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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周黑子
--  发布时间:2002-5-26 12:28:45

--  [原创](欢迎拍砖)寻宝记(一)
寻宝记

这年春天,两个外地人来到清场镇。原本,这是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清场镇虽然偏居武陵山深处。山高水远,穷途末路。但也未偏僻到见到外地人如见珍稀动物的地步。且不说三、八逢场的日子。随处可见湖南来的鸡贩子和撵肉的猎人;从贵州下来的短工;外县的小百货商。单是本镇为数众多的窑瓦匠,烤酒师傅以及霉豆腐客。南上云贵,东下湖广,北去中原。他们走州过府。啥人没见过?

来个把两个外地人,值得见多识广的清场镇公民大惊小怪么?
然而,这是两个不同凡响的人。他们的来头大着呐!张老五这样说。

他这日从镇东头范国七开的“发记酒楼”摇摇晃晃地出来,打了一个酒气冲天的喷嚏,一大群雄苍蝇立马被醉倒在地,成了在镇街的尘土中打滚的一只抱母鸡口中的美食。王麻子扶住张老五,关切地问他:

“今天喝了好多?肚子服得住么?”

“算哪样!只喝一瓶‘酒鬼’。再来两瓶老子也不得醉。你敢赌我?”

王麻子当然不敢赌他。眼前这位“文革”时在天安门广场被毛主席接见过,做过县革委副主任,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获得过军功章的镇上为数不多的传奇人物。可是一位有名的酒仙。不用下酒菜,五十五度的包谷酒,一口气喝两斤不在话下。镇上红事白事,酒桌上划拳打马,往往是他独打通关,结果总要放倒一大片男人。好汉不提当年勇。现在,他因为肝有点小毛病,老婆就禁了他的酒。家里喝不成,就隔三岔五地去别人酒桌上蹭酒喝,解解馋。
王麻子感兴趣的是,他今日竟喝到了“酒鬼”酒。那是等闲人喝得起的么?是哪个豪客拽大套,舍得请这等无钱无势的平头百姓喝美酒?王麻子想问个明白,然而张老五已醉得分不清五阴六阳。嘴里咂咂有声,不住地叫嚷“好酒好酒”。


第二天,坊间流传着两个北方大老板来清场镇办企业的消息。张老五坐在镇西头的“一品香茶馆”里,挥舞着手,喷着隔夜的酒气,向几十位昏昏欲睡的老茶客吹嘘昨日的见闻:

“我日他先人板板!一家伙就叫了娃娃鱼、穿山甲、猫头鹰、团鱼。全是山珍野味。县长下来视察,镇上招待的工作餐也没得恁歹毒。那次酒席我去陪过。喝的不过是‘剑南春’。可是人家喝哪样?人家喝‘酒鬼’。我日他先人板板,那才叫拽大套。”

“你个狗日张老五,哪个请你喝酒,你就吹哪个的好。有奶便是娘。”

“这回没讲假。牛卵日的哄人!不信你问范国七。人家说标准的普通话。对我说:‘先生。来。喝一盅!’我说:‘无功不受禄。恁好的酒菜,我受不起。’人家再三再四地邀。哪好意思抹人家的面子。酒菜硬是安逸!”

“也不晓得人家到这鬼地方来做哪样?”

“鬼地方?!人家却认为这里好得很呢。我对他们说:‘敢问两位兄台。是上面派来敝镇指导工作的吧?若有怠慢之处,还望二位海涵’人家却说:‘哪里哪里!我们不是官场中人’我说:‘这就怪了!敝镇穷山恶水,物产不丰。既不是旅游渡假的风光胜地,也不是走商过贾的商业中心。是什么吸引了两位呢?’不想人家却说:‘先生这话就差了。谁不说自己家乡好啊!贵地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空气清新。好得很呢!可是个风水宝地呀。你们身在福中不知福。’这是哪样话?”

“这两人八成是只晓得吃喝喝玩乐的公子哥。钱多得咬了腰杆,跑到这地方耍疯。”

“照我看,这两位是来投资办厂的。酒桌上虽然没有明说,但我猜得到。”张老五这样下结论道:“这两位外地人不同凡响,他们的来头大着呢!”


范国七开的酒楼兼营旅业。两个外地人用完餐,就顺理成章地住下来。范国七亲自引他们到三楼的房间去。他们带来几只又大又沉的木箱子。说里面有贵重东西,要求搬到房间里去。范国七哪敢怠慢,伙着本店一位伙计哧吭哧吭地搬了上去,累得屁滚尿流。抹完一把脸,正坐在酒楼门口的柜台边歇气,却听得门外突突摩托马达声。探出头一看,原来是派出所刘所长驾到。范国七正要叫,刘所长忙伸手制止。拖范国七到办公室去,对他说:

“我接到线报,你这里住了两位身份不明的外地豪客。这年头,卷款外逃的贪官污吏太多。我得留点心眼,作为一名公安机关的公务员,我有责任……”

“好了好了!你不要听了风便是雨,在你眼中,每个人都是犯罪嫌疑人。但你不能骚扰我的客人。你也希望我的生意能做下去。不然,你每月到哪去分两千块干红”

“范国七!这两千块干红,可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不要觉得受了天大委屈。老子要是再弄不出点政绩出来,升不到副局长,明年就要下课,退居二线。我倒无所谓,我岁数大了,就算升到副局长也干不了几年。只怕你有点麻烦,若是来个年轻气盛的作所长,就不是你用两千块喂得家的。他若是个假正经的话,你用点小钱也收买不到。当起你真来,单是今天那两外地人吃的一桌子,全是国家保护动物,凭这个就能判你个十年八年的。你没了山珍野味作招牌,还做哪样鸡巴生意?”

范国七吸了一口冷气,想想也是。忙对着刘所长耸肩谄笑起来,道:

“老刘!咱俩光屁股玩到大,哪跟哪。我这人文化浅,说话分不清高低,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咱俩一向警民合作愉快。派我出完成哪样任务,你尽管吩咐就是。”

“你要盯住这两人,有什么风吹草动,随时向我报告。”

“YES SIR!”范国七学着香港警匪片中的警察来了一句英语,还装模作样地向刘所长敬了一个礼。刘所长被他逗笑了,骂道:

“你狗日的老玩童”

刘所长又如此这般吩咐过范国七,才驾车离去。

当天夜里,范国七摸黑上了三楼,把脸贴到那两外地人住的房间窗户上,偷窥了一会儿。发现两人在房内摆弄木箱内的玩意,原来不过是些穿山镜之类的东西。那些东西范国七是认得。地质队搞勘探用的。每年夏天,都会有地质队的人来到。他们带着这样的东西在清场镇附近的山头东照照、西照照,敲敲打打,采集许多黑不溜秋的石头。刘所长居然把这两人当成贪污犯,范国七感到好笑。心想这刘所长也是,想升官想到脑壳发昏。连一点逻辑判断力了没有。


第二天,再听到两外地人成了大老板的谣言,范国七丝毫不感到奇怪。小镇里的闲人,喜欢对自己不熟悉的事物乱下结论,显示自己的高明。反正两外地人吃住在自己的旅馆里,多一天就多一天的收入。百益无一害。范国七才不会戳穿那些欺人之谈呢。

第三天,那两人果然带着器材出去了。范国七报着恶作剧的心情给刘所长打了一个电话,向他报告了自己所了解到的情况。并揶揄地问他用不用派人跟了去监视。没想到刘所长果然派了一位身着便服的小警察来。小警察去跟踪了一天,累了个半死。垂头丧气地回来,骂了范国七一顿。说明天打死他也不去了。

那两人早出晚归,一副忙碌的样子。夜晚也会在房间乒乒乓乓地鼓捣到深夜。起初,范国七还三天两头去偷窥一下。时间长了,就把刘所长交待的事情忘到爪哇国去。刘所长打电话过来打探风声,他就胡乱地应付了事。老实说,就算那两人真的有问题,范国七也不打算告诉他。难得有这样的大主顾上门。范国七才不会愚蠢到惹得人家心烦,搬到别的旅馆去。你刘所长升不升官,关我卵事!政府机关,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换另外的人来作所长,老子也能搞定他。只要花花绿绿的钞票多送些,还愁你们不眉开眼笑?

张老五三不两时也要到“发记酒楼”看看。想寻机会跟那两人谈谈天,套套近乎。虽然现在差不多全镇的人都晓得,那两外地人是搞地质勘察的,并不是来投资办企业的大老板。但他仍一厢情愿地认为人家是有钱人。他想探探人家的口风,打算办什么企业,需要什么样的工人?他的如意算盘是希望能到他们开办的企业寻个恰当的职位。

然而,那两人却不大理睬他了,仿佛已忘掉有请他喝过一瓶“酒鬼”酒这样的交情。这就令张老五感到有点失望。是龙总有三分性,有钱人嘛,总是要比一般人矜持一些。这样想,张老五便释然了。


这一日,张老五闲在家里与老婆斗了一回嘴,正躺在堂屋里的靠背椅上生闷气。老婆朱桂英开了一间小食店,卖点饺饵面条绿豆粉之类的,生意还不错。张老五因为获得过军功章,挂过小彩,每月可以到民政局领五百元补贴,算是“吃国家饭”的人,自然不屑帮老婆打下手、当店小二。朱桂英也由他,但在经济上对他控制得很严。每天只发十元钱给他作零花钱。这点钱,是足够张老五打点小麻将和喝茶的。但这段时间在“一品香茶馆”里吹嘘了自己跟大老板有交情,被几位一脸钦佩的老茶客地恭维了一番。心情好,就耍大方,替他们看了茶钱。腰包就有点瘪。这日打算向老婆要五十元,她不给,两人就吵了一回。朱桂英是清场镇有名的泼妇,张老五拿她毫无办法。闷了一会,就出门去。

不料刚一出门,就被一低头赶路的人撞个满怀。定神一看,原来是乡下小河桥同年爹的二儿子易满堂。张老五心情不佳,便拿他出气,道:

“二爷!你进京赶考么?看你急得咬牛卵。”

“大爷!你莫逗话,我有要紧事找你”

张老五请他到二楼的房间。对他说:

“二爷!你有话尽管直说,咱们是兄弟。没哪样好隐瞒的”

易满堂也不说话,从怀里掏出只金灿灿的戒指来。对张老五说:

“你见多识广,看看是不是真货。”

张老五接过来用牙咬了一下,见留下了痕迹,就道:

“货色还不错!你老实告诉我,咋弄的?”

易满堂把头伸出房门东张西望了一下,确信没人偷听,才把嘴凑到张老五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原来是他儿子易幺毛去狮子山放牛,看见两个地质队的职员用穿山镜在看石头,就跑过去看稀奇。人家把穿山镜镜头对着一块巨石下面用红油漆做了记号的地方,让他看。说那里有宝,问易幺毛看得见不?易幺毛顺口打哇哇,说果真有宝。人家就用锄头从那里挖下去,果然挖出一只花花绿绿的木箱来。撬开一看,里面许多黄的白的东西。他们对易幺毛说,这些宝贝我们找了很久,也没能找到,你一眼就认出来。很好!你有功劳,赏只戒指给你,拿去换糖和玩具。

张老五听了,惊讶得张大嘴半天也说不出话来。将信将疑地问易满堂:

“娃儿没讲假话吧!天底下倒有这样的好事?”

易满堂道:“起初我也不相信,用牛刷条抽了幺毛几鞭,要他承认从哪偷来的。可是,打死他也不肯认是偷来的。各人的娃儿,我晓得他从不说假话。”

“这事情,还有哪个晓得?”张老五不放心地问。

“除了你,我没跟别个说过。”

“好好!你这样做是对头的。俗话说‘财不乱得,也不乱蚀’。悄悄发财就是,晓得的人越少越好。”

两人坐着,喝了几杯茶,吸过几根烟。易满堂仍没有走的意思。张老五的猴子屁股却坐不稳了,他惦记着“一品香茶馆”里的牌局。就问干兄弟去不去搓麻将?易满堂为难了半天,嗫嗫嚅嚅道:

“大爷!你替我斟酌一下,这戒指值好多钱?”

“嗨!你咋不早说,害我干等半天。”张老五不满地嘟哝:“价钱倒好说,就怕人家买时,要问明来路,就不好回答了。你要好多钱才肯卖?”

“千把块是值的。我也不敢喊高价。反正是捡得的。”

张老五就旋下楼去,与老婆叽咕了一会。回来对易满堂说:“我刚才跟你大嫂商量了一回,她原意出八百块。反正大家不是外人,吃亏吃在明处。你若不愿意,就把东西先放在这里。我替你打听打听,有哪个出得起价钱。我不收你介绍费。”

赊三不如现二。易满堂不过随便说了个价钱。见张老五杀价杀得不是太低,就动心了,当即同意成交。张老五又下楼去拿了八张油腻腻的百元大钞上来,易满堂接到手里,激动得不行。右手食指蘸了口水,一张张地点清,又去阳台处仰头对天照了水印,才放心地收下,千恩万谢地回去。

这等惊人情况,张老五自然不敢怠慢,忙打电话告诉刘所长。刘所长骑车赶来,把戒指拿在手里研究了半天,末了,告诉张老五要沉住气,得空多去“发记酒楼”探探风声,静观其变。张老五听了刘所长的吩咐,就不去搓麻将了,往“发记酒楼”去。





--  作者:珠儿
--  发布时间:2002-5-29 14:5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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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看,语言好。
--  作者:周黑子
--  发布时间:2002-5-29 20:0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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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门,还是拍两砖痛快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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