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本方式查看主题

-  一个人客栈  (http://www.ygrclub.com)
--  『网情悠悠』  (http://www.ygrclub.com/bbs/list.asp?boardid=11)
----  07-夙愿  (http://www.ygrclub.com/dispbbs.asp?boardid=11&rootid=1691&id=1691)


--  作者:弯弯
--  发布时间:2002-3-20 21:34:07

--  07-夙愿
十二点整,河对面金具厂的高音喇叭便唱起了“祝酒歌”:

“今日啊痛饮庆功酒,
明日啊上阵劲百倍。
……”

那时还没有上班时间不许喝酒的规定,所以喇叭就大声武气地鼓励人们喝酒。我作为一个穷学工,没有钱买酒喝,也不会喝酒,但我把这美妙的歌声用来掌握时间。我连块手表也没有,桌上的闹钟,你摇它一下,它就走上半小时,你不去摇它,它就停下来等你。
我从食堂打来几个小菜,放在桌上,又拿出两双筷子,用手抹了抹,递一双给五妹。让她等一下,就上厨房端饭去。
同志们围着后院的石桌子吃着饭,聊着天,见我过来,便将目标对准我,打诨取笑声不停地撞击我的耳膜。刚从蒸笼里端出来的饭很烫手,我就用火钳夹住饭盆的边沿,小心翼翼地往寝室里送。那模样,跟电影里偷地雷的日本鬼子差不离。
我还算是沉得住气,绕过了石桌子,避开了同志们的嬉笑。但我来到寝室窗外的时候,不经意往里边一瞟,看见五妹婷婷玉立坐在床边,筷子头抵在下巴上,眼睛看着窗外很远或是很近的什么地方,沉思着……突然,她转过头来,目光与我的目光相撞,我一哆嗦,饭就“啪”地一下扣在地上了。石桌边的同志们“哄”地笑起来,我却无比的沮丧,真想痛痛快快地打自己几个耳光。五妹急急地冲出来,拉着我的手使劲吹,还问我被烫伤没有。同志们又是一阵好笑。
在百般无奈的情况下,我骑车到三瓦窑街上买了几个馒头回来,勉强应付过去。
这顿饭,是在五妹的笑声中吃下去的。

温暖明媚的太阳,将大地照得暖洋洋的,市郊的田野一片静谧。我和五妹顺着府河边的机耕道,漫步向上游走去。河里,淘沙的船逆流而上,对面岸上,七八个衣着破烂的纤夫低头哈腰,喊着沉重的号子,缓缓向上走。
来到铁路边,我俩坐在石梯上。我跟她说起了前些日子,我就时常呆呆地坐在这里想念她,常常在这里呆到深夜。她依偎着我,紧紧地握着我的手,颤抖着身子,眼泪漫了出来,好久好久,她说:“我们,今生今世再也不会分开了!”我问她;在这段时间里,为什么没有给我写信,你是知道我的通讯地址的呀?她仍然不语,仍然摇摇头。
一列火车,呼啸着从我们身后驶过。
她渐渐地平静下来,擦了擦眼泪,说起了在乡下的生活,说起了沉重的劳动,说起了日复一日的思念,说起了对前途的失望。又说起在乡下生病的情况,要不是她母亲及时退休,让她顶替进厂,说不定小命都已经丢在那里。我听得心里苦苦的,她在乡下的生活,比起我插队的情况,还要艰难得多。我感到心正在一块一块地被掰碎,揽过她的肩,说:“五妹,这一切都结束了。”
她扯起一根草茎,放在嘴里嚼着。
沉默了很久,她才说起了目前她家里对我俩这事的态度。她说,她母亲不是很反对我们的事,她父亲现在也比较好说话,主要反对的是她四姐。我心里一阵恐慌,想了又想,我自认为还没有什么地方把老班长得罪得这么伤心吧,不是有句老话说:“己所不欲,毋施于人”吗?你自己不想谈情说爱,难道也不许别人拥有幸福吗?想横了,我问她:“五妹,你看过‘小二黑结婚’吗?”
令我失望的是,她缓缓地摇摇头。
我俩立起身来,继续走,走进了一片茂密的树林。
她靠在一颗树干上,脸色泛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闭上眼睛,向我嘟起小嘴。我也得到某种冲动的暗示,浑身发热,便也闭上眼睛,迎上前去寻觅那天堂般的感觉。刹那间,我停住了,我们的日子长着呢,我俩已经彼此许诺了对方,又何必争这一朝一夕呢。我拉起她的手,将那火热的吻,留在她的手背上。
冬天的雾,早早地便开始在河面上弥漫开来。我送她到车站,送她上了开往九眼桥的汽车,汽车缓缓离去,她从窗口伸出半个身子来,不停地向我挥舞手臂。而我的心,一阵阵地往下沉。

我的那些烂兄烂弟们也先后调回成都参加了工作,也开始耍起了女朋友,彼此的来往渐渐少了。只是小丁、光军、长青以及徐老四常来约我出去玩,他们有时也带上自己的女朋友,十来个年轻人一起逛公园。用现在的话来说吧;前面五个雄赳赳的帅哥唱着歌,后边五个羞答答的靓姐骂着俏。
但是,我很少在晚上同他们在一起,晚上的时间是留给我自己和五妹相会的。那段时间里,几乎每晚的十一点钟,我将她送到她家的大门口,然后自己拐五个弯回家去,我俩的家离得不远,步行只有十分钟的路程,但路上却有五个弯。第二天一早,我慌忙擦一帕脸,骑上浑身乱响、车闸不灵的破自行车,红着眼睛朝单位飞奔。有一次,因为头天晚上耍得太晚了,上班时昏头昏脑地把一个数据弄错,还被领导胡乱批评一通。月底选团委委员,我就为这件事受到影响,比别人少了一票落选。我回到家里,还没有来得及失望,五妹就来了,她得意地拿出一个团徽在我眼前晃动;“我今天入团了,你应该祝贺我!”
于是,我同她并肩走上街去,一毛钱一根的冰棍各自拿一根在手上,呲牙咧嘴地啃着。刚开春的季节,街上就有冰棍卖,这世界象是真的要变样了。
有时,我看见国外的电影里出现这样的镜头;男人拉起女人的手,在手背上吻一下。我心里就有些好笑。这些老外们几百年来毫无长进,还在那里吻手背。我就不这样,随着气温变暖,我越吻越高,现在已经吻到五妹手肘上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大概在明年夏天可以吻到她肩头上去。
偶尔,在街上也遇上老班长。我很想跟她打招呼,拉拉关系,但怎样称呼却使我为难;叫四姐吧!万一她“呸”地一下啐过来呢?叫班长吧!万一她讥笑讽刺我呢?我不好称呼,也就不便说话,只是勉强堆出一个微笑朝着她,直到她远去。终于,在某一天,我看见她依偎着一个英俊的男人走过来,才恍然大悟;原来,老班长没有打算出家当尼姑啊!我顿时感到很不公平;你不准五妹跟我谈恋爱,你自己却还是要走恋爱婚嫁的路啊!我笑了,这是含着眼泪的笑,这是一种要将长期郁积在心底的情感吐露出来的笑,一连串亢奋雄壮的、悲愤苦涩的“哈哈哈”声,劈头盖脑喷过去。老班长仿佛没有听见,只是微微皱了皱眉,那男子却以为遇上了神经病,搂着老班长的腰躲向一旁。那年头,神经病太多了,考不上大学的犯神经,耍不到女朋友的也犯神经。只要一不高兴,谁都可以犯神经,派出所的人来了也拿你没有办法。
吃过晚饭,我刚取出一本书来读,五妹就兴师问罪上门来了。她怒气冲天地将书夺过去,扔向一边,又用力拧我的胳膊,我护痛,怪叫着跟她来到街上。
“你咋个要去惹四姐呢?”她狠狠地问我。
“没有啊!好久哦?”我吓了一跳,这才转过神来。这事,派出所不管,不是管不下来,而是不乐意管,就转交给有关人员来管。五妹与老班长,与我都有关,当然就有义不容辞的责任,当然就应该管。她不敢拧她四姐和那个英俊男子的胳膊,但她可以拧我的胳膊啊,所以,我还是自认倒霉吧!我赶忙买了四支冰棍,一人两支手里拿着,冰棍不停地融化,她就不停地伸出舌头去舔,既不能责怪我也不能拧我了。
冰棍败火,她吃完冰棍,一边掏出手绢擦着嘴,一边说起了刚才四姐回家时的情景。
老班长回家时,她家里人正围着桌子吃饭。她母亲要起身来给她盛饭,她摇摇头说已经吃过了,然后铁着脸将五妹叫到下屋里,一阵臭骂;你怎么会喜欢上陈西雁那个臭小子呢?还在读书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成天逃学,打架……英语、化学两门不及格。再说呢,他那副长相,在我们班上男生中是最孬的一个,横不象冬瓜,扁不象葫芦。当了知青更不像话,那年,还带一伙人到我们家来臊皮,这是正经青年么?简直是流氓!既没有本事,又没有教养,你到底看上他的啥子了?今天下午在街上还……嘿!我呸——
五妹不敢吭声,伴着泪水将小半碗饭咽下肚。
“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母亲这样说,老班长的母亲也这样说,天下所有的母亲都这样说。于是,慈祥善良的母亲看不下去了,连忙过来劝解。五妹趁机丢下饭碗出了门,经过十分钟路途上的酝酿,绕过五个弯,然后将所有的恼恨都倾泻在我的头上。
待五妹完全平静下来后,我向她打听那个跟老班长在一起的男子。五妹说,那是熊哥,是四姐的男朋友,他们同在一个单位工作,都是干部。她说;熊哥也是很有本事的人,也喜欢捣弄无线电,说出话来也是文绉绉的。最后,她“嘿嘿”一笑,又说“熊哥是四姐的下级,现在还归四姐领导嘞。”
我的心里又不平衡了,问她:“你家里为什么不反对他俩耍朋友呢?”
五妹一爪拧过来,正好拧在我的“牛痘”上,痛得我叫起来。她拧我的技术与我吻她的技术一样,都日益见长,我从她手背吻到手肘上,她从我手腕拧到“牛痘”上。大概要不了明年夏天,就能拧到耳朵上去了。随后,她笑骂道:“你咋个能跟人家比呢?人家又没有带兄弟伙来我家抓汤圆芯子吃。”
我赶紧惭愧一番。但是,我还是觉着不太公平,我跟老班长同过学,我的所有缺点,在她面前都一览无遗。假如我没有跟她同过学,而是那个“熊哥”与她同过学,可能情况又有些不同。难道,“熊哥”小时候没有玩过弹弓,“熊哥”小时候不尿床?<img src="images/emot/em09.gif" border=0>


版权所有: Inncn.Com 一个人客栈 旧事回顾 联系:小刀
页面执行时间:128.906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