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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弯弯
--  发布时间:2002-3-20 21:34:07

--  02-初恋-1
我认识她,是必然中的偶然。
我的同学和她的同学是隔壁邻居。墙壁是用竹子编成的,没有上灰,只是在两面糊上废报纸,很薄,这边打个喷嚏,那边准得吓一跳。我爱到我同学家玩,她也爱到她同学家玩。
那天,我得意地炫耀着新买的口琴,吹起了一首革命歌曲,隔壁随着旋律飘来了歌声。我有些奇怪,停下了,歌声也嘎然顿住。我胡乱吹了几个高八度、低八度,隔壁没有反应。我同学手扶眼镜边框,奇怪地盯着我看,我自嘲的一笑,又吹起来,歌声亦从墙壁缝挤了过来。
我同学正读着一本很厚的书。他是我们班上的诗代表,写出的诗歌能让你心潮汹涌好几天,跳崖都不后悔。当然,这是高格调的。如果是低格调的呢,你听了过后,一星期内,走路脚都要打颤,以为是腿抽筋。
我收起口琴,也拿过一张报纸看起来,但这只是假象,我全部的神经都集中在听觉上,支起耳朵捕捉隔壁的动静。
她跟她同学说;时候不早了,该到学校去了。接着一阵乱响,便是铁扣上锁的声音。
我赶忙站起身来,跟我的同学告别,说晚上再来耍,便追了出去。
我站在路边,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她身材修长,“婷婷玉立”用在她身上一点也不过分,一双又黑又粗的大辫子垂下来,辫稍在腚后左右晃动。阳光透过路边的树,斑驳地洒在她身上,浅黄色带小花的衬衣便闪现出点点金光。她浑身充满活力,走起路来,显得格外轻盈……突然,她回过头来一瞥,目光正与我的目光相碰,但慌慌地避开了。我一阵眩晕,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胸中小鹿乱撞,浑身的血液直往脸上涌。我闭上了眼睛,想理顺自己心中的那一团乱麻,可当我重新睁开眼睛时,她和她同学加快了步伐。
随后的时间里,我食无味,寝不眠。
再次与她相遇,是晚上,在昏黄的路灯下。我走得急,她也走得急,在墙角的拐弯处差点撞在一起。我俩停下来,彼此望着对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身体里浸出来的一阵阵芬芳,向我袭来,撩得我心慌意乱。霎时,我就在这沁人肺腑的芬芳中坠落了。她低下了头,用两手食指绞着辫稍,仿佛在跟自己的辫子说话:“你,是我四姐的同班同学?”我一阵狐疑,问;你四姐?谁是你四姐?她继续绞辫稍,说出了老班长的大名,着实吓我一跳。老班长那严厉的容颜,呵斥的吼声,立刻浮现在我的眼前,回响在耳边。真没有想,那个在御河工地上,偷偷剥了水果糖往自己嘴里塞的小丫头,竟会变得如此婀娜多姿。愣了一会儿,我问她;你爱到你同学家来?她点点头。我又问;复习功课?她脸色绯红,摇摇头,抬起头来盯着我,说;不!是来听你说知青在乡下的事情。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我想起平常我在同学家里口若悬河的鬼吹,想起了那薄薄的竹篱笆墙,有些惭愧。又问;你喜欢听?她点点头,噘起嘴想说什么,却突然一转身,走了。
一中年妇人,从我后面走过来,到跟前时,回头盯了我一眼。
第二天下午,她通过她的同学和我的同学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晚上,老地方。”
……
革命歌曲象是月下姥,把我和她紧紧地拴在了一起。
那是在七四年初夏,当时我十九岁,她十七岁,我在乡下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她在学校读高中。我俩在一起度过了人生最美好的时光。
就这么开始了热恋,多少个黄昏和夜晚,我俩散步在桂花巷和多子巷之中,沉浸在甜蜜的爱意里和美好的憧憬中。她在家里排行老五,我叫她“五妹”,她则直接喊我的名字。我们不象现在的年轻人那样又搂又抱,只是在分别时,象革命干部与革命干部一般握手告别。握手时,我的心扑通乱跳,随后就冒出一种失落感。巴不得马上又见面。这就是我和五妹在身体上的接触,多少年来,我的手心里一直有那种柔软火热的感觉。
五妹心灵纯洁,胸襟坦荡。但她又显得有些幼稚和过于单纯,我毕竟接触了社会,知道在明媚的阳光下还存在一些丑恶的东西。我时常有意无意地提醒她,但她自尊心很强,不但不听,反而讥笑我,我只好暗暗地攥紧了拳头;“我这辈子一定要好好保护她爱护她!”
五妹的性格开朗,像一只快乐的百灵鸟,她到哪里,就把歌声和笑声带到哪里。我的那些烂兄烂弟都用嫉妒的眼光瞅着我,时不时向我讨教经验,是怎样把这么一位漂亮水灵的姑娘搞到自己身边的。
实际上,我同五妹都很单纯,尽朦胧了一些美好的意境。如果我和她稍微老练一点,稍微懂得一些策略。那么,我现在就不是老班长的同学,而是老班长的妹夫了。
当时,在我们二十几个烂兄烂弟当中,只有两个有女朋友,一个是小丁,一个是我。而我和他恰恰又是这伙烂兄烂弟的一文一武两个头头。
小丁是靠儿时吊单杠举哑铃练就一身硬功夫,他可以握紧拳头向肩部靠拢,胳膊的皮下便象藏着一只小老鼠,窜上窜下。他还可以蹲起马步,两眼园睁呼呼地运气,两手在胸前不停地比划着,一付要飞起来吃人的样子。总之,他是靠自己的那双拳头打出了一片天下。我呢?在乡下当民兵抄“地富反坏右”的家时,偷偷留下了大量地“封资修”黑货,在重庆知青艾莉的影响下,拼命地读。回到成都便有了炫耀的本钱,时常口水四溅地向兄弟伙卖弄。写信时也喜欢加上些“之乎者也”等乱七八糟的词语。
临回乡下的头天晚上,我同她又到老地方约会。我俩的心里都有些伤感,只是默默地走着。很累了,便在商业街的树荫处停了下来。天,已经很晚了,该告别了,但是我俩谁也说不出口。我压抑住胸中的胆怯和悲怆,向她伸出了手,手心里藏着我在乡下的地址和十张邮票。五妹眼里掠过一丝不解,随即便释然,也伸出了手,紧紧握在一起。我俩又低下头,并肩走,一肚子的话全哽在喉咙上,什么也说不出来。
离她家愈来愈近,必须分开了,五妹又向我伸出手。我感觉到她手心里有一张硬纸片,却不敢看,只是默默地收下了。她突然转身疾步向家走去。在昏暗的路灯下,我看了看手中的照片,这哪是她?这分明是“维拉斯”,这分明是自由女神。我感到一阵酸楚涌上心头,冲着她的背影大喊:“多多写信联系哦!”
在乡下,我一面接受再教育,一面苦苦地思念她。不是手被镰刀拉了口子,就是锅里下了米不加水。有一次,在山道上边走边忘情地看她的照片,从山上滚下来,在床上躺了一星期。逢礼拜天必定去赶场,盼望邮局里有她寄给我的靡靡之音。我也给她写信,信当然不能直接邮到她家里,只能寄到我同学家里,再转到她同学那里,再转交给她。够复杂的啦!还有,我宁愿跑三十几里山路去买印花的信签,也不愿用免费的印着语录的信签给她写信。因为那上面印着:“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别扭吗?再说呢,以我现在的心情,什么都不反对,什么都拥护。
日子真难捱啊!我用算盘加指头计算着,还有多少天才能见到她。
好不容易见了面,还是老调重弹,从桂花巷这头转进去,再从多子巷那头转出来。道德和纪律约束着我们,连冲动的欲望都不敢有。只是话题已由革命歌曲转移到知青歌曲上面去了,同时加上了一些农村的趣闻,只是分别时握手的时间稍长一些。就这样一而再,再而三,乐不思蜀。
一次,我费了好大的劲才从朋友处搞到一本巴金先生的《家》。因时间紧迫,我花了一天一夜的功夫,囫囵吞枣赶着读完,便急忙通过我的同学和她的同学交给她,并叮嘱她快快看,我还急着还人家呢?
大约两小时后,五妹火烧房子般找到她的同学,她的同学又火烧房子般找到我的同学,我的同学只好遵命来到我家的窗外,使劲朝我挤眼睛。我跟着同学来到九思巷,正欲责骂同学神神密密地干啥呢,电桩后闪出了五妹。五妹当时穿着一件带小花的短袖衬衣,下边一条十分得体的裙子,再下边就是木板钉的“板板鞋”。她刚洗过头,飘飘然的长发披在肩后,活脱脱一个睡美人。我的心“砰”然乱跳,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咧嘴一笑。不料,睡美人将我借给她的那本《家》朝我砸来;“你咋个拿这种书给我看呢?”我捡起书来,揉着被砸疼的脑门,不解地问道;“怎么啦?”“我四姐说的,这是黄色小说。”睡美人很紧张又很气愤地一跺脚,“板板鞋”拍在地上发出很大很亮的响声,然后她急急地转身离开了。我不知道错在什么地方,呆在那里,耳边回响着一连串的“啪啪”声。
这“啪啪”声一直在我的耳边回响,一直响了二十几年。直到现在,我只要在网上点击譬如“成人小说”,“成人笑话”之类,耳边就“啪啪”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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