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他面前，用娴熟的动作抽着烟，眼神淡漠而疲惫。午后微黄的阳光无精打采地经过阁楼的小窗打在她的脸上，她在明处，他在暗处。于是她看不清病床上他凝视她的目光。
    一切都出奇地静，唯有那架古老的钟在空寂里沉闷地走动。二十五年了呀，她想，时光仿佛从来就没有流动过。
    二十五年前，也是在这间阁楼里，她在暗处，病床上的这个男人在明处。他抽着烟，她仰头看他。她还清晰地记得二十五前她问他的话：爸，烟是什么味道呀，你干嘛一天到晚地抽。
    他从报纸里抬起脸，摸摸她的头，笑而不语。
    那时，阳光里的父亲高大而俊美，是她心中的神。

    她轻轻地吐出一口烟，看那兰烟在光照里幽幽地氤氲着，像一些挥之不去的旧梦。
    在如雾般地微蓝里，她看见了十三岁的自己。瘦小而敏感。立在小镇地街口，等一个晚归的男人，那人便是她的父亲，一个让她的血里流着他的血的男人。

    没有人在意，寒风中那个瑟瑟发抖的女孩，以及那颗因等待而提早熟了的心。其实她清楚地知道她要等的人在小镇的哪家酒馆，她也明白只要她去那里唤他回来，他定能跟她回来，但她还是那样固执地选择等待。在暮色渐浓地街口，等邻家村舍的灯火一点点亮起，等淡蓝地炊烟一点点散尽，等到黑暗将小镇淹没。
    而后那个要等的男人摇摇晃晃地出现在她早已酸涩的双眸中，她走过去，轻轻地说：爸，回家吧。每次重复同样的话，如同一种仪式。而后父亲会将她抱起，她将头枕在他的肩上，闻着米酒的气息，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安然睡去。

    父亲结婚的那天，她离家出走。所谓出走，其实也只是将换洗的衣物打包，买一张南下的火车票，向未知投奔。
    这举动是年少的叛逆，更多的是无法接受父亲再娶地现实。
    第一次抽烟，是一个异常炎热的夏夜。和一个相识不到三天的陌生男人一起在大排档里喝啤酒。他抽烟，她要了一支。他帮她点上，她吸了一口。她觉得那是世界上最难吃的东西。那根烟没吸完，中途就灭掉了。

    父亲第二次离婚的时候，她带着男友回家。
    再见他时，她惊讶于时光的残忍。两次婚姻的失败会让一个男人的心变为一颗化石。她是他的女儿，她懂他，是一种本能。但却只能漠然。
    他们之间，更多地时候，就这样默默地相对而坐。偶尔她会说，你头发啥时白的？他只是长叹一口气，将脸转向别处。良久才说：嫁了吧，他是个好男人。
    他依旧酗酒。而她从未劝他戒过。

    三十岁的时候，她离婚，带着两岁的女儿再回老家。而他已确诊为肝癌晚期。

    他找很多照片给她看，很漂亮的女人在泛黄的纸页上盈盈地笑着，像水中开着的花，遥远而虚弱的美。她知道她是谁，但她不说。他不厌其烦的翻看相册。她说：我去找她。他笑，你找不到她的。

    几十年的时光弹指一挥间。她与他都明白，找来的也不是原来的了。夜凉似水，她整夜整夜地守在他的床边。除此她又能做什么呢。她与他都是不会表达的人，像两面境子，相互照见便已是安慰。

    最后，她为他点烟。他笑。笑里有轻轻的泪。

怕只怕你只会晕不会云呀，呵

布衣难得赞一个人的文章的，空竹你高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