出身富豪却羞涩婉转。
 我对自己说算了吧,我爸就总念叨年轻时积点阴德比老了睡不着觉好,再说她能麻烦到我什么程度呢,最多是多送几次鸡汤而已。
 “秦太太”这次连客气都免了,关心的询问我出门干什么去了;假如做代理需要不需要人介绍客户;要不要联系高晓清的老总垄断他们的装修用地板……
 秦笑盈本来挺清淡的表情现在开始有些浮肿了,再次的惊险让这个偷渡客完全失去了自信,她肯定明白,即使全天有特护也比不上我老爷子的一锅汤。
 我不奇怪女人这样想,其实自己对高晓清那么没感觉,不一样委屈求全的和她近乎吗。我是为了买卖,秦笑盈不过是尝到了些鸡汤的甜头而已。
 这样一想我看着她就可亲多了,不管以前她多牛气,现在我可是居高临下的照顾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小护士也觉得我高大起来,不再横眉冷对了,对事跟我闲聊几句。她挺漂亮,我想:高晓清连吃醋的借口都没有。

 二十八
 
 被女人,尤其是被比“自己高级的女人”依赖是种很奇妙的感觉。我骨子里就是个俗人我才明白。秦笑盈每次见到我都会带点疲倦的笑笑,然后用对胎儿一样的温柔语气说:你忙完啦?
 我其实只是偶尔在下班后回家前过来看一下而已,这对我来说也算一种消遣,看着医院愁眉苦脸的人我感觉自己幸福太多了。那些大热天住在4人一屋的乡下人把这里当成了大车店,只要护士不说,一家人都挤在床上,不管是男人还是孩子。所以每当我推开高档病区的隔离门时由然升起一种优越感。
 我一边骂自己没出息,一边和小护士嬉皮笑脸的搭茬。当我们熟悉到开始互留电话的时候高晓清瞧出了点眉头,她没有怀疑秦笑盈,可也不再来医院。只是再也不提老总之类的借口。我暗想:一个偷渡客能回来投资,也算奇闻了。
 秦笑盈虽然热情可一点没有随便的样子,她对孩子的关注超过了所有的。连冰凉梆硬的护士都说从没见过哪个孕妇这样紧张,那是一种神经质的表现。
 一个星期之后秦笑盈出院了,她没有显得多么高兴。我知道她担心自己再次发作。医生说这样的情况时有发生,但是身边有个人要安全的多。异常的“破水”因素有好多,但是通常影响胎儿的都是随后的细菌感染。所以保持个人和环境卫生非常重要。那个女医生无奈的看着秦笑盈说:我没别的办法了。你只能自己多多注意。
 我送秦笑盈回的家,816已经布满了一层灰尘,从窗口的射进的艳阳照在上面,是一种灰白的凄凉。其实这女人大可不必装修成这样,留下钱天天住在医院也比这合适的多。
 秦笑盈回到自己的卧室,我坐在沙发上,随手在茶几上划了几道,等了会儿又到阳台上抽了两根烟她还没出来。我心里咯噔一下,别是又出了问题。
 我轻轻打开卧室的一丝门缝,看到秦笑盈正靠在床头上抱着一个枕头抽噎着。她哭的很小心,没有发出声音。屋里的柜子一样布满了灰尘,被搅翻起来,在光线中上下飞舞。
 我看她没事想退出来,秦笑盈忽然扭头说:孟先生,您进来吧,没关系的。
 没办法我只好敞开门站在那儿,秦太太擦了擦眼泪说:我知道最近麻烦的您不象样子,而您这样耐心也让我感动。我,我没有办法才这样麻烦您的。
 我说:哦,没什么。都说买卖不成仁义在,何况您还用了我的地板呢。
 秦笑盈满脸泪痕的笑了下,那样子可怜极了:您是个好人我知道,所以不管怎么说,假如我还不让您知道我的故事就太过分了。
 我说:别!我们不管朋友也好,别的也好,我帮您也不想有什么要求。只是您的身体镇的很让人担心,要想个办法才好。
 秦太太慢慢下了床,我不知道合适不合适搀她,只好看这她走到床的另一边坐下,然后指着一张椅子对我说:您请坐吧,我有话告诉您。
 我知道这是我早就想知道的故事了,想想自己不会为了听一个女人的私事而麻烦自己才安然坐在那里说:秦太太你不要太在意,现在你应该好好休息才是。
 秦笑盈没有听我的话,小心的坐好了说到到:我的家人一直都叫我阿盈,我的爸爸妈妈从小都这样叫我……
 我知道她开始讲故事,于是没有搭腔等她说下去。
   
  二十九

 秦笑盈果然如我想的家在南方偏僻的农村。因为离开放的特区很远,所以很穷很落后。一些从外地打工回来的人们都说特区多么的富裕,挣钱多么容易。可许多人去了完全不是想象的那样,给外资打工又累又受气,那点钱发财根本不行,也就勉强能“修修老屋”,所以很多年轻人开始想别的办法:既然特区都是外国人开厂子,为什么不直接去到国外打工呢?
 那些偷渡成功的人无一例外的说自己混的多好,外国的钱更容易挣,就是洗一个月盘子也轻易能挣在特区的一年那么多。所以那些头脑灵活有胆量的年轻人开始陆续走出家乡,通过偷渡来完成自己的愿望。
 秦笑盈还很小的时候就有人成功了,给家里人寄来钱和信,还说如果再干几年就能把老婆孩子都接过去享福了。当然更多的人没有了音讯,于是家人和老乡们都说他们一定是发了更大的财,所以老家也不要了。
 于是有更多的人出走,也有更多的人没有回来。秦笑盈20岁的时候,自家的堂哥也出了海,可是一年都没有音讯。大伯两口子病在床上没管,咽气之前对弟弟说一定要让儿子回来给自己安坟。
 秦笑盈家里一样被偷渡客的“成功”搅的不安份,她的小弟就一直喊着要出去,可是年纪太小,蛇头不会做这样的生意。所以秦笑盈终于下决心自己先出去,因为她有一手做菜的好手艺,还学了几年的刺绣,在外国混饭吃还容易些。
 秦笑盈说到这脸上满是悔恨悲痛的表情,我想她一定在回忆偷渡的可怕经历,于是对她说你不要太激动了,对你和孩子不好的。
 秦笑盈说没关系,其实我自己也总想起这些,能说出来还舒服些。
 我给她到了杯水。秦笑盈感激的看了看我,继续说下去:
 那个叫阿坚的小伙子是个锁匠,走南闯北的见过不少世面。他没有象别人一样着急出去,而是跟着一个朋友看了看蛇头怎样运人才下的决定。
 秦笑盈的父母变卖了所有家当凑足了盘缠,送她走的时候小弟说要是那边好就赶紧来信,自己一天都等不及了。
 阿坚的脑子非常好,可运气实在差。他们那趟船走了将近一个月才发现偏离了有人接应的海域,当风暴来临前他们看到了别的船,正要呼救才发现这居然是一艘海盗船。海盗们杀了所有人包括那个年轻的蛇头,却留下了阿坚和秦笑盈。不用说阿坚能帮他们打开抢来的保险箱,秦笑盈自然是用来做女奴的。
 幸好海警赶到了,在双方激烈交火的空阿坚拉着秦笑盈跳到海里,与其被海盗折磨打死不如淹死痛快。可他们爱没扑腾几下就被海警捞了上来送到当地的移民局。
 阿坚说这下完蛋了,假如被遣送回国,借了那么多钱可怎么还啊。这样一来比没有偷渡前还穷困了。所以这也是被遣返的人大多还会再次偷渡的原因。
 秦笑盈说不幸中的万幸是阿坚是个锁匠,他趁警员不备打开了关自己的房门,又救出了秦笑盈。
 阿坚的朋友当然知道这些消息,他是早几年前偷渡过来的,等不到阿坚的消息自然就去查移民局的通告,所以当阿坚和秦笑盈被美国的雨一样淋的精湿以后在废弃的船坞找到了他们。
 秦笑盈说到这里已经很累了,我劝她还是休息会儿的好。秦笑盈无奈的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说:你看我,现在连讲话都不敢大声。这个孩子啊……
 我站起来说:你也别太着急,有时候越小心事越多,你只要把握住自己的情况就好,医生不是说了吗,你的毛病就是这样了,假如为了没有的事多*份儿心,恐怕事儿也就多了。
 秦笑盈明白了这个道理说:我就是太担心了,其实在美国的时候医生说过“溶血”几乎是很常见的“意外”,所以我要回国他们才没阻拦。谁知道成了这个样子。
 我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病由心生。我们老爷子经常这样说。你安心修养吧,现在的医学生个把孩子可不算什么大事了。我去买点东西,该吃饭了。
 秦笑盈没有客气,我关门的时候看见她艰难的爬回床上躺下来,忽然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很有意义。即使我爸说我“成了顶梁柱”也不如现在显得重要,当然只是对秦太太来说。
 



--  作者:灰姑娘
--  发布时间:2002-6-21 13:09:53

--  
越来越精彩了
--  作者:轻不狂
--  发布时间:2002-6-24 18:04:21

--  30-43

 三十 

 我在菜市场买东西的时候想起了老爷子。从小到大,一旦我有什么头疼脑热他能做的就是亲自买菜做饭,却总是不肯说那是疼我。所以我小的时候总以为那些难得一见的荷包蛋、蜜炼白山药都是我妈变出来的。还对那些流着哈拉子的“发小”说你们家那麽“阔”,怎么没见吃过这些呢。
 卖菜的老娘儿们非常热情,她说怀孩子千万得注意吃饭什么的,不然落下毛病是一辈子的事。“药补不如食补”,“娘吃了就等于孩子吃了”。
 我嗯嗯啊啊的买了一堆东西回来边得意的上楼边想:现在的“菜篮子”确实丰富多了,我只听老爷子说过的那些新鲜玩艺儿现在到处都是。等我看到秦笑盈惊异的表情才知道自己买的有点过了。
 不过这些东西秦笑盈好久没吃过了,她说:其实北方的东西再多也都是南方引进过来的。你买的这些东西在我们那里就好象你们的白菜土豆一样平常,也不会多有些什么药理价值。
 她一边兴高采烈的收拾着我买的东西一边唠叨,我看着她鸭子似的步伐很不以为然:我能买回来就不错了,搁你自己也就是眼馋的份儿。
 秦笑盈明白这些,所以很快闭住了嘴,把能冷藏的东西洗干净放到冰箱,最后对着一袋子七八斤一寸不到的小鲫鱼发愁。我说:是不是买的不好啊,斤称不够我找她去。那娘儿们说了少一赔十,她要不承认我把她摊子拆了。
 秦笑盈说够了够了,只是买的太多不知道怎么做。
 我说:卖鲫鱼的说了,裹上面炸,用糖醋焖都行啊,你不是会做饭吗还发什么愁。
 吃饭的时候我还是很得意,那一盆子几乎全是面糊的炸鲫鱼嘎嘣脆,味道还真不错。秦笑盈说:美国人连钓鱼都不钓这麽小的,即使上了钩也都放了。
 我想起曾经看过的电视一本正经的告诉她说:不懂了吧!人家那不是不爱吃,是环保,就是说等鱼长大了才吃呢。
 秦笑盈没有跟我抬杠,我有点不满却又觉得这和高晓清的乖巧不大一样,喝了几杯啤酒后想明白了:我和她什么事都没有,所以才这麽轻松的。
 临走的时候秦笑盈告诉我不用总来这里,店里很忙,假如她有事会打电话的。
 我说没关系,这麽大的房子你自个儿住也挺可惜了的,我假如在附近喝多了会来的。
 秦笑盈没有被我吓住,回到卧室拿出那串钥匙递给我说:我有一间屋子就够了,你方便的话过来喝茶没问题。
 我趁着一瓶啤酒的劲边下楼边想,要是把我做的“好人好事”讲给晚报的记者,没准足够做一个专栏了。
 院子里的牌局已经散了,我妈正在厨房收拾自己一个人不知道嘟囔着什么,听见我的动静喊喊了一声吃饭没?
 我心情不错,跑到厨房给我妈声情并茂的讲了一遍秦笑盈的故事,可老太太却没有因为自己的儿子学会疼人高兴,她一本正经的对我说:你这傻小子怎么凡事不懂啊,人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你一个大小子家的总跟个孕妇在一起算什么。
 我说:正因为她是孕妇我才不怕嘞,您多会儿听说过孕妇出墙的!
 我妈好好的给了我几巴掌,气的话也说不利索了:你他妈的混小子,放着好好的高姑娘不粘乎吧,还和个孕妇这样……愣了下神又说:有本事找个媳妇儿跟你生个孩子,我包你麻烦不过来。
 我笑咪咪的看着老太太,她被自己内心最深层的愿望给打乱了,口不择言的继续牢骚着:你说吧,好好的那个银行闺女你不喜欢,人家主动约你你还不去……好不容易有个高丫头待见你吧,你跟藏“狗喜欢”似的躲着我们。啊?你算个什么东西……你爹是不爱说话,要是把他个老东西*急了你就等着吧。
 老太太最后被自己没有章法的语言给打乱了,气乎乎的坐在院子里连拉太太们的邀请都不去了。我没处躲,转了个弯绕到老爷子跟前说:爸,您怎么就不劝劝我妈呢。
 老爷子打我记事后俩眼就总是眯缝着,这会儿也不例外,喝了口茶水半天才没头没脑的说到:好比做饭,爆炒就是武火辣油,蜜制最少也要三五天功夫。一个伙计炒两盘一样的菜都没准何况改弦更张呢,你小子,活该!
 我知道也问不出嘛来,干脆跑去找多吉。我妈在背后带着哭腔的骂到:我看你个兔崽子什么时候懂事!


 三十 

 我在菜市场买东西的时候想起了老爷子。从小到大,一旦我有什么头疼脑热他能做的就是亲自买菜做饭,却总是不肯说那是疼我。所以我小的时候总以为那些难得一见的荷包蛋、蜜炼白山药都是我妈变出来的。还对那些流着哈拉子的“发小”说你们家那麽“阔”,怎么没见吃过这些呢。
 卖菜的老娘儿们非常热情,她说怀孩子千万得注意吃饭什么的,不然落下毛病是一辈子的事:“药补不如食补”,“娘吃了就等于孩子吃了”。
 我嗯嗯啊啊的买了一堆东西回来边得意的上楼边想:现在的“菜篮子”确实丰富多了,我只听老爷子说过的那些新鲜玩艺儿现在到处都是。等我看到秦笑盈惊异的表情才知道自己买的有点过了。
 不过这些东西秦笑盈好久没吃过了,她说:其实北方的东西再多也都是南方引进过来的。你买的这些东西在我们那里就好象你们的白菜土豆一样平常,也不会多有些什么药理价值。
 她一边兴高采烈的收拾着我买的东西一边唠叨,我看着她鸭子似的步伐很不以为然:我能买回来就不错了,搁你自己也就是眼馋的份儿。
 秦笑盈明白这些,所以很快闭住了嘴,把能冷藏的东西洗干净放到冰箱,最后对着一袋子七八斤一寸不到的小鲫鱼发愁。我说:是不是买的不好啊,斤称不够我找她去。那娘儿们说了少一赔十,她要不承认我把她摊子拆了。
 秦笑盈说够了够了,只是买的太多不知道怎么做。
 我说:卖鲫鱼的说了,裹上面炸,用糖醋焖都行啊,你不是会做饭吗还发什么愁。
 吃饭的时候我还是很得意,那一盆子几乎全是面糊的炸鲫鱼嘎嘣脆,味道还真不错。秦笑盈说:美国人连钓鱼都不钓这麽小的,即使上了钩也都放了。
 我想起曾经看过的电视一本正经的告诉她说:不懂了吧!人家那不是不爱吃,是环保,就是说等鱼长大了才吃呢。
 秦笑盈没有跟我抬杠,我有点不满却又觉得这和高晓清的乖巧不大一样,喝了几杯啤酒后想明白了:我和她什么事都没有,所以才这麽轻松的。
 临走的时候秦笑盈告诉我不用总来这里,店里很忙,假如她有事会打电话的。
 我说没关系,这麽大的房子你自个儿住也挺可惜了的,我假如在附近喝多了会来的。
 秦笑盈没有被我吓住,回到卧室拿出那串钥匙递给我说:我有一间屋子就够了,你方便的话过来喝茶没问题。
 我趁着一瓶啤酒的劲边下楼边想,要是把我做的“好人好事”讲给晚报的记者,没准足够做一个专栏了。
 院子里的牌局已经散了,我妈正在厨房收拾自己一个人不知道嘟囔着什么,听见我的动静喊喊了一声吃饭没?
 我心情不错,跑到厨房给我妈声情并茂的讲了一遍秦笑盈的故事,可老太太却没有因为自己的儿子学会疼人高兴,她一本正经的对我说:你这傻小子怎么凡事不懂啊,人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你一个大小子家的总跟个孕妇在一起算什么。
 我说:正因为她是孕妇我才不怕嘞,您多会儿听说过孕妇出墙的!
 我妈好好的给了我几巴掌,气的话也说不利索了:你他妈的混小子,放着好好的高姑娘不粘乎吧,还和个孕妇这样……愣了下神又说:有本事找个媳妇儿跟你生个孩子,我包你麻烦不过来。
 我笑咪咪的看着老太太,她被自己内心最深层的愿望给打乱了,口不择言的继续牢骚着:你说吧,好好的那个银行闺女你不喜欢,人家主动约你你还不去……好不容易有个高丫头待见你吧,你跟藏“狗喜欢”似的躲着我们。啊?你算个什么东西……你爹是不爱说话,要是把他个老东西*急了你就等着吧。
 老太太最后被自己没有章法的语言给打乱了,气乎乎的坐在院子里连拉太太们的邀请都不去了。我没处躲,转了个弯绕到老爷子跟前说:爸,您怎么就不劝劝我妈呢。
 老爷子打我记事后俩眼就总是眯缝着,这会儿也不例外,喝了口茶水半天才没头没脑的说到:好比做饭,爆炒就是武火辣油,蜜制最少也要三五天功夫。一个伙计炒两盘一样的菜都没准何况改弦更张呢,你小子,活该!
 我知道也问不出嘛来,干脆跑去找多吉。我妈在背后带着哭腔的骂到:我看你个兔崽子什么时候懂事!

 三十一

 我还没找到多吉高晓清先打来电话:喂,我的工程收尾了。业主请我吃饭呢,你去不去?
 我说:我去干什么?我算他们哪门子亲戚!
 高晓清说:人家是真的请我啊,我的图纸让他改了十几次,又给他省了几万块钱,吃顿饭算什么。再说还有我们正头儿呢。你来吧,他们都想见见你呐。
 我说:见我干什么?他们买我地板吗?
 高晓清被我噎的半天才说出话来:你什么玩意儿啊,对向尚就那样,对我就这样,你不是一喝酒就兴奋吗?
 我说:兴奋劲儿早过了,你就当我是个老头子吧。
 高晓清没再说什么,电话里传出人喊叫和酒店嘈杂的动静。我喂了两声没回话,挂了电话叫了辆车去找多吉一边想:洋娃娃现在也不知道还疯不疯了。
 多吉看我一个劲的查电话就说:朝晖,其实那姑娘不错,别人再说她怎么样,对你好就足够了,在我们那里这样的女子好嫁地很呢。
 我认真的看了看他饱经风霜的脸说:你知道什么!好女子一辈子都找不到,媳妇儿可说有就有,我又不象你长的跟老头子似的,着什么急!
 多吉哈哈大笑起来说:我在老家可是被人稀罕着呢。本来上学前就有个姑娘喜欢我。
 我说:喜欢你干甚用,人家早有娃娃了吧。
 多吉的嘴巴很大牙齿非常白,我喜欢看他“傲视群羊”的表情:有娃顶甚用,我不想在家了,我想多走走,走不动了再找个女人结婚,那时候我就可以完全放松了。老太太和老头子……他用竹签子比划着说:养几十只羊,再生几个娃娃,那时候你吃烤肉就来吧。
 我俩昏沉沉的说着各自的话,夜市的人越来越多。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扶着自己挺着肚子的媳妇儿在我们身边坐下,然后弯着腰问:你要吃什么,我去给你买?吃羊肝吗?明目的,对孩子最好了。
 女人说;我不爱吃,那东西味太大,怪恶心的。
 男人说:羊肉都有这个味啊,你昨天不还说馋了吗?你不想咱们的孩子生下来就戴个小眼镜吧?听话啊,你总不好好吃饭可不行!
 女人没再说什么,委屈的点点头让男人去招呼伙计,然后坐在那里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边小声说着话。
 多吉已经喝多了,他告诉我洋娃娃现在干起活儿来象疯了一样。前几天刚从东北回来,还没休息就出去组团了。这个女孩每天都象上满了发条,连当地泼辣蛮横的女导游都害怕。不过那样子真让人心疼,多吉说其实她和向尚根本就不合适,虽然脾气一个硬一个软,但是都一样的倔。 
 我和多吉分了手不想回家,沿着热火朝天的夜市瞎溜达,白天的暑气消散了很多,总能见到一家几口在通风的地方铺张凉席乘凉。一些半大小子骑在车子上和马路牙子上的小姑娘嬉皮笑脸,半躲半藏的烟头一明一灭。
 离开夜市区的街道安静了许多,那些几天不见就窜起来的豪华住宅居然都住的差不多满了,被漂亮的栏杆远远隔开,偶然会听见不知哪个窗户传来婴儿的哭声,随后一盏灯亮起来,透过纱帘看到有人无声的忙活着。
 我又想起了秦笑盈,不知道她在那间空旷的房间里在做什么,是回想可怕的偷渡经历呢还是看胎教的光盘。我妈从来不信这些东西,她告诉我你就是给我生三五个孩子我也能给你养的白白胖胖的,“胎教”?都是唬弄那些没人管的小两口的。
 我不明白我妈现在为什么唠叨成这个样子,对一个大小伙子扯生孩子什么的,可能她眼红胡同里的老街坊吧,那些老太太就喜欢一边骂着孩子费心,一抱着自己的孙子辈四处乱串。
 秦笑盈一定没人帮忙,我走累了在路灯下蹲着抽烟想到她的故事我还没听完,或许这个孩子是她荒唐以后留下的,所以才没人管。这念头让我很恶心,冲着大马路呸了几口心说秦笑盈绝对不是那种人,虽说是个孕妇,可她的眼神却总是清澈透亮的。
 搞楼里的灯一盏一盏的灭了,偶尔下夜班的人也不见了,从马路尽头吹过来的凉风让我困意渐盛,一边踅摸着出租车一边走想,什么时候再去趟秦笑盈家,听完那个故事。


三十二

 高晓清的工程终于开始收尾了,作为主设计师的她开始空下来。我本来以为忙碌可以让两个人的关系冷却,谁知道她好象更火热了,一离开工地就来到我店里,不是帮着招呼客人就是收拾店面。我有心疏远,却越来越近乎,当人们开始问“你和高小姐明确关系了吗”我才明白,高晓清完全成了我的“对象”!
 所有的客人都知道“安瑞地板公司”有个名牌设计师做营销。高晓清精心画出的图纸成了那些顾客永远够不着的胡萝卜,这说明了我地板的优秀,高晓清脆生生的笑声让大多数人觉得,完全不用那么多钱就能做到图中的效果。
 我的销量直线上升,代理商也不再牛气了,甚至主动询问我要不要货。小广东两口子也不再说我是外行了,因为不管行业术语还是外表,我都被高晓清变成了一个“业务经理”。
 我妈开始和高晓清通电话,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我不禁恨这两个女人如此的投契和“阴险”,从黄阿姨那里我得知我妈已经不着急她们帮我介绍对象了,因为“朝晖偷偷搞了一个”。
 小伙计和小广东背后开始叫高晓清做老板娘,我也不再指望着能解释清楚,就算谁都知道我清醒时没碰过她,也不会同情我。假如我说不会娶高晓清的话,搞不好我就成了“吃谁饭砸谁锅”的混蛋了。
 所以我很别劲,高晓清让我吃饭我就吃,让我上货我就上,除了存钱进货,我不再多说一句话,我要让人们“误会”:高晓清是给自己干呢,起码不是我求她帮我的。
 这样过了一个月人们开始说一个新的话题:孟朝晖这小子变的太大了,高小姐就是厉害,你瞧弄的孟朝晖话都不敢多说,就知道闷头数钱了!
 于是我有事没事就去找多吉喝酒,他和洋娃娃已经让新线路上了正轨,两个人虽然从没提过感情的事,可我能看出来他们之间的亲热,那是不需要第三人知道的关系,完全发自内心的,甚至带着小心的亲近。我高兴的插在他们中间,感受着那种轻松的气氛。
 可这两个人明显的讨厌起我来,一向寡言少语的多吉也开始询问我和高晓清怎么样了,为什么不叫她一起出来玩,我说她忙图纸又忙卖货没有时间,洋娃娃夸张的说你们真幸福啊,是不是该吃喜糖了。
 所以我没地方可去了,店里有小伙计和高晓清什么都能应付。我找出战友的通讯录开始打电话.这些大多出自农村的家伙不一个个早早抱上了孩子,知道我做了老板就打听能不能安排一下战友聚会,而且能带家属的那种.
 一个下午我在洗澡堂子泡的皮都皱了,听到搓澡的喊谁的电话响呢.拿出自己电话正是秦笑盈的号码.这让我高兴又担心,这个可怜的女人别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秦笑盈好端端的站在门口等我,她的肚子有大了一圈可脸却更瘦了,我再担心这样下去生完孩子她也差不多变骷髅了.
 原来她前阵子打电话买了个婴儿床.象变形金刚的那种,还能推着孩子出去走.可买回来安装好却再也变不回来了.打过几次电话卖家态度挺好,就是不来修,秦笑盈说:我都不知道怎么把这东西弄出去.
 我看了看原来是几个销子弹簧锈死了,费半天劲摘下来上了点花生油就没事了。秦笑盈从厨房出来擦着汗说:我多笨啊,就这麽一点毛病还要麻烦你。
 我说你怎么不早说呢?秦笑盈说:我怎么好总麻烦你,而且你现在正是忙的时候。
 我说:店里有人帮忙啊,我现在可是闲在多了。
 秦笑盈一边收拾桌子一边说:哦,其实,其实……
 我过去帮她帮饭端出来问:其实什么?有什么问题吗?
 秦笑盈不好意思的说:其实我担心男人会觉得孕妇晦气,才,才……
 我不以为然的嗐了一声说:瞎扯什么呢,从没听说过孕妇晦气的,再说了,孕妇不晦气这世界上还有人嘛,那些得了不孕症的人还急着花大钱找晦气呢!
 秦笑盈终于哈哈的笑起来,这个憔悴稳重的女人笑起来居然这样爽朗,完全没有了那副小心翼翼的表情,半天平静下来说:要早认识你多好啊,我在老家就有好多朋友,那时候我从来不知道担心,有他们在什么都不怕。
 我听出了她话中的意味,很得意的说:女人总是多心点儿,其实不是傻,就是想不到那么多。
 秦笑盈赞同的点点头给我盛饭。吃完饭我帮她收拾的时候才发现冰箱里居然有上次吃饭是留下的半块火腿,已经失去了水份干巴巴的象塑料摆设。我忽然感到一阵心酸,这个女人再有钱又怎么样。我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想:她不会傻到连保姆都不知道请一个吧?

 三十三
 
 秦笑盈给我泡了杯茶,坐在阳台的门口绣着什么没有说话。我忍了半天还是问了出来:你怎么不请个保姆来帮忙呢?
 秦笑盈停下手里的刺绣没有说话,我连忙解释说:我的意思是请个保姆起码晚上有事能知道啊。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半天才说到:我说没钱你肯定不信,这所房子根本就不是我的。
 我听到这又想起秦笑盈是不是怀了野种的问题,心没来由的剧烈跳起来等着她说下去。
 原来,阿坚的朋友帮他们安定下来之后,秦笑盈就病了一场,阿坚不停的出去找工作,可是没地方愿意找一个锁匠做别的活儿,而且在华人区人们彼此更有猜疑,一个偷渡来的大陆人,没准会做出些什么坏事。
 阿坚的那个朋友是给一个公司开货车的,却不知道拉的是什么。他引见了阿坚给自己的工头,却意外的被录用了。
 后来阿坚才明白,那个公司是专门偷贸易公司货柜的。尤其是偷当地华人的货柜麻烦最少,不过很多商人虽然请不起保安,却能想很多花样在货柜锁上,恰好阿坚打工时经常接触这些东西,他朋友的老板自然看上了他这门手艺,许愿只要阿坚好好干,不出几年绿卡美元全都有了。
 可阿坚知道那些商人大多和自己一样费尽千辛万苦才熬成现在的样子,那一柜货可能就是一家的生命线。但是秦笑盈正病在床上,朋友垫付的那点房租已经用完了,而且自己不干这个恐怕也干不了别的。朋友的老板才不会让一个知道自己底细的人留在这里或者说活着留在这里。
 听到这我点了点头说:难怪阿坚问你还认不认他。
 秦笑盈惊异的看了我一眼马上又恢复了常态,我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赶紧解释:哦,哦,那天我给地板打蜡时那封信掉出来了,我,我不是故意看的。
 秦笑盈说:没关系,其实我早知道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感觉自己象做贼被抓住了。秦笑盈大方的把那个盒子找出来,拿出那封信说:我真的没在意,当我知道你看了这信后还肯这样照顾我,更让我觉得你是个好人,而且那么尽力的帮助我,偷渡不偷渡的又算什么呢。
 我尴尬的笑了笑,秦笑盈继续说到:我写信的时候他刚做完事回来。他又喝了好多酒,拼命的问我还认不认他。我当时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又担心他出事,所以告诉他一定认他,假如不是我早许了水根没准还会嫁她。
 当秦笑盈知道阿坚干的是什么活儿的时候才害怕起来,当地的华人已经怀疑到他们了,所以她等身体好了之后开始找工作。可不会英语她只能在华人区,没人愿意要她,哪怕是最低的工资。
 秦笑盈说到这长长出了口气,示意我没什么事继续说下去:
 后来她的家人一直没有来信,她不知道别的联系办法,也没有谁肯帮助她,所以她只能一封接一封的写信,可这样过了一年之后他们收到了还留在家的老乡来信:秦笑盈的父母包括小弟在他们离开后三个月也上了蛇头的船,到现在也没有消息。
 阿坚查到了移民局的通告:一艘不明国籍的船在美国某一领海线边缘失事,只打捞上来几具黄种人的尸体,估计这是一艘用来偷渡的货船,其他失踪的人员始终没有找到……
 那几具尸体没有秦笑盈的家人,可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了他们的消息。
 说到这秦笑盈已经哽咽的说不出话了,我有点担心,但是看了看她还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再漫长的一段时间之后她告诉我:老家的人已经给她的父母堆了衣冠塚,并且把牌位安放到了自家灵堂.
 
 三十四
 
 我几乎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在我以为暗无天日的偷渡客舱才是最可怕的,现在看来秦笑盈除了肚子中的孩子,已经不再有任何血亲了。不难想象,这个尚在腹中的孩子是她所有的一切了。
 我问她: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好好的再美国继续下去呢.
 秦笑盈很快平息下来说:阿坚他们做的越来越过分,那个专偷货柜的小团伙被当地更大势力的黑社会火并了。阿坚因为有一手好活儿,所以被保留下来,而且带上了枪。
 我以为这是秦笑盈整天在家里躲着后的臆想,后来她说亲眼看见阿坚和那些坏蛋明目张胆的冲进码头抢那些可怜的同胞,那把枪的声音是如此的响亮,这时候秦笑盈战抖的比说到自己父母失踪时还厉害。
 我终于还是问到了这个孩子是谁的。
 秦笑盈说那是自己知道父母失踪后的那段日子发生的。阿坚象所有男人会做的一样呵护她关心她。当时还不到20岁的女孩怎么能想出其他的办法呢。秦笑盈说:连当地的老乡都不搭理自己,阿坚自然成了她在美国的一切。
 到阿坚独立撑起一个街区之后和邻居的矛盾越来越明显。那些人不敢对付阿坚,却有的是办法侮辱欺负秦笑盈。当她发现自己怀孕后再也受不了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贪婪生长的胎儿让她的身体和精神急速坏了下去。
 于是她要求回国,阿坚这个时候已经完全变了。变成了一个象电影里那些带着神经质的恶棍。他说这个孩子无论如何都要留在自己身边,秦笑盈想不出别的理由,只好说如果你希望自己的女儿或者孩子一生下来就被人杀掉的话,那现在也没必要留在肚子里。
 秦笑盈终于回了国,可是她不敢回老家。阿坚让她在这里买一套房子,用的是自己在美国已经合法了的身份。这个可恶的男人把那些美元控制的非常仔细,他说假如秦笑盈敢打离开自己的主意,那所有的东西包括房子都会失去。
 秦笑盈说这些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她说其实自己有这个孩子还会需要什么。那些用来装修买家俱的钱都是抢截得来的,自己也无心得到什么,假如不是为了孩子,宁肯躲进山里永远躲开这个世界。
 我彻底震惊了,这个比我小好几岁的女人现在看起来是这样的疲惫,她额头上有一缕头发垂下来,弯曲着好象一个黑色的问号。她说话时一直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生怕这个悲惨的故事吓坏了孩子。
 过了一会她平静了很多回到卧室拿出那个始终放在身边的小箱子,掏出挂在脖子的一把钥匙打开。那里面有一卷彩线,几块还带着些泥土的石头和几张照片。其中一张上面有还梳着马尾巴的秦笑盈,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一对还算年轻的夫妻。另外一张是个消瘦的小伙子正腼腆的微笑着。想来就是那个水根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们私定终身的信物,但是不管怎样这个小小箱子里的所有东西,已经是秦笑盈对自己家人仅有的一点回忆了。
 我想张嘴说话时才发现干的已经没有了口水,于是给她到了杯水也给自己到了一杯,半天才问到:那你生完孩子之后打算怎么办?
 秦笑盈说:他留给我的生活费足够支撑一阵子了,我打算等孩子大了些再回家拜拜祖坟,然后找个地方继续打工,再也不回去了。
 我似乎为她的决定松了口气,想象着那个抢截着自己同胞货柜的男人是怎样度过一个个黑暗的夜晚,怎样在一个黑暗的夜晚被人干掉。
 秦笑盈已经很累了,她说感觉倒肚子又不舒服了,我说去医院看一下最好。她说害怕,她害怕一个人躺在屋子里等着天亮,害怕半夜的睡梦中阿坚浑身鲜血的回到家。医院窗户上的栏杆太象自己家的了,连天上的月亮都被分割的不再完整了。
 我没有想太多,晚上留下来陪她。我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睡不着觉,一轮上弦月挂在外面高楼的犄角上,淡淡映着桔红色的楼顶,象一张有着红色獠牙狞笑的大嘴。
 我听不到秦笑盈的动静,那扇门底下露出一丝台灯的光,我不知道这个可怜的女人是不是已经习惯点亮灯才能入睡,也不知道那个尚在腹中的小小胎儿是否一直感觉着母亲的惊悸。   这个文静女人讲的故事象极了那些港台电影。那里面总是把道义和生死描画的过分单调,那些神气十足的明星们能体会到这个可怜女人的心情吗?

 三十五

 第二天我刚醒高晓清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我告诉她昨晚喝多了睡在朋友家。挂了电话我忽然心虚起来,留了张字条给还没有醒的秦笑盈,悄悄的离开了816。早早挂在天上的太阳让我从昨天惊人的故事中逃出来,四周忙碌快乐的人们永远体会不到正在受煎熬人的心情。
 高晓清神经病似的拉着我去买衣服,她说这阵子忙的没时间管我,才让我成了“蓬头垢面”的样子,假如我再这样下去的话再没人来店里买地板了。
 我看着商场和我一样在女人身後愁眉苦脸的男人心情忽然坏起来。自己努力了这麽久却根本没有用,高晓清压根没有顺着我自以为是铺的路走下去,她好象一个从良的的风尘女子一样珍惜着眼前的光景,热情的让售货员给我搭配衣服,这样下来没几天连我穿多大的内裤她都了如指掌了。 
 我妈看着渐渐光鲜起来的儿子很是高兴,就是不能带着“准儿媳”出去遛弯现眼有点遗憾。 九月的一天,在我妈的教唆下,老头子一大早就出去买菜了。我妈拦住打算蹭出门去的我说:小子,今天是秋节,你让高姑娘来吃饭,她粗暴的打断我想说的话:你少跟我扯闲篇子,今天你要不照我说的办以后就别回来了。
 高晓清得令之后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捣赤”自己,还去做了半天的面膜保湿。我看着身边正襟危坐的女孩又气又笑,她照了半天镜子问我:是不是眉毛画歪了?
 我爸居然花了半天的时候炖了锅“全家福”,还有许多我好久没吃过的菜色。高晓清想插手表示一下,我妈拉着她在院子里坐下说:你可别进去了,小心熏你一身烟气。
 我看着一家人坐在结出果子的石榴树下享受着久违的凉爽也高兴起来,帮着老太太把“供香”收拾好摆到正屋前的一张小桌子上。点燃的线香忽明忽暗的随风摇摆着,我妈收拾着碗筷一边给高晓清讲些老家的旧风俗。从小就离家的高晓清象孩子一样问这问那,明亮的月光洒在院子里,给所有东西镀上一层冰凉的颜色。
 我插不上嘴偷偷掰了块月饼,是我最不喜欢的五仁馅。我把月饼恢复成原样,心想还是咸鸭蛋馅的好吃,不知道秦笑盈现在吃没吃月饼,这样好的月亮是不是对她来说也只是地下室窗外的那轮外国月亮?
 我有点心神不宁起来。高晓清问你是不是不舒服,天这麽凉还光着个膀子。我收起乱七八糟的思绪说没什么,家里难得这麽热闹了,激动的。
 高晓清半信半疑的笑起来,我妈说我说话就是这麽云山雾罩的。高晓清得意的说我早知道了,然后让我把CD机搬出来放在外面。她不知从哪儿找来几张谭老板的原装金碟,听的老爷子在厨房一个劲的叫好。我看着一家子给我摆下的鸿门宴,开始琢磨结婚以后高晓清会不会还是这个样子。
 吃饭的时候我警告高晓清别吃撑着了,回头还得花钱减肥不合算。我妈一边给她碗里夹菜一边说:减什么肥?我就看不上现在闺女们腰细的都跟狼似的。丫头,你别听他的,你大叔做的菜我都好些年没吃过了。
 高晓清收敛了一点,咬着肘子看着我笑。我懒得说了,跟老爷子可劲喝酒。我妈笑的脸开了花也不管我了,只说别喝多了还得送高姑娘回家呢。
 说到回家高晓清脸色暗淡了一下,一直盯着人家看的老太太关心的问:闺女,是不是家里不让你出来啊?
 高晓清看看我说:没事,就是我家里没这麽热闹,稀罕呗。 
 我妈非常了解,热情的说:喜欢就常来,咱们独门独院的安生的很。
 高晓清完全被感动了,回去的路上赖在我身上说:你爸你妈多亲人啊,唉……
 我说:你不也挺亲人的?才去过两次就把老头老太太哄成这样了。
 高晓清抬头看着我说:你要是对我好,我保证把他们当自己的爹娘看待,你信吗?
 我看着车外繁华的夜景叹了口气说:信。
 到了她家我犹豫着进去不进去,高晓清也是又怕又想,腻歪半天才说:进去!有什么大不了的。
 高晓清的后爹正坐在乱糟糟的床上喝酒,听见门响喊了一嗓子:丫头,去给我买两块钱花生豆去。
 高晓清打开大灯说:爸,别喝了来人了。
 酒鬼酒后的表情放松了些,眯着眼看看我说:哪个犊子啊,跟我喝两盅来。
 高晓清急的过去把酒瓶子抓过来说:你说什么呢!别喝了!
 酒鬼“唷嗬”叫了一声说:来人咋啦,我瞅瞅啥样的小子让俺姑娘这样稀罕哪!
 我知道对这样的人不能太给脸,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把酒杯斟满,大咧咧的的说:大叔,我陪你喝两盅咋样?
 酒鬼看了我半天,那天看到冷冷的神情已经被酒精的麻木冲掉了:你算个啥?跟我喝酒,边去!
 我没有还嘴,端过酒杯一口干了。酒鬼愣了下推了我肩膀一把说:你个王八犊子,谁让你喝我酒了!
 高晓清拽了他一把说:哎呀爸你干啥呢?还不容易有个人串门,你胡说啥呢!
 酒鬼看我没动静冷笑了下说:也是松蛋一个,瞅啥?早知道你小子没按好心,也瞅着俺闺女好啦?
 高晓清冲我摆摆手让我出去。我看着这个养了高晓清又让她害怕的老酒鬼打心里厌恶。可一想一个大老爷们带个闺女居然供到大学也算不简单,于是又端起就来说:大叔,你有啥不高兴的就直说,酒喝完了我给你打去。 
 酒鬼乜斜着眼,一手夹着烟卷一手挠着脚心说:我干啥喝你地酒?有俺闺女给俺打,你算哪路子货!
 高晓清走过来刚要拉我出去,酒鬼又说了:拉扯啥?你以为弄这麽个玩意儿来就能唬弄我呀?我告诉你,别指望把你爹踢开,你爹还没享够你地福呢。
 我真不知道应该不应该把这个老混蛋当成高晓清的爹,其实就算是个外人,我也对他下不了手,这个年轻时也曾健壮挺拔的男人还留着当年的一点痕迹,只是头发胡子花白了大半,没有了那天冷酷的目光,露着老态的表情只能让人可怜。
 
 三十六

 高晓清终于把我拽了出去,一边抹泪一边说:他就等这这天呢,上次他说我再带人回来就打折我的腿,今天喝多了,他看不清人,不然……
 正说着,酒鬼忽然从屋里冲了出来,手里扬着酒瓶子喊着:他妈忤逆的的玩意儿,还背着我说啥呢。
 我拨开高晓清站在那里,酒鬼被外面刺眼的阳光晃的愣在那里,瓶子里剩的酒顺着他的手臂流下来,溅到他的光膀子上。他被酒精的冰凉激了一下,转头去吸手肘上的酒,我叹了口气说:丫头,你还是跟我走吧。
 高晓清没有动,呆呆的看着摇摇晃晃的老男人,他醒悟过来手里拿的是酒,到过瓶子努力舔着里面的残酒。高晓清看看我无奈的走过去,把他的胳膊拉下来挽着往回走一边说到:朝晖你先回去算了,我这样走了他不定闹出什么乱子呢,明天我给你电话吧。
 我看着高晓清完全不曾见过的可怜表情愤怒起来,这个男人不能象养头牲口一样指望着高晓清割肉沥血来报答他。我跨过去一把拽过高晓清的胳膊说你给我出来。
 老男人没有了依靠摔在地下,酒瓶子摔碎的碎片划破了他的手掌。他浑然不觉的爬回到床上,茫然的找着刚才的酒杯。
 高晓清感激的看着我轻轻的说:我知道你还是疼我,可今天我走不了,他上次喝了酒把自己的脖子划破了,离大动脉还不到半寸。医生看过他,说他酒毒已经很深了,活不了几年。我告诉你也不是让你怎么对付他,是想让你知道我还有这样一个爹,除非他死了,我不可能不管他。
 我把高晓清搂在怀里,她紧紧的靠着我说:朝晖,你今天就算是为我忍了,我永远记着。你回吧……
 我说:能不能等他清醒的时候好好谈谈呢。 
 高晓清离开我的身体说:他清醒不了了,要让他一天不喝酒恐怕比喝醉了还晕乎,算了你别管了。等我电话,啊。
 我终于没能带走高晓清,其实我明白酒鬼只要能说出自己平常最想说的话就不算醉,高晓清的后爹无非是借酒撒疯而已,我第一次对高晓清有了心疼的感觉,刚才她在我怀里的样子象极了受惊的小鸟儿。
 我知道自己藏不住事,所以干脆不回家在胡同口看俩老头下棋。等所有人都走了之后我蹲在水泥棋盘前抠着腻在“楚河汉界”里的尘土,怎么也抠不干净。于是我在路灯下找人们丢下的火柴棍继续抠,然后按着棋盘的纹路一遍一遍的描着。四四方方的棋盘能吸引这麽多男女老少,究竟为什么呢?看来都是闲的腰疼,好好的直线不走偏要斜跳竖蹦的。
 一旦奇怪的问题成为思想的习惯之后就很难改变了。我第一次开始审视自己:我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的伪君子,也不如浪迹风月场所男人的释然。我想自己只是对女孩有种天生的对立而已,说白了就是“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女人是种好东西,但是在你不需要的时候她们就成了一个完整的人,你没有办法按自己的意志摆脱。
 我早在部队就知道多数女人对少数男人是一样的渴望,这让年少的我没有过多觉得女孩的珍贵。当看到周围有了家庭的男人变化成如此的模样就让我恐惧,即使家里的老人再骂,我也不需要负什么责,最多老实几天就过去了。
 我喜欢好女孩,又担心她们太纠缠,我喜欢坏女孩,又担心自己被玩弄。不管是高晓清或者别的什么人,她们要不就希望占领我的一生,要不就比我还不在乎。这让我无所适从,我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而那些穿戴整齐和我相亲的女孩更可笑,她们总和我谈什么个性,却又象待选的美女一样希望皇帝临幸,一旦发现对方差的太远,又好比多少鲜花也难得一见的名星---你根本不配她看一眼。
 我昏沉的靠在树下乱想着,高晓清最可贵的就在于居然是个处女,除此之外她哪里吸引我呢?我不喜欢她精力旺盛的样子,不喜欢她*纵我的生活,不喜欢她喧宾夺主的帮我卖货……可她今天让我真的很心疼。
 我想这女孩真的挺命苦的,早早没了爹娘还遇上这麽个后爹,也不知道算好还是算坏。假如没有这个老混子,高晓清现在没准混到什么丐帮里去了,也未必比现在难受。
 可秦笑盈算什么呢?我不由得想起那个孤单的女人,说起来她比高晓清难的多,不过有一点她们很相似,那就是外人都不能了解她们真实的生活,两个同样悲惨的女人被两个同样混蛋的男人左右着。
 想到秦笑盈让我有种奇怪的惬意:她对所有人都不冷不热却对我这样放心;神经质却能给我温馨的感觉;让我挂念她却没有一点负担……我甚至想假如她没有怀孕会怎样,会不会值得我这样麻烦自己。
 天亮前我想明白假如就这样放弃高晓清同样也成了混蛋,而秦笑盈显然幸运了很多。不过一个神经质的孕妇肯让一个臭乎乎的大男人睡在同一个屋子里也算够胆了。
 我在老人们醒来之前回到自己的床上躺下,对秦笑盈越来越多关心让我不得不考虑我妈的话。我究竟为什么这样关心一个孕妇呢?难道只是因为显示出自己的大男人和优越感吗?在别人看来,我对一个寡妇热乎也比对一个孕妇热乎容易理解。

   
 三十七

 我很晚才去上班,一直也没等到高晓清的电话。我知道那个老男人已经威胁不到她什么,可她那种无奈的委屈还是让我痛恨他。
 我在想有什么办法让高晓清安稳的离开继父,暴打一顿让他自己滚蛋?这个混了多少年的滚刀肉未必吃这一套;给一笔钱让他自生自灭?高晓清知道了一定不肯。这个闺女算的上仁义了,实在不行就让他这样混下去吧,只要不在一起住麻烦也不会太多。
 我知道自己可能开始接受高晓清了,她被我熟悉后不再象以前那样别扭了,即使在外面还很飞扬跋扈,却显得越发可怜起来,我想假如老太太还*我,就和她结婚吧。
 过了一天高晓清打电话来说继父那次之后总找事,所以要在家好好陪他几天。她让我放心,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此后的几天我都无聊的呆在店里,想给秦笑盈打个电话又没有借口,而她也始终没有联系我。最后终于忍不住打了个电话问候一下,才过去才知道她果然又病了。我没多说话挂了电话直奔医院而去。
 医院的病房没有她,那个女大夫说也没见到过秦笑盈。我忽然慌了神又打了电话过去,她根本就还在家里。我才明白自己有点过分紧张了。在菜市场买了只母鸡红枣带了过去。
 秦笑盈居然请了一个保姆,是个农村来的老太太,看上去还干净憨厚,只是除了会下挂面卧鸡蛋不再会做别的东西。
 我放下母鸡问躺在卧室的秦笑盈:你怎么请了保姆了?谁给你介绍的?为什么没有给我说一声呢?
 秦笑盈胖了些,已经七个多月的身孕显得很笨重了。她看到我出现在门口眼睛亮了一下却有垂下头去,摆弄着手里的绣花绷子低声说:我前几天总是不舒服,又来不及叫医生,所以到外面的中介所找了一个老太太。总,总麻烦你,我,我……
 我有点失望的说:哦,这样就方便多了。
 秦笑盈抬起头来说:是啊,你以后不用来了。
 说完话她很快的低下头去,神情落寞的抠着绷子上没有绣完的图案。透着窗外明亮的光线,她眼中有东西一闪一闪的。我走近一些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为什么要哭呢?
 秦笑盈慌乱的擦了把脸说:没有啊,我没哭啊。
 我在床的一头坐下说:怎么,你不相信我吗?因为你现在怀孕所以我才多问你的……
 秦笑盈急忙说:你,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我没再说话站起来说:你不方便说也好,我买了只鸡和红枣,回头让老太太给你炖了。我走了。
 秦笑盈笨拙的想下来,我在门口停下来说:不用送了,你自己保重吧。
 秦笑盈坐在床沿愣了下说:孟,孟先生……
 其实这个称呼我们已经很少用了,虽然还找不到更合适的,但我们在一起多起来的时候很默契,尽量避免叫对方的名字。
 今天这声“孟先生”让我格外别扭,这感觉让我非常不舒服,自己一直是为了图个轻松才发扬助人为乐的精神的,怎么连她怎么叫我都这样在乎呢?
 秦笑盈背着我坐在那里,伸手从枕头旁边摸出一封航空信封来拿在手里,半天才说到:阿坚来信了,你看看就知道了。
 我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说:那样不好。秦太太你不用多心,只要没事就好。
 秦笑盈叹了口气艰难的站起来,一手杵后腰一手递过信封说到:阿坚,阿坚让我回去生孩子。
 我长长舒了口气,一种莫大的失落感油然而生,没有接那信封说:哦,或许回去也是不错的办法。
 秦笑盈也叹了口气坐下来说:我怎么可能回去呢?就算我能受得了飞机颠簸,也不会回去的。我就是想离开那里才回国的。
 我吃力的调整好自己的语气说到:他,怎么忽然想到让你回去呢。
 秦笑盈说:阿坚来信说前阵子失手被人开枪打中了腿,治好了可现在只能靠拐杖走路。那个团伙也不再要他了,把他赶了出来。他担心自己被灭口,连夜逃到很远的地方。他说现在才明白自己走的这条路是怎样的归宿。所以觉得还有我和他的孩子才苟活下来。他说自己偷偷存了些钱,足够能在美国生活下去,让我赶快回去。最晚生了孩子也要回去,不然他会想办法找到我把孩子抢回去的。
 秦笑盈说到这担心的看着肚子,我一时想不出那个阿坚有什么本事能瘸着条腿回来抢人。可这怎么说都不是个好消息,我安慰她说:你别怕,他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到这里来犯事,中国可不是美国。
 秦笑盈说我知道啊,可我担心他换个身份回来,比如说外商什么的,那样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她说完看着我,晶莹的泪珠让她的眼睛湿淋淋的好像闪动着许多东西。我被没有发生的事搅乱了心思,又走回她身边说:你到底是怎样想的?

三十八

 秦笑盈告诉我她接到信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不能让我再接近了,因为阿坚信中也提到了这样的情况,假如有“任何人”敢阻止自己孩子回去的话,他会不顾一切抢回来的。
 我低头沉吟着自己的身份,感觉到秦笑盈正注视着我。这个女人在等待着什么呢?我一边猜测着故事的发生的可能性,一边想假如我继续下去应该是怎样的处境:是秦笑盈一个热心的朋友,还是阿坚所说的“任何人”呢?
 秦笑盈看我没说话又说到:我一直在想,不管阿坚来信不来信,我这样麻烦您都是不合情理的,或许有高小姐的一些原因。可我必须告诉您,他们的老总根本不认识阿坚。我无意标榜自己什么,可有些东西他们听了之后随便去想我也无能为力。
 我点点头说:我明白。
 秦笑盈继续说到:从我离开家乡之后再没有遇见过一个让我敢放心的人。那些和我们一样说着中国话,穿衣生活都和在家一样的华侨好像完全不同了。虽然走在大街上没有更多不同,可我知道再也没有在老家时的那种感觉了。
 我说:那种地方是这样的,人们活的都不容易。
 秦笑盈说:是啊,所以我刚回国时还不能转变过来,后来接触你之后才慢慢找回了在“老家”的感觉。那个地方的年轻人不是没日没夜的埋头苦干就是和黑人在一起混,我过了好阵子才适应了你带来的新环境。
 我想起了那个热心的女大夫和小护士,笑了笑说:是啊,这里虽然管闲事的人多,到是都没什么坏心思。
 秦笑盈说:是啊,可我这样的闲事有多麻烦。本来我以为以后能带着孩子这样过下去,谁知道。
 我连忙说:你别误会,其实帮你真不算什么。现在的人们都知道给孕妇什么的让个车座,我一个大男人看见你这样的事还能什么都不做呀。
 秦笑盈说:我知道啊,可现在这封信让我不能这样自私下去了,假如因此真的给你带来麻烦,我真的……
 秦笑盈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看着我。我也试图听出她话中别的意思,我不知道自己如何去判断,我只知道假如她说“帮帮我”,我不会拒绝的。
 可她没再说什么,走过来看着我的眼睛说到:谢谢你,不管我以后去哪里,都会告诉我的孩子曾经有你帮助过我们。
 我仿佛一个好不容易做了件好事的坏孩子,一直期待着别人夸奖,当得到之后才感觉自己是多么的可笑。这让我无法面对女人真诚的眼睛,退后了一步说:别,别,你这样说太,太,太……
 秦笑盈认真的说:真的,是你让我又回归到温暖的人间的,这才让我有信心面对后来遇见的那些意外。这样,就算我被抓回去,也不会再那样痛苦了。
 我终于被击败了。虽然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喜欢这个孕妇,但是一直以来所作做的这些大多是抱着无奈和施舍的心思去做的,虽然也为看到她开心的样子,可绝对没有想到会让她这样在乎。
 秦笑盈说完以后慢慢退到床边说:所以我决定提前离开这里,可前几天……她忽然打住话头说:对不起,您,您忙自己的去吧。
 她觉出了自己怎样也无法准确的说出该说的话只好放弃了,缓慢的回到自己的位置,拿起那个绷子端详着半天没有绣下去。
 窗外是正午初秋的阳光,已经不再火热了,带些金黄的光芒笼罩着这个可怜的女人。她的肩膀很瘦,身子还是那样单薄,以致肚子看起来象电视里的假货。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已经被后来的印象代替了:一个瘦弱而无助的女人。   
 我慢慢走过去试图从阳光里看出她的表情,可除了不时闪烁的泪滴我看不清什么。她站起来看着我,一滴泪掉下来,她用指尖抹了一下,勉强的笑了笑。刹那间我找到了那丝期待和盼望,终于说出来那句话:放心吧!有我在,没什么大不了的。
  
 三十九

 秦笑盈愣了一下,眼泪接二连三的涌出来,她慌忙用手去擦,忘了一手里还拿着绷子,碰到脸上才发觉。
 那上面是绣了一半的红日,为了打消眼前的尴尬我伸手拿过来说:你放心吧,这又不是演电影,用不着“跑路”的!哎?你绣的是什么?
 秦笑盈转身坐回去拉过枕巾擦着眼睛说:那是我们家乡最常见的枕套花样,一蓬水草一盘轮红日几朵白云。因为我们那里总是有很大的浪,所以人们总希望出海能是晴天,而能看到水草的地方就离岸就不远了。
 我拿起来对着光线看了看:那一半太阳是用金红色的丝线绣的,而水草和白云都绣的很淡,很抽象。秦笑盈不好意思的说:我好久没绣了,生疏了许多,本来,本来想送给你和高小姐的。
 我说:送给我和高小姐?
 秦笑盈说:是啊。你们不是要结婚了吗?
 我惊讶的问:谁告诉你我们要结婚的?
 秦笑盈说:高小姐啊,她来看过我说的。
 她说完这句话偷偷的转过脸等着我回答。我不知道高晓清为什么瞒着我来这里,按理说她和秦笑盈远不如我们熟悉,怎么会这样做呢?
 秦笑盈看我没说话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是吗?
 我说:哦,那都是没准的事呢。她什么时候来的?
 秦笑盈说:就在中秋之前啊,坐了一下就走了,说是顺道来看看我。
 我一边后悔忘了过中秋的茬,这个女人不知道当时有多么凄凉,一边纳闷高晓清的用意,这丫头难不成看出了什么。
 我扯开话题:你看,我居然忘了中秋的事,你是自己过的吧?
 秦笑盈摆弄着手里的那团彩线说:我都自己过了好几个了,其实也没什么可过的。无非是吃吃月饼什么的。我都快忘了呢。
 我说:其实也是,月饼年年买年年剩,无非是个念想而已。
 这样的聊天让秦笑盈忘记了那封信,脸色也晴朗起来说:这个老太太挺能干。就是做饭太咸,又不让我做。呵呵,老人家就是讲究多。对了,你爸妈怎么样啊?
 我还没回答,忽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赶紧跑出去看。原来那个保姆正在厨房杀鸡,然后烧开了一锅水烫鸡毛。我笑起来说您还真利索啊。
 老太太说:我赶紧收拾出来炖上,后晌我一个亲戚来家。我一会就走,得明天才能过来。
 我说:你给秦太太说了吗?
 老太太说:已经言语了。她本来让我早上就走我不落意,你来正好,我炖上鸡就走啦。
 秦笑盈慢慢踱出来说:是啊,您走吧。这几天够累您的了。
 老太太嗐了一把鸡炖上说:闺女啊,赶紧回去歇着吧。你动了胎气就得静养。晚上饭都蒸得了在冰箱里,熘熘就好,菜用微波炉热一下就行。我赶紧走了。
 老太太麻利的收拾好东西,我送她出门对秦笑盈说:别说,这老太太真利索。
 秦笑盈说:是啊,要知道这样早找保姆了。
 我打开冰箱门说:我看看都给你做了什么饭。
 冰箱里被打扫的很干净,有一锅米饭和一盆炒豆角。门子上有个纸包,我顺手打开,里面是四块月饼,一块的边缘被浅浅的咬了两口。我心咯噔一下,这个女人说的轻巧,真不知道这块月饼上掉了多少泪呢。
  
 四十
 
 晚上我没有让秦笑盈吃冰箱里的饭,老太太那一套东西恐怕适合不了她的胃口。我带她去了附近一个不错的馆子,那里的大厨是我爸的师侄,人还不错关键是会做什么“滋阴壮阳”的药膳。 
 我让他按照秦笑盈的口味做了几道菜,秦笑盈眼都花了。在美国她最多不过是吃顿什么牛扒而已,就算在老家呆着也吃不到这样的东西。
 我得意的看着她边吃边说象个孩子,这个驾菲亚特的女人居然这样容易满足,我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我就更奇怪了。
 我爸的师侄问我这是谁,我说是个朋友,让他别对我家人说这事。这个满脸油腻的大胖子洪亮的笑起来说:好小子,玩的还真高啊。
 我说高什么高?你听谁说过和孕妇玩的?
 他擦着汗一个劲的点头,我说:你听明白了吗就点头?这是我一朋友,别胡思乱想的,小心把碱面当了咸盐。
 吃完饭我陪着她在花园里散了会儿步。这个城市就这段时间还算舒服,风不大也没什么灰尘,以前难得见到的星星也露出了头。花园里有许多孩子带着宠物乱跑,秦笑盈紧张的躲着,我把她拉到没有什么人的草坪上。那个大沿帽巡逻过来居然没说什么,我想几个月的保安工作够他成熟了。
 秦笑盈开始给我讲自己在家的一些故事,她说自己本来学习很好,假如不偷渡的话复习两年一定能考上大学,那样一切都会不同了。我看了看她没有难过的表情放了点心。
 周围推着婴儿车散步的小两口亲热的说着话,一些扎堆唠磕的娘们不时对我们指指点点。秦笑盈谁都不认识,所以到是很坦然,我忽然不好意思起来说,行了咱们回去吧。
 临睡前我关了自己的电话,问了问秦笑盈感觉怎么样才躺下。经过今天的一番交谈我们的距离明显拉近了很多。散步时她离我很近,偶尔有调皮的小狗跑过来,她会紧张抓住我的胳膊叫起来。这让我很得意很安然,我看了看窗外的月亮想,秦笑盈应该不会再害怕夜晚的来临了。
 第二天有个带袖标的的老太太来敲门,说这里的居委会刚成立,开始对辖区的育龄人口登记造册,尤其是暂住人口更重要。
 秦笑盈拿出身份证说当时买房子时开发公司说代办户口的,可现在还没消息。老太太说他们的事我不管,假如没户口就必须办暂住证。不然生孩子没地方医保,派出所也不给开证明。
 秦笑盈说根本不知道还需要这些,也不知道怎么办。老太太说你把原户口所在地开据的证明还有结婚证房产证准生证身份证带齐了到居委会开个介绍信,然后去派出所办暂住证,然后再去医保站办优生优育证,然后临产前定好医院通知居委会,最好是本辖区的。
 老太太走了我俩对着发呆,别说结婚证没有,原户口的证明可怎么弄来呢?我说你怎么还没绿卡呢?有了护照的话一准没这麽多事。
 秦笑盈说阿坚根本没有帮自己申请,他担心有了绿卡后自己就可以随便去哪了。我说这可麻烦了,总不能让孩子生下来就是个“黑人”吧,你在这里可不是非法居民。
 秦笑盈看着记在纸上的那堆证发愁,我忽然想起高晓清的老总,他们公司和阳光花园是一个集团,找他吹吹牛或许就能办了。
 那个老总还在幻想着拉外资,痛快的找到派出所的熟人办好暂住证。我松了口气,可开始担心高晓清知道了会怎么想。
 所以我主动去找高晓清,她正在公司作图。看到我来了很高兴,唧唧喳喳的和公司的女同事逗着乐子。我们出来吃饭时她忽然问我:这两天你忙什么去了?怎么电话总关机?
 我说还不是很朋友出去喝酒,大家都约好了把手机关了,我怎么好开着。
 高晓清说不是吧,我听说的可不是喝酒。
 我说你以为我能干什么?我又不喜欢去歌厅,又不喜欢按摩,又……
 高晓清不耐烦的说:行了行了,别装傻了。不说拉到,我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活来。
 我心里没底,非让她说明白。高晓清恨声说:我就不说!我就看你诚实不诚实。
 我越发肯定她知道了什么,可又不甘心这样被诈出来,干脆不说了,闷头吃饭。
 高晓清看着我气的把筷子摔在桌子上:你就还是这副样子吧,你,你没事跟人家一个孕妇那么近乎干什么?
 我想她终于还是知道了,琢磨半天才说:谁告诉你我跟谁近乎了?
 高晓清说:还用谁告诉?别装了!我不说并不代表我不知道。可你也太过了吧?晚上不回家还睡在那,人家的房子大是怎么着?
 我停下筷子看着她说:你再说一遍试试?
 高晓清盯着我看了半天,她在判断我真正发火的概率。我知道自己虽然没错可也没理,想了想没有继续横下去,低头继续吃饭,可忽然没了胃口:我究竟为什么对秦笑盈这麽“近乎”呢?
 
四十一
 
 为了表示自己心胸磊落,我下午让高晓清休息了半天,然后跟她一起上街。这丫头知趣的不再提起秦笑盈的事,很快高兴起来,居然当着女售货员的面问我胸罩的样式好看不好看。这让我非常不好意思,不过售货员却很大度,热情的给我讲解胸罩的妙用。我低头看着周围来往的顾客,就当没听见。
 高晓清拿起一件紫红色的胸罩问我颜色好不好。我随口说穿在里面的东西有什么颜色好坏。女售货员认真的拿出一本宣传册子,指着上面身材玲珑的模特说:可不是这样啊先生,现在的内衣很讲究的。通常白色代表传统,黑色代表性神迷,而这件紫红色的内衣就代表着一种暗示……
 我终于忍不住了说:内衣都被人看见了,还暗示什么?
 售货员愣在那里,高晓清脸憋的通红,把胸罩扔给售货员说:就要这款的,36C的。
 售货员看了看一身工装的高晓清有点怀疑的表情,我也看了看,高晓清挺起胸来说:怎么了?
 离开内衣部高晓清满脸不高兴的噘着嘴,我跟后面偷着笑。她赌气的转遍了所有卖衣服的柜台,又转遍了卖化妆品的专区,最后看看我还没烦,又说想看看床上用品。
 我问她看那玩意儿干什么,她说天凉了需要换换季,而且也不能总用那一床单子啊。说到这她意味深长的看着我。我想坏了,这姑娘又想歪了。不过,我看着玲琅满目的枕头床罩想:要是和雪白肉乎的高晓清滚在这上面,没准挺有意思。
 果然,晚上她非要回家吃饭,说总在外面吃都麻烦了,想熬锅棒子面儿粥喝。
 这天晚上我终于没有回去。那间安静狭窄的民房被布满了紫色图案的新床罩映的温暖起来,渐渐衰弱的秋虫努力的叫着,仿佛艳羡屋里面这团充满热情的气氛。
 高晓清的皮肤因为丝绸的冰凉激起许多小疙瘩,抚摸上去有种奇怪的质感。当她完全暴露在我面前后再也没有了挽留我时的火热,甚至紧张起来。不知所措的双眼也没有了往日充满活力的神情,紧紧闭着,身体却依然渴望的纠缠着我。
 我被她低沉的轻唤所感动,她还有些痛楚的呻吟让我抛开了以往的羁绊,带着这个迷茫的女孩进入人性最深层的激流中……
 高晓清早早的醒了,我睁开眼时她正趴在我身边盯着我看。我没有忽略她眼神中的快意和温柔,把她搂在怀里问到:傻丫头,还饿吗?
 她没有反应过来,呆了下才知道害羞,贴在我身上不肯起来。外面高高的太阳照在床前,辉映着满屋子“充满暗示”的颜色。我看了看胸前依然有些沉醉的女孩,觉得自己并没有象预想的那样后悔,相反因为渐渐的水乳交融,这个女孩不再让我觉得困惑--曾经的那晚已经成为了过去。
 禁制一旦松懈便完全没了踪影。高晓清习惯了和我这样近的距离后问我想要男孩还是女孩,想要一个还是再超生一个。我支吾着,忽然想起了秦笑盈,想起那天她等待我答案的眼神,那是和眼前这个女孩一样的渴望,却多了一丝犹犹豫豫的矛盾。
 我不安起来,这个时候绝对不是想其他女人的时候。可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意志。高晓清没有觉察,躺在我胳膊上说着自己的计划:男孩能给孟家顶门立户,可还是女孩漂亮省心又好打扮……
 我被自己荒唐的念头搞的心烦意乱,起身边穿衣服边说:傻丫头别过家家了,再不起来吃饭都成问题,还养活孩子呢。
 高晓清被我打断了遐想很不乐意,围着被子爬过来说:我不上班一样能吃饭。告诉你你肯定都不信,我这几年可存了不少钱呢,足够我们生几个孩子的。
 我哼了一声说:那是你的钱,和我有什么关系。
 高晓清撒娇的拽住我:哎呀,你真小心眼。我都是你的了,钱还分什么你我呀,真是的。
 我挣开她去到洗脸水:为什么不分?人家现在都是做财产公正的,省的以后麻烦。
 高晓清没趣的缩回被子里,一边藏在里面摸索着穿衣服一边嘟囔着:就你破嘴,一句好话说不全就开始让人讨厌。

 四十二

 我终于哄的高晓清去上班,自己也打算回门脸看看。有几年没碰过女孩,经过昨天的一夜居然使我放松了:管不了那么许多了,而且管了也没用。
 走到半路上我犹豫起来,这个路口一边是我的目的地,一边是秦笑盈的方向。我看着那块彩色的广告牌子上的“阳光花园”闪着金光,开始琢磨是不是顺路看看她。我担心隔的时间长会让秦笑盈以为我怕了什么不敢去,可想起来早上的那一幕,又担心自己真的对秦笑盈有了什么想法。我把车停在一边分析着:我怎么可能对秦笑盈有想法呢?虽然她长的不坏,可怎么说都是个大肚子,我再出格也到不了这个地步吧。那要说起来,不比“靠高晓清吃饭”更丢人吗?
 于是我狠心掉转了方向,心不在焉的开着车一边想:怎么说这个女人离开我也活的下去。她当初自己回来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了。再说有个那么利索的老太太帮她,我去无非是凑热闹而已。人家都快生了,我算哪门子亲戚。就算她希望我在身边,也是女人的胆怯罢了。
 我超过一辆骑自行车的女孩继续想:她希望我在吗?她显然是希望我在身边。我回忆着她看到我时的眼神,和看保姆的眼神截然不同。那她一定是希望我留下了,可为什么还让我看那封信呢?
 我实在不能集中精神,再次停下来。手机忽然响了,我刚看到一串熟悉的号码,电话自己关掉了。我才想起来好几天没充电了,于是挂上档踩下油门掉头向阳光花园驶去。
 秦笑盈笑嘻嘻的出现在门口,我松了口气说:好家伙,刚看到号码就没电了,还寻思你又……
 秦笑盈让我进去把门关上说:是啊,我还以为你不方便呢。所以也没再打过去。
 我看了看没有老太太就问:怎么保姆没回来吗?
 秦笑盈说:没有。她打电话来问我有事吗,我说不着急让她回来。
 我“哦”了一声又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秦笑盈说:你总这麽说好象我一找你就有事似的。我早上忽然想起来今天是我的生日,所以,所以……
 我恍然大悟说到:可不是,那天看你身份证后总觉得有点不对劲,现在才明白离你生日很近了。
 秦笑盈说:是啊,我也好几年没有过了。其实在家的时候也没什么人记得。今天我感觉挺好,一大早去早市买了点菜,为自己庆祝一下。以后有了娃娃肯定没时间了。
 我惊讶的说:你为什么不早说呢,早市人那么多挤到你可麻烦了。
 秦笑盈让我看她买回来的东西一边得意的说:人是好多,可看到我都知道让开点路,呵呵,以前可没觉得自己这样重要过啊,挺好玩的。那里卖什么的都有,便宜而且干净。可惜就是太早了,7点不到就散场了。
 秦笑盈真的买了不少东西,有鸡有鱼,还有几只活蹦乱跳的螃蟹,然后就是些莴笋生菜。我帮她拣出来放在水池里问到:这麽多东西你怎么弄回来的?
 秦笑盈指了指那个婴儿车说:我坐电梯啊,推着车子很省力,门口的保安还送回我门口呢。
 我被她的样子逗乐了说:你还真行。肚子越大本事越大。
 秦笑盈不好意思的说:其实是我太担心了,医生还说临产前要多活动呢,我出过两次意外都怕死了。其实在家我好泼辣的,冬天一样用井水洗衣服。
 我看了看她虽然精神不错,可还是有些疲惫了,于是过去挽了下她的胳膊说:你还是休息会儿吧,小心无大错。 
 秦笑盈没有说话乖巧的笑了笑在沙发上坐下,递给我已经绣好的一只枕套说:昨天临睡前绣好了,怎么样?
 那只枕套图案虽然简单的象抽象画,可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什么。太阳四周还用金丝勾勒出几道光线,水草碧绿,白云镶着淡蓝色的边似有若无的。
 我由衷的赞叹到:真不赖,象艺术品。
 秦笑盈靠在沙发上说:其实我绣的不好,你不喜欢就包枕芯好了。现在外面大街上卖的枕套都非常漂亮,没人用这样的了。
 我说:我就不喜欢那玩意儿。都是花边扎的慌。不如棉布的舒服。
 秦笑盈满意的笑了:那就好,等我有时间再绣那只。
 我连忙摆手说:你可别为这个熬夜了,当消遣还行,有一个就够睡了。
 秦笑盈说:可是枕套要成对的。嗯,单数不好。
 我说:我可没那么多讲究,有的用就行。
 秦笑盈忽然哎呀了一声,我吓了一跳问:怎么了?
 她捂着肚子,过了会儿才说:没事,小家伙踢我了。最近这孩子闹的特别多,总是动。一定是个很淘的孩子。
 我看着她幸福的样子来了兴趣问她:孩子在里面是怎么动的?

 四十三
 
 秦笑盈愣了下不知道怎么形容,把手放在肚子上说:嗯,把手放在这里可以感觉到。
 我没有多想走过去蹲在她跟前,她已经换了棉布的背带裤,很厚。我轻轻的把手放上去什么都没感觉到。
 秦笑盈小声的问:怎么样?
 我嘘了一下也小声说:没有动静啊,是不是睡着了。
 秦笑盈仔细感觉着说:是啊,真奇怪刚才还又踢又闹的呢。
 我说:可能是怕我吧。
 秦笑盈轻笑了下说:不是吧,有什么怕的。
 我退回去坐下说:嗯,这小家伙一定是害羞了,准是个女孩和你一样害羞。
 秦笑盈说:我很害羞吗?
 我还没说话她又叫起来:又动了。
 我赶紧过去摸,又不动了。秦笑盈挠挠头发咧嘴笑了笑说:真奇怪,看来好象是怕你哦。
 我说:是啊,我长的这麽黑,孩子一定不喜欢。
 秦笑盈好象骗了我一样不甘心的说:怎么会呢,对了,你可以听到他心跳的。
 我“哦”了一声,刚凑近些要把耳朵贴过去,猛然觉得不合适僵在那儿。
 秦笑盈说:怎么了,肯定能听到的。
 我绷着劲离的老远去听,秦笑盈说:哎呀,大人的心跳离那么远你也听不到啊。说到这她好象也觉出了什么,没有说下去。
 我们俩尴尬的看了一眼,秦笑盈才唯唯诺诺的说:乖宝宝,这是叔叔啊,不怕的。
 我摆摆手又坐了回去说:算了算了,不听了。
 秦笑盈歉意的看着我说:真奇怪。刚才真的在动啊。
 我看着好象撒了谎的女人心情格外好,仔细想想一个人的肚子里有另一个小孩真奇妙。小娃娃不吃不喝的居然能长那么大。我看看依然瘦小的秦笑盈由衷的赞叹她说:让我背个包都嫌累,你整天揣着一个大肚子更难受了。
 秦笑盈说:那不一样的,孩子怀在自己身体里感觉不一样。有时候晚上睡不下,他就会在里面动起来,我难过的时候他也会动的厉害些。
 我说:是啊,孩子知道你一个人,在逗你开心呢。
 秦笑盈点点头说:其实医生说***心情能影响孩子的感觉,他在肚子里也有自己的情绪。不过虽然是这样我还是觉得很好,有孩子陪着也就好过些了。
 我的心她这样的话深深感动了,这个经历了生死劫难的年轻女人现在只有腹中的孩子做伴。人都说苦尽甘来,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过上舒心的日子。孩子生下来虽然是好事,但那样她一定会更辛苦。
 秦笑盈看出了我的情绪说:其实在我们老家大多女人都是自己管孩子,能下地的时候就背着孩子下地。天太热就把孩子放在田边的树荫下。我这样算有福的了。
 我怕引起她伤心,没有继续这个话茬说下去。走进厨房摆弄着那些东西说:可惜啊,我没好好继承老爷子的手艺,不然这些玩意儿,我用手做个颠大勺的动作:一会儿就成了好菜。
 秦笑盈奇怪的说:是啊,你爸爸煮的汤很美味,为什么不传给你呢。
 我提溜起一只张牙舞爪的螃蟹说:我爸说他那个时候做饭是为的吃饭,现在这一行虽然不难干,可太辛苦。一天下了饿的没有力气却吃不下东西。
 秦笑盈说:是啊,被油烟熏的也没胃口了。做什么都难啊。
 我说:不过我过去经常去单位看我爸炒菜,多少还是会点。就是不知道这螃蟹怎么弄。
 秦笑盈说:这样的东西比鸡鸭好做,简单煮一下也可以,还可以炒着吃。
 我说:炒着吃?这东西骨头长在外面怎么炒。
 秦笑盈说:一会你就吃到了,很简单。
 我忽然想起来对她说:对了,我听老太太们唠叨过,说孕妇不能吃螃蟹什么的,还有兔子肉都不能吃。
 秦笑盈点点头说:我知道啊,这是给你买的。我有鸡汤和青菜就够了。 




--  作者:灰姑娘
--  发布时间:2002-6-27 15:41:39

--  
继续期待……
--  作者:雨夜昙花
--  发布时间:2002-6-27 16:09:35

--  
总算看完了。
然后呢?
--  作者:吃匹萨的狮子
--  发布时间:2002-6-30 12:37:24

--  
我老婆现在很崇拜轻不狂。。。
--  作者:轻不狂
--  发布时间:2002-6-30 21:48:52

--  
狮子:
很大的夸奖!
--  作者:雨夜昙花
--  发布时间:2002-7-1 13:49:10

--  
我建议狮子一见轻不狂就猛踢猛拍!
直到你妻子见他就反感为止。
--  作者:吃匹萨的狮子
--  发布时间:2002-7-1 16:40:57

--  
昙花,问题就在这啊,我还没等下手拍,我媳妇就在我后头猛拍我一记:“你丫又在对我偶像有何心怀不轨?”我于是懵了。:(
--  作者:雨夜昙花
--  发布时间:2002-7-1 17:38:04

--  
呵呵,那你下黑手呀。
--  作者:我为何来
--  发布时间:2002-7-1 19:39:58

--  
哦,花一个下午看完,好累~~~
--  作者:轻不狂
--  发布时间:2002-7-2 11:05:12

--  
谢谢大家,没有昙花.谢谢你为什么来,谢谢狮子的老婆,假如可以的话代我亲亲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你的宝贝女儿!
--  作者:轻不狂
--  发布时间:2002-7-2 11:10:15

--  
四十四

 我被这样的“照顾”哄的高兴起来,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按照她的指示把螃蟹活生生的扔到盛满水的锅里,打开火听见它们在里面沙沙的拼命往外爬。我居然有些不忍,找个盆子压在锅盖上把秦笑盈拉了出去。
 中午的菜味道很好。夏天一过秦笑盈也有了精神,半天没说难受,还算利索的做好了菜,当然主要是她动嘴,我动手。等充满了鲜美味道的螃蟹和鸡汤端到桌子上后,秦笑盈象变魔术一样拿出瓶白酒来,而且是一百多块钱的好酒。
 我掩饰不住兴奋的说:你,你从哪儿搞来的?
 秦笑盈试了试没打开递给我说:当然是从超市搞来的。
 我闻了闻香醇的酒味说:买这麽好的酒,真够奢侈的。
 秦笑盈把杯子推到我面前说:今天是我生日啊,而且天凉了应该喝点白酒的。
 我一边倒酒一边不好意思的说:随便有点就够了,平常喝这酒实在浪费。
 秦笑盈端起盛满鸡汤的小碗说:我可不敢买劣质酒,售货员说假的好多。来,谢谢你这些日子对我的照顾。
 我小心的端起快溢出来的酒杯说:端不起来了,端不起来了,先意思一下再碰杯。
 秦笑盈有趣的看着我说:第一次看到你喝啤酒就知道你喜欢,看你喝不够的样子真可怜。
 说完她掩着嘴笑起来,我居然也有点害臊说:嗐,喝酒不是什么好事。没办法。
 秦笑盈一直笑咪咪的让我吃菜喝酒,自己也吃了不少。看她的胃口这样好我很高兴,开始给她说些身边的趣事。这个本就没什么社会阅历的女人一会儿惊讶一会儿高兴,象个孩子一样问这问那。她还不时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我知道她的孩子一定在肚子里告诉妈妈自己很开心。
 我们就这样边说边喝着,美酒的味道加上对面这个温温柔柔的女人让我忘了时间,没完没了的劝着自己。很快多半瓶下去了,我起身去厕所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喝多了,赶紧洗了把脸,心想可别出乱子,那可没出息到家了。
 秦笑盈已经坐在沙发上了,她吃力的弯腰揉着自己的脚说:我的脚还是肿的厉害,没办法,坐的久了腰也疼。
 我吃力的控制着自己的神态说:越往后你越要注意,还是到社区的医保站做了围产保健的好。
 我朦胧的看到她没有吃饭又说:你怎么没吃饭呢,都凉了。
 秦笑盈说:我吃不下了,喝了那么多汤汤水水的。
 我让自己按照地板砖的缝隙走的稳当些,打开冰箱对她说:对了,我妈说了过生日要吃煮鸡蛋。我给你煮俩吃。
 秦笑盈说:为什么呢?
 我被凉气激了下清醒点了说:剥了壳的煮鸡蛋光溜啊,一轱碌就是一年,嘿嘿,就是年年有今日的意思。
 秦笑盈说:是这样啊,我都不记得家乡有什么风俗了,好象也让吃红蛋的。
 我抓住几个鸡蛋说:没事,入乡随俗。到了我们这就按我家的风俗,一样有好兆头。
 秦笑盈还没说话,我不小心碰到了装豆角的盆子,自以为敏捷的伸手去扶,终于还是失去了准头,把整整一盆豆角菜扣在自己的身上。
 秦笑盈哎呀了一下吃力的往起站。我连忙把鸡蛋放在冰箱的隔断上蹲下去收拾:你别动,我来弄。
 话还没说完,那几个鸡蛋接二连三的从上面滚了下来,在我查觉的时候已经全部在我头上碰碎了。
 我知道瞒不过去了只好说:真对不起我喝多了,瞧弄的这个热闹。
 秦笑盈慢慢走过来说:没关系,你去休息会儿吧,我来收拾。
 我拿过簸箕和扫帚挡着她:别,你也蹲不下来。我小心点能收拾好,你去躺着吧。
 秦笑盈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无奈的退后一步说:那,那你先洗洗头吧,都是鸡蛋。我收拾好地面,脱下满是酱油的上衣,冲了头发说:实在不行了,我得先走了……
 秦笑盈拽了我一下说:不行!你喝了这麽多酒开车好危险,我不放心。你还是在这里睡一觉再走的好。
 我知道自己顶不住了,估计电梯一开就得吐出来。于是不再坚持歪歪扭扭的摸到沙发躺下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昏沉沉的睡着了。 
 
 四十五

 等我醒来的时候头却没有疼。好酒就是好酒,“醉人不上头”,我一边起身一边琢磨着。外面的已经天蒙蒙黑了,屋里静悄悄渗着凉气。我回想起中午的事,一个劲的后悔。站起来才发现身上盖了床毛毯,还有着女人的味道。
 我听了听还是没动静,蹑手蹑脚的想找点水喝,发现茶几上一个大玻璃壶里晾满了白水。我咕咚咕咚的狂喝一通心想:这个女人还真会照顾人。
 忽然客厅的灯亮了,我眯着眼看到秦笑盈从卧室走出来说:你醒啦?我担心你头发湿着就睡觉会头疼呢。
 我一边没头没脑的找自己的衣服一边说:我头没事……你看今天本来挺高兴的,都让我搞砸了。
 秦笑盈说:哎呀没关系,在我们家乡请客喝醉了是好事呢。你是不是找自己的衣服啊,她指了指阳台说:我给你洗干净了晒在外面了。
 我更不安了,可再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跑过去摘下已经干透的衣服穿上说:我,我先走了。你,你歇着吧。
 秦笑盈没有挽留,把我送到门口说:你还是小心点吧,不如叫个车的好。
 我着急的等着电梯,半天也上不来,只好对她说:你快回去吧,我没问题。
 我坐在车里开始骂自己:真他妈没出息。好象一辈子没喝过酒似的,看来我就是不能跟人过分的好,一高兴起来就“忘乎所以”,这是我爸经常指点我的,却怎么也改不了。
 路上我忽然想起那个老太太还没回来,真够呛,乡下人就是这样,不能客气,一客气就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我有心打个电话让秦笑盈找回来保姆,刚拨了几个号忽然有点不对劲:我怎么这麽做起这些来这麽自然。往常怕麻烦还来不及呢,怎么现在学会*这麽多心了。
 我终于没打那个电话,可回到家一直心神不安的。喝了碗面汤就躺到自己床上发呆。我妈担心的在外面问是不是和晓清闹别扭了?
 我越来越心虚,看来这阵子我对秦笑盈关心的是有点过分了,难怪高晓清说谁都能看出来。不能再这样了,一个大小伙子总往一个单身孕妇家里凑,毕竟不是什么正常事。
 我彻底放弃了问秦笑盈保姆的事,把电话放在一边等着高晓清打来。告诉自己这个女孩已经挺好了,又听话,我爸妈又喜欢,干脆好好的搞两天结婚算了,有了自己的孩子就再也没旁的心思了。
 半夜我迷迷糊糊的听到电话响,抓起来没看就问:高丫头啊?干什么呢?
 里面一个男人小声的说:什么高丫头?我是向尚,朝晖你快出来,我回来了,现在多吉宿舍呢。
 我看看表已经后半夜1点了,院子里静悄悄的。我没敢发动车,出了门拦了辆出租直奔多吉的学校而去。
 向尚瘦了不少,正在乱糟糟的男生宿舍里吃方便面。我进去就问他这阵子躲哪儿去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向尚顾不上说话吸哩呼噜的吃的面条。多吉坐在一边也没说话,我忽然觉得气氛很怪,过去拍拍多吉说:怎么了?
 多吉还没说话,向尚吃完面条站起来说:走咱们外面说去,别吵了人家。
 这两个人一人点了根烟对着使劲抽还是不说话。我急了问到:你们俩犯什么病呢?大半夜的弄起我来就让我看你们抽烟啊?
 多吉看了向尚一眼说:说吧,你这阵子干什么去了?
 向尚又蹲在地下抽了几口烟才说话:那天我去追苗慧了。
 我说:这我知道。 
 向尚说:后来我跟她一起回了云南。她一路上都没和我说话。到了家才也不管我,被我问急了才说我怎么都要走,说不说话有什么用。
 我说:你真是活该。看到女人就这样,拿不起放不下的,既然跟着人家回去了,活该挨骂。
 向尚没还嘴继续说:我说我都来了,怎么你都要说句话呀。苗慧说没什么好说的了,除非我留下来。
 多吉哼了一声说到:对,苗慧让你留下你就留下。洋娃娃每天因为你糟蹋自己你知道吗?
 向尚机灵了一下说:我怎么不知道,她的脾气我还不了解。可,可苗慧说她怀孕了。
 
 四十六

 我一时没了话,多吉呸了一口说:*,怀孕。你他妈以为你是种马呀,那么简单就怀孕!
 向尚委屈的看了我一眼,我想笑没笑出来说:后来呢。
 向尚说:我当时吓坏了。问她是不是真的她就是不说。我想拉她去医院查查,可她说什么都不去。我只好在那儿住下来,再者说了,马上回来洋娃娃一准把我喀嚓了。可后来我发现苗慧根本没怀孕,每天不是带着我“打坡”就是游泳。可我过了火头也没办法生气……
 多吉插嘴说:你都没有和姑娘生气的时候。
 向尚还是没有还嘴又说:我就说我要回家,洋娃娃已经被我得罪了,我不能让她恨我。可,可我好不容易脱身的时候,忽然,忽然……
 我不耐烦的问:忽然什么啊?
 向尚居然不好意思起来.吭哧半天才说:我忽然觉得离不开苗慧了。
 多吉显然没听到这话,和我一样瞪大了眼睛。向尚鼓起勇气说到:是的,我爱上她了。
 我和多吉互相看着对方谁也没说话。爱,这个字眼对于我们来说好象外语一样陌生。虽然谁都算不上什么流氓混子,可暗自里谁都觉得这是那些俗滥的电视剧里最恶心的假话了。
 所以这个字从“高大威猛”的向尚嘴里说出来我们都没了主意。他却好象放松了很多说:是的,我爱上苗慧了。这两个月我才发现她多么可爱。打起猎来象男孩子,游泳就象运动员,我一直以为她是个娇滴滴的学生妹而已。可她又比洋娃娃温柔多了,又体贴又懂事……她在云南那个地方就象孔雀回到了山林,漂亮的让我想起来就是她的样子。
 向尚喋喋不休的说着,我想这下坏了,眼看一个雄心壮志的“战士”陷入了感情的泥沼真让我没有准备。多吉这时却好象转过弯来说:爱,既然你爱上她还回来干什么?
 向尚这时候真象个战士了,勇敢的说:所以我要回来给洋娃娃一个交代。不管她怎么我,我都认了。
 多吉的神色忽然有些紧张,我不知所以的看着黑黝黝的*场心想:可怜的洋娃娃,她要是听到这番话,那把剪子恐怕真要喀嚓了向尚。
 向尚停下话头,我们三个都陷入了沉默,我知道不管怎样,明天一定有好戏看了。四川辣妹子洋娃娃,那是容易对付的吗!
 我们三个找了个十字路口的烤肉摊混到天亮,多吉和我都困的前仰后合,向尚却依然精力旺盛,拍拍我们俩的肩膀说:走,找洋娃娃去。
 更让我意外的是洋娃娃根本没喀嚓向尚的意思,多吉也闭上嘴。向尚滔滔不绝的讲完了自己的话站在那里,好象上刑场之前的革命战士。
 我等了会儿没动静,伸手在洋娃娃眼前晃了晃说:丫头,好歹说句话呀。你说割他哪儿的肉,我下手。
 洋娃娃抬起头看看我转过去盯着向尚,半天才问到:爱?你说你爱她?
 向尚说:是,我爱她。
 洋娃娃艰难的说:我们认识这麽多年,你从没说过这个字。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向尚说:我以前不知道,现在也不敢知道。但是,但是我知道现在不想离开苗慧,她也离不开我。
 洋娃娃看了多吉一眼说到:你想过你和她的将来吗?你想过人家家人不要你吗?
 向尚说:我没想过那么多,我,她说不管怎样都会和我在一起。
 洋娃娃说:你肯为了她放弃现在的理想吗?永远不出门,永远陪着她吗?
 向尚似乎被这个问题难住了,半天才说到:为什么要这样呢?我们在一起一样可以跑线,一样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洋娃娃叹了口气坐回去说:就知道你没想过。苗慧是个好女孩,可她家人会允许唯一的宝贝女儿跟你天南海北的受苦吗?爱?你会为了她放弃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旅游线路吗?你根本不是懂爱的人,你无非是换了一个新地方新女孩而已,我敢说,我这次放过你回去,不出半年你一定后悔。我太了解你了,你根本不是能呆在一个地方的人,不管那个地方有谁!
 向尚根本没听进去,他认真的看了看洋娃娃的脸色,小心的问到:你到底放我走吗?
 
四十七

 洋娃娃挥挥手就让向尚走了,我象见了陌生人一样看着他们。向尚仿佛早知道这个答案,拉着我说:朝晖,你送我吧。
 我一路想着发生的这些事,真有点局外人的糊涂。到了店里坐下来才问向尚:你们这就算完了?
 向尚好象电影里的哲人一样抬头看了看天说:完了,一切都完了。
 我说:到底怎么回事?以你怕洋娃娃的劲头,不可能这样回来啊。她好歹给你做过孩子啊。
 向尚叹了口气说:多吉和洋娃娃……你真没看出来?
 我仔细看了看他说:也不是一点看不出。
 向尚说:那不得了。我都看出来了,你绝对不会看不出。
 我说:可你说的苗慧的事是真的?
 向尚说:那也是真的。那女孩确实让我动了心,不过我可没敢说回来给洋娃娃什么交代。
 我说:你就别藏着了,痛快点吧。现在好象就我是傻子一样。
 向尚说:当我知道苗慧没怀孕之后给多吉打过一个电话。是他同屋接的,说他和一个说话四川味的女孩出去过节了。
 我插嘴说:想起来了,那天是中秋,我给洋娃娃打过电话没打通。
 向尚嗯了一下说:我当时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挺生气。可挂了电话一想,我都这样了,有什么资格生气。多吉是个好小伙子,要是真不在乎我和洋娃娃以前的事,那也算难得了。
 我知道这样的事在哥们中是最让人别扭的,于是点点头说:那正好随了你的意。
 向尚说:可那我也别扭。不管怎么说那是我的女孩呀,
 我呸了一口说:别你妈不要脸了,就这时候还腆着脸说那是你的女孩呢。你知道洋娃娃后来瘦成什么样了吗?
 向尚搭拉着脑袋不吭声。我拍拍他说:算了,也就是你囫囵个出来了才说这便宜话,不然……
 向尚说:我知道。所以特意让多吉接我。别说,这小子是条汉子,虽然没说出来,可腰板一直挺着。我看出来了,他是真喜欢洋娃娃。
 我说:拉到吧,你不知道我在他们俩在一块多别扭。算了,这也算个好办法,你小子合适。
 向尚说:可我还是别扭。洋娃娃哭闹一通肯定不一样了。
 我看看表快到点了说:你就是贱骨头。走吧,去车站看看你的车去。
 送走了向尚我给多吉打了个电话,一直没人接。看来这事确实挺奇怪。多吉口口声声给我说不想娶媳妇儿,原来是心里走就有人了。可洋娃娃跟了向尚那么久,换一般的男人再“爱”也会拣这“便宜”的,更别说正经八辈的结婚了。
 我没对高晓清说这些事,不管她为人怎么泼辣,只要是没经过第二个男人的女孩很难理解洋娃娃和多吉。不过她还是很佩服多吉,由衷的说这才叫男人呢。
 我虽然佩服多吉可也挺替他腻歪,虽然我们这个圈子里人不多,知道这事的就更少了。但作为一个大男人真的能在以后的生活里想到这些的时候不在乎吗?我不知道别人,不过肯定了自己是不会忍受的,所以对高晓清好起来。她好象也觉察到了,连接了谁的电话都要告诉我,尤其是男人的。
 我妈脸上的皱纹终于舒展开了,高晓清这阵子天天跟我回去,不是做饭就是洗衣服收拾院子。连我爸罩鸟笼子的套子都洗了一遍。老两口进进出出的步子都轻松了许多,玩麻将输上块儿八毛的也不在乎了。
 我被向尚的事情闹的没了底气,开始为自己的后路做打算:我不想爱上谁,我结婚无非是为了爹娘,所以他们的意见才是最重要的。既然高晓清合了眼,那我就认命算了。
 所以高晓清这几天兴奋的不知道怎么办好了。不是买毛线给我爸织毛衣,就是陪着我妈去别人家串门。我看着乐滋滋剪石榴枝的老爷子心说:您就美吧,非盼着自己的儿子跟您一样才算完不可。
 我一直没给秦笑盈打电话,也没接到她的电话。最近很奇怪,高晓清在我身边多了,可我想起她来的时候却越多。按理说我家老头子老太太都不挤兑我了,我应该高兴才对,却怎么都没有兴致。家里一热闹我就想起秦笑盈那间空旷的宅子。那个女人现在正在做什么呢?

 四十八

 当高晓清终于认识到自己的地位得到所有人的认同之后变试图改变我。她非常爱干净,把我的房间收拾的再找不到以前的样子。搞的我每每在半夜醒来总会机灵一下,以为梦游到了别人家。而且她和我妈一样,从不肯不做声的干活儿,即使我睡着了,也要弄醒唠叨半天。告诉我袜子在这内裤在那。难怪她们俩这样投缘。
 无疑,我讨厌这样而且无能为力。好在她俩开始结伴上街,我也乐得耳根子清净,满世界找人喝酒扯淡。
 过了一个星期秦笑盈终于来了电话,她说请我帮忙找个保姆,因为那个老太太三天两头的回亲戚家,虽然总不忘把饭做好,可那有什么用,晚上腿抽筋的时候都摸不到人。
 我说你现在还出去吗?
 秦笑盈说自己大多是在楼下走走,或在阳台上晒晒太阳。因为缺钙的厉害,走路多了腿就疼。
 我开始恨自己了。秦笑盈一说有事我就着急,一说不舒服我就紧张。我一边找人问保姆市场一边想:虽然我是侦察连的比武冠军,可面对女孩总拿不出拼刺的狠心。
 我没找到合适的保姆,只好去了秦笑盈家说明情况。谁知道她已经把那个老太太辞退了,我说:你都这样了为什么不凑合一下呢?有个傻子也比你一个人好的。
 秦笑盈被我埋怨的的低头坐在那,手指绕着裤子背带半天没说话。我忽然意识到自己把她当成了“自己人”,所以才会用这样不客气的语气。
 可我真的有些不高兴。人都说“随行就市”,这女人却如此麻烦,挺个大肚子有人照顾就不错,居然说辞就辞了。我越想越来气又说到:你好歹提前告诉我一声,现在怎么办?
 秦笑盈委屈的说:我以为你找个保姆很容易的。
 我说:你当我是什么人啊?那是找保姆又不是买棵葱。年纪太小的不行,觉多睡的死;不爱干净不行,你受不了;做饭咸了你吃不下,做饭淡了你觉得没味;说话声音大了你……
 我没继续说下去,因为秦笑盈的眼泪掉下来了。我一边骂自己多余一边说:好了好了,我这就去给你找去。
 秦笑盈没有阻拦我,看我走到门口才说:我是不是很烦啊?
 我没敢回头,呆了下说:不,你不烦。是我不该那么说你。
 秦笑盈坐到沙发上说:其实我知道自己好烦。身体不好毛病也多。要不是你一直对我这样好,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我走不了,只好也退回来说:别小心眼。我这几天也挺麻烦的,所以,所以……
 秦笑盈说:是啊,我只知道看到你很放心,很安全。可没想过你又要照顾生意又要照顾家里。还要替我这样没用的人*心。 
 我说:看,说着说着就没谱了。我只不过随便说了几句,你没必要这样在意。搁我要是怀着个大肚子一准比你还事多……
 我没说完赶紧闭上嘴,秦笑盈幽幽的叹口气说:是啊,医生都说我太神经质了。
 我说:医生什么时候说的?
 秦笑盈说:没什么没什么,很早以前说的。
 我说:你最近又去医院了吗?
 秦笑盈说:真的没事啊。
 我说:说到这份儿上了还瞒着我?
 秦笑盈躲不过只好说:刚辞退保姆那天晚上孩子动的很厉害。一晚上都不安静,我害怕极了,看了看《育儿手册》上说这样的胎动不正常,只好去医院检查了一次。医生说没什么,只是我情绪波动太大,加上血糖还没完全恢复正常,所以胎儿才这样的。我要住院,他们说病床很紧张。让我回来休息,不过留了我的电话和地址,说有事可以直接打电话过去。
 我说:这些医生真够戗,要是自己怀孕就不这样不当回事了。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呢?
 秦笑盈说:好多了,我在家静躺了几天。可就是头总晕,不过也没什么的。
 我说: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既然保姆走了你有事就说,一边害怕一边又不肯说。那我有什么办法。
 秦笑盈歉意的看着我说:我,我怕你真的烦了。
 我没接这个茬问她:对了,你说情绪波动太大?那是为什么?
 秦笑盈吭哧半天才说:阿坚又来信了,让我把房产证明什么的寄回去,他,他说不放心我拿着。
 我呸了一口说:你瞧你找的都是什么人,黑社会混不成,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不管。
 秦笑盈小声而坚定的说:他不是我老公!我也从来没想过是他的老婆。
 我真有心说“不是老公你都怀了人家的孩子”,可不知为什么这话让我很难受,于是问她打算怎么办。
 秦笑盈说我当然给他寄过去了,我才不稀罕这座房子,管理费都要好多,怎么受得了。
 其实我知道自己喜欢听秦笑盈说这些婆婆***话,也喜欢呆在这里。虽然不是象高晓清说的“图这里宽敞”,可是在这里确实很舒服,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而秦笑盈总是那样乖巧的样子。我知道自己对她有多重要,所以虽然唠叨着麻烦,还是尽心的给她找保姆。

四十九

 可保姆非常难找:不管怎样起码做饭要差不多的,秦笑盈以后肯定不能下厨了,还要有“眼力架”的,不能眼里没活光知道偷懒。要干净的,自己都收拾不清楚的人怎么可能帮别人收拾,还要手脚要干净、口齿清楚、听话乖巧、头脑灵活、最好还有点文化,不要粗俗不堪的。
 这样我转了一个下午也没看见一个顺眼的。于是开始怀疑自己的标准是不是过高了,其实将就点找个干净老实的乡下姑娘不算难事。可我觉得哪条将就了都不甘心,那是伺候孕妇啊,不小心怎么行!
 回来的时候我忽然觉得不对劲,仔细想想长这麽大从来没有*过这麽多的心。哪怕是生意最难做的时候我也没这样尽心过。这是为什么呢?我仔细想着和秦笑盈认识以来的所有接触,不知不觉的开始回忆起她的言谈举止,尤其是那些让我印象深刻的话语和眼神。
 我意识到这些我曾经想过不止一次了,在我喝了酒或者睡不着的时候经常会想起来这些。秦笑盈对我一次超过30秒的注视都会让我回想几天。而且最近高兴的时候都会想起她在干什么,是不是也这样高兴;而不顺心的时候一样会想起她温柔的语气和神态,我总想如果“柔”真能克刚的话,那秦笑盈的温柔就是了。
 这样的思考让我非常震惊。我没想到会这样去为她找保姆。我甚至觉得自己潜意识里就不想找到,那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去她家了。我,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找了个偏僻的路口停下来抽烟。我真的仅仅因为秦笑盈给了我所谓的“轻松”感觉吗?她带给我的麻烦已经够多了,而且我要是为了轻松,不搭理她不是更轻松吗?我不敢继续想下去,可心里好心堵着块石头。我想起我妈和高晓清说我的话,看来我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不然那样难听的话高晓清往常是不敢说的。
 我开始心烦意乱起来,半盒烟很快被抽光了。我打开车窗,外面还带着丝暖意的秋风吹进来,烟气腾腾的车厢一下清爽起来,我看着后视镜中的一张黑脸想起了向尚的话“我爱上她了”。
 这个念头几乎击跨了我,于是拼命的想甩掉。可根本没用。那个可怕的字眼越来越清晰,曾经在梦里偶然有过的短暂镜头开始闪现,我总在完全醒来时忘掉的梦景神奇的再现了,那张模糊的脸正是秦笑盈的。 我放在方向盘上的手开始颤抖起来。我胆怯的用它捂住自己的的脸。怎么可能,这样的事怎么可能轮到我身上,从来讨厌束缚的我怎么会爱上别人,而这个人还是个孕妇。
 我下了车开始找烟摊,路人惊奇的看着象丢了钱的我。走出去很远才找到一个摆在角落的烟摊,我象瘾君子似的迫不及待的拆开盒子点燃一根狠狠的吸了一口,当蓝色的烟雾从嘴里呼出变成灰色的时候我的脑子清醒了些:爱上她又怎么样!
 我慢慢往回走,努力让自己理清楚思绪:不管爱不爱秦笑盈,我肯定是很在乎她。别用什么心软来骗自己了,活雷锋也没有我这样尽心的。可我想得到什么呢?我难道会希望和她一起生活吗?我有没有这样想过呢?
 这些问题还没理出头绪,我发现自己的车子已经被栓在了清障车的后面。我赶紧跑过去,一个年轻的警员正指挥着清障车开走。他看到我跑过来问到:这车是你的?
 我点点头说:是啊。
 警员说:这地方不能停车你知道吗?
 我说:对不起没注意,我就买了盒烟……
 警员摆手说:不用解释了。他还没等我阻止已经熟练的撕下一张票扬了一下:星期五去队里交罚款,和拖车费一起缴纳。
 我说:别啊,你把车放下我现在就交钱行吗?
 警员已经戴好了头盔骑到自己的摩托上说:不行!
 我还没来及再说什么他已经轰鸣而去,我看着拖车司机熟练的栓好车,然后坐到驾驶室挥手让我躲开:赶紧的吧,停车费一天10块呢!
 
 五十

 我呆呆的看着自己的车消失在马路尽头,心情忽然百般无聊起来。连打电话找关系的心思都没有了。刚才的一番胡思乱想让我疲惫不堪,只好蹲在马路边继续抽烟。
 下班的时间到了,路上的车和人多起来。我看着眼前匆匆而过的男人们,他们的脸上或者疲惫或者兴奋。有的车子后面还驮着个孩子,骑车的人不时回头说上点什么。嘈杂的声音夹杂着孩子们毫不掩饰的叫喊和笑声。
 我忽然想到假如我有了孩子会是什么样,会这样有耐心的给他说笑,接他回家,然后和等在家里的女人一起吃饭?我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无聊念头,继续想着:我能安然那样的生活吗?用对老爷子老太太耐心十倍的态度对待我的老婆孩子。不过假如是秦笑盈的话,我想可能不会这样费劲,她总是那么的含蓄温柔。
 我终于清醒过来,那个孩子不是我的!想到这让我出了身冷汗。不管我怎样,我的父母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呢。三代单传的孟家怎么会允许长子长孙娶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呢。而且,高晓清怎么办?
 我浑身乏力的站起来,直愣愣的穿过马路。我不能再这样想下去了,我必须冷静下来,看来回家才是最安全的。
 我妈看我脸色不好担心我又发烧,强迫我测了测体温,然后问我要不要把高晓清叫来。我没吭声,“高晓清”三个字让我心惊肉跳,这个女孩知道了我这副样子会怎么想呢?我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接受她,怎么会变的这样快。我想她恐怕比洋娃娃知道向尚变心之后的疯狂还要厉害。
 我等了半天也没来电话,等我妈说高晓清打进家里电话才想起手机落在了车上。
 高晓清担心的问我哪里不舒服。我说可能中午喝酒喝的难受了。她开始在那头用熟练的语气教训我。我没还嘴。
 她停下来问到:你到底怎么了?
 我说:没什么,听你说话呀。
 高晓清说:往常你没听两句就“翻”了,今天这是?
 我振作一点说到:不翻脸还不好。
 高晓清说:不对劲,你一定有什么瞒着我呢。
 我心情一下烦躁起来说:瞒什么瞒?没事就挂了,我没功夫和你吵架。
 高晓清说:哎,这样就对了嘛。
 我实在没心思说下去,含糊了几句就挂了。最后高晓清说今天过不来,明天一早再打电话。
 我继续在自己房间躺着,忽然想起秦笑盈一定还在家等着我回去。我没回去也没电话,她一定着急了。
 我翻身坐起来想给她打个电话,可紧张的手在哆嗦,我忽然害怕听她的声音,害怕自己好不容易平静了点的心情被那声音继续缠绕下去,而且我根本不知道说什么。
 可必须要打这个电话。以我了解的秦笑盈,这个时候应该在家里坐立不安才对,说不定已经硬撑着做好了晚饭等我回去。
 我在电话前坐了半小时也没拨那串号码,可时间越晚我越着急,她或许在担心我出了什么事,这个女人习惯了把事情往坏处想,我应该怎么做呢?
 我终于没打那个电话,找出在交警的一个朋友联系了下,先拿回车子和电话再说,没有我秦笑盈最多是担心而已,又能怎么样。
 我和家里说了一声去找朋友,或许现在喝顿酒能帮我暂时忘掉麻烦。可我的朋友居然说没有时间,他说已经连着上了几天任务没回去过,今天好不容易下班了着急回家看儿子。他给自己的同事打了通电话,然后告诉我自己去办就可以了,喝酒的事以后再说。
 我没有开玩笑挤兑他,分手后一边往车场赶一边想几天不见人们都变成了这个样子,以前整夜在外面喝酒也没人说什么,现在有了老婆孩子就是这样。我苦笑了一下,谁知道是想儿子还是想老婆,反正是想了。
 我给看大门的老头塞了两盒烟,又热情的拉朋友的同事去吃饭,谁知道这个人也同样要回家。我真怀疑他们是联合起来做给我看的。

五十一
 
 我的手机几乎被打的没电了,除了最后那个是高晓清的电话,全部都是秦笑盈打来的,而且时间都紧挨着。我心一热,这个可怜的女人一定急坏了。 
 我正开车要离开的时候那个警察推着车子也往外走,我和他招呼了一下,他看了看我的车牌忽然说:对了,刚才有个女人打电话过来,问有没有事故拖来的车放在这里,车牌好象就是你的。
 我没法给他解释,只好说可能是弄错了。那个警察奇怪的看看我的车子,没说什么离开了。
 那个女人一定是秦笑盈,我完全相信她是通过查号台找到这里电话的。我看着手里的电话,终于还是拨回了那个号码。
 秦笑盈的声音慌乱的带着丝哭腔:你怎么了?你在哪里?你没事吧?为什么找不到你啊?
 我努力咽了口吐沫说:刚才有点事情耽误了。电话没在我身上。
 秦笑盈迟疑了一下说:哦,你,你现在哪里?
 我让自己平静下来,慢慢的说到:在外面,找了个朋友。
 秦笑盈的语气稳定了些:是这样……那,那,没事就好,我,我挂了。
 我没有多想说到:别,我,我,我……
 秦笑盈听我没说下去接过来说:你忙就算了,保姆的事不着急的。我,我刚才是担心你,担心车子出了问题,既然没事,我,我挂电话了?
 我叹了口气,眼前浮现出她说这些话时的脸庞。这个小心翼翼的女人就象一只刚逃出笼子的小鸟,人们的一声咳嗽就会吓的惊慌不已。
 秦笑盈听到我的叹息没有挂断,迟疑着问到: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方便告诉我吗?
 我实在不忍心这样下去说到:没什么,车子下午被人扣了,现在才要回来。
 秦笑盈明白了什么似的说:知道了,你一定很累了,我就不打扰你了。
 说完她停下来,可我不知道说些什么。短暂的沉默之后,嘟嘟的忙音从电话里响了起来。
 我盯着电话发呆,象个从没遇到过女人的老光棍一样回味着秦笑盈充满惊慌的问话,她是不是看出了什么呢?我找了一个卖散啤酒的地摊坐下来,一边喝酒一边试图从刚才的电话里寻找着自己想要的东西,给我打酒的的小女孩不时看看我对老板娘说句什么。
 我喝到肚子再也盛不下的时候才回到车里。电话一直没响,我一遍遍翻看着那些同样的号码,它们如此的单调却又意味无穷,我不知道它们后面的那个女人此时在干什么,是不是在和自己的孩子说话,或者在黑色的梦里重复以往的日子。
 天刚发白的时候,我被沙沙声惊醒。车窗外一个女人正认真的把落叶赶到一起,看到从车里钻出来的我,抬头看了下又继续自己的工作。她身後已经干净了路面上又掉下几片叶子,在晨风里赖皮似的翻滚着。
 雾中还带着一丝水气,吸在嘴里非常舒服。我心里清楚了一些,想到秦笑盈会不会以为我不想帮她才这样的。
 我又看了看电话,还是没有动静。我知道这个时候秦笑盈没可能打进来听话让我解释,而我再也鼓不足勇气拨那个号码。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周围的人们是这样的害怕,我变成了一个软弱的混蛋。
 我再次醒过来时电话响了,高晓清的声音象刚出来的太阳一样精力旺盛。她担心的问我为什么又没回家睡觉。我忽然麻烦起来:我做什么难道都要告诉别人吗?
 高晓清没感觉到我的情绪,催促着我快点起来,她抽空画了张我房间装修的效果图,让我去公司看看。我被这个女孩的苦心感动了下马上又被烦躁代替了,告诉她画那玩意儿的时候还早着呢。
 高晓清不依不饶的央求着。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我告诉她等我电话,一会儿警察上班我就走不了了。她问明白了情况才放心了点,说我这样的坏习惯该改改了。
 我先回到店里,小广东说我脸色非常难看,有了女朋友就是不一样。我懒得和他开玩笑,坐在门口发呆,小伙计没敢多问,乖乖的干着自己的活儿。
 我每隔一段时间就忍不住拿出电话在手里摆弄,秦笑盈一直没有打过来,我越发担心她误会了我。小伙计被我没头没脑的骂了几句很不高兴,小广东把他拉过去小声嘀咕着。我这才知道自己已经完全失态了。
 
 五十二

 下午高晓清准时出现了,她象往常一样看了看帐本,然后坐下来整理一天的流水,小伙计在一边交帐。我呆呆的看着她,这个女孩和我除了没有那一张结婚证,现在俨然是我的媳妇儿了。
 她并没有发现我的失态,一笔一笔对着帐,我心虚的说你忙了一天休息休息吧。她劈里啪啦的敲着计算器说:休息什么,这些活你不干我再不干,那还有日子能整明白吗,
 我没敢还嘴,依旧蹲在门口抽烟。在这样下去,我恐怕再没有抬头之日了,假如我不爱高晓清也不爱任何人还好说,可现在秦笑盈成了我的心病,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去面对自己的媳妇,在搂着她的时候想着别人。
 这样的日子怎么可能属于我呢!我发狠的把烟屁股扔在地上心想:我可能就是特别喜欢秦笑盈而已。还没怎么样就先给自己上了套,不是自找麻烦吗!
 我过去夺过高晓清的计算器说:行啦,别算了,咱们找地方玩去!
 高晓清惊讶的看着我:你怎么了?发什么神经呢?
 我把帐本一股脑塞进抽屉说:走走走,一天呆在这麻烦死了。
 高晓清说:可我还没弄完呢,
 我让小伙计好好看着门,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把高晓清拉上车,一边发动一边说:整天守着个破门脸什么也干不了。有什么意思。
 高晓清说:这不是为了挣钱吗?没钱更没意思。
 我说: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也不能天天吃金子。再说有了钱不花比没钱还没劲。
 可我做什么都没用,不管是在演歌厅装模作样的看女孩穿着内衣跳舞,还是在迪厅傻子似的乱蹦,都不能让我忘掉那个电话。我只要停下来就会掏出手机乱翻,要不就关了再开,开了再关。
 高晓清却玩的兴高采烈,甩开身体在彩灯下陶醉的摇摆着,那对“36C”的胸脯跟着她还算曼妙的舞姿跳跃着,引来几个头发染的象鸡毛一样的半大孩子围着她转来转去。
 我透过眼前成排的酒瓶子看着变了形的高晓清,这女孩的姿势充满了发泄的感觉,她的头发垂下来挡在眼前,一个红头发的小子凑过去抬起她的下巴,另一只手伸过去撩开她的头发……
 我顺手拿起个酒瓶子走过去,几个小子发现了老练的围过来。高晓清发觉了不对劲,挤过来大声喊着怎么了?
我没有搭理她,借着灯光看到瓶子里还有些残酒,仰脖倒进自己的嘴里。红头发冷笑起来,我趁他还没闭上嘴的时候把酒瓶子砸到他的头上。
 当我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高晓清困的前仰后合,还不忘心疼的查看我脸上的青紫。
 伤口很疼,不过我心情好了很多。那个红头发已经包扎好了,在我们后面跟着出来。我转过身一直目送他们离去,高晓清低头紧紧的抓着我的胳膊说:都赖我,都是我不好。
 我说那有什么关系,为自己的姑娘打架太小意思了。以前我还动过军刺呢。
 高晓清惊讶的看着我,我用手在她肚子上比划了一下说:这麽长,都扎进去了。
 高晓清并没有相信我,不过打死也不肯再出去玩了。我没管她,当天晚上又溜到了那个迪厅。和我打架的几个小子没出现,保安发现了我客气的把我送了出来,我打车去了别的地方。
 我找到了一种美妙的感觉,因为打架的时候脑子是空白的,眼前只有对手的影子和拳头。我大骂自己笨蛋,怎么早没发现打架还有这样的好处。
 不过我不再喝那么多酒了,因为好几年前学过的擒敌拳要慢慢复习,如果喝的太多,招式不标准而且容易失手。
 没几天附近的一些娱乐场所都知道有个“头发象乱草,名牌西装配球鞋”的一个混子喜欢拿染了头发的年轻人练手。可他们一旦有了准备我就找不到乐趣了,不是被挡在门口就是还没动手前就被闷棍砸翻在地。
 那次之后我在家躺了几天,高晓清象个寡妇一样守在一边哭哭啼啼。我闭着眼躺在那里回味着格斗的美味,电话忽然响起来。
 高晓清帮我接过来,说了两句递给我。
 我问她是谁,她摇摇头小声的说是个女的。我接过电话心脏没有来由的狂跳起来,
 可这不是秦笑盈,是个听过却记不起的声音:是孟朝晖先生吗?您认识秦太太吧,我是她的医生。她现在住院了,我只能找到您一个和她认识人了。

五十三

 我在高晓清的哭喊声中跑了出去,天已经大亮了。医院里总是乱哄哄的,我在门诊没有找到秦笑盈,头上的包让我晕忽忽的不明方向,一个挎着条绶带的女孩过来问我需要什么帮助。
 我找到妇产科的住院处,里面静悄悄的不时传来婴儿的哭声。我在门口犹豫半天才跟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走了进去。
 那个见过很多次的女医生戴着口罩从一间屋子出来,看到我快步走过来说:你总算来了。正等你呢。
 我紧张起来说:怎么,出什么事了?
 医生递给我一张纸说:秦笑盈早产,我们需要给她动手术,因为她身体状况很不好,所以需要人来签字。我们找不到别人,只好你来签了。
 我粗粗看了一眼问她:为什么要签字?我签字有什么用?
 医生说:比如说保孩子还是保大人。
 我吓坏了说到:这麽大的事你让我签字?我凭什么做这个主?你们不是医生吗,不会大人孩子都保住吗?
医生说:这只是个形式,你作为病人的一个证明。
我说:那不行,你们必须保证大人孩子都平安才行,你们是医院,不能把责任推给别人。我要签了,你们不就有借口给自己开脱了吗。要是住院手续没问题,这麽大的事我不能签。
女医生还要继续说,一个护士从手术室冲出来说:林老师,产妇已经开始破水了,您快来吧。
林大夫没有再说下去,用露在口罩外面的眼睛瞪了我一眼说:那先别签了。你去待产室看一下,或许会平稳一些她的情绪。
 我顾不上嫌疑打开手术室外间的门,马上听见秦笑盈痛苦慌乱的喊叫,一个护士在旁边着急的给她说着什么。
 秦笑盈看到我进来叫的更大声了,一边向我伸手一边哭喊着:你总算来了,你怎么才来啊,疼死我了。
 我没理会护士,推开她蹲在秦笑盈面前,她死死的抓住我的手说:我都怕死了,你怎么才来啊。我,我流了好多血,吓死我了,呜呜……
 我知道自己不能慌张,任她的手指甲刺进肉里用轻松的口气说:别怕,别怕,刚才医生都说了这是正常的。早产不算什么。
 秦笑盈根本不听不停的哭诉着:早上起来我就开始流血,一直不停。我打不通你的电话,呜呜,就,就给医院打了。他们让我在家等着,我,我以为自己快死了。可,可孩子怎么办啊,他那么小,呜呜呜,我不能没有他呀。
 林大夫走过来俯身说到:秦太太你别害怕,你那不是流血,是破水。她抬头看着我说:羊水量已经很少了,所以我们决定给她引产。没问题,孩子能保住。
 我点点头说:阿盈你听见了,医生说了没事的。放心吧。
 林大夫也说到:是啊,你别喊了,留点力气生孩子吧。
 说完她转头对护士说:都准备好了吗?把产妇推进去吧,
 我退开一步,一边想拿开秦笑盈的手,一边安慰她说:别怕,一会就好了。我在外面等着你。
 秦笑盈本来不喊了,听到这话又哭起来:我不,我害怕。朝,晖,朝晖你别走!我不让你走!
 我不敢使劲掰她的手,转头看看林医生,她用询问的口气说到:秦太太,你让他陪你生孩子吗?
 秦笑盈还没说话我腿先软了:医,生,医生那怎么行啊.女人生孩子我怎么去啊。
 林大夫说:没什么,现在都是丈夫陪着妻子生孩子,她打断我的话说:目的就是让产妇感觉轻松些。你虽然不是秦太太的丈夫,但是她需要你。
 我说:这,这,这,算怎么回事。
 秦笑盈一直没有放开我说到:求你了,我,真的好害怕……这,这几天你都没来,我就感觉不好了,我,我……
 林大夫又打断她的话,指示两个护士把秦笑盈推进去。秦笑盈惊恐万状的看着我,手心全是汗,眼睛里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我把另一只手伸过去抓住她的说到:放心吧,我会陪着你。
 
五十四

 产床的油漆已经剥落了许多,摸上去冰凉可怕。我不敢看医生们的手术,只是把嘴凑到秦笑盈耳边不停的和她说话。我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因为所有人不时被她到她尖利的叫喊刺的一振。
 我告诉她别害怕,医院每天都要生那么多孩子不都很好吗?只要集中精神用力就好了。有两个医生两个护士在呢,忍一会就过去了。
 秦笑盈学乖了些,不再狂乱的喊叫,痛苦的跟着医生的提示用着力,她的嘴唇已经咬破了,渗出的血珠挂在苍白的嘴唇上刺眼极了。
 血腥气渐渐笼罩了手术室,一个护士打开了换气扇,嗡嗡声好象有些镇静的作用,秦笑盈专心的听着医生的命令。我给她擦着额头上的汗,她吃力的扭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居然有一丝笑意。
 可我始终没听到孩子的哭声,这和我想象的不一样。当我看到林医生把满身是血的新生儿抱起来交给护士的时候问了一句:不是应该让孩子哭出来吗?
 林医生看着护士仔细的把孩子放到一个玻璃箱子里说:早产儿需要特殊护理。你别问了。
 我看看秦笑盈,她已经精疲力尽了,躺在那里昏沉沉的。医生一边完成继续的工作一边说: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我没有惊动秦笑盈,悄悄走了出去,脱下白大褂时才发现全身都被汗水湿透了。
 我全身无力的靠在病房外面的墙角蹲下来,刚要抽根烟,忽然发现高晓清正在一边的角落盯着。
 我低下头继续蹲在那里,刚才我跑出来时她说假如我走了再也不要回来了,现在她却找过来,我知道终于到摊牌的时候了。 
 果然,高晓清看我没反应走过来站在我面前却没说话。我受不了这样的压力也站了起来,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一切她都知道了。
 高晓清歪着头盯着我,眼睛里全是泪水,嘴唇神经质的哆嗦着。我无处躲藏她的目光,低头吸了口烟说到:你怎么来了?
 高晓清很快接过来说:你怎么来了?
 我指着产房说:秦太太生孩子,我……
 高晓清的语气听不出愤怒或者伤心:她生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说:她需要我,需要我帮助。
 高晓清说:送几次鸡汤就行了,进手术室还要你帮什么?
 我找不到理由只好沉默,高晓清声音忽然高了八度:你是医生啊!你进去管什么用!
 我还是没说话,一个护士出门看了一眼说:喊什么喊?吵架一边吵去,这是产房。
 高晓清看也没看她继续说:你说啊!你到底管什么用!
 我不知道自己能管什么用,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儿,忽然摸到了秦笑盈留在我腕子上的指甲痕,是个小小的月牙,已经不疼了,摸上去很好玩的感觉。
 高晓清终于忍不住了哭了出来:你说啊说啊!你一天天的见不到人,也不给我电话。你关心她没什么,可有你这样整天泡在那的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啊……
 我抬头看着,她并没说出令我愤怒的那句话,而是恨声说到:你根本就是喜欢她。你从来就没喜欢过我,却去喜欢一个孕妇。你,你他妈混蛋。
 我愣了一下,马上释然了。既然她知道,我就不用费心编谎话了,该来的总是要来。
 高晓清不再说什么,呜呜的哭起来。我怕护士再出来,自顾走到走廊的窗户边。外面吹来的秋风让我浑身冰凉,脑子却清醒了很多。
 我对抽噎着高晓清说:你过来,我对你说。
 高晓清没有大理我,转身向楼梯跑去。我急忙过去抓住了她的腕子,高晓清死劲的挣脱不开,忽然抬起手一口咬了下去。
 我没有松手低声喊到:你别胡闹,你要干什么去!
 高晓清不吭声拼命的咬着我的手背。血终于渗了出来,她尝到血腥味松开嘴呆呆的看着。我依然没有松手说到:你别这样。有什么慢慢说。
 高晓清面无表情的说: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只想石头都能被焐热了,谁知道你还是不肯回头。我什么也不想说了,你让我走。
 我说:你上哪儿去?
 高晓清说:那和你已经没关系了。你去做你的好人吧。放心我不会去死,你不值得我那样。
 我放开手,高晓清头也没回走下楼梯,转过弯我听见脚步声急促起来,很快听不见了。

 五十五

 我没有去追,也知道追上了无非是闹的更厉害而已,而且秦笑盈现在还在昏睡,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正常的。
 护士已经把秦笑盈送回了病房,正在那里收拾输液的瓶子。我看到秦笑盈还没醒过来,担心的问那个护士:她怎么了?
 护士头也不回的说:累的呗,还能怎样……刚才医生给她用了微量的镇静剂,不然怕她受不了。
 我说:现在怎么还输液呢? 
 针扎进手背的的时候秦笑盈轻微的动了动,依然沉睡着。护士做好一切转身说到:她有很多病,而且提前破水,我们担心她感染,所以才输液,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我没理会她的态度,等她出去后找了把椅子坐在病床前。
 我从来没有这样仔细的看过秦笑盈。她自己其实还象个孩子,因为刚才的疲劳睡的很沉,眉头依然微微蹙着。消瘦的脸颊还留着几丝泪痕,刚才惨白的嘴唇慢慢有了血色。可在上午的阳光下还是没有什么光泽。
 这个女人太累了,我心疼的想:她只有我在这里陪着。看看外面那些忙碌的产妇家属,不管紧张或者疲惫,都应该是幸福的。
 我给秦笑盈掩了下被子走出来,忽然听到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过了会儿一个笨手笨脚的大男人抱着个小小的襁褓出来在走廊来回晃悠着。护士过去说孩子还小呢,不用这样,这样通常是饿了。你应该让妈妈喂喂,也好快点下奶。
 我笑了笑,想起秦笑盈的孩子心又沉了下来,找到正在休息的林大夫问到:秦,秦笑盈的孩子怎么回事?别的孩子不是一生下来就和妈妈住一起吗。
 林大夫让我坐下说到:我正要找你呢。秦笑盈的孩子已经送到儿科了。她想了会儿又说到:我判断婴儿可能有造血机能障碍。她示意我先别着急:但是我不敢断定,要等儿科的大夫检查之后。
 我唉了一声说:这女人真是够倒霉的。
 林大夫说:这样的情况并非没有过,但是你不要告诉秦太太,就说早产儿不能和母亲同室。
 我答应下来说:以后还要注意什么呢。
 林大夫带些赞许的眼神看看我说:无非是补养身体,她太弱了,需要调理一段时间。你一个大小伙子,也真够为难的了。
 我苦笑了一下说:嗐,谁让咱碰上了。这女人没亲没故的。
 林大夫点点头,一个护士叫了她一声。她站起来走了两步转头看着我,思考了一下才说到:嗯,对了,秦太太生的是个男孩。
 我看了一眼秦笑盈还在睡着,心想应该去给她弄点东西补养一下。出了医院却不知道往哪里去,回家我爸妈一定正等着我呢。想到这我才明白自己把事情搞成了多么恶劣的程度。可我必须要回去,我妈等不到我一定会到店里抓我去。那样看热闹的恐怕更多了。
 我妈和老爷子都坐在屋里,谁都不说话。看到我进来老爷子走了出来,路过我时摇摇头叹了口气,一路出了大门。
 我妈也站起来,一样的叹了口气说到:你吃饭了吗?
 我不知道自己回来干什么,或许挨顿骂就舒服了。可老太太一直没有骂我,到厨房给我下了碗面条放在桌子上让我坐下,然后就在那看着我吃。
 这碗面条不好吃,我横下心,不管我妈说什么都不还嘴,难怕是打我一顿呢。
 我正发怵,老太太忽然问到:那个秦太太生了个什么?
 我没敢抬头说到:是个小子。
 我妈说:哟,还真不错呢。几斤啊?
 我说:不知道,大夫没说。
 我妈顿了下说:这女人真够难了,找个好老头不容易,还得过生孩子这一关,唉,这都是为什么呢。
 我不敢接茬了,看着碗里的面汤发呆。我妈问我还吃不吃,我摇摇头。她收拾起碗筷走出去,步态居然有些老态。我心里一酸走出去拦在她面前,把碗拿过来说:妈,你歇着吧。
 我妈在院子里坐下来说:你也甭管了,过来妈有话给你说。
 我坐到她对面,老太太把筷子捏在手里摆弄着:晖呀,妈虽然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可也不是四六不懂的老人,你帮那个“秦太太”我们没意见,可要是为了这个和晓清闹掰,那就说不过去了。晓清是个好丫头,跟你又是一百一的。你不能对她好点吗?结婚过日子,有什么可讲究的呢?
 老太太看我不说话继续说到:你图那个秦太太什么呢?就算咱不在乎她的事,人家肯跟你吗?人家不一样得回美国去。
 我插嘴说:我不图她什么。
 我妈:说那更对了,晓清是个黄花大闺女,论哪点儿不比她强呢?对我们又好,你干嘛非要欺负她?
 我说:我没欺负她,我开始也没打算和她怎么着。
 我妈有点急,声音大了些说到:那你让人家来咱家吃饭干什么?来来往往的不是对象你这样算怎么回事?
 我说:那不是你们*的吗?
 我妈被我噎的说不上来,半天才发狠的说:我不管!你把晓清给我找回来算没事。你要不想我跟你爸死在你手里你就疯去吧。
 我说:妈。你干嘛说那么难听啊。我又没说不娶媳妇儿。
 我妈说:还就得娶晓清,别的闺女我不稀罕。
 我知道再说下去肯定没完,于是站起来说:以后再说吧,我还有事呢。
 我妈用和年纪极不相称的速度冲到门口说:你今天必须得说清楚,不然甭想出这个门。
 我退回去,心想秦笑盈这会儿没准醒了,说不定看不到我正着急呢,她的孩子也不在身边,千万别出什么事。
 老太太并没有放松,她小心的看着我。我拿了张报纸走进厕所说:您就在那儿守着吧,今天没牌局啦?
 我妈不知道嘟囔着什么,我把报纸弄的哗啦哗啦乱响,扒着门缝看了看,老太太还象哨兵一样还站在那儿,可没过几分钟就站的麻烦了,我妈看看情况过去想把凳子拿过来。我趁她刚弯下腰的时候蹿了出去,听到身后响起竹凳被摔烂的声音和我妈的怒骂:你个小兔崽子! 
    
 五十六
 
 天气已经很凉了,看着高高在上的蓝天我心情好了点。目前重要的不是我爸妈和高晓清,而是秦笑盈。她经过这次折腾居然能扛住真不简单,那个和她一样可怜的婴儿还躺在护理箱里。造血机能有问题?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毛病,不过这阵子看来我是甭想消停了。
 我给老爷子的师侄打了个电话,让他赶紧弄点产妇吃的东西,然后去了趟店里。小伙计说几个老客户的欠款还没送来,店里只有一千多块,我都装进兜里,告诉小伙计不开张也得把帐要回来,不然就在这别干了。
 等我带着食物去了医院的时候两个护士正病房里劝秦笑盈,看到我进来象见了救星似的说:哎呀孟先生,您快劝劝秦太太吧。
我把东西放下问了个明白,原来秦笑盈醒了后就开始找自己的孩子,呼叫器都快按坏了。护士们知道她的心情,可怎么解释都没用。
秦笑盈看到我进来张开胳膊好象要扑过来,我赶紧坐在她身边,两个小护士知趣的躲了出去,秦笑盈抓住我的胳膊说:她们把我的孩子藏什么地方了?她们为什么不让我看?我要我的孩子!
 这女人别不是疯了吧,我看了看不象,低声说:你先躺下,医生说你刀口刚缝合不能乱动。秦笑盈好象才感觉到疼痛,躺回去继续说:朝晖你看到我的孩子了吗?
 我等她平稳了点才说:我看见了,是个男孩。因为早产儿都要特殊护理,所以才不能抱过来。放心吧,你儿子很漂亮。
 秦笑盈疲惫的笑了下马上又紧张起来:那要护理到什么时候呢?有什么危险吗?
 我把所有想到的理由给她说了一遍,告诉她我会经常去婴儿病房看看的。秦笑盈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好象才认出我来似的说到:孟……朝晖,我,你……
 我摇摇头说:别说了,我都知道。你现在最主要的是调理了。身体好了才能带孩子是不是?放心吧,我会一直在的。
 秦笑盈充满感激的看着我,轻轻把手放在我手背上说:朝晖,幸亏你一直在,不然,不然我的熬不过来的。
 她的手还是冰凉无力,我转过手轻轻握住点点头没有说话。她感觉到我手的温暖,惬意的把自己纤细的手掌贴住我,眼睛也不再躲避什么,含着一丝水气望着我。我从那里面看出了感激之外的一些东西,琢磨不定却足够让我欢喜了。
 她一样感觉到了,带些羞涩的轻轻阖上眼睛,清晰的睫毛在阳光下微微颤抖着。我忽然有丝尴尬,站起来说:对了,我给你弄了点滋补粥。得盛出来晾晾,你一会吃点儿。
 秦笑盈乖巧的点点头嗯了一声,放开我的手说:你别太累了。
 等她吃完饭再次睡过去的时候我给小广东打了个电话,让他帮支应下,最近几天我可能没空去了,小广东好象知道了什么没有多问答应下来。
 我去找了趟林大夫,请她带我找儿科的医生。一个戴眼镜的男医生告诉我秦笑盈的儿子确定是造血机能缺陷,或许是以前孕期感染过,造成脊髓的缺陷。虽然不是很严重,但是谁也不敢保证在以后的成长期会出现什么意外。而最好的办法就是移植健康的部分脊髓,来促使婴儿本身机能的完善。
 我听的一个劲摇头,男医生说:其实不管手术和症状都还好说,关键是有脊髓源,有了捐献者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我说那你们能找到吗?现在不是有脊髓库什么的。
 医生说:我们需要进一步的资料,就算能找到合适的脊髓捐献者,费用也是个问题,包括捐献者的费用,你们都要负担,可,可秦太太的……
 林大夫接过话来说:我们还没有和秦太太说起费用的事,生孩子应该没问题,假如移植脊髓就需要很高的费用了。
 我点点头说:钱还好说,关键是捐献者,人家还不一定愿意不愿意来这里啊。
 男医生说:是啊,这是最大的问题。
 我想了想说:对了,我就是O型血,是不是脊髓也是万能的?
 男医生笑起来说:那是不一样的,脊髓的要求更严格,打个比喻它就象一粒种子,而患者今后的身体生长都需要这粒种子的生长,明白了吗?
 我知道明白不明白也没用,现在献血的人不少,真肯弄下一块脊髓的可太难了。

 五十七

 我去婴儿病房看了看那个孩子。护士说目前心肺功能都很好,也没发现其他问题。她让我贴近护理箱看了看,这个小小的婴孩和自己的妈妈一样沉沉睡着。他还不到4斤,象只小猫一样,满是褶皱的脸蛋看不出秦笑盈多少痕迹。肚皮微微的起伏着,让我相信这不是个玩具娃娃。想到他以后不定什么时候得致命的病让我难受起来:一个人长成大人有多么艰难啊。
 我出来后神经病似的给我妈打了个电话,她的气头过去了,可还是很强硬,说如果我再不回来就永远别回来了。
 我给护士说了一下又回到家里,高晓清居然在。我看到她没事放心了,又好象有了理似的没搭理她。我妈小声告诉我是自己找回来晓清的,发生的事她也都知道了。晓清能回来说明肯原谅我,我要是再不知好歹可就成了臭狗屎了。
 高晓清两只眼睛肿的好象桃子。我把她叫到屋里说:晓清,事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说怎么办好?
 她惊讶的看着我,我没理会继续说:我怎么想的你也都明白,现在你怎么想告诉我吧,咱们也好商量着来。
 高晓清显然在努力压住自己的怒火,半天才说:我怎么想的?你难道一点都不觉得自己错吗?还问我怎么办?
 我说:我哪里错了?
 高晓清说:你没错!是我错了,错在我瞎了自己的眼。
 我说:咱们不是来吵架的,你别急。这样吧,你就说你希望我怎样吧?
 高晓清说:我不知道,你自己瞧着吧。
 我说:我自己瞧你答应吗?
 高晓清终于又哭起来:好啊你,我寻思给你个机会你能回头呢,你,你还真有了理了!好!我希望你以后再也不见那个女人!你能做到吗?
 看到我没说话高晓清冷笑了一下说:不能吧?那你放这些狗屁干什么!
 我张了张嘴没说话,高晓清仿佛自言自语的说到:哼,我指望着你是个有良心的男人,不管不顾的对你好,让着你。你到好,当我是破烂。好不容易焐热了你点吧,又他妈杀出了娘们来。噢,合着我还不如一个大肚子的女人啊?我算什么?我整个就是个傻*。寻思着你对她好无非的吃多了撑的,谁想到你还真喜欢上了她。*他妈的,我真活该。
 我听的目瞪口呆,半天才说:你,你骂什么呢?你再骂一句试试?
 高晓清说:对,你就能对我横。我怕你,我他妈的就是你个孙子。
 我知道自己从开始就错了,假如我当初狠下心,也不至于这样被她*的无话可说。
 我们就这样沉默着,中午的时候我妈叫我们出来吃饭,我端起碗想到还在医院的秦笑盈,心神不定起来。高晓清看看我,忽的站起来说:大姨我走了,你,你们……
 她没说话捂着脸跑了出去,我妈站在那儿愣了片刻,把手里的勺子砸在我背上喊到:还不去追,坐这等死呢!
 我没有去追高晓清,虽然我打心里觉得对不住她,可秦笑盈还一个人在医院,没有人送饭就得饿着,何况还有个不知未来的孩子。
 我始终恨不起这个孩子,虽然他的父亲是这样可恶。我想起秦笑盈从来不在人前说自己的老公或者丈夫怎样,只说“孩子的爸爸”,看来她也只是承认那个阿坚和孩子的关系而已。
 这多少让我心情好了点,虽然我不敢想象未来,可这段日子无疑是我们共同的了。
 秦笑盈对带回去的食物很满意,只是吃饭的时候总好象在寻找什么的不安。护士告诉我这是典型的“产后焦虑症”,怀了十个多月的肚子一下瘪了下去,再看不到孩子,那感觉和丢了是一样的。
--  作者:灰姑娘
--  发布时间:2002-7-2 11:41:01

--  
呵呵,看来越来越热闹了
--  作者:雨夜昙花
--  发布时间:2002-7-2 13:33:35

--  
喜欢看这个故事了。


轻不狂:我要你谢了干嘛?又不值个什么的。
--  作者:吃匹萨的狮子
--  发布时间:2002-7-2 22:01:57

--  
恩,看的比下水道要惊心动魄的多。也许惊心动魄并不适合,应该说沉重压抑过瘾的多。故事情节相当精彩。继续期待,不急,慢慢写来,注意身体
--  作者:轻不狂
--  发布时间:2002-7-3 10:38:51

--  
五十八

 我妈没再给我打电话,我也没敢打过去。到是通过别人问了问高晓清的情况,她还在公司上班,每天阴沉脸,“所有工人都被骂了个遍”。
 我再顾不了许多了,只是每天去店里看看,小伙计愁眉苦脸的说帐收不全,货跟不上,营业额也少了。我没心思跟他废话,吓唬了几句依旧呆在医院。秦笑盈渐渐恢复起来,虽然还不能下床,可总盼着能去婴儿病房看看自己的孩子。
 三天后儿科医生找到我说合适的捐献者还没找到,而孩子已经出现了恶化的趋向。我横下心让他们给我做了测试,假如合适我就拉一截脊髓算了,秦笑盈要是没了孩子恐怕也活不下去了。
 我在病房陪着秦笑盈等着化验结果出来。她今天情绪不是很急燥了,却有些心神不宁。我问了半天她也不说为什么,最后她让我回一趟816,收拾点东西过来顺便看看有没有信。
 果然,门卫告诉我有封美国的航空信。我说了半天才签了字取出来。这封信到达的日期和秦笑盈住院正好是一天,我不知道这里面写了些什么。会不会是催秦笑盈出国呢?
 我在病房外犹豫了半天,让我难以置信的是自己居然有扔掉这封信的念头。我知道秦笑盈绝对不想回去,但是我不敢保证她不回去。
 最后我还是把信交到了她的手里,没说什么躲出去抽烟。我的心跳很厉害,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
 过了一会儿我推门进去,秦笑盈正半靠在床头发呆,那封打开的信放在被子上。我小心翼翼的问什么事?秦笑盈哦了一下说:没什么,阿坚问我生了没有。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游离不定,我越发不安起来:只是这个吗?
 秦笑盈把信递给我说:是的,你看看就知道了。
 我没有看把信放在一边说:那你是不是不舒服?脸色不太好,是饿了吗?
 秦笑盈摇摇头,我一直担心随着她的恢复我们的关系也回到以前的样子,现在的情景证实了我的担心,我长长吸了口气说:哦,那你休息吧,我出去了。
 秦笑盈努力在掩饰着泪水,转过头去还是流了下来,慌忙的擦着。
 我停下脚步说:到底怎么了?还有什么不能对我说吗?
 秦笑盈擦干眼泪笑起来:真的没什么啊,你放心好了。
 我迟疑的试图看出她内心想些什么,她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说:真的没什么,我现在感觉舒服多了。说实话怀孕真的好难受,等我好了一定要出去走走,现在才知道能自由活动多好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番没头没脑的话说明了什么呢?她想暗示我什么?难道她已经决定再回美国吗?这个念头让我的心猛然收缩一下,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女人,她低头画着床单上的红字没有说话。
 我慢慢走了出去,走廊里静悄悄的。我在外面的长椅上坐下,心想自己难受什么。难道我是想得到她才帮她的吗?就算我想得到,我就能得到吗?
 我终于看清了现实,秦笑盈在我开始看到的时候就被我认为不是一路人,现在搞成这样虽然活该,可并不代表我和她就能有什么结果。既然我不想结婚,那就说明和谁都不想,难道和秦笑盈就变了吗?
 我要面对那个孩子,还要面对远在美国的那个黑社会,我再怎么混蛋都要认自己的爹娘。在我冷静下来之后会为了秦笑盈娘俩忍受这些吗?
 我悄悄打开一丝门缝看到秦笑盈依然面对着窗户呆呆坐着,已经红润了很多的脸色发着美丽的光芒,衬着屋里雪白的一切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空灵。我暗暗叹口气关上门,心里有个声音说到:我能忍受。
 可秦笑盈今天的表现让我难受,我绝不会强求她什么,可她真的要走怎么办?
 我不能抑制自己越来越浓厚的酸楚,没有招呼离开了医院。看着空中飞舞的落叶,我的心也好象它们一样打着旋慢慢坠落。
 我停止了这种带着自虐感觉的思考,拨通了多吉的电话。里面传来女孩的笑声,我刚要说算了,多吉却说你赶紧过来吧,我等你。  
 
 五十九

 洋娃娃和多吉居然住在了一起,在一间租来的楼房里。看到我她有点不好意思,笑了笑说你最近瘦了不少啊,怎么这麽多天没联系咱们?
 多吉的脸还是那么消瘦黝黑,笑容却更爽朗了,他一边给我倒水一边让洋娃娃弄点酒菜,我没精神的说:别忙活了,我坐坐就走。
 洋娃娃没听我的收拾利索给我到上酒说:朝晖,你的事我们都知道了,你也别瞒着了,想说什么说什么吧。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多吉拉住我端酒的手说:别闷喝,咱们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把最近的事都说了一边,又告诉他们今天的情况,多吉没吭声,洋娃娃想了会儿说:我看秦笑盈变的没那么快。那封信她既然让你看,说明没什么。而昨天还好好的,一定有别的事。 我想了想说:嗐,其实有什么没什么又怎么样?我怎么向我家人交代。
 多吉慢悠悠的说:交代什么?你以前是不想结婚,现在想结婚了怎么也比以前好吧?既然你不要高晓清了,你爸妈还得从新给你找,你不一样还是不干吗?
 洋娃娃点点头接过来说:是啊,已然这样了,你家人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
 我还没说话她叫起来:对啦,会不会是高晓清给秦笑盈说了什么?
 我愣了愣反应过来,对啊,或许是高晓清那丫头给秦笑盈说了什么。我和她的事知道的人不会多。
 我没再耽误直奔医院而去,在车上洋娃娃打来电话让我说话别太着急。
 秦笑盈还在那里呆坐着,看到我惊讶了一下又没事似的问到:护士不是说你走了吗?我,我正要睡觉呢。
 我走过去看着她的眼睛问到:高晓清什么时候给你打的电话?
 秦笑盈装傻一样看着我,我拿过她的电话翻到高晓清的号码说:这是怎么回事?她给你说什么了?
 秦笑盈扭过头说:什么也没说,我们随便聊了两句。
 我说:你谎都不会撒吗?高晓清可能和你随便聊几句吗!
 秦笑盈不回头也不说话,我按了回拨键听到高晓清喂了一声说到:高晓清,不管我们的事怎么样,你别找秦笑盈的事。有什么话你尽管对我说。
 我没等高晓清说话就挂了电话看着秦笑盈,她瞪大了双眼一样看着我,半天才幽幽叹口气说:你不应该这样对高小姐的。
 我说:别管我怎么对她,你先告诉我她说了什么。
 秦笑盈低下头慢慢说到:上午你走了她来的电话,说因为我的事你们两个分手了,她现在很难过,让我别这麽自私,让我离你远点,让我……
 我打断她的话说:你就这样做吗?
 秦笑盈抬起头看着我说:我能怎么做呢?我,我确实太自私了,我,我没有权力破坏你们的。
 我说:我没嫌你自私你就不是自私。
 秦笑盈说:真的,我已经麻烦你太多了,我,我也知道你为我和家里闹的很坏,可我不是故意的呀。
 我抓住她的肩膀说:你别废话,告诉我你怎么想的!
 秦笑盈惊讶的看着我,马上说到:我,我没怎么想,你是个好人,我会一辈子记住你的。
 我叹了口气放开她站起来,秦笑盈在后面继续说到:你别因为我和别人闹了,假如你有什么不好,我不会安心的。阿坚,阿坚来信说他现在身体很不好,中弹的腿已经恶化了,他需要人陪,我虽然不想回去,可毕竟受了他照顾那么长时间,而且他毕竟是孩子的爸爸。你,你的恩情我只有来生再报了。
 我粗暴的打断她的话说:你已经决定回去了?继续跟着那个恶棍,你放心让自己的孩子在那样的环境里生活?
 秦笑盈低声的说:那是他的亲生儿子,我,我……
 我没再说什么,她的话让我的脑子混乱起来,我不知道自己会这样渴望她留下,或许我一直不想承认和她一起生活的欲望。
 我坐过去握住秦笑盈冰凉的的手说:你知道我想什么吗?她没有回答,我刚要说她用另一只手挡出我的嘴点点头说到:我知道,我都知道。没有一个女人会不知道,可是,可是。
 我握住她另只手说:既然你知道还说这些干什么?你难道不喜欢我?
 秦笑盈大力的摇着头,眼泪扑簌簌的掉在我的手上。她握住我给她擦泪的手说到: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我曾经不止一次的对孩子说假如你是他爸爸该多好啊!可我没有这个资格呀!你应该有个很好的生活,可我什么都给不了你,一开始我就给你带来那么麻烦。对我来说能有这段日子已经很满足了,
 我象受到了莫大鼓舞似的说到:那你还这样?你知道我不会嫌弃你什么的,对孩子也是一样。
 秦笑盈感激的看着我说:可是没有人会同意你的,我自己也不会同意。高小姐告诉我你的父母被气病了,我难过极了。我知道是自己太贪心了,高小姐哭的好伤心。
 我一边暗骂高晓清胡扯一边说:高晓清和我早晚都要闹翻的,我开始和她就是错误,现在假如再放你走,那就更错了。我也会给她个交代的,你什么不要说了,现在先安心的歇着,等一切都好起来再说别的。
 秦笑盈犹豫着点点头:那,那你还是要多陪陪高小姐,还有你父母,我对不起他们。你告诉他们我好了就会……
 我没让她说完:我说了不要再说这些了。你也不要给美国回信,所有的事都有我来办。

六十

 我刚要去找高晓清,林大夫拉住我说化验结果出来了,你的骨髓很适合秦太太的孩子。你要再考虑考虑吗?
 我好象受到了暗示高兴起来说到:考虑什么?不就是一截骨髓吗?
 林大夫愣了下笑起来:谁告诉你是一截骨髓的?只是提取你骨髓中的造血干细胞而已啊!让你一说真吓人啊。
 我也笑起来:那更没问题了,我还当要割下一段脊梁骨呢。 
 林大夫一边摇头一边说:都是你们这样想,才吓的人们不敢捐献呢。
 我告诉她等我回来再商量,然后直奔高晓清的公司而去,不管怎样我都要和她说明白,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谁。
 高晓清一脸死灰的站在我面前,我心一下子又软了,这个把一切都给了我的女孩现在好象朽木一样毫无生气。
 我告诉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硬起头皮说到:晓清,事情闹到这样我也没想到。你给秦笑盈打电话也没用。我们开始就错了,我承认都是我的错,可我不想和你结婚了还想着别的女人,不管你爱听不爱听,我都喜欢她。 
 我提心吊胆的等着暴风雨来临,可高晓清一直面无表情的听着,半天才说到:你喜欢她?
 我点点头,她长长出了口气在地上蹲下来说:你怎么就不想想我喜欢你呢?
 我也在她前面蹲下来说:我也知道啊,可,可……
 高晓清摆弄着地上的一片落叶说到:我都知道了,你走吧。我也该走了。
 我吓了一跳说到:你走哪儿去?!
 高晓清剜了我一眼站起来说:我后爹快不行了,要死到老家,我过几天就辞职送他回去。
 我不知道说些什么,伸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说:晓清,对不起。
 高晓清默默的看了我一眼没再说话转身走去,我才发现她曾经丰满的身材也消瘦了很多。长发在吹来的冷风里乱飘着。她用胳膊抱住自己的肩膀,走到公司的门口停了一下却没有回头,终于消失在门内的黑影中了。
 我抑制住把她叫回来的冲动,想起她曾经对我的好处来。这也是个可怜可爱的女孩,却偏偏不幸遇见的都是混蛋男人。
 我又回到店里,老太太果然守在那。我说:妈您别在这闹,咱们有什么回去再说。
 我妈看了看周围说到:我闹?今天我还不跟你闹,我告诉你,晓清要回家去。我拦不住人家,刚才我去医院了,告诉那个娘们以后别招惹你了。你要不把晓清给我留住,她站起来用手锤着腰说:以后就当没我们这对老东西吧。我们死了你也不用管,天南海北的去胡吃海塞吧。 我说:妈你怎么没完没了啊,我和高晓清已经完了,你去医院添什么乱啊。
 老太太根本不听,骑上自己的小三轮慢慢走远了。我呆在那儿半天没回过味来,看看四周,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我先给秦笑盈打了个电话,她不接。我没再打过去,让小伙计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看了看帐本才知道外面欠的货款已经超过了我的想象。我签了张支票装起来,告诉小伙计今天不把帐要回来就赶紧滚蛋吧。
 秦笑盈果然哭的泪人一样,却再不说一句话。我急的在走廊里转圈,林医生问我是不是因为费用的事着急,她告诉我其实用不了太多的钱。
 我谢了她振作起来,眼前要紧的是把手术做了,此后再怎么说都容易了。
 我被再一次做了检查,而且禁止烟酒的观察了一天。秦笑盈始终不知道孩子的情况。
 你消失的两天她魂不守舍的,护士说:她除了偶尔问问孩子怎么样,剩下的就是发呆了。
 我不再想那么多了,只要那个孩子能健康完好的送到她怀里,一切都会明朗起来。
 手术远不象我想象的那么可怕,甚至都没有全身麻醉,只是备皮时刀片刮在后背上让我紧张了一会儿,很快就过去了。
 我在床上等着医生给孩子做完手术。我妈一直没有再打电话,我想他们一定伤透了心,假如我和秦笑盈能有结果的话,再不能象从前那样惹他们生气了。
 漫长的几个小时过去了,林大夫给我带话说婴儿的手术很顺利,我用来造血的细胞开始被他的身体接受了,而且没有并发症出现。我很高兴,可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觉得身子发虚,腿也发软。躺了半天才敢下地活动。
 当我看到秦笑盈的孩子从特护箱里抱到婴儿床上后忽然愤怒起来:那个阿坚真他妈混蛋!

 六十一

 秦笑盈再看到我时几乎垮掉了,不再坚持沉默扑在我怀里痛哭起来。一边泣不成声的说着:你,你没走啊?我,我还以为你真的走了呢?我问医生谁也不知道你去了哪,我的孩子她们也不让看,呜呜,你去哪了呀?
 只两天没见秦笑盈仿佛又瘦了下去,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按医生交代的把孩子的事告诉了她。秦笑盈傻了一样死死抓着我的袖子,听完了半天才说到:那,那现在我的孩子怎么样?你快带我去看他!
 我说放心吧,护士一会就把他抱来了,一切都好。
 秦笑盈坐立不安的看着门口的动静。我在沙发上坐下,后腰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她扭头看见了我说:你怎么了?是不是累的?
 我说没什么,休息一会就好。
 秦笑盈狐疑的看着我,这时护士推着婴儿床走了进来,秦笑盈叫起来,挣扎的坐直了伸出胳膊。当护士把孩子放在她手里的时候也不知是哭是笑了,把脸紧紧的贴在襁褓里轻轻的晃悠着。
 孩子被陌生***动作弄醒了,张开嘴大哭起来。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护士纠正了秦笑盈的姿势说到:你刀口刚拆线不能动的太厉害,把孩子放在你身边躺着就行。这个上了年纪的护士长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你也真够不幸中的大幸了,要不是凑巧这个小伙子的骨髓适合,这个孩子……
 秦笑盈停下来问到:您说什么?谁的骨髓?
 护士长惊讶的说:他没告诉你吗?我打断她的话说:是啊,正巧上海的骨髓库有个合适的捐献者,所以才这麽顺利的做了手术。
 护士长知趣的没再多嘴走了出去,秦笑盈说:我要见见那个孩子的恩人啊,都是你接待的吗?需要给人家多少钱啊,这样大的事情你都不知道告诉我,我,我要当面谢谢他才行。
 我走过去看了看又睡着的婴儿说:你不用*心了,人家是早就注册的志愿者,咱们管人家来回的费用就好了。放心吧,我给他买了机票,他非常忙着急回去了。
 秦笑盈难以置信的听我讲故事,半天都没说话,我想接过来让她把孩子放下休息会儿,她没有放手,松开一只手搂着我的脖子说:朝晖。我和孩子的命都是你给的!
 我表示安慰的笑了笑把这娘俩搂在怀里说:哪有那么严重,你别这麽多心事了。现在不用着急孩子就可以安心休息了。
 秦笑盈躺在那里一直盯着自己的孩子看,深情的用手指抚摸着他的脸蛋。我想起装饰市场经常看到的假油画,上面美丽的女人就是这样深情的看着自己怀里的孩子,我记得那画的名字应该是《天使》。
 我呆了会出去把支票交给住院处,电话忽然响起来,我妈焦急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朝晖,我和你爸现在老家呢,你爸早上起来就说不舒服,大夫说是心脏病,你赶紧回来看看吧。
 我一下傻了,老两口居然就这样一声不吭的回了老家,那可是几百里地啊!我来不及多想,回到病房告诉秦笑盈店里出了事必须忙几天,让她安心在这里呆着,钱什么的不用*心。
 秦笑盈一直没把视线离开孩子,听到我说才坐起来点说:是啊,你忙完了回家睡一觉吧。你放心,不见你我不会走的。
 我没有心情说太多,赞许的安慰了她几句,给林医生交代了一下开车驶上通往老家的公路。
 路上我忽然想老爷子心脏一直不错,虽然胖了点可还健康。我开始怀疑是我妈和高晓清的圈套。拨通高晓清的电话只听见一个女人说“此电话号码未使用”。难道她已经离开了这个地方了吗?我没敢耽搁,在天黑之前赶到了老家。
 我爸还躺在床上,村里的郎中正给他号脉。我看了看老爷子气色还不错,就是不睁眼看我。我妈坐在一边唉声叹气的。我只好问赤脚医生出身的老大夫情况怎么样。
 老大夫说起来还算我们的一个远房亲戚,这会儿正一边抽烟一边琢磨。我急了问他你到是说啊,我爸到底怎么样?
 老头子还是不紧不慢的把烟袋锅在鞋底子上磕了磕说:吃不准,反正有点不对劲,我说赶明儿还是拉你爸上县城看看吧。
 
六十二
  
 晚上我给秦笑盈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可能要耽误几天,需要什么直接告诉护士就可以。我已经用巧克力和水果把那帮大大小小的女人买通了。
 秦笑盈语气很轻松,她告诉我孩子开始睁眼四处看了,还让我听了听孩子的哭声,虽然不是很大,但足够响亮了。
 我安下心来,第二天一大早就把老爷子搀进车里奔几十里的县城而去。我知道不管真假老两口都是白费心思,干脆好好陪他们几天,等一切都没事了,他们还能怎么样。
 县医院一样的忙乱,喜欢把病当钱攒着的农民挤满了院子。我找到他们的主任医师,这个明显受过高等教育的乡下子弟根本不看我手里装了钞票的信封,面无表情的让我后面排队去。
 老爷子从来没这样怕死过,做了心电图一切正常,非要住院观察几天。晚上我终于抢到了一间四人病房,然后安排明天的检查。
 我又给秦笑盈打了电话,提示我“用户已关机”,我想了想她的充电器我没拿来,于是打到住院处。一个小护士说秦太太刚刚睡着,一切都挺好。
 我心烦意乱的趴在我爸枕头边打磕睡。老爷子眯着眼哼着京戏,我来了气:咱们就摽下去吧,看谁先着急。
 第二天我给老爷子照了X光片,验了血验尿,做了个B超,血流图,总之县医院适合我爸的设备全都试了个遍。最后我拿着一沓子找到内科的医生时他都不好意思了说:你父亲只是有点脂肪肝,告诉他注意少饮酒和高脂肪的食物,嗯,我给你开点儿药,吃不吃的都行。
 第三天我爸也躺不住了,病房里的臭脚丫子味但凡是健康的人都受不了。于是他愁眉苦脸的出了院还说回了家再好好查查才放心。
 天黑了我们才到家,我妈正躺在床上睡觉。我说你怎么看起来这麽累啊,我妈居然对我笑了说:没啥,我把院子收拾了一下,一年没回来围墙都被雨淋坏了。
 第二天我再耽误,告诉老两口没事我就回去了。老太太没多说什么,我给他们留下点钱说要是舒服就多住几天,回头我再来接他们。
 回去的路格外长,望着公路两边收割完的天野我心情好起来,秦笑盈应该能下地了,或许今天就能出院了。
 我开始想象应该做的事情,如果有必要可以搬出阳光花园,既然房产证已经寄回了美国,那就没什么可*心的了。
 我在医院门口卖了几桶奶粉,秦笑盈一直没有奶,我看着身边和我一样兴奋采购的男人觉得自己很自然,或许我骨子里也喜欢孩子吧。
 可是那间病房已经空了,被子叠的整整齐齐。我脑子嗡就大了,抓住一个想躲开我的小护士问:秦笑盈呢?
 那个护士扯开我的手说:你问我干嘛,我又不管这个病房。
 可我找不到林大夫,那个多嘴的护士长也轮休了,只有一个护士说昨天看到秦笑盈出院了,至于去哪儿就不知道了。
 我一边开着车狂奔一边打秦笑盈的手机,还是关机,我到了阳光花园找到那个大沿帽,他奇怪的说:秦太太昨天下午抱着孩子回来了,可晚上的时候雇了一辆车又走了。我以为你知道呢。
 我全明白了,老两口终于成功的给我下了个套。我不死心的跑到816,大门紧紧的锁着,门把手上的灰尘已经被手抹的差不多干净了。我小声的叫着秦笑盈的名字,没有人回答我。
 我没心思再回老家闹,而且不用问也知道我妈说了些什么。可恨的是秦笑盈说好了等我回来,却真的抱着还没满月的孩子走了。
 我不知道去哪里找她,这个愚蠢的女人真的被我妈赶走了。
 我在816的楼下坐到下午,幻想着秦笑盈忽然出现在门口。可她始终没有出现。我的腰椎猛烈的疼起来,起身离开的时候一个女人在背后喊:小伙子,你丢了东西。
 
 六十三 

 我不知怎么回到了店里,小伙计不在,卷闸门同样紧紧的锁着。小广东看到我赶紧跑过来说:你去哪儿了?打电话怎么总占线?
 我说我回老家了,一边打开卷闸门发现里面成包的地板都不见了。小广东大叫起来:真他妈的王八蛋,被我猜到了。
 我说怎么回事?小广东说:前两天你的小伙计出了很多货,我还纳闷你不在他怎么敢定价钱。可也没法问。昨天晚上又来了辆车拉货,我就说你把货都出了收回款子没。这小子说都预付了的,而且店里还留着很多存货等钱齐了才发。现在都没了,肯定是他半夜又来着。这他妈的小贼……
 小广东很奇怪我没有着急,呆呆的看着空荡荡的店铺,担心的问:朝晖,你怎么了?还不赶快报警啊!
 我在门口坐下来说:报警就能抓到吗?那些地板一准卖出去了。
 小广东着急的说:那也得报啊,这算什么!
 我还没说话,小广东的女朋友在一边招手让他过去,小广东边走边回头看我,忽然又说到:对了,秦太太昨天来过一趟,留下一封信,我给你拿去。
 我再也控制不住了,手剧烈的哆嗦着。信封上没有写字,却封了口。我小心的打开,眼睛却模糊起来。
 这封信没有抬头,正是秦笑盈秀气的字体:
 
 我走了,你不要着急,也不要找我了。
 我不知道怎么给你写这封信,也不知道你怎样想我的,可你要知道我是不想离开这里的。
 你走后的第二天你的母亲来医院看我,她老人家很好,非常慈祥的和我聊了一个下午。你放心,她一句难听的话都没说,只是讲了他们二老的心事。
 我才知道你是三代单传的独子,你的父母都希望你能找一个清白的好姑娘结婚生子,说你的性子很不定,我这样的人受不了你的脾气的。 
 你母亲后来哭了,我也哭了。其实我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的奢望都是不可能的。 
 我一开始就知道你是个好人,所以你帮助我让我很感激却还不敢奢望。你知道我几乎不认识别的男人,而在美国的生活也不能和这里的相比。
 我把你当成了一切,每次我在家害怕的时候都会想起你。可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我不敢要求什么,只是盼着你能有时间来看我。
 我知道自己一直很自私,为了没有出生的孩子和自己。所以当我发现自己离不开你的时候曾经想过偷偷的离开。
 可我去哪儿呢?肚子里的孩子那么娇气,我又举目无亲,而且你对我那么好,我只好受着你的爱护不敢多说什么。
 在我生完孩子之后看到你还是这样对待我们,更让我无法舍弃。我一度想如果你不嫌弃我们,我一定会嫁给你,好好的报答你对我和孩子所做的一切,只要你需要,我永远都跟你在一起。
 我可不能啊。你的妈妈太辛苦了,她是那么的爱你,讲起你小时候的事情充满了爱意,你不能责怪他们,我看到自己的孩子就完全明白了他们的苦心,他们没有错!
 我知道高小姐已经走了,这让我更难受。她是个好女孩,却因为我这样一个女人丢掉了本来应该是自己的幸福。所以我只能离开,如果以前是错误的话,我绝不能再错了,我不能再耽误你了。
 我已经选好了一个城市,我会在那里住一阵子,等孩子大些了就回美国,阿坚几乎要瘫痪了,再做不了坏事了。我也要为自己受过的恩情做个回报,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朝晖,我会让自己的孩子永远记得你,记得在这个城市有个好男人曾经如此的爱护过我们母子。我会求上天保佑你幸福的,因为你给了我幸福,这短短的几个月会是我一生中最值得怀念的日子。
 我走了,不管我在什么地方,不管我生与死都不会忘记你!

 信到这里完了,没有日期也没有落款。我的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信纸上,和上面已经干透的泪痕重合起来,把字迹模糊了。
 
 
尾声


 我没有继续卖地板关了那个门脸,小伙计也没有抓到。在过了几个月之后我收到了向尚从西藏寄来的信,说他和苗慧最终也是没有结果,两个人真的能在一起完全变了,以前所谓的爱再也找不到感觉了,所以他现在跑到了西藏和当地的藏民一起做导游,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独自跑到喜马拉雅山麓住一阵子,“这里仿佛外星球一样安静,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多吉和洋娃娃,他们已经准备结婚了。看着那间小小的新房透出的红色,我真替这两个人高兴。他们知道向尚的情况只是淡淡的说着或许才是他应该过的日子吧。
 我家的老头老太太再也不提给我介绍对象的事了,他们甚至不敢和我对视。我又回到了从前胡吃闷睡的时候,老人们似乎也看透了自己的儿子,在乡下开了一小块地,每到天热起来就回去住一阵子,我想这或许也是他们应该过的日子吧。
 这样过了两年,我忽然接到向尚的长途电话,说他喜欢上了一个藏族姑娘,终于要结婚了,请我去做新郎唯一的亲友。我痛快的答应了,问他以后还做不做导游。向尚说结了婚就不做了,跟着老婆去草原生孩子去。
 我问他以我的素质能不能做那里的导游。向尚说完全没问题,半年时间就可以上线了。我说那我就不回来了。在一阵短暂的线路噪音之后,向尚说到:你来吧,我和这里张开怀抱欢迎你。

--  作者:灰姑娘
--  发布时间:2002-7-3 10:49:51

--  
这样的结局总会让人心酸……
--  作者:吃匹萨的狮子
--  发布时间:2002-7-3 12:47:26

--  
看的我眼花花的,咳,我也开始多愁善感啦:(
狂,这篇比下水道好许多的感觉
--  作者:雨夜昙花
--  发布时间:2002-7-3 14:28:52

--  
爱又如何?

没有说句爱你,那些文字却明明白白地说了这个字:爱。

太伤感,不喜欢。

不,还是喜欢的,是喜欢你的文字,不是喜欢这样的结局。

那种爱又不能的感觉把握得非常好。

--  作者:盈袖
--  发布时间:2002-7-3 17:46:40

--  
花了两小时,看了十二章,好有味道哦,明天继续看。。。。。
--  作者:灰姑娘
--  发布时间:2002-7-9 11:25:30

--  
轻老师,是不是该有新的小说了???
--  作者:菊菊
--  发布时间:2002-7-21 20:26:29

--  
累的我没阅完...
没阅...完..:)
--  作者:橡皮人
--  发布时间:2002-7-31 2:43:09

--  
经狮子指点,终于把故事看完了。。。
我像所有庸俗的群众一样,希望有一个完美的结局,可惜轻不狂总让我们心酸。
。。。
还想说些什么,可是没词了。


版权所有: Inncn.Com 一个人客栈 旧事回顾 联系:小刀
页面执行时间:1,562.500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