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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弯弯
--  发布时间:2002-3-20 21:34:07

--  01-朦胧
倒霉,往往在自己的不良习惯上。
一早就爬起来,凑到电脑跟前,拨号上网。
这里的文章写得好,写的精彩。我的鼻子渐渐地向显示屏靠拢,仿佛不是在读而是在嗅。
情酣处,不知是哪股神经牵动了嘴,喃喃地将那文章的标题念了出来:“远处的情人好朦胧”。
老婆突然大叫:“你在朦胧啥子?稀饭都熬糊了!”
老婆的嘴,兼顾着遥控器的功能。我风一般冲进厨房,又是关火又是掺水。最后,还得在她的唠叨声中吞下那碗焦糊、苦涩的稀饭。我感觉到,朦胧不光是臆景,朦胧不光是甜蜜的回忆,或许还有糊稀饭的味道。
过去在什么书中看见过这样一句话:“没有得到的东西,往往才是最美好的。”
我非常同意这说法,因为我曾经朦胧过。
我曾经偷偷朦胧过的,是学生时代,我的班长。她是英语科代表,我是物理科代表。
每次开骨干会,总是英语科代表臭骂物理科代表,原因往往是我伙同班上其他人与别班同学打架,或是逃学。她严厉时很让人害怕,一双丹凤眼睁得杏圆,眉毛使劲往上挤,形成倒八字。上下两片没有涂口红却红得吓人的嘴唇直见翻,话语像机关枪射出的子弹一般;你怎么能这样简直无组织无纪律简直不像话你还是工人阶级的后代居然敢动手殴打自己的阶级兄弟要知道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
我低了头,在课桌上画电阻、电容,接下来画晶体管,我知道,箭头朝内的是PNP型,箭头朝外的NPN型。我画完了,她也骂完了。
我有空就朦胧地想;如果将来有机会,我一定要加倍奉还给她。
学校组织我们去乡下学农,我单独在河边碰上了单独的她。她刚洗过头,用手绢将头发圈在脑后,一边拧着毛巾一边思索着什么,眼眸随着缓缓流过的河水移动。大约听见响动,回头正欲说话,见是我,脸颊却“唰”地一下红了。我昂头挺胸,高声唱道:

“越南有个小姑娘,
家住在南方小村庄;
……”

她将头转向一边,朝河里“呸”了一下,匆匆走开了。
回学校后,她通过她妈妈告状到我妈妈那里,我挨了一顿狠揍。我开始收敛起来,不敢在学校公开放肆,只是把怨恨深深地埋在心底。她妈妈和我妈妈在同一家厂同一个车间上班,两个妈妈就是我和她之间的大使、联络官,她通过妈妈送过来“呼呼”作响的鸡毛掸,我通过妈妈送过去无可奈何的赔笑。
我开始躲开她,尽量不让她给我找麻烦。如果实在需要打架,我就会跟对方叫阵:“是对的,我们放学后到街上去抢手!”而且还要定下规矩:输了背时,赢了也背时,不管输赢都不准告状。
她笑嘻嘻找到我,把我诳到小巷的一个角落,脸一垮,杀气就渗透出来了。她说她是代表组织来跟我谈话的,要我保持目前的进步,争取早日入团。她逮住一个放学回家的小学生,抓着红领巾提起来,象提着一只秧鸡,严肃地说:“这是烈士鲜血染红的,知道吗?”我下意识地双手护住颈部,“啊啊”地喘粗气,仿佛我就是一只被勒着脖子的秧鸡。
相安无事最好。我在心里暗想。
一天,语文科代表许凯成找上门来,问我:“这一向班长老是跟着你转。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我说不知道,他神秘地充满醋意地笑笑,走了。
晚上,我失眠了,又开始朦胧起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总觉得一股春风吹向冰窖里的我,浑身暖暖地有些发痒。握住手腕探脉,心跳频率竟是平时的两倍。脑海里一阵翻腾,班长冷若冰霜的脸也变得笑容可掬,我这才感觉到;原来班长还是如此这般的漂亮呵!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我悄悄爬起来,躲到厨房里去写情书。
“啊!班长!亲爱的班长!”
开头就是这样写的,是从大字报“啊!无产阶级战友们!”那里学来的。我又想起上学期开学不久,许凯成让我看过的一封情书中有那么一句:“让我们荡起爱情的小舟,共同到达理想的彼岸。”这句话也借来用一下,谁让他是语文科代表呢,我的语文基础这么差,情书都写不顺溜,难道他就没有一点责任?他的物理成绩可是让我费了不少的心血,电阻电容电感二极管三级管集成电路,磨了一学期嘴皮子,才从43分提高到62分啊,老师还只表扬了他没有赞赏我。然而,我连东施效颦都不会,慌慌地将“彼岸”写成了“波岸”。我觉得最后应该加重份量,于是写道:“我相信在将来的一天,我们会宽吐胸怀。”
那时的我,胆小又腼腆,不敢写上自己的名字,还用左手重新抄了一遍,反复看了看,认为万无一失了,才踏踏实实地睡觉去。
第二天,我趁做课间*,大家都在外面的时候,偷偷将纸条塞进班长的书包里。心里却一直忐忑不安,随时准备迎接暴风雨的降临。
度日如年地过了两天。
周末的下午,妈妈下班回家,将报纸包着的切面扔在桌上,拿出五毛钱对我说:“去,买一斤菠菜回来,今晚吃面。”
我的脑袋一下胀了;怎么?“波岸”出问题了?还是小舟翻船了?
在街上晃荡了一个多小时,才提着一捆焉巴巴的菠菜回家。但我白白紧张了一个下午,吃过晚饭,母亲一边缝补着我们的衣服,一边严肃地跟父亲讨论;老家遭受水灾,应该寄十园去呢还是寄十五园去。
用左手写字,是见“人保组”(现在的派出所)勘察“反标”时得出的经验,不料竟让我躲过了这一劫。
暑假里,我跟弟弟时常用木盆端着家人的衣服,到御河工地去洗。那时,成都响应“备战、备荒、为人民”的号召,要把御河盖上盖子,万一帝国主义的炸弹扔过来,全市人民就往那里面藏。
机器“突突”地响着,水桶粗的管子喷射出清澈的泉水,在斜坡上冲出一米多宽的小溪,懒得挑水的人们就在这里清洗衣裳。
班长同她妹妹也来到这里洗衣裳,每次都占据我对面的位置,仿佛两军对峙,又好像国境线两边的边防军,警惕地注视着对方。她妹妹那时还是小丫头,一会儿捉蜻蜓,一会儿扔土块没有消停的时候。
班长做事情的样子挺麻利,抓住衣领在水中一涮,在盆中按住揉几下,再放进水中一涮,便拧干水分交给身后的妹妹收好。我却早已走神了,盯着她那莲藕般的胳膊想;假如“咔”地一声撅断了,肯定还有长长的蚕丝连接着。“藕断丝连”这个词,就是那时班长用实际行动给我的启迪,也是我所有词汇中印象最深的词。至于后来,就是去年秋天,班长的妹妹离婚以后,我俩在天府广场约会。班长打来传呼问她妹妹;炒肝子裹不裹水欠粉?用干海椒还是用泡海椒?我在旁边哭笑不得,深感以前的“防修反修”工作未能做好,以至于班长现在连饭也不会做了。当然,这是题外话,有机会我们慢慢再聊。
机器停下了,水也就断流了,洗衣裳的人们就只好等一会儿。班长拿出一本书,朗朗读起来:“嘞生——赛克斯”、“啷——哩唔前门毛!”,一边读还一边走来走去,严肃得不能再严肃,好像明天就要出国跟帝国主义谈判。
这个我可不行,二十六个字母都认不完,更不要说什么“嘞生”什么的。我又不能立即做出反应,也拿出一本书来,“纵波属于电波,横波属于磁波”、“速度等于波长乘以频率”吧?所以,我只好严阵以待,视线随着“波岸”那边的她游弋。心中暗想“啊!班长!亲爱的班长!”或是幻想那“将来的一天”,但不幸的是,时常被横不讲理的鸡毛掸打断。
她突然停下来,盯着她妹妹,她妹妹正偷偷地剥水果糖往嘴里塞。她向她妹妹要,她妹妹不给,做了个鬼脸,撒开脚丫子跑掉了。
好多好多年以后,我回想起这个情景总有一种惬意感;这方面,她比我差得实在太远了。譬如去年秋天,我跟她妹妹在天府广场,我向她妹妹灌输《人生》、《远山》、《在没有航标的河流上》。她妹妹却不停地剥葡萄,往自己嘴里塞一颗,又朝我嘴里塞一颗。
机器“突突”地响了,清泉又喷射出来,大家便又忙碌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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