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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文本方式查看主题 - 一个人客栈 (http://www.ygrclub.com) -- 『乡村的荷塘』 (http://www.ygrclub.com/bbs/list.asp?boardid=5) ---- 病体（5到结局） (http://www.ygrclub.com/dispbbs.asp?boardid=5&rootid=2167&id=216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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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穹荻 -- 发布时间：2002-3-20 21:34:07 -- 病体（5到结局） 五 身体恢复了健康的陈晨,还要继续她未完成的学业。母亲为她改了名字，换了学校。可那些不能更改的屈辱与痛苦，仍深深的烙在陈晨心上。 没想到真的可以拥有一个陌生的环境，陈晨高兴极了。开学那天，她背着书包在镜子前左照右照的。经过一年的静养，脸上已经看不到丝毫损伤的痕迹，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美丽依然。 原来没有压力的生活是这样快乐！最初的一个月里，日子平淡且轻松。然而陈晨就象一朵最美丽的花，无论开在哪里，都会让人惊叹。随着消息的不胫而走，便引来众多的围观者，他们看着、说着、点评着，知情的人便卖弄般地讲着陈晨的出身、陈晨的故事。 陈晨陷入恐慌。骚扰象驱之不散的恶魔，如影相随。甚至走在上学的路上，她都胆战心惊。不知哪个路口会突然冲出一个人来，拉住她要她做他的女朋友。 十七岁，情窦初开的年龄。陈晨也常幻想心中的白马王子，要高高的、帅帅的，对自己要象六叔那样细心体贴。他要带着陈晨，骑着白马，在风里飞奔。奔跑到一个世外桃园，幸福的生活。 然而第一个闯入她生命的男人，骑的竟是一匹黑马。 他有一个很酷的名字，至少陈晨这么认为。他叫秋野，是那种道上混的人，因为狠因为有胆量也因为有魄力，所以他是大哥。而陈晨，就是大哥看上的的女人! 陈晨是被他的兄弟劫持去的，就象占山为王的土匪抢夺压寨夫人一样。 如果说陈晨以前遭遇的是少年式的纯情骚扰，那秋野让她经历的便是成年人的痛苦蹂躏。或许用蹂躏这个词有些过了，但对于一个十七岁的女孩来说，从少女走向少妇的过程是痛苦大于快乐的！更何况对方是那么陌生。秋野进入陈晨生命的方式是专横而无礼的。 代表贞洁的血，象凋零的玫瑰花瓣。 因为陈晨是处女，所以秋野对她倍加疼爱。渐渐的，陈晨开始一点一点的接受这个男人。这就是女人，可怜？可悲？可叹？只因为一次关怀，一次疼爱，便忘记了他曾给自己的伤害。 父母看着她堕落，却没有办法。连警察都管不了的黑社会，平头百姓哪里还敢去说啊! 陈晨想，这就是命吧，认命吧！于是她放弃学业，跟着这个大她十岁的男人，安心的做起他的小女人。 从此陈晨出入都有人保护，而那些大她许多的兄弟都尊称她大嫂。陈晨学会了吸烟、喝酒、跳舞。其实一个人要改变是很容易的，尤其是变坏。在那样的环境下，容不得你文雅，容不得你柔弱。 有时候，静下来的陈晨也想到自己的明天。但举目苍凉，前途茫茫。 如果日子一直这样下去，陈晨也勉强算是幸福的。然而，这个她跟了三年，已经深深爱上的男人，竟死了，死得那么突然！ 六 似乎每个人都有预感，当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时，总是心神不宁、坐立不安。感觉心象悬在半空中，左右都是不舒服。 陈晨那天也是这样。一早秋野板着脸出门，陈晨只是略微知道，好象是他们帮派和临近地盘的锉帮有些冲突。当然争执是由来已久的，一天一天的积累，终于让两家的老大沉不住气了，据说今天要谈判。 直到晚上九点中，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陈晨打开门一看老五垂丧着脸，裤子上有着斑斑血迹。老五一瘸一拐的走进屋。陈晨瞪着眼睛，张大着嘴，一副惊讶的表情，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五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大嫂，大哥他、、、、他死了！” 陈晨一阵晕眩。老五连忙扶她做到沙发上。陈晨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双手抓住老五的胳膊：“你，你说什么？” 老五的精神萎靡到极点：“我们先是和锉帮谈判，但意见无法统一。兄弟们火就大了，一个个的都说要给他们点教训，于是找人找枪。” 听老五讲着事情的经过，陈晨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飘出身体，时光交错中飘到秋野兄弟们打拼的地方。子弹穿过自己的灵魂，射入爱人的胸膛。她明明看到爱人痛苦的挣扎，红色的热血奔流而出，溅到冰冷的地上。溅到陈晨眺望的灵魂上，灵魂遇上热血，竟耐不住它的炙热熔化掉了。 陈晨惊回现实。 老五说枪战不是很激烈，零星的枪声持续了近一个小时死了三个，伤的就不知道有多少了。直到惊动了警察，听到警车的叫声，双方才散去。 老五带着深深的自责对陈晨说：“事闹得这么大，弟兄们都要跑路，躲避警察的抓捕。大嫂你也躲躲吧？” 送走老五，陈晨拥着被子，哭到天亮。 一直以来，秋野在她心中就是一棵参天大树，而陈晨就是盘树而上的菟丝花，柔弱且美丽。如今树轰然倒下，在没有一丝预兆的情况下倒掉。牵扯着菟丝花的藤蔓撕心般痛。菟丝花伏在倒掉的树上，哭着、喊着、感叹着、自怜着、、、、、、 天亮了，太阳还是昨天的太阳。陈晨整理着东西，自己告诉自己，从今以后，要学会坚强。不论命运给她什么，她都要欣然接受，快乐是点缀，痛苦是阶梯。 陈晨相信：黑暗过后，天总会亮的！ 七 在苦苦思索之后，陈晨决定去寻找亲生父母。虽然寻亲的道路曲折漫长，而结局也不一定尽如人意。但陈晨只有一个愿望，亲口叫一声爸爸妈妈。然后问他们为什么要抛弃自己？或许这问题对父母来说太残忍。但最残忍的是自己在没有选择没有发言权的情况下，被送去异乡，一去二十年！如果自己是在亲生父母身边长大，那十三岁的遭遇、十六岁的噩梦、十七岁的坎坷、是不是都将不会发生了呢？ 养母拗不过陈晨的软磨硬泡，说出了实话。 原来陈晨的母亲是A市姑娘，在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大潮下，来到某农村。 在艰苦的环境里，人变得坚强但感情却脆弱起来。陈晨的妈妈和爸爸相爱了，患难中他们相儒以沫。在那样贫苦的环境里，两颗心互相关照着、温暖着。亚当偷吃了苹果，伊甸园里，夏娃在欲望和幸福里迷失。 当只有一个回城名额摆在眼前时，陈晨妈妈以男人应该有自己的事业为理由，嘱咐爱人回到广阔天地大展拳脚，然后等她回去分享。女人对爱总抱有幻想，她们注入太多的感性在里面。这份爱看着丰腴美丽，其实就象注了水的鸡肉，等岁月风干虚伪的一切，剩下的实体枯干得不忍目睹！ 离开集体户的陈晨父亲，回到A市便没有音信。 而此时，陈晨母亲发现自己怀孕了。但她对心中的挚爱没有怀疑，还为他找了许多许多的理由，她还坚信，他会等他！女人太傻，傻的任可要爱情也不要面包。但他们不知道，理性的男人，给爱情好多装饰。等去掉这些饰品，爱情不过是一棵光秃秃的树。 女人坚强的时候，就是做傻事的时候。孩子一天一天的长大，陈晨妈妈似乎也预感到爱人的抛弃。她动了打胎的念头，就在她走向医院的路上，陈晨翻了一个很大的身，那种身为人母的幸福感淹没了一切。这是一个生命啊！一个鲜活的生命啊！怎忍心亲手杀死呢？女人的心软了，她坚强的想道：没有男人，我一样可以养活孩子！爱情已逝去，但毕竟曾经爱过。毕竟留下一个生命，纪念那段难忘的情怀！ 知道她的决定，远在A市的父母急了，匆匆赶来。面对女儿的执着，父母做出让步，孩子可以生，但要偷偷生，生下来后就送给远一点的老实人家。背上大姑娘生孩子这个污点，回城将无望。 于是陈晨妈妈被父母带走，对外说是去看病。大家心照不宣，都以为是回去打胎。等陈晨妈妈回到乡下大约半年，也被招回城。 陈晨是被辗转送到这个偏僻小城的，提起二十年前的往事，陈晨的养母已提供不出任何线索。 陈晨只知道父母都是A市人，其余一无所知。但陈晨毅然整理行装，取道A市，踏上茫茫寻亲路。 当双脚站在A市这个现代化大都市的土地上，看着喧嚣的人群，摩天的高楼，如水的车流。天啊！人海茫茫，妈妈，你在哪里？ 八 女人是那么容易就会满足的。和秋野在一起的三年，陈晨从不未想到花花绿绿的钞票竟然如此重要。揣着一万多块前来到A市，陈晨先是住了几天宾馆。但若这样奢华下去，恐怕没寻到父母便已身无分文了。于是陈晨辗转在远离市中心的地方租下一间小屋，还试图寻找一份工作。 几经碰壁之后，她明白了生活的艰辛。原来人生存是如此的艰难，尤其是身无一技，又无文凭。原来青春与美貌并不是无所不能的。 孤单的陈晨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寻找父母的事情没有一丝头绪。 寂寞的时候，陈晨喜欢一个人走走。凭栏远眺，江水悠然。把心事放逐于浪花之间，随波逐流，就象没有桨的小船。心，只有在这一刻方觉坦然。如果生活可以简单到走走看看，没有烦恼，没有历险，那该有多好啊！ 最喜欢在阴雨的天气里，花上一块钱，从这个渡口到对面的渡口。立在船舷边，任风吹散长发，任雨在脸颊低挂。这时的思绪最乖，象熟睡的婴孩。什么都可以不想，什么都可以淡忘。 只是偶然回头，看到偎在一起的热恋男女，心便开始痛。痛的感觉抚遍全身，陈晨就不由自主的抱紧自己，冷，冷得彻骨。 但当幸福家庭的温馨画面闯入视线内,陈晨的心中便会升起一个希望。 那是一个特别晴朗的日子。陈晨走在街上，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有人在跟着她。这要是在三年前，陈晨一定会恐惧的逃开。但今日的陈晨，已经今非夕比。种种的苦难经历，让她的心变得坚强。 男人跟着她走了好久，陈晨不禁暗笑：眼看三十大几的人了，怎么象年轻人那般。陈晨心里是开心的，毕竟被异性关注是一件很骄傲的事情。反正大街上人来人往，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那个男人寻了个时机靠近陈晨，他眼睛里闪着一抹光亮，声音里带着些许兴奋。他伸出手拦住陈晨，递过一张名片，嘴里冒出串成串的本地话。 陈晨一怔，看了他一眼。三十四五的样子，身材不高，一米七不到的样子。典型的一个精明人。陈晨读不懂的是他的语言，好好的普通话不讲，嘀嘀嘟嘟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陈晨接过名片，原来他是一家模特公司的经理。陈晨明白了他跟着自己的原因。 陈晨羞涩一笑：“对不起，请你讲普通话好吗？” 那男人放松的笑了，用蹩脚的普通话说道：“打扰小姐了，我希望小姐能加盟我们的公司，你应该可以更有魅力更加迷人的。” 陈晨高兴极了，但转而想到自己屡屡碰壁的原因，热情立刻冷却。她战战兢兢的问道：“我，我行吗？我连初中都没有毕业。” 男人毫不犹豫的回答：“这不是问题，重要的是你想来吗？” 陈晨使劲的点着头，这何尝不是命运的眷顾呢？有了工作就有收入，就可以慢慢的寻找父母。似乎明天，明天多美好啊！ 九 是不是苦难的日子就此结束？是不是这就是一个崭新的开始呢？ 拨得云开见日出，陈晨的笑渐渐明朗起来。每天的形体训练枯燥乏味，但对陈晨来说，这样的日子已经是很开心的了。 那个把她从大街领到T型台上的男人姓代。陈晨很尊敬很感激他，陈晨叫他代哥。流浪在外的女孩子，是多么渴望有人关怀有人照顾啊！代哥就象六叔，对陈晨的关心与爱不掺一丝杂质。当陈晨把自己的身世讲给代哥听的时候，代哥的眼睛湿润了。他抚着陈晨因痛哭而抽动的肩膀，安慰陈晨，并答应她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助她寻找父母。 我们无法否认成年人的智慧，代哥选择的是简单且快捷的方法，借助媒体。 那时陈晨在模特界已经是小有名气了，于是代哥就找到电视台，为陈晨安排一个专访。在主持人的引导下，陈晨婉转的透露了自己的身世，话语中处处显示出寻找父母的焦急心情。她没有过多陈述父母的故事，这是代哥特意交代的。代哥说，陈晨是父母胸口永远的痛，他们一定不希望把事情弄到人人皆知，或许他们有迫不得已的苦衷。留点空间给他们，也留点希望给自己。 节目播出后不久，陈晨陆续收到些热心人打来的电话和寄来的信。但除了安慰关怀和祝福之外，父母仍没有一丝消息。 就在陈晨将要绝望的时候，她意外的收到一封信。拆开信，拿出信笺，却先掉出一张照片来。陈晨拾起照片，照片很旧，四寸，黑白的。照片上是一个很清秀的女孩，二十岁的样子,两根麻花辫垂在两肩上，两手抱着捆麦穗，一看就知道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样板照。那女孩，那女孩怎么如此熟悉，妈妈，梦里妈妈就是这样子的！ 陈晨迫不及待的打开信，信里是这样写的。 孩子： 可怜的孩子！ 当我和你外婆在电视上看到你时，我们就知道，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 我和你外婆几天睡不好觉，我们愧疚啊！如果不是我们执意送走你，我们的女儿也不会死啊！ 我们本想沉默，把这份痛一直留到咽气。但一想到你，想到你母亲，外公不得不说。 我知道你怪我，一定会怪我。 如果你肯原谅我们，就来见我们一面。你那可怜的妈妈有些东西留给你，你来取走吧。 这么多年，那东西一直压在我们心头，压得我们难以呼吸。 我随信寄去一张你妈**照片，她走的早，没照过几张像。你看，你和你妈妈多象啊！ 外公书 陈晨拿着信，任泪水打湿信笺。妈妈，妈妈她死了？怎么会这样呢？她有东西留给我，她怎么会有东西留给我呢？会是什么东西呢？ 十 虽然陈晨怨恨外公外婆的遗弃,但她是那么渴望知道母亲的一切。于是在她平静之后，拉上代哥，按照信上的地址找到外公家。 站在门外发呆。门里面是怎样的两个老人呢？又将是怎样的一场相见呢？陈晨紧紧握住代哥的手，代哥扣响门。 开门的是一个略微发胖的老太太，头发全白了。看到陈晨后，她慈祥的面容有些僵硬，颤声说道：“囡囡，你、、、、、、你来了？” 她把门全部拉开，把陈晨和代哥让进屋。并对屋里喊道：“老头子，囡囡来了！” 应声出来的就是外公吧？看着他虽然苍老但写满坚毅的脸孔，陈晨蓦然明白了他性格里的武断。她可以想象到当年的外公是怎样狠心的把自己从母亲怀里抢走的。 坐在屋子里，四人相对，忧伤在空中弥漫。 茶几上放着一个枣红色的檀木盒子，鞋盒那么大小。这就是陈晨母亲留下的东西。 六只眼睛盯着陈晨。陈晨凝视着盒子，迟迟的没有动作。 二十年的渴望与企盼，而今所有的答案都装在这盒子里。这一刻，陈晨竟有些怯懦的不敢去打开。 心是颤抖的，手也是颤抖的。陈晨终于还是把手伸向盒子。 里面躺着一封信，信下面是一朵枯萎得看不清本来面目的野花，还有两个陈旧的发夹。这便是母亲的全部吗？ 陈晨定定心，把深藏了二十年的信拿到手里。展开。信上有斑斑泪迹，干了后纸便有些摺皱，象一朵朵小花，绽放在字里行间。那最初的，应该是母亲的，那最近的，可是读信的人的？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那水的表现难道就是泪吗？难道所有悲伤都依靠泪水来冲淡吗？ 出乎意料的，陈晨没有读信。她毅然把信折好，放回盒子。然后关上盖子，把盒子捧在怀里。 面对两位老人满是期待的眼神，陈晨没有叫上一声外公外婆。她淡淡的说道：“我妈妈留给我的，我拿走。”然后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代哥歉意的看着两位老人，说道：“给小晨点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放心，我会照顾她的。” 外公没有说话，只是使劲握着代哥的手。 陈晨抱着盒子，一声不响的走到街上。代哥回头，窗户上若隐若现的两张苍老的脸。那含着懊悔与爱意的目光，一直落在陈晨的背影上，直到陈晨走出他们的视线 十一 代哥被陈晨婉转的拒之门外关上房门。关上房门，陈晨把自己埋在沙发里，燃起一只烟。烟雾缭绕中，陈晨展开信。 女儿： 妈妈写这封信时，你应该有一周岁了。但当你看到这信的时候，你一定是个懂事成熟的女孩了。但妈妈无缘与你相见。 妈妈是爱你的，放弃你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 生下你的时候，正是荷花盛开的季节。我看到你的胳膊白得象藕，我看到你的脸粉得象荷花，你真的好漂亮啊！看着你那么健康，我多希望你永远健康啊！ 离开你回到集体户这半年里，妈妈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回到A市以后，我便陷入深深的忧郁之中。工作静不下心，也无力与人交往。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我才发现我把我的快乐遗失了，遗失在那座大山里。 我多次追问你外公你的下落，但二老倔强的什么也不说。我知道他们是为我好，但哪个母亲不想疼爱自己的孩子呢？ 说说你爸爸吧，你一定也想知道。 其实早在下乡前他就有女朋友，是干部子女。因为下乡，他们之间出现危机。你爸爸以为不可挽回就放弃了。在那样艰难困苦的环境里，我们相爱了。我不知道爱情是如此善变的东西。你爸爸回城之后，父母的意见左右了他的选择。是啊，当爱站在金钱和权力面前时，它是那么渺小。所以爱情只有惭愧的退场。而你父亲，他至今不知有你。 我一直珍藏的两个发夹，是你父亲送给我的。而那朵不知名的野花，便是他给我的最后礼物。 那是我送他坐车回城，走在山间的小路上。他随手采来戴到我的头上，那一刻我是那么幸福。苍天作证，大地作证，小草作证，发间那朵野花作证，我们是爱着的。在那个时候开始有生命的你也可以作证。 别怪妈妈，越是回忆，我的心就越痛。 我感叹世界的不公平。如果从来不曾爱过，是不是我就会很快乐呢？但我无悔，无悔这一生，我爱了，痛了，哭了，所以我活过。 这几天我总做梦，梦见白桦林里传来一声声呼唤。想开了，死，对我来说，应该是一种怀念。 我总觉得自己被压抑着，压抑得想爆发。伤痕累累的我决定回到那片黑土地，我选择和我的爱长眠在那里。当我有了这样的决定后，我心里好轻松。但我觉得应该和你说几句话，不为别的，只因为你是我的女儿。 妈走了。 祝福你，我的孩子！ 妈妈留 反反复复的读，反反复复的哭。在抽泣声中，陈晨睡了。 天大亮后，梳洗好的陈晨推开房门。猛然发现代哥正站在门口，陈晨象看到久违的亲人一样，扑到他怀里，放声大哭。代哥轻拍她的背，安慰道：“别憋在心里，哭个够吧。” 陈晨哭过了，渐渐安静下来，她坚定的对代哥说道：“代哥，我要去看看我妈！” 十二 初见陈晨，我便被她眉宇间紧锁的忧郁所吸引。整个陈晨看来，就象一首婉约的宋词。但是她的眼神之中，似乎游离着一些东西，多年之后我才明白，那叫叛逆。 从A市到乡下，是一条很漫长的路程。代哥因公司的事脱不开身，又放心不下陈晨一人独去，便把这事交托给我。 我是个喜爱东奔西走的人，因此欣然受命。 一路无故事。 陈晨母亲长眠在一片白桦林旁，我只能想到两个字来形容：荒冢。当那个五十几岁的大娘用很肯定的语气告诉我们，这就是小姑娘的坟时。陈晨便目不转睛的盯着石碑。碑在荒草掩映中，本是红色的字迹被风雨侵蚀得有些斑驳。但依然可以分辩。 大娘知趣的走了。我没有说什么，静静的向树林深处走去。我听见白桦树在低咽，我知道那是有风吹过，但心里却有个声音说：是哭声，大山的哭声，树的哭声，风的哭声。我被无法拒绝的悲伤笼罩着，走得再远，也走不出去。于是我回头面对。 我看到陈晨跪在坟前，纤细的手拔着坟上的草。风吹着她长长直直的黑发，在风中飘啊飘。我突然感到有些诡异，是山风太冷还是心灵太寒？哆嗦又代表什么？ 我竟直走过去，走到陈晨身边。我蹲下来，默默的和她一起拔草。这是我见过的最深重的悲伤，泪从眼里流出，你听不到一丝哭声，但沉默给你的压力胜过嚎啕大哭的感动。我觉得体内有种东西在奔涌，四处碰撞，最后从眼睛决堤而出。 太阳落山，林子里更加阴暗。我拉拉陈晨的衣角，示意她该离开了。 回到小城简陋的旅馆，看着镜子里红肿眼睛的自己，更加垂头丧气。 躺在床上，我们久久的沉默。我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所以我就放任自己胡思乱想。但最后，我总是把思绪定格在白桦林，而飘飘摇摇的，竟是树枝上悬挂的女人身体。我拼命摇头，想把这画面甩掉。 陈晨终于开口了，她的第一句话竟是问我：“你没事吧？”这话让我颇感意外，我慌忙回答：“没事没事，你呢？” 陈晨没有回答，她长叹了一口气，翻转过身体，把脸面对我。我们面对面的看着，许久都不说话。 “妈妈死得不够美丽，甚至让人害怕。” 这点我赞同，所以我点头。 陈晨接着说道：“十八岁那年，我就想到过死。” 我镇惊得把头从枕头上抬起：“你说什么？” 陈晨笑了：“别怕，那只是遭受挫折后的胡思乱想而已。” “哦。”我重新躺回。 “那时候，想得很多，但又事事不如意。大概是青春期吧，我们四个很失意的女孩在一起，写些伤感的句子，读些伤感的诗，割破手指，用血写字，写的无非是烦啊愁啊的。我们喝酒、吸烟、上山玩。那时候，觉得三十岁很遥远，遥远到我们都活不到。我们还郑重的想好遗言，写在本子上。是不是很可笑？” 我摇头。 我仿佛在听一个故事，一个略带忧伤的语调，讲诉一个成长的故事。或许因为平凡，我的成长没有磕磕拌拌，我对美丽是向往的，但如果美丽要附加那许多条件，承受许朵苦难，我宁可选择平凡，幸福的平凡。 十三 借着窗外明朗的月光，我看到陈晨眼里的迷茫。那目光仿佛穿越时空，在生与死的交界处游荡。陈晨的声音很干净，干净得似乎放弃了一切欲望。 陈晨说：“当我跪在母亲的墓前时，我仿佛听到母亲在和我说话。她说活着太累，要背负得太多。而人又是那么的不容易满足，欲望给我们带来了太多的痛苦。有时候，学会放弃才学会生活。 女人大多都是感性的，她们需要爱情大过需要面包。所以当感情世界空空荡荡时，女人就象失去养分的树叶，变黄、飘落，又满怀期待的等待下一个春天。 年轻的时候，我也向往浪漫甜蜜的爱情。那时爱看琼瑶、岑凯伦的小说，爱极了她们笔下的俊男靓女。于是我就期待着我的爱情到来。 可是我的初恋来的不是时候，我还不懂爱时，就已经是大哥的女人了。的确，我要什么有什么，可我要的却不是我所拥有的。这样的日子过了有一年，秋野领我去外地。当地的黑社会大哥带着兄弟为我们接风。因为秋野和老大要商议买枪的事，就把我交给一个叫小志的人照顾。小志二十出头，中等个子，白净斯文，怎么看也不象是出来混的。 有时候想想，人生就象一盘棋，一步一步走过来，上下总有牵连。先有前因，必有后果。所以痛苦都是注定的，躲都躲不掉。痛苦就象一把刀，而许多时候，都是我们自己迎向刀锋的，当刀割破皮肤的时候，我们多数是笑着的。我们自己掌握着伤口的深浅，和需要愈合的时间。 如果没有秋野，我就不会认识小志。如果不认识小志，我也不会在与初恋擦肩而过时，不敢伸手去抓。 我用一天的时间爱上小志，却要用一生的时间去忘记。 初到那，一切都很新奇。小志就领着我到处去玩。跟小志在一起，我才意识到自己只有十九岁，才又重拾了久违的童真。 几天的相处，两个人的心理都有了微妙的变化。彼此似是不经意落在对方身上的眼神里，多了些关心与爱，多了些伤感和无奈。 其实我很明白自己的身份，也明白自己没有资格去爱。 和秋野的成熟世故相比，小志带给我的是年轻的美丽。 那晚，我们去歌舞餐厅吃饭。大哥们神秘兮兮的交头接耳，我闲着无聊，就拉着身边的小志跳舞唱歌。等大家都闲下来后，秋野突然对我说了这样一句：“小晨，我明天走，就把你留下给小志吧？”这句话宛若惊雷，我的泪水一下就流了出来，我拼命的摇头。 秋野没再说什么，然后我和小志拼命的喝酒。踩着醉醺醺的脚步，我拿着话筒，流着泪唱了那首情人的眼泪。 不知道为什么要对你掉眼泪，你难道不明白是为了爱。若不是有情人和我要分开，我眼泪不会掉下来。 是唱给谁的呢？秋野？小志？还是自己？ 我终于醉了，醉倒在沙发里。迷迷糊糊中，她听到秋野在说自己。秋野说小晨挺好，和小志很般配，秋野还说陈晨跟她太亏了。我听了只是流泪。 被秋野扶回到宾馆，我倒头便睡，一睡到天亮。 等我们回到家第三天后，小志来了，同行的还有庄哥。” 十四 陈晨在提起小志的名字时，声音是甜蜜的。我无法想象她当时的痛苦，她无法离开秋野去追逐自己的爱情。所以她只能凝视着爱情离去的背影，咀嚼着它的美丽，再发出一声叹息。 陈晨接着说道：“突如其来的相遇让我措手不及。再见小志，我才知道终我一生也无法忘记。事实上，这个故事里的三个人都很清醒。秋野的那句把我给小志的话，没有一丝责怪的意思，他希望我幸福。但我深深的知道，我是一株柔弱的草，离开秋野这棵大树，我无法生活。没有爱情的纯粹的男女关系，用钱用权就可以滋养。但爱情却不同，纯粹的爱情容不得一点杂质。所以满身污点的我，不配去爱。小志对我，尊重大于爱，如果不是在那种环境下相遇，我想结局一定很美丽。 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酒桌上。女人都爱美，都希望有人夸自己漂亮。尤其是被自己爱着的人夸奖。相识那么久，虽然从小志的眼睛里能读到他的赞美，但我多想听他亲口对我说啊！于是借着酒意，我右手食指支腮，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含羞的问他：你看我美吗？他一愣，然后笑着点点头：美，真美！那一刻，我真的好幸福。虽然我知道任我问谁都将是这个答案，但我只爱听他说出的这个。 小志走了，走出我的生活，走得那么彻底。但他在我生命里留下的印记，任时间如何冲洗，都无法抹去。” 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需要吗？需要吗？” 听陈晨说完她的初恋，我发现有许多爱情的发生都叫人不可理解。爱一个人真的不需要任何理由吗？ 夜的确很深了，深得连星星都那么遥远。遥远得就象爱情，美丽而不可及。 我一直都没有说话，陈晨太累了，累得没等她讲完自己，便在回忆里睡去。 山区的清晨很干净，鸟叫虫鸣，清风薄雾，和乡人一样淳朴。 我和陈晨四下打听，找到一家雕刻石碑的地方，为陈晨母亲制作了一个新碑，落款刻着不孝女儿陈晨立。 修缮好坟墓后，是该告别的时候了。 踏上归去的列车，陈晨人开朗了许多，和临近的旅客爽快的闲聊，还不时的绽放出动人的笑容。 **窗而坐，眼睛穿过排排闪过的树木，凝视着远方。心里面却在想着陈晨，现在的她似乎放弃了所有痛苦，只专注于眼前的快乐。是好是坏呢？诚然人活着不应该背太多的包袱，但彻底的放松又意味着什么呢？我不是禅者，无法悟透人生。我心里隐隐有一丝担心，却又说不清担心什么？ 十五 如果你明知道一份爱没有结果，你还会去爱吗？我想当爱来时，我们都无法拒绝。而当爱走时，却又都无能为力。 回到A市不久，陈晨便遭遇了她生命里那场轰轰烈烈的爱情。 那个男人就是卓方卓。 方卓是一家时装公司的首席设计师。才华横溢、气质非凡，而且未婚，父母都是高干。就是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很轻易的俘虏了陈晨的心。 从一开始，陈晨就知道这爱没有结果。因为方卓的父母极其挑剔，他们绝不会允许这个有过去的女孩进入方家的。 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一定就有美满的结局吗？ 陈晨无悔。她觉得一生中，可以这样刻骨铭心的爱一次足矣！ 陈晨在日记里这样写道：感谢命运让我和卓相爱，虽然我知道我无法和他披上婚纱，但我手上的钻戒是他送的，他说这是心底石头上的誓言。钻石恒久远，一颗永留传... ......... 我们拥在一起,感觉到要和他永远的纠缠下去,一生一世.... ......... 虽然我们在一个房间里,我看着他潇洒的吸烟。如果他不是坐在我手能触及的地方，我的心里就一阵恐慌。只有摸到他才觉得他是属于我的。 ......... 他伏在我身上，我拥着他坚实的身体，承受着他的重量，我的心才是踏实的，我才觉得自己是实实在在活着的。 如果这一刻可以永远，该有多好啊！ ......... 虽然已经是九十年代，但门当户对的陈旧观念，在方卓父母脑海里，已经根深蒂固。 陈晨的职业，陈晨的出身，陈晨的户口，已及陈晨的美丽，这一切都是方卓父母所无法接受的。 孝顺的方卓，在母亲一次次以死相*的情况下退缩。而最终受伤害的，却是陈晨。 女人是脆弱的，或许有时侯她们看起来很坚强，但是谁又能看到那颗流血的心呢？ 卓说：“小晨，如果我不能娶你，我也不会娶别人。” 陈晨是幸福的。如果一个女人一生中能有一个她爱着的男人和她说这么一句话，那她就是幸福的。在幸福的时刻，谁还会去追究幸福的源头能否干涸呢？ 然而看到方卓在来自父母的压力下日渐憔悴，陈晨心痛了。她决定逃开，逃离爱情。或许她的放弃，可以让方卓轻松些。 时间真的可以冲淡一切吗？ 陈晨不声不响的离开了A市。 十六 陈晨南下了，一个繁华热闹却在暗处滋生细菌的城市。 在那里，美丽便是女人生存的本钱。当然，你可以出卖些什么？得到些什么？你甚至可以把灵魂卖给魔鬼，然后心甘情愿的堕落。 陈晨加入了一个野模队，每晚奔波于这个场与那个场之间。繁忙可以使她暂时忘记方卓。然而面对那么漫长而又无聊的白天，陈晨无能为力。 陈晨病了，原来努力忘记一段感情是如此疲惫。 人，在脆弱的时候最容易感动。何况还有许多压力需要承受。流泪的女人啊！总想找个肩膀让她依靠。 陈晨出来的目的是逃避，而不是忘记。所以她心里一直一直想着方卓。 但在寂寞与相思的煎熬下，陈晨疲惫得只想活着，轻松一点的活着。于是她收起扇动的翅膀，理顺漂亮的羽毛，变回一只温柔的金丝鸟，被养在金子编造的笼子里。 虽然这男人大她有十几岁，但那份成熟的关爱让陈晨仿佛回到家庭的怀抱，那是一种久违的亲情。 或许这就是命吧。几次挣扎，不过是从一个笼子飞向另一个笼子，被不同的人喂养着，喜欢着。 在这个世界上，男人拼命赚钱，也赚女人。而女人却忙碌着制造美丽，出卖美丽。 我们无权痛恨别人的生活方式。因为这世界有太多无奈，我们活着，所以承受着。 或许脸上的微可以掩盖住内心的伤痕，因为我们不是耶稣，所以我们不知道他的痛苦。 陈晨似乎什么都不缺，有吃、有穿、有钱、有人怜爱。但人最渴望的，往往都是遥不可及的。明知道生命里不可能拥有的，却拼命的去想。 我再见陈晨时，已经是三年后。 她依然美丽，但眉宇间却更填忧郁。对于她的出走，代哥没有责备。就好象陈晨只是出去度假一样。代哥平静的说了一句：“休息一下，大家一直在等你！” 如果你是陈晨的朋友，我想，你在看她的眼光中，应该是怜惜大于鄙视的。 陈晨的房间还在，屋里的东西几乎没有动过。后来陈晨听说，代哥隔几天就会去整理一下，小坐片刻。 还有人告诉陈晨，在她离开的最初一年，方卓很频繁的找过他。后来次数渐渐少了，间隔的时间也慢慢长了。而上一次，大概是一年前了。 这样也好，如果他可以忘记，那么陈晨也应该可以。 十七 我和陈晨的友谊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每当小晨跟我提起南下那三年的生活时，她的眼神就满是哀怨。对那段日子，她似乎不愿意详细提起，而每每掷地有声的一句话，夹杂的尽是无奈、感慨和痛恨。 我想南下留给她的，只是些无法愈合的伤口。 若有所失的陈晨，表面平静的在A市生活了半年。这半年中，没有方卓一点消息。 虽然她很渴望一见方卓，然而见过之后又能怎样呢？横在他们之间的障碍如此高大，遮挡着他们无法靠近。 时尚的人总是最先接触时尚的事。几近封闭的陈晨终于寻见一个放开自我的空间———网络。 在这个可以隐藏一切真实的世界里，陈晨在流浪。 我想只能用缘分来解释偶然再偶然的相遇。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陈晨和方卓曾那么深刻的爱过，而在茫茫网海，他们竟还能再次相遇。这该用什么来解释呢？ 那天，陈晨无意中走进一间名字叫美好回忆的语音聊天室。房间里人不是很多，气氛很静，少有人说话。陈晨登录的昵称是梦儿。正当她要退出的时候，刚进来的那个叫痛失吾爱的人开口说了一句话：“有没有人听到我说话？听到我说话的请打1。” 很普通的一句开场白。但陈晨听来却心里一震。熟悉，声音如此熟悉，熟悉到心痛的程度。难道是他？ 生命里有许多细微的东西，我们以为我们已经忘记了，但是那尘封的弦一但被弹起，被拨动的尽是最痛的回忆。 陈晨毫不迟疑的把昵称改回自己的名字。当屏幕上显示：用户梦儿改名为陈晨的时候，痛失吾爱是一段让人窒息的沉默。 陈晨失望了，原来只是相象而已。大概是自己太过思念了。 但接下来的一排字，让陈晨差一点儿没跳起来。 用户痛失吾爱改名为方卓。 陈晨趴在键盘上，泪如雨下。她伸出纤细的手，抚摸着方卓的名字。那梦里设计的数千种相见的场面，哪一种都没有现在来的凄凉。 耳边传来方卓焦急的声音：“小晨，真的是你吗？你在哪里？” “小晨，你说话啊，求你说话啊！” 陈晨一直没有说话，因为她不知道如何开口。她在屏幕上打出自己信箱的地址，慌忙下线。 不知所措的陈晨跑来找我。她说她见到方卓了，但又不知道他在哪里？他现在怎么样？是胖了还是瘦了？她说她是在网上见到方卓的。 我递给她一杯水，一杯凉白开。 然后我用心的整理她语无伦次的叙述，而后我的脑海里只充盈着四个字：不可思议！ 十八 或许因为那一路我们曾同甘共苦，或许因为陈晨在A市没有亲人，陈晨对我的依赖，有时象兄妹，有时象父女。 现在她就是靠在我怀里，一声不响。象只流浪的小猫，终于寻见一个温暖的怀抱。疲惫的她，竟枕着我的腿睡熟了。 我知道她仍深爱方卓。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从未停止过那聊天室里的一次偶然相逢，疑是梦！ 然而第二天，陈晨象个孩子似的跑来找我。她兴奋的跟我说，方卓来信了。那天的真是方卓，可是...... 可是什么？ 方卓已经结婚，他现在一个人在B市，和一个朋友合开了一家服装公司。 陈晨的眼睛里，有失落、有伤感，但更多的是再次有方卓消息的喜悦。 往日的活泼与欢笑又慢慢回到陈晨身上。陈晨就象渐入夏季的风景，从春的妩媚走入夏的狂热。 爱情是不受时间与空间限制的。只要是能连接彼此思维的，纵使是冷冷的电话线，拥挤的网络，抑或是虚无的时空，都无法阻止真情的传达。 我真的很希望陈晨幸福。但现在的陈晨看来，就象是吹着肥皂泡的小女孩。她醉心于自己营造的泡泡世界，醉心于它眩目的美丽，却没有想过，当泡泡破灭时，虽然是无声无息的，但它的汁液会崩溅到衣衫上。或许当时不能发觉，但阳光晒过之后，便是耀目的苍白。 在与方卓取得联系后的三个月，方卓回到A市。 这时的陈晨已经在A市买了一套住房。一室一厅，装璜得很漂亮。而这个家，就是陈晨和方卓的。 那晚，是他们分别三年后的第一次重聚。 一张四人餐桌，正中一个生日蛋糕，蛋糕上插着十几只蜡烛，烛光摇曳着。映着高脚杯里的葡萄酒泛着子红色的光。他们深情的凝视着，脸上挂着幸福的笑。 三年的时光，为陈晨平添了几分娇媚。岁月流逝，并没有在陈晨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但刻划在内心的伤痛，是眼神所无法掩饰的。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在陈晨二十七岁生日这天，陈晨与方卓再次牵手。 或许，这对方卓明媒正娶的妻子很不公平。然而这世界上公平的事又有多少呢？相爱不能相守算不算公平？有情人难成眷属算不算公平？ 陈晨说：卓，我不要婚姻不要承诺，我只要你，要你爱我、怜我、疼我！ 当卓的爱如潮水将陈晨淹没时，陈晨幸福的想：死，也要死在你的爱里。 十九 陈晨闲时，总会邀我去吃西餐。其实食物的味道不见得好过中餐，但我们偏爱餐厅里那种淡雅的气氛。乐师弹奏的钢琴曲，缓缓的流动于餐桌之间，就着淡淡的食物，和着刀叉碰盘的清脆声音，不愧是一种高雅奢侈的享受。 而在餐厅闲谈的话题，也无非是情啊爱啊的。但往往从最简单的事物中，悟出最真实的道理。 总感觉陈晨就象是一个知道自己得了绝症的病人。她看开了，看淡了，把死看做一件很平常的事。然后开始尽情挥霍剩余的时光。 给她送达死亡通知书的，竟是方卓的妻子。 那是方卓和陈晨复合的六百八十天。凡卓已经在前一天返回B市，而陈晨独守着温暖的小家，在削苹果。 有节律的扣门声响起。陈晨起身去开门，门外是一个陌生的女人。从衣着与举止中，看出很深的修养。中等个子与陈晨年纪相仿，谈不上很美，但给人的感觉就象是八月的桂花，散发出醉人的香。 陈晨一愣，问道：“你找谁？” 女人上下打量着小晨，目光很平淡，：“我是方卓合法的妻子。” 陈晨的心被合法两个字揪得很痛，是啊！合法就可以理直气壮，而自己，终归是那个不合法的情人。 进屋以后，两个女人面对面的坐着，屋子里迷漫着对立的气息。 女人先开了口：“我来要回我丈夫。你可以忍受方卓有我，但我无法接受丈夫有另外一个女人。你只要方卓，我还要家，要一个孩子的父亲，要一个孝顺父母的好丈夫。” “不，我爱方卓！”陈晨毫不犹豫的摇头。 “你可以忘记的，只是时间的问题。如果你不出现，方卓一样可以忘记你。” “你，你太残忍！”陈晨伤心的指责她。 “残忍的是你，你要知道，造成这悲剧的人是你，真正痛苦的是我！我有什么错，你这样对我。” 然后陈晨到眼泪从那女人脸上淌下来，滴到衣服上。 然后是一段让人窒息的沉默。 女人临走时说：“或许这件事，需要我们三个人坐下来解决。” 陈晨摇头：“不必了，我退出。” 女人带着疑惑的目光看着陈晨。陈晨接着说：“我离开！” 女人走了，留陈晨一个人在家。 陈晨开始考虑问题。为什么要活着呢？有那么多苦，那么多痛，那么多烦恼。在夹缝里看到一丝阳光，可以快乐多久？温暖多久呢？ 回首一生，太乱太乱了。应该好好整理一下，理出个头绪，理出个结局。 二十 陈晨躺在盛满热水的浴缸里，终于可以一个人静下心来，考虑自己的问题。少年时玩笑式的语言浮现于眼前。突然发现十八岁离自己已经很遥远，远到只留下模糊的一个背影。细品，一路苦过来。 似乎早该离开，似乎每一步都是错，而每一件苦难都是一道伤，抚摸自己，原来早已是伤痕累累。那么支撑自己活到今天的又是什么呢？是期待？是爱？是渴望？是不甘？是挣扎？ 陈晨仿佛觉得自己捧着一个青苹果，咬一口，涩！苹果应该是甜的吧？再咬一口，还是涩！于是总是把希望寄托给下一口，慢慢的咬，慢慢的等。等到苹果终于变甜时，才发现，等待的日子太久了，苹果已经开始腐烂，是该放弃的时候了。 再过一个多月，就是陈晨二十九岁生日了。时间过得好快啊，卓刚走，他还答应回来给陈晨过生日的。 水温渐渐凉下来，陈晨从水中缓缓站起来。镜子里，映出一个裸体女人。肤白、发黑、唇红，眼睛呢？眼睛里盛满哀愁。如醇酒般醉人的女人！ 人常说，只有生过孩子的女人才是完整的女人。而今生，陈晨想，今生我不是个完整的女人！ 抚摸着光滑平坦的小腹，那里，那里也曾经孕育过小生命啊！那是多旧的事了呢？ 第一次是秋野的，那时陈晨只有十八岁，还是个孩子啊！ 当陈晨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张开双腿，任医生把凉凉的金属工具侵入体内，在子宫里搅动。最后流出一滩血肉模糊的东西。医生的目光里是深不可测冷漠，隔着口罩，陈晨也感觉到她不屑的笑。 陈晨知道，那时她的名字就叫坏女人了。 第二次，是在南下时。是那个大她十几岁的男人的。陈晨是那种极不容易怀孕的女人，但每一次，都是她的男人不想要孩子。于是她麻木的去流产。 休息一周后，陈晨去市场买菜。经过一个猪肉摊时停住脚步，仔细看着切成块的肉。她听到摊主和旁边的人在用粤语说她，无非是漂亮身材好之类的话。陈晨用普通话问排骨怎么卖。摊主说了价格，然后低声说了句捞妹。 其实这话陈晨听到的已经很多了，但这一次，或许是因为身体不适，情绪不好的原因。想起生活里的种种困苦，陈晨按奈不住满腔怒火。顺手拿起切肉的尖刀，直指摊主，瞪大眼睛问道：“你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摊主被陈晨的气势下了一跳，但堂堂大男人，岂能被小女人威胁。于是他真的又说了一遍。 接着陈晨就象疯了一样，挥刀就刺。那男人边躲边跑，陈晨就在旁人惊讶的目光下，拿着刀追去。追了长长一段路，疲惫的陈晨才放弃。 二十一 这是一次最无奈的抗争。即使如此又有什么用呢？徒增自己的烦恼罢了。原来陈晨的骨子里极其不平，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命运吗？为什么？为什么？ 如果有前世，有今生，那么请允许我期待来世。如果可以选择的话，陈晨决定做一个清清白白完完整整的女人。 方卓的妻子没有再来打扰陈晨，这是一个聪明的女人。陈晨则在思念方卓的痛苦里盼望他回来，回来见最后一面。 总觉得自杀是在冲动下才做的傻事。但陈晨就象是得道高僧，预知了升天的时间，从容的安排后事，然后安详的坐化。 卓是在陈晨生日前三天回来的。看过陈晨之后，方卓拎着礼物回家去了。那个家，毕竟还有父母妻儿啊。想及他们盼望方卓的情形，想到那个桂花般芳香的女人，陈晨发现自己真的很坏。 守着空空的房间，陈晨一夜未眠。 死，真的可以一了百了吗？让人牵挂的太多了。应该看看母亲，应该原谅外公外婆，许多事情的决定，往往身不由己。人活着要承受太多的压力，要顾及的方面太多。或许，放弃真的是最好的选择。 第二天晚上，方卓来了。这个整整占据她六年生命的男人，丝毫没有觉察到陈晨的变化。 陈晨调动身体里每一个细胞，贪婪的享受着卓的爱抚。那晚，陈晨极其疯狂，当她感到身体好象轻飘飘的浮于云端，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死也要死在你的爱里！”然后就流泪了。卓有些不知所措，慌忙为陈晨擦泪：“小晨，你怎么了？” 陈晨眼里的卓是那么模糊，只有身体真实的感觉到卓的存在。陈晨摇头：“没什么，我很开心，我知道你爱我。但你的爱越强烈我就越怕你会离开我。” “小傻瓜，不会的，不哭，乖！” 原来拥有是如此美好，当心灵与肉体完美的结合，你就会发现，爱一个人可以如此幸福。尽管这份爱为道德所不耻，但丝毫不影响它的美丽。 卓是一早离开的，他说晚上要来给陈晨过生日。送别的时候，陈晨千般不舍。走了，就这样走了吗？吾爱！ 结局 当陈晨在浴缸里洒满花瓣，看着七彩的花瓣浮在水上，真美啊！陈晨赤裸裸的躺了进去。深呼吸，尽是醉人的香气。仿佛又回到童年的草地，儿时多好，可以无忧无虑。不长大该多好啊！ 一整瓶的安眠药倒进盛满红酒的杯子里，药片冒着气泡，慢慢溶解，陈晨那颗痛苦的心，也随着慢慢溶解。 一切的一切都将在酒涌过喉咙后结束。 卓今生不是我的，那我只能期待来世。卓，吾爱！我走了，留下的一切只有你自己品尝了。要知道，爱，对一个女人来说，是多么重要。我终于理解妈妈为何选择死亡了。我遗传了她的美丽，也遗传了她的悲剧。 卓，不要叫醒我。清醒的我不知道如何才能不爱你。请允许我长眠不起。 我好累啊！ 、、、、、、 陈晨就这样去了，在玫瑰花铺设的通往天国的路上，翩翩走去。 都说社会是个大染缸，我们身在其中，总回沾染些什么。我们都坚守着自己的道德标准，努力捍卫着人格的清白。但有时，面对汹涌而来的诱惑，许多人无能为力。要么堕落？要么死亡？ 直到现在，我依然认为陈晨是善良的。她只是一个带着病菌的个体，在各种诱因的引发下，经历着各种病痛。直至伤痕累累，直至无法抵抗。而她最致命的伤，是爱！而最终把她推向死亡的，是尚未泯灭的良心。 社会在繁荣，生活在阳光下的人们，很难发现阴暗角落里的龌龊。 在不为人知的背后，有多少善良柔弱的人啊，在挣扎中生活。 我知道，这么简单的文字，是写不尽陈晨生命里无尽的幽怨。我带着羞愧的心理，捧着手稿和日记，来到陈晨墓前。 献上一束百合花，我知道那洁白的花瓣预示着纯洁。 手稿燃起一束火苗。烟雾缭绕中，照片上的陈晨在笑。是啊！抛弃整个世界的陈晨，是有资格嘲笑这个人间的。 灰飞烟灭时，我流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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