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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水木冰心
--  发布时间:2002-6-4 12:06:57

--  瞬间直达永远(也是长篇连载,校园故事)
瞬间直达永远

清华大学法学院2000级 李一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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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在遇到他之前,柳扬刚刚在回家的火车上又读了一边《第一次亲密接触》,是邻座女孩的,已经很旧了,好像被看过很多遍的样子。其实她很早就读过这本书了,当它还只是在各个BBS上转贴的时候就读过了,还真的感动过一阵子。后来就是高三了,读这种爱情小说的心思也就淡了。后来也有男孩子模仿过里面的句子给柳扬写信,表达一些挺暧昧的意思,也曾收到过一些类似的电子邮件,好像都是看了她在一些BBS上发的帖子找来的。柳扬想,还跟我玩这些,我也想网恋一回呢,不过那时候你们还都不知道网恋是什么呢,现在我可已经过了小女生的花痴年纪了。

2

其实柳扬的心态没有那么老的,即便她是清华的女生。清华的女生,绝对是以很少的人数博得了很高的注视率的一个群体,有关于清华女生的民谣多得似乎已经可以结集出版了。民谣的内容很丰富,不过把清华女生的整体形象形容得不太好,所以跟柳扬同寝室的几个江南来的女孩老是埋怨自己进了清华以后反而不敢跟别人说自己是清华的了,要不然在聊天室里总是碰到不怀好意的调侃。柳扬不以为然,她才不会跟故意把自己装作北外的女生来跟男生OICQ;但是她也不愿意被问到“清华女生宿舍区的七食堂是不是又名侏罗纪公园”一类无聊的问题,所以她尽量不跟陌生的男孩子在网络上搭讪,她还是喜欢BBS。

跟学校一样,柳扬在家上的也是教育网。高中的时候就偶尔在一些BBS上发发帖子什么的。BBS是个很好的东西,柳扬觉得,那里的人往往比聊天室里的人真实和坦率地多。而且,在教育网上各个大学BBS站上的网友素质毕竟也高一些。高一的时候柳扬曾经在家里的网络断掉的时候(教育网就这点不好)去学校门口的网吧上网,那间网吧是在沿街的居民楼里开设的,一个隐蔽的门脸后面是空气污浊不堪的三室一厅,油腻腻的木质隔版隔开了一个个狭小的空间。柳扬是去收发邮件的,她也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癖好,但是周围的喧嚣让她还是好奇地抬头看了看周围。几个小痞子样子的男孩子凑在一台机器前面,七嘴八舌地谋划着怎样勾引聊天室里的MM;另外几个穿着厚底靴的女孩子正用涂红了指甲的手捂着嘴哈哈地笑,面对的是闪烁着OICQ缤纷头像的图标。柳扬笑了笑,接着写邮件,并且还是通过极慢的速度访问了教育网的几个BBS站点。

柳扬在BBS里面发表的言论不多,而且也没有起个耀眼的名字,就叫柳扬。在高中的时候她就常去水木,虽然她插不上嘴,但是在《第一次亲密接触》泛滥的年岁里,这个有些类似于“轻舞飞扬”的名字还是引来了几个男孩子的关注。柳扬就老老实实地告诉她们自己还在念高中呢。那几个男孩子说FAINT,然后说也对,清华里是不应该有“轻舞飞扬”这样的女孩子的。于是柳扬就想,为什么不到清华去看看呢,她知道她的成绩不是没有把握。后来她就来了清华,后来她就成了“清华的女生”,还是平静地学着玩着,偶尔在社团和系里出一出风头,就这样一直到了三年级的寒假。

3

这个寒假是柳扬最繁忙的寒假,因为再开学的时候就要全力以赴准备GRE了,所以这个寒假要背单词,全力攻俞敏洪的“红宝书”。白天依然泡在她家所在的那所大学的阶梯教室里,找个靠近暖气的位置,把带来的茶水放在暖气上,一天的自习就这么开始了,就如同在清华三教的3311,那个她最熟悉的教室里一样。背单词太多要恶心,中间实在背到快昏了头的时候,柳扬就去外面的*场上跑两圈,偶尔在教室外面的IC卡话机上给祥子打个电话聊上几句。

祥子是柳扬在大一的时候认识的,是她在清华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也算是男生里最好的一个朋友。祥子跟柳扬不同系,他们是在思想道德修养课上认识的。那时候有三个系一起上礼拜二早晨第一节的那节思修课,两百多人挤在一教的破烂教室里,很多人都没有睡醒,情绪低落。一学期下来很多人都注意到了祥子,因为他老是被提问。不知道老师为什么思修课的老师老是提问同样的几个人,祥子就是其中之一,从“我的爱情观”一直提问到“人性自私论”,总是在吃早点的时候被叫起来回答问题。柳扬挺喜欢听祥子回答问题的,因为他从来不会按照课本上空洞的理论来答,似乎读过一些书,总是思考着断断续续地说一些,一边说一边怀疑老师的观点。老师对他的回答挺不满意,因为祥子总是把课引向未知的领域,让老师不知道接下去怎么讲了。

第二个学期的礼拜二晚上,柳扬选了一门“逻辑学概论”,比起必修的思修课,这门选修课容量很小,只有32个人,但在第一节课上柳扬就又碰到了祥子。祥子认出了柳扬是思修课上能坚持抬头听他发言的不多的几个听众之一(何况是女生呢),冲柳扬笑笑。

柳扬见是他,觉得挺有意思,问:“嗨,思修老师期末考试给你多少分啊?”

祥子舔舔嘴唇:“84,很够意思了。”

柳扬吓了一跳,大声说:“啊,那么高啊,我还以为她得故意压低你分数呢!”

“其实,”祥子狡黠地笑笑,“考试的最后一道题写学习思修课的感受,我把老师结结实实地夸了一顿。”

“看不出你也会这一套啊。”柳扬像个老朋友那样对祥子说,笑着。

4

后来祥子跟柳扬真的成了老朋友,每个学期总会选上一两门同样的课。上那课的时候两个人尽量坐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但是祥子从来没有跟她聊过感情方面的事情,柳扬也没有往那方面想过,甚至双方都不知道彼此的寝室电话。大二上学期考试以前的最后一节“佛教文化概论”课,祥子问柳扬想不想考试结束等待回家的时候去西单康乐中心游泳,说他有票。祥子问得一点儿也没有男生第一次邀请女生出去时的那种吞吞吐吐,柳扬也就大大方方地答应了。考试结束以后,柳扬跟祥子去了西单,一路上大家都很兴奋,叽叽喳喳地说着考试和考试以外的事情。那一次他们从晚上8点游到11点多,在图书大厦旁边的麦当劳打烊以前吃了套餐,AA制。想到宿舍楼已经锁门了,他们就到北师大附近的一家永和豆浆要了些东西聊天。两个人都很能侃,也觉得彼此聊得很投机。到了凌晨4点多的时候,柳扬一看表,说:“哎呀,我们寝室的那几个肯定以为我有了男朋友了呢。”

祥子抬起头,笑着说:“喂,我们可是说好了做哥们儿的。”

“就是,”柳扬说,“就做哥们儿吧。”

很多人都逐渐接受了祥子是柳扬的哥们儿,也不随便拿他们开玩笑。因为从来不见祥子怎么关怀柳扬,他只是在有时间的时候跟柳扬凑在一起胡侃,或者在网上呵呵地笑着骂柳扬假纯情什么的,跟柳扬同寝室的几个女生也觉得祥子不会是柳扬的男友,倒是埋怨祥子妨碍了其他男生表达对柳扬的爱意。祥子还是笑着说:“柳扬呀,要是你有了男朋友一定告诉我,要是满意呢我就帮你出出主意;要是不满意呢我还能帮你驱赶一下呢是不是。”

“知道,”柳扬说,“我看也就能指望你干点儿这个。”

不经意见看到祥子的目光,跟自己一样没有任何别的想法的样子,笑眯眯的。

5

在临回家的时候,水木上好多人都抱怨说回家以后就访问不了水木BBS了,因为水木的服务器屏蔽了所有来自教育网以外的访问。柳扬当时还算是GIRL版的常客,因为去别的版总能遇见祥子的帖子,他总是很活跃,也挺有人气,要是他发现了柳扬去了他常去的地盘,总是要不动声色地挖苦一番说清华女生的重灾区就是在理学院什么的,或者就那柳扬以前告诉过他的自己的一些小破事儿开涮。虽然祥子说的话总是只有柳扬能看懂,但是她还是会笑骂一声“讨厌”,然后想想还是GIRL版好,至少那小子不敢到那里去撒野。

考试结束等着回家的时候,一个小痞子口气的男生在GIRL版大喊如果回家访问不了教育网就会有5个礼拜不能跟MM们一起交流了,很遗憾的说。柳扬想怎么这些家伙都跟祥子一个德性,便随手RE道:

“真是搞不懂你们这帮男生,说清华女生丑的也是你们;要跟女生寒假打情骂俏的也是你们。提议把水木和酒井的公众网权限封了的也是你们,现在抗议不开放权限的也是你们……别以为清华的男生就多抢手,我看你们就是被宠坏了。”

写了这些,柳扬突然觉得自己的口气怎么跟上铺那个刻薄的湖南女生差不多了,便缓了缓口气,添了一句:

“不过寒假不能来水木是挺无聊的,我也这么觉得。要是实在无聊就用OICQ也可以吧,就是怕太浪费时间了。”

接着就写下了自己的号码。这是柳扬第一次贴出来自己的号码,随后又有几个常去GIRL版的人RE了这个帖子,同样留下了OICQ或者邮箱。不知道那些留下号码的人他们是不是也像柳扬一样毫无用意还是别有用心,也不知道他们的寒假有没有发生什么。柳扬后来这么回忆。

6

晚上回家吃饭过后就是恹恹地消磨时光,然后就打开电脑上了网。OICQ里面有同寝室舍友的消息,说是有几门课的成绩已经可以上网去查了,还说老师似乎疯掉了,卡了1/3的不及格。柳扬一惊,慌慌忙忙地敲下166.111.7.200去查,没有注意到OICQ的消息栏的小喇叭在晃动。

查了分数放了心,才发现有人想把她加入好友。那人好歹算是有礼貌,写了请求,虽然只有4个字:“随便聊聊。”柳扬正觉得开心,便鼠标一点,审查通过,便也顺手把那人加入了好友名单。好友栏里闪动了一会儿,蹦出了一个暴徒的头像,名字更来劲:“狼狼”。这个暴徒在对柳扬发消息,所以头像在跳动,恶狠狠的样子。柳扬呵呵一笑,说终于有男孩子用这个头像了,不知道为什么大家总在用那几个故作可爱的头像,有点儿俗了。柳扬打开发来的消息:“嗯,你好,我在水木上看到你号码的。”柳扬想还真有人无聊到跟不认识的人发消息的地步,随口问到:“你好,是几字班的呀?”

“什么‘几字班的’?不明白。”这是他的回复。

“啊,你不是清华的吧?清华里把年级叫做X字班,比如我们98级就是八字班。”

“嗯,我在上海,交大的。你大三对吗?我研二。”

“在闵行校区还是徐家汇校区?”柳扬对上海的熟悉不亚于北京。

“徐家汇呀……嗯,你对交大还满了解的呀。”

后来大概因为两个人都无聊,就这么聊了起来。那个狼狼似乎一点儿都不痞,三下两下就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个底儿掉。上海人,电信专业,没怎么离开过上海,喜欢网球。柳扬问他为什么要到水木的GIRL版上去看,狼狼的暴徒头像嘿嘿地点头,告诉她说高中的时候他也想考清华的,就是家里不想让他离开上海,便去了交大的提前招生,一呆就是六年。一年前去北京读新东方G班的时候去清华转转,心里又有了一番感触。后来就常去水木看看。狼狼说他上网不多,虽然他的专业跟网络密切相关。除了在网上看一些业界的新闻以外,BBS只是随便翻翻,OICQ更是刚开始用。柳扬觉得他说的大概是真的,因为从号码判断他注册这个号码仅仅是前几天的事情。

“你好像是我在水木上看到的第一个留OICQ号的人,”狼狼说,“况且,是个女生。”

7

柳扬突然想不起痞子蔡跟那个轻舞飞扬是怎么认识的了,反正这种网络上面一男一女的邂逅总是男孩子编造个理由来搭讪,要是女孩子意志薄弱一些两个人就开始落入俗套了。柳扬想起水木的情感版里贴过“聊天室MM防狼完全手册”,专门对付这样大哥哥找小妹妹聊天的情景。这对他还真合适,不但是狼,还叫“狼狼”,柳扬想笑,随后又觉得这还不够刺激,因为两个人隔那么远他本来就没有什么机会,自己就是想灭狼一回也不成。这么一想倒是洒脱起来,他问什么自己就答什么,直把自己那“清华才女的闪光点”展示了个遍。柳扬觉得作为清华女生抵挡男生的方法真是简单,只要说自己是清华的,对方的气势就灭了一半(都怪祥子他们那些男生整天在外边败坏清华女生的声誉);再把自己如何刻苦如何拼命稍微透露一下,就等于告诉对方“像我这么努力的女生是不该拥有浪漫”的,最后就会把那些可怜的小男生吓跑了。

柳扬告诉他自己每年都拿特等奖学金;

柳扬告诉他自己是系里面女生部的副部长;

柳扬告诉他自己不太喜欢网上来搭讪的男孩子;

柳扬告诉他她觉得现在的很多男孩子都特浅薄特不成熟。

不记得是怎么告诉的他这些事情,反正大概是用很得意的口气说给他听的。狼狼总是说:“嗯,是吗,挺厉害的。”或者说“嗯,比我强,佩服。”最后等柳扬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好讲了的时候,狼狼顿了一会儿,发过来这么一条:

“我觉得你有点儿拽。”

柳扬心一惊。就是清华里的男孩子再狂也不会有人对女孩子这么直接地说话的,何况说的不是恭维。柳扬觉得他说的怎么跟父亲有时候暗示自己的一样,不过这样的话连祥子都没有说给她听过。柳扬愣了愣,说:

“……或许吧。不过我还不了解你你就这么给我下评价了呀,不公平。”言外之意是他也应该多说说自己,或许自己也能攻击他一些方面。

狼狼领会意思还是挺快的,说了说自己。这么一说反而让柳扬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他说的口气很淡,而且似乎他不是自己欣赏的那种男孩子,但是自己却说不出他什么不对。

狼狼说他是个文学盲历史盲天文盲地理盲;

狼狼说他平时喜欢旅游和看武侠小说,或者打网球;

狼狼说他只比柳扬大一岁,是他们老板的实验室里最孩子气的一个;

狼狼说他就很不成熟很浅薄曾经为了一个女孩的离去在实验室哭了一夜。

柳扬突然觉得无话可说,以前跟清华里面那些形形色色的男生打交道的感觉似乎都不太适用。在明白自己想说什么以前必须对他有一点儿什么感性一点的认识。柳扬突然问:“能要张你的照片看看吗?就是想知道你是什么样子的。”

8

后来狼狼曾经问过柳扬为什么主动向他要照片,狼狼说他当时其实也挺想问柳扬要照片的,不过有些不好意思。柳扬抿嘴一笑,说既然你不好意思我不就得主动一些吗,再说觉得你挺有意思的,想看看什么样的男生讲话那么直截了当就跟没有在这个社会里混过似的。当然这是后话。

不过当时狼狼倒是没有多问,便把一张照片传了过来。狼狼说现在他是在实验室上网,所以机器里只有他们实验室出去玩儿时候的合影,并且告诉柳扬他是照片里边的左边第三个。照片很快发了过来,柳扬一眼就认出的确是在交大那栋浩然高科技大厦前面拍的,大一的暑假她还曾经在那里感叹清华为什么没有浩然大厦这样高的大楼。“看来他真是交大的,”柳扬心说。但是照片很模糊,分辨率太低,只能看到狼狼是个戴耐克棒球帽的男孩子,很瘦,帽檐的阴影遮住了脸,看不清楚。

柳扬不禁想笑。曾经听她在清华的露天社认识的一位脸上有些小痘痘的零字班学弟说,男孩子如果给MM发照片过去,最保险的办法就是用棒球帽遮住脸,然后再选择一张合影,这样给人不但不会留下坏印象而且肯定感觉特酷。柳扬想问问狼狼是否他也这么想,不过觉得还是别太损,以免再被狼狼说什么,便淡淡地说了句:“挺精神的,就是不太清楚。”虽然她什么也没有看清。

“嗯,我也这么觉得。我刚才让一个同学传过来一张我跟他的合影,满清楚的。猜猜哪个是我吧。”狼狼的解释倒是挺诚恳的。

柳扬刚想说算了,她觉得现在自己做的事情多少有些荒唐。但是随后另外一张300多K的照片就又传了过来。照片是在一个风景区照的,柳扬从背后山峰的雄伟程度判断不是黄山就是华山。上面有两个男孩子并排站着,两个人都挺黑挺瘦的,左边的一个戴着一顶公牛队的帽子,穿着沙滩短裤、沙滩凉鞋和浅色的T恤,身板很直,眼睛不大,嘴唇薄薄的,嘴角有一丝笑,像是日本漫画人物一样的神采飞扬;右边的那个男孩子白色的T恤配了一条显得挺厚的休闲长裤和一双黑色的慢跑鞋,站得不是很直,戴着跟上一顶一样的黑色耐克棒球帽,表情不知道怎样形容才好,迷惘中又有一丝的恐惧,显得不太自信,但总归还是笑着,大约是累了吧。

柳扬有一点儿高兴,从棒球帽判断大约是右边那个,而她也觉得右边的那个更好一些,或许是因为右边的男孩子那种神情是清华里那些牛B烘烘的男生们所没有的。她很快敲下去:“右边的呗,不看样子看帽子就足够了。”

“呵呵,”狼狼似乎很得意地回了话,“果然上当了,我们拍照的时候故意换了帽子的。”

柳扬突然有些失望,她想要是右边的那个就好了。不过想想也是,右边的那个男孩子的神情跟狼狼用的暴徒的头像一点儿都不一样。这时候父亲来催她休息,便匆匆跟狼狼说了句晚安就下了线。等到第二天晚上她再在同一时间上去的时候,发现了狼狼昨晚最后留给她的一条消息:

“嗯,刚才开玩笑的,其实你猜得对,右边那个戴黑帽子的才是我。拜拜。”

9

在大三第二学期的开始,柳扬最后一次跟祥子在晚上下课后去一起15食堂吃夜宵,这学期他们又一起选了清华里最奇怪的一门选修课“地区间财力差异与调节”。吃饭的时候,祥子说柳扬变了,像饮食中心的酸奶那样一天一个味道,像学校浴室的水流一样忽冷忽热。柳扬只是沉默。快吃完的时候,祥子问她以前不是说过如果找男友必定要找个成熟坚强善良宽厚才思敏捷熟读经书的“十大杰出青年”似的男生,现在怎么变了。柳扬一时间无言以对,垂着眼盯着眼前那碗已经发凉的馄饨,最后也只能像席娟姐姐和琼瑶***书里那样不明不白地说:“……当感觉来了的时候,什么标准啊要求啊都一下子不存在了。”说这话的时候,她手中的白色的塑料勺搅动着,碗底的紫菜丝和榨菜末在汤中旋转,杂乱得一如对面那个男孩子的心思。而柳扬突然想起,狼狼说他本科时最喜欢吃榨菜的,就着一袋榨菜就能解决掉三两米饭。

是的,狼狼的确跟他说过这些,而且还说了其他很多的东西,用他姐姐的话说狼狼这孩子什么时候都像个孩子一样,即便是丝毫不知道底细的陌生人,如果他感觉不错的话可能连自己的存折密码都说出来了;说不定被别人卖了还帮人贩子点钱呢。或许这也是家里一直不想让他离开上海的原因。20岁以前,狼狼是个从来不知道为自己*心的人。早早地上了小学,中间跳过级,以第一名的成绩从一所市重点高中毕业以后放弃北上而是来到了离家15分钟路程的交大,本科毕业以后家里还是舍不得他离开上海所以又直升了研究生……所有的这些选择没有哪个是出自狼狼的本意。虽然他不想这样,但是他也习惯了如此,如果没有什么新的外部力量来改变,他或许还将这样一直走下去。

狼狼走路时总是一路小跑蹦蹦跳跳的,如同小时侯跟姐姐一起去散步时的样子。他知道自己很受照顾,不管是在家里班里还是老板的实验室里,他都是最小的,也是最被关照的。姐姐硕士毕业提出要北上去北京协和医科大学读博士的时候,家里和朋友间没有谁挽留;而狼狼大三一度想出去的时候却遭到身边几乎所有人的挽留,于是他又留在了上海,于是他以为自己能得到想得到的一切,于是他在大四那年受到了第一次伤害,于是他长大了一点点。

关于那个女孩狼狼已经不愿多说。只记得那是大四那年的第二学期,确定保研之后无聊到每天都要去打网球的天气里,他跨越半个上海在一个傍晚来到她所在的那所大学。月光很好,狼狼想要吻她,想把己的初吻给面前这个一直对他最好的女孩。女孩拒绝了。狼狼急了,说以后再也不理她了再也不跟她做朋友了再也不要见到她了,神态如同一个得不到自己心爱玩具的孩子。突然,女孩哭了,女孩哭着告诉他其实她一直把狼狼当作自己的弟弟,说那不是同一种爱……狼狼呆住了,随即在开始下雨的晚上狂奔回了交大,在宿舍楼前愣了片刻,雷声响起的时候奔向他熟悉的那间实验室,趴在实验台上哭了起来。夜晚的实验楼空得很,没有人会注意到顶层角落里狼狼的哭声断断续续,他的肩膀抖动着,脊背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泪水洇红了手臂……直到第二天清晨,狼狼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那晚,正好是狼狼19岁的最后一夜,本来他想跟心爱的女孩一起度过,没想到,他的20岁是这样到来的。

10

一个浮躁的夏天过去之后,20岁的狼狼心情突然前所未有的平静起来,同时,他也开始读研了。身边还是同样的环境,他的老板就是以前本科是教他“信号与系统”的老师,一个好开玩笑的很和气的工作狂。比起身边几个从外面考进来的学生,狼狼的导师突然觉得今年他带的这几个学生里面他最不熟悉的就是狼狼了,虽然狼狼跟他的时间最长。狼狼走路还是蹦蹦跳跳的,平时还是实验室里大家最喜欢的。只是在调试好仪器预热的片刻里,狼狼回走到窗前向窗外看上一会儿;也不再是编个理由就早早逃出实验室去打网球,而会默默地留下来收拾仪器,关窗锁门了。老板想,小狼终于有自己的心事了。

周末的中午,实验室里的人都习惯留下来跟老板一起在他的办公室里吃午餐,抛开一切学术上的问题说一些无聊的琐事,诸如哪里租书价格低哪里买西瓜总少秤什么的。狼狼这个时候总会很开心,不只是因为这个时候能拿到研究生补助。对于熟悉狼狼的人来说,狼狼的变化大家都有所觉察,但是谁都没有说什么,或许他们也觉得这种变化对于狼狼来说未必是坏事。那天看到狼狼心情格外不错,老板敲敲低头扒拉盒饭的狼狼,笑着问:“小狼呀,现在决心告别UNDER,UP起来了?”狼狼扒完最后一口饭,站起来,还是像孩子一样地笑着说:“是呀是呀,再不UP一些老板您不得把我开掉了呀。”

后来狼狼就确实大了一些的样子,开始想些自己的打算了。他把原本放在家里的很多东西都搬到了寝室,准备开始考GRE了。他觉得自己总不能一辈子都呆在上海,何况留在这里的并不都是开心。他跟在协和读博士的姐姐写了封MAIL,隐隐地说了自己的想法。没有想到,三天以后的傍晚,狼狼在信箱里发现了一封北京寄来的挂号信,很厚。看着信封上分别盖着“北京东单”和“上海徐家汇”两个邮戳,狼狼突然感到一种距离,没想到他们姐弟间有一天竟然要靠书信来交流了。但是一拆开信封,这封厚厚的长信的第一句就让他感到了姐姐那熟悉的气息,鼻子突然一酸就要掉下泪来:

“小狼,姐终于看到你长大了,会自己为自己打算的一天了……”

姐姐的信很长,说了很多狼狼小时侯的事情。姐姐说她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有坚持让爸妈同意狼狼去清华,姐姐说她之所以到北京去读博士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想让狼狼脱离一个过于温暖的环境,姐姐说要他来北京看看,去新东方读G班,也试着离开上海,这个他过于熟悉的城市。

狼狼算是最后一次听了姐姐的话,在研一的寒假去了北京,在新东方的教室里跟100多个跟他年龄差不多的本科生一起听杨继的GRE阅读,跟姐姐一起在协和的宿舍里过了第一个远离父母的春节。除夕那天的下午,狼狼一个人去了清华,他有些累了,没有多走,就在靠近西门的理学院前面的下沉广场坐了下来。理学院环抱在周围的几座橙色建筑和里面依然闪烁的实验室灯光使他有些恍惚,让他想起了交大他的实验室。他不禁想,如果当时来到了清华或许这里就是他最熟悉的地方。

一年以后,他就认识了柳扬,一个正是属于这里的女孩子。

11

狼狼的这些故事他也不记得有没有都说给柳扬,但是大概断断续续地讲了自己的心路历程。柳扬也不太笨,凭借着两张照片和几个夜晚的聊天,使她多少也能在头脑中勾画出了狼狼的样子。除此之外,她还能体会出一些或许狼狼自己都体会不出的性格,比如敏感,比如有一点点的软弱。

柳扬是系里女生部的副部长,用祥子的话说大约相当于城市里的妇联干部或者干脆就是农村的妇女主任。她比较习惯的工作是面对虎视眈眈的男生来主张在清华里给女生多一些照顾,比如投票选举的时候把女生的票乘以系数4;或者是在那份《清华女生》上面发表一些充斥着“姐妹们,我们……”之类自己不满意还老被祥子嘲笑的文章。柳扬也不想这样,她想自己绝对不是那种女权主义者,但也就这么把这个职务做了下来。祥子曾经警告说做女生工作的女生最容易变成男人婆,柳扬听了以后故意做出特别妩媚的样子告诉祥子说自己其实也有柔情似水的一面……祥子立刻作呕吐状,柳扬也忍不住笑起来。祥子说,别别别,你一不像我哥们的时候我就觉得特别不适应,你在我面前还是表现得哥们一些的好。的确,柳扬习惯跟祥子做哥们,也习惯跟系里几个大牲做竞争对手,但对狼狼,她却找不到感觉。直到后来,她才知道那种找不到感觉的感觉才叫做找到了感觉。

柳扬跟狼狼之间似乎形成了默契,两个人之间都是大约10点钟的时候上网打开OICQ。两个人的话题也不再天南地北漫无边际,而几乎都是直奔着对方的喜好,对方的性格来的。你喜欢什么样的音乐,我喜欢什么样的音乐。你怎么看待武侠小说,我怎么看待武侠小说。你为什么不喜欢中国足球,我为什么不喜欢中国足球。你讨厌什么样的人,我讨厌什么样的人。

那天聊到了半夜,狼狼突然对柳扬说“坏了,这座大厦12点以后就没有电梯了,必须要从顶层走20多层的楼梯下去。”柳扬刚想说抱歉,都是她要听狼狼的故事才要他陪自己聊天到这么晚。这时候狼狼的一句话让她开始怀疑自己对狼狼的感觉:

“嗯,真讨厌。楼梯口黑洞洞的怪可怕的……好吧我得走了,回去还要背红宝书里20页单词。明天还是10点见吧。”

狼狼的头像随即变成了灰色,他离线了。望着他灰色的头像,柳扬仿佛看到了一个男孩子面对黑乎乎的楼梯叹口气,然后蹦蹦跳跳地疾步下楼的样子;或许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夜晚在黑洞洞的楼梯口不远的实验室里狼狼为一个女孩子留下了一晚的眼泪。

柳扬开始觉得那个女孩儿其实很幸福。

12

这种感觉缠绕了柳扬一整天,直到晚上10点多她打开电脑上网。柳扬是10点多一些上去的,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故意迟到,不知道是不是处于一种矜持。其实柳扬从9点半就开始心神不定,不过她还是有意晚了几分钟。打开OICQ的时候就看到狼狼在线,随即就收到了狼狼发过来的一条消息:

“我从21:45开始在这里等你,现在已经是22:10了。我的时间有限,我马上就要下了。”言语中能很明显地觉察到他的不满。

柳扬突然觉得着急和委屈。她开始恨自己为什么明明很想跟狼狼聊天却又故意晚上来几分钟,开始担心如果狼狼真的走了自己今天一天不就白惦记他了,开始害怕如果狼狼因为这个而对她留下不好的印象以后是不是就不会……等等……柳扬发现自己很渴望狼狼的……喜欢。

很长时间以后柳扬回忆这一段经历的时候,仍然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狼狼,但是她知道她喜欢狼狼什么。狼狼是天生不属于清华那样笃信竞争高于一切的环境的男孩子,他太天真,像一个还以为天空永远湛蓝的孩子;他没有书卷气,没有看过她最喜欢的《万历十五年》和《第五项修炼》,只是一个玩心很大的孩子;他的爱憎太分明,甚至不会去考虑别人的感受;他太有性格,有时候会发脾气使性子。一句话,狼狼或许不是自己原来想象中的那种再大的压力也不会流泪的男人,也未必是自己所要找寻的靠山。或许,他能让自己觉得真实。爱的对象并不一定要是一个无坚不摧的钢铁之躯,也可以是个曾经哭过的男孩,只要他哭过之后能哭个明白就足够了。哭过的人未必就不懂得坚强。那个晚上,柳扬过得很艰难。她曾经收到过很多男生递来的纸条,她也懂得怎样处理他们:扔掉。面对热辣辣的目光她也会平静地说“像我这样刻苦的女孩是不该拥有浪漫的”。柳扬选了很多的课,但是没有一门课告诉她如果爱上了一个遥不可及的男孩子该怎么办,更让她心里没底的一边是,她还不知道狼狼怎么想。以前听她同寝室的那个湖南女孩子总是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女生爱上男生,而男生却浑然不觉;或者是干脆陷入了网恋,当时对于这种听起来好像是无病呻吟痴人说梦的论断柳扬总是笑笑就过去了,但是现在她不能。纵然从小就被妈妈教育女孩子要矜持要笑不露齿要像李清照那样地婉约和羞涩,但是这些从小就被强化的理念在当了解到网络另外一边的那个男孩子的时候却变得只像一种嘲笑……突然柳扬开始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是一个女孩子。她想,如果一个男孩子像她这样对网络另一边的女孩子动了心的时候感到的一定是欣喜和激动,至少不会像她一样感到的仅仅是尴尬和无措;或许他的身边还会有一群像祥子那样的狐朋狗友们在怂恿“快去追呀,弟兄们帮你啦……”而不会是像她这样只能憋在心里否则换来的只能是讥讽与嘲笑……

13

在凌晨一点半接到柳扬的电话的时候,祥子还以为她是跟自己一样刚看完了诸如《一生叹息》一样的劣质贺岁片而感到无聊才打电话来斗嘴取乐。但在开头的几句调侃就让祥子觉得这个整天故作清高的丫头今晚恐怕是有心事。刚想问一句她是不是孤枕难眠就听到柳扬叹了口气说:

“咳,祥子,你说我这么个人要是再陷入网恋什么的是不是显得幼稚了些。”

祥子一愣,一种不好的预感从脚底浮上心头,说出的话也不太洒脱和轻松,生硬得像辅导员一样:

“你!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随便把OICQ号码写给别人吗?网上就是有些无聊的男人故作成熟来骗你们这些其实什么都不懂的小女生……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呀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沉默。

柳扬这回一反常态地没有跟祥子斗嘴。直到听到听筒那边祥子几乎是在吼的声音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说话呀!啊!听到没有!”

“可是,”柳扬缓缓地说,“他不是那种故作成熟的人啊,我就是觉得他很孩子气才跟他聊了这么多的,谁知道就……”

又是沉默。

两个玲牙利齿的人之间少有的沉默。

“你确信你喜欢他?”祥子想了想,还是没有使用“爱”这个会刺伤他的字眼。

“嗯……差不多吧。”

还是沉默。

“是这样……那,我呢?你打算把我怎么办?”柳扬觉得IP电话的通话质量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清晰过,祥子的声音不带任何声音,同时也不带有任何感情起伏地从听筒传来,从那个本来应该四季温暖如春的城市传来。

“你……”柳扬想,坏了,全乱套了,“咱们不是说好……说好做哥们的吗?”

“哥们?”祥子的声音徒然快了起来,但是依然带着一种她不熟悉的冷漠,“呵呵,哥们?哥们会为了你连续那么多学期都选一些自己根本就不喜欢的课?哥们会闲得无聊整天去陪你聊天陪你吃宵夜,哥们会在自己就要做毕业设计的时候整天忙着帮你整理G班的笔记?哥们会看你没有选上二外法语课的时候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动员一个最讨厌自己的女生退掉她的课给了你……”

柳扬没有听清祥子后来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在她手中的听筒缓缓滑落的一瞬,听到一个又重新平静下来但是依然陌生的声音说:

“好吧……怪我。我选择逃避就是了。不就是做哥们吗……”

乱了。全乱了。柳扬想。


--  作者:水木冰心
--  发布时间:2002-6-4 12: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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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间直达永远

清华大学法学院2000级 李一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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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柳扬回到北京时,学校里的人还不太多,偶尔的几个也大都是留下来准备考G的学生。食堂好多还没有开伙,即便有饭供应,花色也少了很多,师傅们懒懒的,仿佛他们现在能够上班已经是对学生们的恩赐。柳扬有点儿后悔自己为什么这么早就回学校。

的确这不符合柳扬以前的习惯,以前她总是最后一个回到寝室,回到学校的。在家明显比在学校好得多,安逸,舒服,懒惰,不开会,不打水,不负责任,少听罗嗦,不看辅导员的马列脸,不听上铺女生跟她男朋友的电话调情……多好呀。不过现在她有了更怕的:还要跟狼狼聊天吗?还能跟祥子说笑吗?一个以前最"保险"的哥们突然失去了,一个让自己心烦意乱的家伙又老是晃来晃去。柳扬觉得学校里可能是个躲避的好地方,只有一些无聊的人和无聊的事,而她,最不怕的就是面对无聊。如果不是无聊,反而会不知所措。

每天早晨早早起来,柳扬去三教占座--其实这个时候是不用占座的。柳扬爱去的教室是3311,在走廊的尽头的右手边上。走廊的尽头是窗,对面是楼梯。时常有恋人在那里依偎。祥子是知道柳洋喜欢这个教室的,有时候他也在附近自习的时候,会到3311找柳扬聊天,然后一再强调说自己是"路过",才"顺便看看柳扬有没有发胖"。柳扬的自习教室很固定,座位也很固定,靠着暖气,靠着窗的最后一排,冬天暖和,夏天有风。飘雪的时候,柳扬推开窗,把窗台外面的积雪攥成一团,一下子塞到正趴在他桌子上偷吃话梅的祥子的脖子里,引来前面埋头苦读的书呆子们的一阵侧目。暑假,夏天大雨来了的下午,当3311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柳扬和祥子的时候,祥子,会变得比在众人面前安分一些,坐在第一排的桌子上断断续续地说他小时侯的事情。柳扬坐在最后一排的椅子上听。门是开着的,不怕偷听;窗也是开着的,脏脏的雨水流在桌子上;彼此大概也是OPEN的,心无杂念。

而在这个没有大风的寒假的尾巴,在没有多少人的三教,安心学习反而变得挺难的。柳扬想自己的将来,她能看到自己的以后的5年:那大概是在普林斯顿或者另外一所很严肃的大学的实验室里干活吧。5年以后呢?不知道。那时候的自己大概已经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个人的一部分。而另外一个人会是谁呢?也不知道。柳扬甚至无法想象自己依偎在一个男人的肩膀的样子,那大概不像她吧。反而很少想起狼狼和祥子,他们现在都在离自己1000公里以外的地方。"求求老天,让我暂时不想起那两个家伙吧"柳扬对自己说。

不过后来在她走出3311的时候,有两件事情还是让她想起了那两个"家伙":

1.今天是2月14日

2.走出教室发现,3311几乎是三教最偏僻的教室,在顶层,在尽头。那么,祥子来这里怎么会是"顺路"呢?

柳扬说了一句FT,然后抱着一摞没翻过几页的书下楼。推了车,觉得自己很伟大,竟然花了一个早晨的时间来考虑自己的未来啊,人生啊,事业啊,爱情啊什么的好宏伟的远大目标,虽然最后自己也没有理出个头绪。柳扬不知道下午做什么好,只觉得不能再在学校呆了,得去城里走走。刚走到外语系前那个路口,就看到一辆夏利在路障前面停了下来。祥子钻了出来,然后回头把另一个看起来有些疲惫的女孩子拉了出来。

柳扬一楞,还是上去打了招呼,落落大方。

祥子设想过N次应该如何再次见到柳扬时尽量自然地打招呼,不过没有想到,刚刚踩到清华的土地上,就看到了柳扬。


15


当爱过的人 又再出现

你是否会回到我身边

电话那边流着我的眼泪

你也知道那是为了谁


时间带走的日子会相信

我所交给你的心

过去的温柔让我颤抖

我还想着从今以后


是谁遇见谁 是谁爱上谁

我们早已说不清

是谁离开谁 是谁想着谁

你曾经给我安慰


写在心里的话也会改变

是曾经躲避的誓言

昨天不懂的事又会重来

你的心是否依然在


别在意今天会不会永远

想我的时候不会孤单

散开的头发遮住了肩膀

你的心是否和我一样

……


16


一切都很顺利地进行着。

半年的时间像流水一样快,柳扬在本科最后一个暑假结束的时候回顾着这半年。晚上一个人散步到自清亭,不禁常常默念先生的那篇《匆匆》。日子真的在指间流过了,不经意间的流逝。漫漫,慢慢。上个寒假的事情还记得好清楚,怎么就一下子到了暑假呢?物是人非,大家都有了太多改变。
回忆起这半年的时间,祥子说,我很幸福。狼狼说,我很幸福。柳扬说,我很幸福。似乎是一刹那间,彼此的关系有了新的定位。而这种改变是如何发生的,柳扬似乎还是搞不清楚。那个中午被祥子拉下车的女孩子似乎一夜之间就成了祥子的女朋友,柳扬觉得很意外,她试图想过其中的原因,但是又不忍心去想,怕得出一个自己不愿意面对的答案。那个女孩子柳扬也算是认识,叫菁菁。以前跟祥子同一个高中,比他小一级。柳扬跟菁菁算是认识,一起开过几次会。以前的时候柳扬不太喜欢菁菁,不,应该说是不知道应该怎样跟菁菁交往。菁菁是个看起来有些柔弱的女孩子,但是骨子里有一种挺让人佩服的东西,讲话很有见地,也博得了不少男孩子的关注。这就跟柳扬不太一样,柳扬喜欢跟像自己没心没肺糊涂一些的男生女生玩儿,对菁菁这样事情会做得很条理的的女生一直不太亲近,这倒不是怕自己会吃亏,更多的是觉得自己这样的性格倒是会给人家添麻烦。

柳扬跟祥子见面的次数跟以前相比,倒是一点儿没减少。没心没肺,大概只能这么形容两个人对爱情的态度。祥子已经对柳扬在电话里吐露了出来,柳扬已经知道祥子曾经对自己的感觉,两个人倒是还能做pure friends。选修课还是照样上,虽然不为了学分;大山还是照样侃,因为选修课依然无聊。柳扬和祥子还是会谈论关于爱的故事,不过不是谈论彼此之间。柳扬知道菁菁跟祥子的事情,祥子偶尔会跟她说一些,但是不多。听起来,祥子跟菁菁的故事很不错,比较符合通常的故事中的男女主人公的情况。柳扬甚至想如果那个深夜的电话早些发生,或许祥子跟菁菁能早些走到一起。菁菁是个很注意自己形象的人,一直表现得好独立的样子,但是偶尔还是会把跟祥子在一起的幸福写在脸上。有时候跟柳扬一起开会,菁菁对柳扬的态度甚至更加热情起来,柳扬姐,柳扬姐,叫得挺甜的。三月的时候,柳扬碰到过祥子跟菁菁两个人拉着手在走,柳扬跟菁菁谈了几句,倒是不怎么看祥子的脸。菁菁要柳扬跟他们两个一起去密云水库踏青,柳扬想也不想就说了"不"。她愿意跟菁菁玩儿,也愿意跟祥子一起聊天,但是不愿意三个人出去。而且她不用看祥子的表情就知道他大概也会这么想,而菁菁或许也更大程度上是出于客气。我这么做就对了,柳扬想。

菁菁是个好女孩。柳扬心里说。这个学期一开始,祥子就在外面租了间房子,准备考G了。柳扬没有去过那里,在学校还是能常常见到祥子的。后来她听说祥子每个晚上都要陪菁菁吃夜宵的,除了每个礼拜四。因为礼拜四的晚上,祥子跟柳扬是会一起上选修课的,一起在课上聊天,然后一起吃夜宵。这样的一个过程几乎成了固定,三年。菁菁大概也知道,似乎是主动地避开了每个礼拜四的晚上。柳扬的心不细,但是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这叫怎么回事?简直太暧昧了,就跟礼拜123567祥子归菁菁,礼拜四归自己一样,柳扬想。不过她这次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祥子,如果说出来,或许大家都会跟尴尬。这样过了半年,不也是挺好?


17



在这半年的几个礼拜四的晚上,祥子还柳扬经常谈论起狼狼来。因为确切地说,狼狼现在是柳扬的男朋友。而具体的过程,柳扬跟祥子也说不清楚,因为她自己本来就不太清楚狼狼是怎样在她表露得太明显之前说了喜欢她的。柳扬对祥子开玩笑说:"或许是我不经意间流露出了我才女加美女的本质吧。"祥子说是啊是啊,您的优点那怎么能可以掩饰得住呢。然后就问起柳扬前前后后的过程来。

过程柳扬一般不愿多说,因为那不能给她带来多少甜蜜。柳扬也说不清应该怎样才算是甜蜜,可是她觉得狼狼在这方面表现得确实差点儿,两个人就像中国球员的工资和水平一样总也不能十分协调。狼狼是个很合适的男朋友,如果用大多数女孩的眼光看来,狼狼挺好的,上铺的女生就已经多次对狼狼表示十分感兴趣,虽然她只看过狼狼的相片。说实话,柳扬觉得狼狼寄来相册是件很白痴的事情,倒不是说他的照片有多傻(其实比清华里的男生已经精神多了),只是柳扬不太适应这种看起来有些老土的恋爱方式。

狼狼就是学电信的,在电信局兼职的时候可以不花钱打长途电话。不用IP卡的电话总是很清晰,像是调频的广播节目一样。两个人的话都不少,所以通话听起来没有太多的冷淡,而且还很亲切的样子。或许,每一段不能见面的感情都是这样,不管是分居两地书信来往的夫妻,还是网恋的少男少女。于是就把仅有的能传播感情的途径运用到了极点。电话那边的狼狼声音很好听,笑起来嘿嘿嘿嘿的,一串一串的笑声。感染得柳扬也叽叽喳喳地跟他聊天而且傻笑,好像两个傻傻的孩子,而不是理工科的大学生。爱情使得智商降低的说法已经得到了证实,柳扬和狼狼谈论的话题已经让柳扬的舍友无法忍受,比如在凌晨谈论正广和的汽水为什么不如健力宝,或者阿香婆和老干妈两种牌子的辣酱有什么特点。

狼狼的确是个很细心的人,他已经开始为了两个人的将来打算。一起考G,一起去资本主义的花花世界,他几次很认真地跟柳扬谈他们的未来。狼狼很尊重柳扬的意思,但问题是柳扬对于以后根本没有很明确的打算。她也不愿意去想那些,觉得单纯自然一些会不是太累。狼狼说:柳扬,怎么每次一谈这些你都显得很茫然呢?我已经痛过一次,这次我想认真地对待。柳扬有些不知道怎样才能对待这个孩子气的狼狼突然的成熟,只能说:我真得没有想过,你让我怎么能回答你呀。

柳扬给祥子也说过这些。祥子说:柳扬,或许你的确应该找个比较细致的男孩子。这样对你很好,不过难免你这样的性格会伤到对方……柳扬觉得祥子说这话的时候不太自然,也不知道怎样回答,只好生硬地说:我的事情我自己知道。

于是,祥子就不再多说。什么也不说。


18


有没有听到那个声音

就像是我忽远忽近

告诉你 它来自我的心


带来一支苍老的歌

对着你轻轻地说

我不在于春夏秋冬花开花落

 

任凭这夜越来越深

你在我心里越来越沉

任凭这灯越来越昏

你在我眼里越来越真

看得清你满脸的风尘


任凭这天空越来越湛蓝

你在我身边越来越平凡

可是有些说过的话一直没有改变

 

任凭这旅程越来越孤单

你在我面前越来越茫然

丢不下的

是我不变的心

……


19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本科四年,实际有意义的大概只有三年。大四是用来小布尔乔亚的,不管是感伤还是激动。第四年一开始,各自的去向已经定了个差不多。大三下学期的几个大实验让班里消灭了男单身汉和女单身汉,男男女女在奋力完成实验的同时也基本上都顺利地解决了各自的个人问题。即便班里几个确实有困难的同学也都在外校女生的不吝帮助下一举脱贫。所以临近11月11日的时候,光棍节的酒会大概也变成了保研推研后的酒会。"礼拜五晚上大家一起堕落堕落,腐败腐败……"辅导员发了个帖子。大三的时候已经没有人把辅导员当回事了,不过保研的庆祝酒会还是要去的。

在决定去不去酒会以前,柳扬略微犹豫了一下。第二天狼狼就要来北京了,名义上是为了陪他老板来开会,但多少有些假公济私的味道。老板也是听说狼狼的女朋友在清华才要他一起来的。这个决定是狼狼刚刚告诉柳扬的,大概是想给她一个惊喜。但这真的给柳扬出了一个难题,她还没有考虑好怎样告诉狼狼,她选择了留在国内。

柳扬没有考G,而是选择了直博。这让很多人觉得意外,也为她觉得不值。对于这个决定,柳扬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几乎是在一刹那决定留下来,然后就立刻破釜沉舟似的告诉了身边所有的人,除了狼狼。柳扬的导师是一个据说很有希望晋升院士的教授,见柳扬留下了很高兴,已经把柳扬拉回自己家做客了,大概是有些收了个"关门弟子"的意思。系里也开始给柳扬申报什么优秀毕业生之类的东西,柳扬说我又不找工作还要那个作甚,要是有奖金还差不多。祥子说柳扬你就知足吧,你这哪里是上大学来了,简直是挣钱来了。年年的特等奖学金还嫌不够啊你。再找个去美国的BF……哼哼。

祥子说得很夸张的样子,看起来还跟以前一样对柳扬大大咧咧的。"好啦好啦……我把老板的实验室借来了,今天晚上去喝酒,祥子你也去吧,哎,声音别太大,老板说要是让教务上知道我们在实验室喝酒就惨啦!"辅导员现在对柳扬更亲切了,很快,他们就会成为同一导师下面的弟子了。"我罩你!"小辅导员同志大包大揽。柳扬笑笑说那就谢谢了。


20



实验室里喝酒就是自在。大家忿忿地把曾经难为过自己的仪器都挪开,在中间腾出块地儿。大家三三两两地坐在地上,桌子上和腿上。看起来人不少。不但正式成员来的差不多了,还都带了家属和朋友。祥子跟菁菁也来了,就坐在柳扬旁边。

人来的差不多了,班头去关门。班头是个稍微有点儿胖胖的北京女孩子,心直口快,就是太罗嗦,如果再穿上个月白背心就可以去四处寻找她的阿毛了。关上门,发现满屋子的眼睛都盯着自己,说:"哎呀真是太不容易了。咱们班我看也就大一的开学典礼上有这么整齐。你瞧瞧咱班以前哪有这么齐啊,一个个的都这么懒散自由。害的咱班一次甲级团支部和学风优良班都没评上过,我也跟着你们倒霉……你们倒好,这一听毕业了要喝酒就都来了……"

辅导员同志一听气氛不对,赶忙打住,开始念系里决定的保研,直博,推研名单。顺带着把他在水木上了解到的一些同学的G,T情况也说了说。名字很快就念完了,其实大家不用他念也都已经差不多都知道了。所以念过以后,大家默默不语。顿了一会儿,辅导员淡淡地又开了口:"其实咱们班的情况很不错了,虽然你们一次学风优良班什么的都没有混上,不过最后大家出路都还挺好的,在清华也算是数得着的了。我看也没有几个还没有着落的了,我也就快下岗了。往后的事儿还不少,都是些手续性的,大家留点儿心。开始喝酒吧。"说完就走了。

空气有些凝滞。这样的场面大家好像都没怎么经历过,一段日子的结束的标志竟然不再是一次决定命运的考试,而是几捆啤酒。泡沫撒在了地上,啤酒杯子从一只手传给另一只手。一种感情也这么传开了。于是有人开始笑,也有人开始哭。柳扬笑得很疯狂,挽着菁菁的手四处喝酒。柳扬那天穿得特有女人味儿,祥子形容说。棕色的长裙子,胸前还有一只银色的壁虎样子的胸花,是狼狼寄给她的。柳扬跟菁菁几乎跟每个人都喝了酒,大声笑着,很自在的样子,仿佛两朵交际花。最后两个人姐妹一般窃窃私语地走到一直发呆的祥子跟前,说要跟他喝酒。祥子皱皱眉,说你们别喝了听见没有。还没等柳扬说话,菁菁就叫嚷起来:"祥子今天你要是不跟我柳扬姐喝酒我都不答应你……"然后两个人大笑,十分亢奋的样子。

祥子说好,那我们就喝。于是三个人开始喝。祥子一杯,柳扬一杯,菁菁一杯。祥子一杯,柳扬一杯,菁菁一杯。如此。三个人有了酒精的刺激,大脑更加亢奋了一些。声音越来越大,每一句话都像是在辩论一样。后来祥子的声音就逐渐小了,好像醉了。菁菁跟柳扬觉得不太过瘾,面面相觑。没想到祥子这么不能喝酒。菁菁和柳扬一时间觉得好笑,干脆更加放肆地跟祥子一起喝酒,吹牛,侃大山,直到他跟其他酒量不济的可怜男女一样开始迷糊起来。菁菁说,让他醉吧,考完G,他瘦了十几斤呢。
祥子G考了2290分,再加上以前考出来的653的T,应该算是可以了。柳扬想。

 


21

 

筵席结束,如鸟兽散。

清醒的人大概已经没有几个了,柳扬,菁菁,还有班里几个平时不怎么热闹的男孩子。剩下的都已经基本不省人事,简直是一片尸横遍野的景象。班头的眼睛哭得发红了,靠在她的男友肩上温柔得一塌糊涂。班里那位唱歌从来没有找准过调的文艺委员同学正在悲痛地唱《流浪歌手的情人》,声音之凄厉惨不忍听,让人不由得回想起他在大一的时候是如何把本班大合唱弄的跑调的。那个一直靠奖学金和助学金支撑了三年学业的甘肃女生也换上了她最体面的裙子,拉着支书的手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四年了,柳扬好像今天才找到了一些感觉。其实柳扬并不喜欢生活在一个事事都争先的班里,那样或许看起来会像小说里的优秀班集体一样"感人",但是对于其中的每一个人来说却没有多少好处。一个班级的繁荣是要靠每个成员都牺牲了自己的一部分来实现的,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能牺牲班级的利益来让每个人都获得一些利益呢?毕竟一切的虚荣都是给别人看的,到了毕业的时候才甘苦自知。看看周围,柳扬觉得生活在这样一个实际而实惠的班里或许比生活在一个贴满了奖状的班里幸福得多。

当哭的声音和笑的声音都已经基本停息的时候,柳扬和菁菁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收拾才好。柳扬把瘫坐在椅子上的祥子扶正,从他衬衫的口袋里掏出手机,给学生会的几个男生打了电话,要他们来帮忙把男生女生都送回寝室。

菁菁和柳扬一起把祥子架起来,拖着往外走。好容易才走到了游泳池边,叫到了一辆的士。菁菁和柳扬一起把祥子塞到后座上,他身上的酒气弥漫了狭小的空间,司机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菁菁跳上车,坐在司机边上。对还在车外面发愣的柳扬说:"上来吧,我一个人怎么能抬得动他。"柳扬只好钻了进去,后座,挤在了祥子边上。车往西门开去,路上有很多铁皮的障碍物,把车搞得很颠簸,司机嘴里开始嘟囔。在颠簸中,祥子的脑袋靠在了柳扬的肩上。柳扬想把她推开,又感到祥子像一座山一样沉重,让她无力推开。
车里沉默了片刻。祥子突然挣起来,凑到柳扬脸上吻了一下。

"你搞错了。"柳扬嗔怒的声音。

"我没搞错。"祥子沙哑的声音。

"他喝醉了。"柳扬无奈的声音。

"他没喝醉。"菁菁平静的声音。

……


22

 

"地方到了。"司机冷淡的声音。

菁菁把祥子扶下来,看着柳扬。柳扬突然觉得有些不知道怎样面对菁菁,尽管她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菁菁说:"柳扬姐,你把祥子送上楼去吧。601,钥匙应该在他口袋里的。我晚上还有点儿事,你先照顾他吧。"说完又钻进了车里,让司机师傅调头走了。柳扬觉得一切都开始变得像韩国日本台湾那些电视剧里的情节一样暧昧起来。

打开601的门,是一套两室一厅的很小的房子。柳扬判断了一下,那间大一点的卧室应该是祥子的。卧室里面没有床,地板上只有一张床垫,四周零散地放着好多报纸和杂志,枕头边上还摞着一些考G的书。屋子里倒是没有什么臭袜子的味道,也没有太多的垃圾。柳扬把祥子扶到床垫前面,让他躺下休息。祥子一直在盯着柳扬看,不说话,眼睛睁得大大的,能看得到里面的血丝,红得吓人。柳扬觉得这一瞬的祥子也像个孩子--或许男人都有这样比孩子还孩子气的瞬间?

房间里开始弥漫着祥子散发出来的酒气,柳扬把窗打开,月光洒在床垫上,笼罩着祥子。九月的夜晚,空气也月光都不错,有种甜甜的味道。柳扬在窗前转过头来,正想对祥子说些什么,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柳扬从口袋里掏出祥子的手机,弯下腰,轻轻地放到祥子脑袋边上。凑到跟前才发现祥子原来也是打鼾的,声音不大,但是能感觉到潮湿的气息一阵一阵向自己袭来。柳扬想: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或许跟祥子一起租房子的哥们很快就要回来,或许即便不回来,这样的情景也总是太暧昧了一些。

柳扬决定离开,在祥子的电脑旁边翻了半天才找到可以留张字条的纸。正在斟酌写些什么的时候,发现了一旁的一张纸片。蓝黑色的钢笔笔迹柳扬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这样的一种笔迹伴随着她通过了多少门的选修课啊。

上面是短短的几行字,字迹凌乱,能看得出一种情绪:

 

我们有没有可能再回到从前

你给了我很多快乐

我想为你做些事

在夜深的时候跟你在一起

分享同一杯水和同一种声音

 

这样的几行字的旁边,密密麻麻地,写的都是柳扬的名字。简单地两个字,用了好多种的字体,楷书,行书,草书,隶书,还有小篆……写得都是两个字:

柳扬。

柳扬。

柳扬。

柳扬突然发现,她自己其实并不了解自己,或许,她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心里最低层的想法。为什么总是到了自己已经脆弱得要崩溃边缘才明白自己的想法?此刻,她真想把祥子从垫子上拉起来,她要问他为什么,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期望的是怎样一个答案。

柳扬看看表,再过几个小时,狼狼乘坐的T22就该到达北京了。

 

23 不是结尾的结尾

 

狼狼怎样也想不到,当他第一次面对柳扬的时候,听到的第一句话是:"你来晚了一点儿……不多……就几个小时。"

"狼狼在北京呢,祥子,要是没什么事儿,一起来吃个饭吧。"这是祥子在床垫上发呆时接到的第一个电话。

祥子,菁菁,狼狼,柳扬。4个人坐在了一起。祥子说:"到现在这个地步,不如大家都分开吧。好吗?我已经无法让自己面对这些了。"

狼狼傻傻的问:"也就是说,我们一下子都失恋了?大家之间不是都还存在着感情吗,为什么非要分开呢?"

无人回答。



当爱已成歌 唱歌的人已变成风景
美丽的往事飘零 在行人匆匆眼里
谁能把一支恋歌 唱得如此动听

偶然的天晴 偶然地谈起旧日电影
相爱的人在黄昏 像童话一样别离
别离 在我们脸上 写下人生无常

教我们青春的从前
漂流在四方的痴心少年
让我们心碎的时间
看我们万水千山走遍



(全文完)

 

写在最后:

正好两万字的篇幅,比我想象得长了一些。以前从来没有写过关于爱的文字,写起来比我想象得简单一些。寒假回家的火车上发现只带了一盒磁带,《恋恋风尘》,大概看过这篇文字后大家也能发现了吧。第1~13节是在除夕那天写的,从早晨到下午,直到电池电量不足才不得不停下来。14~23则是在搁置了好久以后才重新断断续续地补上的,自己也能觉得有些潦草。不过,越是到了结局,我越不愿说得太明白,呵呵。

这篇文字有很多模仿的痕迹,我承认。不过情节基本上是我瞎掰的,所以要是对号入座就显得比较愚蠢。至于说从里面看出了XXX的影子或者说是我是其中某人某人那更是不着四六。别这么猜。

谢谢把它看完的人。谢谢。

2001/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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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江月
--  发布时间:2002-6-5 0:1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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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看完了。。。。。。。

纯真的恋情总是那样凄美,存在的瞬间就是永恒吧。

“她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心里最低层的想法。为什么总是到了自己已经脆弱得要崩溃边缘才明白自己的想法?此刻,她真想把祥子从垫子上拉起来,她要问他为什么,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期望的是怎样一个答案。”

有些事没有答案,我们能要什么,自己也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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