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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吃匹萨的狮子
--  发布时间:2002-10-22 16:09:57

--  很喜欢这篇散文,转来大家读——作者:沉底
清河电影院
囗 沉底
(还记得是天使还是妖精否?对了,就是他)

  
  大约是从83年到89年,那几年我家住在外地的一个小城市。离我们住的那个居民大院约一公里多的地方,有一家电影院,我仍记得那写在半米见方铁皮上的院名——清河电影院,每片上只一个字,中规中矩用红色油漆写就,铁皮被铁丝串起,铁丝又被两幢四米多高的水泥门柱牵扯绷紧。那铁皮常成为孩子们投石的靶子,于是每一片都像月球表面那样凹凸不平。
  不豪华,不秀密,“清河”让人感觉有点大气。我再也没见过哪家电影院象“清河”这样,有那么大一个庭院,一圈厚实的砖墙围起一方真正的院落,有草有树,放映大厅也被围墙一并纳入怀中。院门到放映大厅的入口之间,是由一段长四五十米,宽及丈余,黄土夯实的路面联接。路边密植花木,行道树荫翳如盖,大白天也能把日光过滤得只能在黄土路上投下点点斑驳。春夏时节去看电影,那是傍花随柳的一段路,秋季便会轻踩着缤纷落英,如果时值隆冬数九,则偶尔有幸踏雪而行。那段路极精彩,路尽头的放映大厅却有些辜负了这精彩前奏,以宽容的目光看来,姑且可以认为放映厅以厚重来延续路的精致。
  说是大厅不如叫大棚来得贴切,外观乍看像工厂的车间,红砖青瓦,约四层楼高,只在临近屋顶的地方,开有一长排扁扁的窗户。南北各有三扇红漆剥落的双开大门,做吐纳观众之用。大棚就这么敦实笨拙地蹲伏着,占去整个“清河”大院三分之一强的面积,稳稳地把整个“清河”的布局重心置于身下。
  放映棚只是笼统的一大间而已,没有包厢雅座等一应细巧分隔,空间高挑通敞,毫不费力地包容着千余坐席。抬头是几排高悬的吊扇,这东西真到用时,力有不逮,盛夏里看电影,即便是在吊扇吹拂之下,往往也会汗流浃背。座椅是五夹板弄成的翻椅,那时的电影院好像都是这种椅子,不如现在的沙发椅坐起来那么舒服。空间的富足,使座位得以被从容设置,排与排之间很宽松,排中一人起身去方便,其他人不用侧身相让,只把腿脚略一收敛,那人就能顺利通过了。
  大棚西墙上是硕大的一方白色荧幕,记忆里荧幕上方总是挂着一条显眼的横幅,红底白字,内容一直是五讲四美,尊老爱幼云云。观看影片的时候,若是坐在靠前的几排,画面硬是会充盈整个视野,几乎令人眩晕,可见影院的设计是有不周之处的,座位太过靠前了,于是前三四排常常空着。偶尔有不知个中玄妙者见到前面没人,窃以为占了便宜,欣欣然踱到前排观看,不多时便会招架不住,又老老实实坐回到后面去。
  “清河”应该有些年纪了,因为院内的树木多已成材,十几二十年的树龄应该是有的。在“清河”建筑物的墙壁上,还时时可见“毛主席万岁!”之类的标语,用白漆以很粗的笔画刷抹在墙上,字迹饱经风雨洗礼而黯然淡去,近看是灰白的斑斑色块,站远些才能依稀辨认出字来。我猜想清河至少在七十年代初已告落成。
  因为在清河的周围并不曾见过什么河流,所以最初对“清河”之名的来由有点莫名其妙,后来断断续续地听到一些说法,串联起来就找到了答案。电影院前本来是有条“大清河”流过的,那河也有二三十米宽的水面,蜿蜒远溯,居然还是淮河的一条支流,多年前大修水利,应了调水灌溉的需要,“大清河”的水被截流到颖河,清河便干涸成了沟壑,大部分河道被填埋成了种植小麦的农田。在来电影院的路上,能看到不少水塘,那就是“大清河”被腰斩填埋之后,得以侥幸存留的部分躯干,业已消失的“大清河”使“清河”之名顺理成章。
  “清河”招揽观众的方式在那个时候,那个城市里是被电影院普遍采用的,他们有一个专门的工作人员,拎着糨糊桶,腋下夹着一卷写好的招贴纸,负责每天在影院附近的住宅区和主要路口张贴海报。
  说是海报,不过是在一张很大的白纸上用毛笔写些字而已,大致内容是电影片名,当天的放映时间表,还有制作该片的电影厂家,当影片中有著名影星的时候,也会把演员名字顺带一提。为“清河”写海报的人颇有水平,一手行书牵丝挂缕,很养眼,别家电影院的字都比不过“清河”。在我们住的那个大院门口就有一个固定的张贴点,是根电线杆,海报就贴在电线杆上,总是新的海报覆盖在老的上面,日子久了,就积成厚厚一叠,会有人揭下卖给走街串巷的收旧商贩。平日里大家是很少有空闲看电影的,这海报也倍受冷落,只在星期天,海报前才会聚集起指点议论的看客们。
  当时的业余活动实在不够丰富,除了看电影外,便鲜有其他选择了,所以几乎每个周末,我都会去“清河”看电影,有时是和父母去,更多的时候是和住在一个大院的儿时玩伴们同去。和家人去看电影多是在周日的晚饭后,孩子们同去则总是在周日下午。
  举家去看电影的情景是很温馨的。家里有两个孩子的人家一般是走着去,孩子在前,父母压阵,后面唤着“慢些慢些”,孩子们却已手挽手兴冲冲走得没了踪影。只一个孩子的人家,三口人便载在一辆自行车上,前面的横梁上斜坐着孩子,后架上是妈妈,爸爸则一脸自得地悠然骑车。遇到放映好看的电影,往“清河”去的一路上,就会碰到好多住在同院的熟人,都是去看电影的。遇见的时候,车是照样骑行不停,车上的人却亲热地打着招呼,孩子嬉闹,大人寒暄。对方用走的,骑车人告一声“清河见”,先走一步了,若对方也骑车,两家就会晃悠着并车且聊且行。看电影既是种娱乐,那时似乎也附带了社交的功能。
  孩子们看电影,会用一种类似串联的方式,一个孩子有了兴致,便去看海报,如果当天的影片是武侠片,或者战争片,就会欢呼雀跃地把有孩子的人家挨个走遍,找小朋友一起去看。孩子很多,每个周末总会有人来了兴致,所以几乎每逢星期天,就有孩子到我家来找我看电影,当然偶尔也会是我去串联人家。那时父母们的收入普遍不高,却仍觉得看电影是比较便宜的娱乐,与那时期刚刚兴起的录像厅相比,看电影又是健康而安全的。父母们很宽容,孩子们的课业似乎也不像如今这般繁重,往往一经子女撒娇请求,再加别的孩子一旁撺掇帮衬,就会答应了。于是大人从口袋里掏出几角钱,塞到孩子平伸的的手掌心里,边嗔怪贪玩怕学,边嘱咐路上小心,也就含笑看孩子们喧腾而去了。
  从大院到“清河”,孩子们是走着去的,十多个人的团伙,兴奋地笑着叫着,跑着跳着,聊着过去看过的电影,或者预测着当天要去看的影片内容。那时车辆少,道路却很宽阔,一路上能看到水塘,偶尔也能见到小块儿的菜地,无忌童心,路见飞鸟游鱼,扶疏树木,甚至菜畦里的青菜萝卜,都能成为引发勃勃兴致的良好谈资,二十分钟的路程,不觉也就走到了。票价好像总是一成不变的,大概是两角钱,父母给的钱买下门票,通常还有一角两角的富余,我们便勾肩搭背地去光顾影院门口贩卖零食的摊贩们。
  摊位是极简陋的,很随意的排成一长溜。有的是几块砖头支起一块木板,有的是辆固定好的板车,也有只不过是一辆自行车的,在书包架上横块板子,也构成了一个摊位。遇到下雨天,普通的一把伞撑开,就能紧巴巴地连人带货物统统遮蔽起来。设施虽然简单,人却是相对固定的,卖东西的总是那几张面孔,买的次数多了,就有点面熟。
  卖的主要是瓜子花生,也有很简单的小糖果,夏天会有人放一口木箱卖冰棍,里面用层层棉垫作保温材料,也会有人卖些正当时令的水果,桃子,李子,杨梅之类的东西。
  虽是小买卖,小贩们却不吆喝张罗,不急不躁地,只是在近处扎堆聊天吸烟,任凭摊前人来人往,可看可尝,买不买随意。买的时候也不说斤两,只说买一角钱或两角钱的瓜子,小贩们便从旁拿过一杆秤,满满的从箩筐里抓起一把放在秤盘里,那秤杆翘得高高的不算,最后还要加上一小把以示生意实诚,亦是对客人光临惠顾的答谢。看晚场电影的时候,还能看到每个小摊点起一盏马灯,铁壳玻璃罩,火苗总在摇曳不停,却任是再大的风也不会被吹熄。
  孩子们的几张小钱,转眼换成了一捧瓜子或是半口袋花生,便又簇拥着进了那“清河大棚”的入口,是会有一个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检票的,却不甚专心,往那门票上草草瞄上一眼,撕去半截,扬扬手就放行了,自己却回过头又去和熟人说笑。
  照例在放映正片前,会放一些幻灯样的图片出来,告诫观众别吃带壳食物,不要吸烟之类的话,然而棚里早已充斥了嗑咬的声响,管理员们对吃东西是比较纵容的,对吸烟却是严加看管,一矣见到哪里有烟头倏地一明,便快步走去,用那强光的手电筒直射吸烟的人,不必多言,犯戒者就会乖乖地用鞋底把那烟踩熄了。
  用现在的水准来评判,“清河”的放映技术是很粗糙的。有时配音和画面会有时间差,荧幕上的角色被击毙多时,枪声方才迟迟响起。
  有时会发生画面倾斜,定格,跳格的情况,凡此种种,每到这时,观众席里便一阵喧哗,口哨声,骂声,叫声,乱成烘烘的一团,但一旦放映恢复正常,人群立刻安静下来,像什么也没发生过,静下心来继续观看了,没人会想到去投诉退票。偶尔还会发生放映到一半,突然停电了的事情。大家正沉浸在影片的情节里,突然眼前一黑,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满屋的人静坐不动,惟恐稍一造次,会引来旁人的误解,待那应急灯光亮起,才长嘘一口气,马上又大叫大嚷表示起不满来。“清河”有自备的柴油发电设备,工作人员久经“战阵”,忙而不乱,几分钟后,便能正常放映。每每在放映过程里出现了问题,就算观众们叫得再响,骂得再凶,电影院也是不必正式解释道歉的,只在荧幕上打一排象征性表示歉意的字幕,观众们的火气便被一笔勾销,不再追究了。也许人们本来就不曾被引发火气,叫骂仅仅是下意识的行为,在骨子里,大家都是那么随和宽容,何况这样的情况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那年月的小城市里,又有哪家影院没有这种疏漏发生呢,于是依然津津有味地看电影,一点也不觉得扫兴。
  89年底,离开那个城市,挥别了那里的一切。人物和各类场所,终不能带走一丝一毫,只把种种记忆携行而去,也将“清河”一并收入了脑海里。在对于那几年生活的忆想里,“清河”成了标志性符号之一,一如那时上过的中学,全家人所住的房屋,常常去的体育馆等等,一念及某个名称就能牵连出很多的内容。也像其他的场所一样,清河电影院的样貌在脑海里渐渐淡然雾化,偶尔想起,形象不复细致,线条色彩渲成了团团色块,实在遗忘但却重要的构件,只能凭想象贴补上去,所以,关于“清河”的记忆虽是完整丰满的,但确实在自觉抑或不自觉中糅合了我的臆想。
  几年前,我和家人回到那个城市去探亲,我有意去了一次清河电影院,想看看她是不是变了模样,如果时间赶巧,还想在那里看一场电影。从住宅大院往“清河”一路走去,景物已与当初大异,房屋稠密,道路拓宽,原有的那些一人合抱的行道树却被悉数伐去,只种些草本植物点缀风景。没了伙伴,失了童心,就总也找不回多年前一路欢欣的感觉,心里萦绕的,只是一份去看望久违了的老朋友的兴奋与惴惴,这老朋友,就是清河电影院。
  然而,到了清河电影院原来的地方,看到的却是一条的宽整水泥路,清河已经消失无踪。我很惊讶,清河的那一围砖墙,一院树木,巨大的放映棚,连一点痕迹也没留下,眼前只有那条在阳光下白得晃眼的水泥公路和路上奔流不息的车辆。开始我还心存侥幸,认为可能是自己走错了地方,在周围又转了转,仍旧无所得,只能失望地回家去。次日,到原先的邻居家串门时,顺便问起了清河电影院,邻居家几口人,一窒之后才又猛然想起这个名称,于是告诉我,九二年的时候要修筑一条从火车站往市中心去的公路,清河电影院正好在路的必经地段上,便被拆除了。他们还告诉我,清河被拆除前的最后两天,免费招待附近的居民看电影,一场连一场地放映老片,来看的人很多,直放到晚上十一二点才关门。听到这些,我才对再逢“清河”彻底死了心,又不禁因为永别“清河”,感觉到很大的遗憾。
  那次探亲结束,我们去火车站的时候,走的正是那条贯穿清河旧址的公路,路宽且平,车就开得稳而快,无意间瞥见车窗外一闪而过的路牌,原来这条公路叫做“清河大道”。



--  作者:水蓝
--  发布时间:2002-10-24 15:5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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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实的文字让我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牵着爸爸***手,在电影院里吃着几分钱的零嘴。。。。。往事如烟,再记起时自己也为人母了。。。
--  作者:吃匹萨的狮子
--  发布时间:2002-10-25 20:2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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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一遍,还是觉得感慨,呵
--  作者:东方无忌
--  发布时间:2002-10-26 8:4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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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想起小的时候在老家看露天电影,幕布摆在广场中间,左右两边都可以看,只是方向相反,那时候最喜欢看的片子是‘哪吒闹海’,以至现在有时候在电视上看到这样的老片都莫名的亲切。

或许人们喜欢看老片,并不是欢喜于老片的内容和演绎,而是欢喜于寻找自己当初的感觉
--  作者:弯弯
--  发布时间:2002-10-27 22:3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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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感慨了!
记得以前我看露天电影的时候,小师妹还在我身边用蒲扇给我扇蚊虫呢。算了,以后再跟你们说这件事。
--  作者:吃匹萨的狮子
--  发布时间:2002-10-27 23:0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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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怀旧之人最易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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