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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晚云
--  发布时间:2002-3-20 21:34:07

--  逃生有感
逃生当然是从死里。可是死亡在哪里呢?
从虚幻的生前到虚幻的死后,人生是一个圆。有时候真说不清死亡是在我们身后追逐,还是在我们前面招引。年青的时候没感觉,可能是健康的阳光照耀着,死亡无法把阴影投到我们身上。
可我总是有机会与死亡擦身而过。
最早的一次是在小学时。那时没书可看,有次就趁造反派抄家之际去搜罗些零落的书。刚捡拾起几本,那家人开门了,我不亚于做小偷似地快逃。下楼也不走楼梯,坐到扶手上往下滑。本来只不过是雕虫小技,可那天一慌,竟然就从扶手上掉到下一层楼去了,摔了个脑震荡,二、三天也没醒来。醒来也没有害怕,死亡对于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实在是太抽象的事。
最险的一次是前年年底。冬天门窗封闭得严严实实,一家三口用煤气热水器洗完澡,没想到会残气中毒。半夜里感觉胸闷气短,起床后不断地跌倒。天亮,我从地板上爬起来,一身青红紫绿,不知哪来的。只依稀记得每次倒下前,不是怕惊醒了儿子,就是怕影响了丈夫,压根也没有死亡的意识。可见死亡本身并没什么可怕的,人在离开熟悉和拥有的一切时,总会有失落感,这种失落一成永远,就是恐惧。
人生中的意外突如其来,因此这种恐惧有时无法体会或是来不及体会。有次我们游玩时坐的小船倾斜,靠我们这边的人好几个落水,我大半个身子泡在水里,在一片惊叫声中只是想:就这样完了?太不值。一瞬间的事,连后怕都没有。
三分钟之内,我想我个人肯定来不及想到恐惧和绝望,大多数人也会因不敢置信而目瞪口呆,什么思维都停滞了。接下来就是求生的本能。如果局面再不能扭转,时间够我想得起我所拥有和向往的现实生活,绝对我会恐慌。因为我不能想象没有生命的世界,也不能想象我走后,留下的亲人何其痛苦。所有对人生的留恋和对未知的恐惧,是我们在死亡面前百感交集、惊慌失措的根本原因,也是我们求生的强大动力。
我曾经被三亚的海浪掀翻,波涛在耳边一阵阵鼓噪,海水不知什么时候闯入咽喉,象辣又象涩,旱鸭子的我憋得肺都要炸了,却连求救的声音都忘了发出,只会用一只手使劲招摇,另一只手死命抓住身边救生用的绳索。事后,我总是在想:当时我为什么不睁开眼,不放手呢?睁开眼睛我就可以看到我所处的环境,放手我可能就自己爬起来了。
对死亡的恐惧,其实也就是对生存的不放手。生存是已知的,而死亡是未知的,谁也不会轻易将自己交付未知。但如果我们洒脱地放手呢?会不会我们可能获取另一种逃生的方式?
死亡与心理素质绝对相关。在意外事故时,心理素质好的人,在同样的身体状态下,比心理素质差的人能坚忍。同样的溺水,有的人落水后就由于过度紧张,声门紧闭导致窒息死亡,在无边的绝望中,自动放弃了求生的机会。而意志坚强的人可能漂上数天而获救。在我的患者中,有很多癌症病人,其中有二个先后入院,先入院的那个看起来更重,肝破裂了两次,满肚子是血,眼黄人瘦,但他总是乐呵呵地,笑说“至少我现在还活着。”后入院的是个教师,一生坎坷,他恨生命对他的不公,对明显缩短了的生命绝望,其实他的肝功能情况和他的全身情况都比前者好,而他却在恐慌中迅速衰竭,死在了先入院的那个患者之前。
死亡就象一只猛兽,没有人面对猛兽能处之泰然。不知道老人是不是例外,叔本华认为:老人的蹒跚脚步,或蹲在角隅里休息的身子,都只不过是影子和幽灵而已,没有什么可以被死亡破坏的了,所以自然死亡就会象梦幻一样安详。有时,我看到八十七岁的外婆,依然兴致悠悠地替儿孙们做点小事,准备好进门穿的拖鞋呀、备好要喝的冷茶呀、找出来洗净晾干的毛巾什么的,总觉得老人也照样留恋生命,但看看她在生病时的逆来顺受,全然没有常人的焦燥和忧愁,就知道生命和死亡对老人来说,已经平淡得象日常的饮食了。
目前我还无法真正感觉到老年对死亡的认识,就常人而言,我算是够胆大的了。我知道死亡就在我身边转悠,但我从不主动去搜寻它。也许是有惊无险的次数多了,正象“狼来了”的故事,早已麻痹了我的警觉,无法判断哪天会真正被死亡捕获。
前些日子,一个小手术后,太不在乎而引发伤口出血,清理积血时,增加的麻药差点送了我的命。回头想想,就那样死去了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结论除了带给亲人朋友短暂的痛苦悲伤、旁人的感慨以外,还真没有什么影响。人生是一条长河,我只不过是其中一滴水珠,这条长河通不通过我都照样浩荡地延续,在我之前和之后,也不知有多少水滴耗竭。
按照佛教的观点,一切生灭,与认识的本体无关。伊壁鸠鲁说:死是和我们无关的事情。叔本华说:死亡是回归大自然的怀抱。那么,害怕死亡还有什么意义呢?大自然压根也不会同情我们,在那个有井然有序而冷漠无情的自然世界里,个体生命的生生灭灭,丝毫不影响它的本质、它的进步。
潇洒走一回吧,在我们有限的生命里,所有你不能带走的,都好好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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