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本方式查看主题

-  一个人客栈  (http://www.ygrclub.com)
--  『网情悠悠』  (http://www.ygrclub.com/bbs/list.asp?boardid=11)
----  误入红灯区(二)  (http://www.ygrclub.com/dispbbs.asp?boardid=11&rootid=2751&id=2751)


--  作者:弯弯
--  发布时间:2002-3-20 21:34:07

--  误入红灯区(二)

七、

我端起茶杯,想喝口水,可杯子里面的水温温的。水瓶里面放出来的水,也是温温的。我提起水瓶一看,成都的产品,外表美观,样式新颖,还兼有自动出水以及音乐的功能,但就是不保温。难怪不得保温瓶厂要垮杆,难怪不得我老婆要失业。这样的水瓶,白送给我,我还不要呢。
我拿起电话,正想让总台送一瓶开水上来,门口传来轻微的敲门声。我手中的话筒停在半空中,上不得也下不得,再仔细听听,却什么动静也没有。我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暗自噻笑自己:这弥江酒不光是有些打头,还有些后劲呢。大概这是酒后的幻觉吧。
“笃笃笃”,敲门声又响起来,比前一次略重些,顽强地阻止了我向总台的请求。
我拉开门,见门外站着一位女服务员,手提水瓶。我正想接过水瓶道谢谢,她却径直进了门,直奔茶几而去。她将残茶倒掉,然后洗净杯子重新沏上茶,随后又用毛巾掸了掸床,抹了抹桌凳沙发。所有的动作都是那么自然连贯,就像家庭妇女在收拾自己的房间。这一切做完以后,我以为她要离开了,也做好了道谢的准备。但她却没有打算离去,站在一旁看着我,神色似笑非笑,有些肃穆也有些渴望。
“你还有事吗?”我问她。孤男寡女的凑在一起,容易引起荷尔蒙失调。
“我好像认识你。”她有些迟疑,试探着说。
我仔细打量她,这才认出她,就是今天下午在银行门口被木林“啐”过的那个女人。但是,我知道她是谁,她又怎么会认识我?这可是天方夜谭。胆子有多大,玩笑就能开多大。我“哼哼”两声,没有说话,她却红脸了。毕竟是女人,有着天生的羞怯,有着天生的害臊。终于,她抬起头来,直视着我,说:“你不相信?我还有你的照片呢。”
上帝啊,宽恕我吧!我的脑袋一下子大了,突然有了一种将要被人敲诈的预感。照片?什么照片?裸照,我从来不感兴趣,我只喜欢拍风景照。那么,偷拍的,用什么角度?用什么技术?用什么微型照相机?老婆听说这些,不闹个天翻地覆才怪呢。
她伸手从旗袍的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来,又从中取出一个纸包,慢慢地打开。最里面,是一张剪报跟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我很熟悉,在我的影集里就有一张。那是我在七五年六月份参加知识青年先进代表大会时的合影。只是我的那张照片没有这张保护得好,很黄很旧了。那么,我们曾经是战友,是难友了。我接过照片和剪报,细细地看起来。她凑过来,指点着照片上最前面一排小姑娘中间的一个,又指了指剪报名单上的一个名字:“李小菊”。
“你就根据照片名单,认出我来了?”我还是有些不相信,那些事情已经很遥远了,仿佛是上一辈子的事情。
“不光是。还有一件事情,你记得吗?”她说,“当时,县上要我们每个知青交十斤粮食,两块钱,作为开会的伙食。我们都交不出来。是你和另一个成都知青赶回去砸了生产队的保管室,运来麦子,帮助了大家。”
这事我记得,当时我很冲动,还差点跟我们生产队长动起手来。后来在大春分配的时候,队长克扣了我好多粮食,我告状到县知青办公室,队长才让了步,补给了我粮食。但是,我真的没有想到,当时受益的,还有几个女知青。
我有些激动,拉住她的手握了握,她的脸更红了。
我们还是没有继续谈下去,她身上散发出一阵阵浓郁的香水味,以及木林在银行门口的那声“啐”,都在提醒我,警告我。我顿时清醒过来,冷冷地说:“以后有机会再聊吧,我想休息了。明天,我还要上山去呢。”
她慢慢站起身来,收拾好照片和剪报,怏怏地出去了。即将走出房门的那一刻,我听见她的一声叹息。

八、

夜里,下了一场雨。雨下得很大,也很短暂,说下就下,说停就停。只是闪电雷鸣有些不甘心,还在继续,不时拉着灿亮的弧光,随后传来沉闷的低鸣,像是谁在悄悄地擂鼓。雨过天晴,星星出来了,月亮出来了,淡淡的云彩出来了。好惬意的雨啊,冲刷掉了天空的晦气,也冲刷掉了人们心中忧郁。
清晨起来,我一边伸懒腰一边看窗外。好一个艳阳天,天气晴朗,心情也跟着晴朗。
我去车站,又遇上李小菊,纯粹是一个偶然。我正想越过公路,去对面山上的凤灵寺,一辆中巴突然在我面前刹住,车门“哐当”一声打开,跳下来一个小伙子,万分热情地拉着我往车上拖。我挣脱他的手,说:“我哪儿也不去,你拖我干啥?”
中巴车开走后,我突然想起应该去不远处的车站里看看,了解一下每天发往成都、绵阳的车次时间。出门在外,最好能做到胸中有数。
车站里人头躜动,拥挤不堪。深沪股市连续出现三天的涨停,交易所里面也不过如此火热。我被人流挤得左右摇晃,但还是弄清楚了车次时间,便侧过身出来,急流勇退。来到空坝上,朝空坝边上的一排热气望过去。腾腾地热气中,人们在忙碌不迭的讨价还价,掏钱,数钱,吃早餐……我顿时感到饥肠辘辘,便朝着一个巨大的铝皮蒸笼走去,想买两个包子垫垫肚子。
耳边响起了清脆的叫卖声,我转身一看,原来是她,农妇打扮的她。
我疑惑惊奇地看着她,直看得她面红耳赤,垂下了眼帘。昨天下午,在银行门口,她是雍容富态的贵妇人。昨天晚上,在弥江宾馆,她是普通服务员。而此时,她又是一个地道的农家妇女,精明而干练的农家妇女。地位和身份,变来变去的,竟是如此的简单明了,简单得有些令人难以接受。一抹朝霞,淡淡地洒在她脸上,映出一片红晕来,眸子闪闪发光,仿佛蒙着一层薄薄的泪,眼角上挑,嘴角也上挑,一副楚楚可人的模样。唐代追求圆叶眉,后来又喜欢柳叶眉。其实,真正的美,就存在于天然,存在于纯朴之中。
她塞给我两个鸡蛋,问:“你不是要上山去吗?怎么,改变主意了,急着赶回去?”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鸡蛋。鸡蛋呈褐红色,大概刚煮熟不久,散发着一股茶叶的清香。这鸡蛋还有些烫手,我两手倒腾了几下,抬头说道:“不急呢,还要在这里呆上二天。只是顺道来看看发往成都的车次时间,免得到时候乱了方寸。好了,我上山去了。”
她盯着我胸前的照相机,犹豫片刻,抬起头来,直盯着我,说:“我也去!”

九、

树林中,山道上,她走在我前边,我跟在她后边,相距两公尺。她时而停下来,回首看我,希望我能跟上前去,并肩走。我却时而举起照相机,装模作样的取景,竭力保持着我与她之间的距离。两公尺的距离,是我心底最后的防线,理智与感情,人性与兽性,在这条防线上搏击了二十多年,而且还将继续搏击下去,直至我生命的终结。
小道边一条小溪,溪水载着硕大即逝的水泡,奏着清脆欢快的音符,朝山下奔去。
她停了下来,蹲在溪旁,伸手去够溪水,将那溪水撩在胳膊上,泼在脸上。溪水撞击着脸庞,变成晶莹的水濂,又变成许多水珠,滴落进小溪。随后,她取下头上的毛巾,擦拭着脸,擦拭着胳膊。她的动作时快时慢,脸上时而露出一丝笑意,时而忧云密布,怔怔地想着心事。她虽是普通农妇打扮,却怎么也不能跟普通农妇相提并论,肌肤白皙,身材袅娜,举止大方,透着一股高贵的气息,全不像那些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的人,倒像是璀璨的电影明星。她的这一系列动作,出现在照相机的取景框里面,我犹如置身于虚幻的世界里,正面对一个水妖,面对一个蛇仙。
就在她回过头来,嫣然一笑的时候,我按下了快门。

十、

“你好像有什么心事。”我俩从庙宇出来,继续走在山间的石板小路上时,我放慢了脚步,回头问道。
她看看我,没有回答,默默地超越我以后,径直朝前面走。我紧追几步,跟上去,又说:“你们女人就是心事多。其实,人生一辈子,总难免磕磕碰碰的。不顺心的时候多着呢……”
她仍然没有说话,只是加快了步履,拉开了我俩之间的距离。
当我气喘吁吁的爬上一片陡坡,见她坐在路边的草亭里歇息。她大概已经歇息了好一会儿了,显得很平静。我走到石桌边,坐在她的对面,默默递过去一瓶饮料。
她猛地喝了两口,擦擦嘴角,然后用一种相当复杂的眼神看着我,眼神里有愤恨,有羞耻,有无奈,也有真诚。过了好一会儿,她问我:“你真的想了解这些?”
“随便吧。我只是有些奇怪,刚才在庙里敬香的时候,好像看见你在偷偷流泪。”我自己都有些奇怪,此刻,我怎会对她如此关心?是为了我们未曾相识的过去,是为了那张发黄的照片。还是为了现在的她,一个漂亮丰润的女人。
“你还记得昨天下午,在银行门口,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叫花子骂我什么吗?”
我点点头。昨天下午的情景,犹如一个巨大的问号,悬挂在我心中。
她神色凄凄,目光透过稠密的槭木树丛望出去,仿佛沉浸在不堪回首的往事中。
微风拂过,送来阵阵清爽,树上滴落下一滴水珠,正好落在她的鬓发上。我看见,鬓发上滴落水珠的地方,立即就印上一个黑点。她一动不动,就像雕塑一般。
一只喜鹊“噗啦啦”飞来,落在草亭旁边的一小块空地上,“喳渣”地叫了几声,歪着头看看她,又看看我。然后悠然地在地上跳动,觅食。
我在等待,她依然沉默着。时间在默默地流逝。
“走吧,上山顶去吃点东西。”我站起来,跟她说道。她没有动弹,好像根本就没有听见我说的话,又好像等待着我去搀扶她。我转身朝上山的小路走去,慢慢地走,缓缓地走。我不知道我在等待什么,渴望什么,又想得到什么。
身后,有脚步声追上来。她说:“昨晚上我来宾馆,本来是想做你的生意的。”

十一、

山顶上一片斜坡,用竹篱笆围着,里边耸立起一幢二层楼,也全部是用楠竹建造的。楼门上方,挂着一个大招牌,谁看了,都得吓一跳:“泰国酒家”。
我径直进去,找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来,这里是眺望风景的最佳位置。我拿起桌上的菜谱,以征询的目光盯着她。大概此时离当地的午饭时间尚早,几个服务小姐都站在吧台后边,看着我俩,指指戳戳的嘀咕着什么。她接过菜谱看了看,又扔了过来,说:“随便点两个菜吧。”我有些不明白,她怎么这阵又突然有些拘束了。
我招手叫过一个小姐,点了几个我认为最高级的菜肴,又要了一瓶红葡萄酒。说实在的,我有点害怕那个响当当的当地名牌:“弥江酒”。昨晚上跟木林一起喝了些,今早晨起床后,太阳穴还在突突乱跳。我觉得红葡萄酒比较适合女士,我指着红葡萄酒的名称,向她投去询求的眼神时,她微微点了点头,脸颊上又泛起阵阵红晕。
菜,很快就上齐了,几乎是几个小姐同时端上来的。我挟起少许尝尝,觉着滑溜溜的,味道鲜美,但绝不是肉片之类的东西。我问服务小姐:“这是哪道菜?”小姐微笑着哈哈腰:“家常鳝鱼!”我又尝了尝其他几个菜,小姐一一报上名来,什么“糖醋排骨”,“麻辣鸡片”,“红烧狮子头”……
我恍然大悟,在一般的寺庙的食店餐馆,都是这么做的,也都是这么叫的。那“家常鳝鱼”,原本就是香菇烧出来的,“糖醋排骨”,内中是一些面粉疙瘩,“麻辣鸡片”是干豆腐皮,“红烧狮子头”却是一墩嫩豆腐。桌上唯一的资格货,大概只有那瓶红葡萄酒了。人们的观念转变得很快,在寺庙的餐馆里,允许你跟女人一起喝酒了。
她默默地吃菜,默默地喝酒,没有客套,也没有谦让。
我不时偷偷看她,给她挟菜。我发觉,她在用餐巾纸擦脸擦嘴的时候,低着头,偷偷抹着眼泪。
突然,她拿过酒瓶,将那小半瓶红葡萄酒,一半倒在自己的酒杯里,另一半倒在我的酒杯里。而后,举起酒杯,看着我。她的脸色已经绯红,眼珠也布满红丝。酒,外貌似水,女人,内涵也似水。我端起酒杯,跟她碰了碰杯,一饮而尽。我看见,她仰头饮酒的时候,眼角挂着一珠泪,摇摇欲坠。
迷一样的女人。我的第六感觉告诉我,这女人正在靠近我,答案也正在靠近我。

十二、

醉了。我醉了,她醉了,人醉了,心也醉了。
**着她,她依偎着我,踉踉跄跄地顺着石板路朝山下走去。我俩都有些恍惚,就那么相互依赖着,搀扶着,四只脚总比两只脚稳当些。她几乎将整个身子朝我压过来,脑袋歪在我肩头上,两眼紧闭,“呼呼”地喘着粗气。阳光透过浓密的树丛,斑驳地洒在她的脸庞上,使她更显得安然肃穆。我的心“砰砰”乱跳,越来越快,越来越猛烈。是因为酒,还是因为色?这么一个大活美人靠在肩头,浑身上下散发着成熟女人的气息,肌肤还透过薄薄的衣衫相挨相蹭,传过来许多原始的信息,两性本能的信息。我被这些信息淹没、窒息,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了。
“哥——”她转过头来,呼出长长的一口气,双眸还是那么泪蒙蒙的。
这条路,不是我们上山走的那条路,弯道多一些,路陡一些,路边的树林也稠密一些。走了许久,也没有碰上一个敬香的人,我俩仿佛置身于与世隔绝的原始森林之中。伴随我俩的生灵,只有树丛中的小鸟,慌忙逃遁的野兔,不知疲乏的蝉,以及永远沉默的树。
拐了一个弯,陡然出现一大片竹林。碧绿的竹海随风起伏,犹如波涛一般,一浪追逐着一浪。她使劲靠我,挤我,让我朝竹林中的一条小路走去。她说:“这里有一条捷径,我以前走过的。”
在茫茫的竹海中摸索着前进,如同航行在大海里没有指南针一样。我的心里有些担心,怕迷失方向,不时抬头看看太阳,判断着琢磨着应该怎么走。我感到很累很累了,她靠着我,几乎将身子的重心全部移到我的肩上,弄得我大汗淋漓。我手臂上,被竹枝竹叶划伤的地方,凸起一条条血印,汗水渍在上边,一阵阵疼痛,一阵阵奇痒。我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座小小的拱桥,小桥边,有一坪草地,便鼓足力气,强支撑着,又扶又拖又抱,终于将她弄到草坪上,缓缓放在绿茵中。
我拿过她的毛巾,到小河边痛快地擦洗一番,觉着清爽了些,又回到草坪上,呆呆地看着她。我突然发现,年逾四十的她,竟然还没有发福,而女人体态上的美,几乎都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高耸的乳峰,修长的腿,都是那么的协调。我听说过女人身体的一个比例;就是臀部以上多少多少厘米,臀部以下又应该是多少多少厘米,最佳比例应该是多少比多少。但一时记不起来了。眼前这个胴体,应该就是最佳比例了。即使那极普通的农妇衣着,也无法掩盖她那女性的胴体美,无法阻止正常男人的渴望。
她伸出手来,试探着摸索什么。我递给她毛巾,她急不可耐地擦额头,擦脸,擦脖颈。我见她毫无目的地胡乱擦,越擦越脏,反而弄上些泥土,便夺过毛巾,又去小河里搓洗一番,替她擦拭起来。她,软软地靠在我的手臂上,犹如熟睡的婴儿,平稳均韵地呼吸着。我不知道她真的睡着了,还是在等待着我做什么,只感到自己浑身有抖。酒劲早已过去了,但周身的血液再次沸腾。
不经意间,我看见了她那令人眩晕的乳沟。
她突然清醒过来,抬头四处看看。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她已经挣脱我站起身来了,轻轻地说:“我们走吧。有人来了。”
小桥的另一头,出现一对情侣,亲昵着,相依相偎地走过来。


版权所有: Inncn.Com 一个人客栈 旧事回顾 联系:小刀
页面执行时间:160.156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