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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创]浪子  (http://202.103.69.41/bbs/showthread.asp?boardid=15&rootid=&id=52820)


--  作者:月满拦江
--  发布时间:2003-5-21 11:07:56

--  [原创]浪子
前言
                 
  武侠小说,是一个众说纷纭的话题,有人说武侠小说是成年人的童话,有人不客气地说就是胡思乱想。
  写武侠小说者,他的事业必不能真正辉煌。因为少有人欣赏,因为欣赏者水平低。
                 
  楔子
                 
  江湖中人总是为了绝世的美人、深山的宝藏,或是至高的权力、无敌的武功而兵刃相见,自相残杀,最终不过暴尸荒野沦为青蝇吊客。
  比如下面这段故事,江湖中传言昔日大盗乐空空死时留下的小刀无情便是打开他埋藏宝藏之门的钥匙。于是,风波又起。
  ……
  有人不禁长叹:何为武学?!
  仁者无敌。
                 
  一、鬼城刀客
                 
  四川,丰都,鬼城,六月。
  传说,鬼城里有一口井,井底通向十八层地狱,谁进了这口井便永世不得超生,然而谁都没有亲眼见过这口井,但谁也不会否认这口井的存在!
  所以这里的人膜拜信奉的不是如来,也不是观音,而是掌握人的生死大权的阎王。
  在丰都城,烟火最盛的,要数鬼王庙。
  鬼王庙就在冥山的山腰。
  在这里有全城最大的一尊阎王泥像,据说很灵,有求必应。
  但是,它所保佑的并非求生,而是求死。
                 
  ※※※
                 
  一老妪正颤抖着跪下,嘴里念叨着:“阎王爷,阎王爷,求你让他早归极乐……”她嗑了几个头,又颤抖着站起,颤抖地向香案抛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票。之后,才柱着拐杖脚步蹒跚地离开。
  有一老僧从后堂转出来,捡起纸票,展开。他的身体忽然也在这刹那间变得与老妪一般地颤抖。
  ——谁也不会相信这老妪随随便便抛出这张皱巴巴的纸票会是一张一百万的银票,盖得竟是江南第一大财神的印记,纸币中还包有一张小纸条,上面只有三个字:苏百灵。
                 
  ※※※
                 
  苏百灵是一个很有名气的人。
  在许多江湖人心目中,别号剑狐的苏百灵只不过是传说中的人物。
  传说他精通瑜珈变化无穷、道法无边。
  传说他祭剑时风雨雷电交加、鬼哭狼嚎。
  传说他惩恶诛魔救苦济难替天行道不留姓名。
  传说他的坐骑非凡间之物,来无踪去无影,长嘶一声地动山摇,他却唤之为“多情”。
  传说那把千万武林人梦昧以求的小刀无情就挂在他的腰间。
  传说……
                 
  “难道剑狐真得来到了丰都城?!”老僧眉头一皱,却将银票纳入怀中,双掌合什:“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
                 
  没有呼风唤雨和宝剑,也没有势如闪电多情的马儿,这一天,丰都城内只来了一个高大的刀客。
  有着凌乱的头发蒙住了他的脸,一身的白衣已被风尘染为黄色。最为特别的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握刀的右手,高挽的衣袖,晒成黑色的肌肤,每一寸肌肉都是绷紧的,仿佛即将在一刹那拔出刀捅入你的心脏。
  他的步子很大,但走得很慢,仿佛在仔细欣赏自已的脚步而忽略了头顶上的炎炎烈日,这是个炎热的夏天。他却使丰都城里的人顿感冷意,大街上,人人都不由自主地避而远之。当他走进那座名叫“九眼桥”的酒馆时,竟使本来喧闹的酒馆刹那间雅雀无声。
  “水”他坐了下来,说出到丰都城内的第一个字。
                 
  ※※※
                 
  店小二立即从厨房端来一碗泛着清香的水至刀客面前,陪笑道:“这水是天山雪水所化,用牡丹花浸过七七四十九天,在地窖内珍藏多年的好水呵!”想必惧于刀客的冷若冰霜,端水的手有些抖,声音也有点发颤。
  刀客垂首未动。
  “不知客官是否还要什么,小店内天南地北的特色菜肴应有俱有,山珍海味齐全,客官你……”店小二突然语塞。
  因为他看见了刀客的手,那只握刀的右手。
  他只觉脖子有些发凉,仿佛刹那间那刀就会砍在他的脖子上。
  他一时双腿发软,呼吸不畅,身不由已地向后退去,慌乱中竟撞翻了另一店小二手中的托盘。
  已经有人往店外退了,转眼酒馆内变得冷冷清清,就连店小二也纷纷躲入内堂,从屏障后偷偷望着这古怪的刀客,同时也注意到,酒馆内居然还有一醉鬼未离去,敢情吃了豹子胆,更令店小二惊讶的是,那醉鬼晃着他快搬家的脑袋,且用力一拍桌子对刀客大声道:“喂,朋友,何不过来共饮一杯!”刀客无语,用左手将水端至口前,手很稳。
  “喝水的男人算个屁,喝酒的男人才是汉子!”醉鬼摇摇晃晃地站起,捧起一个酒坛,向刀客走去,并且顺手抢了一张凳子,居然在刀客的面前坐了下来,打了个酒嗝,把酒坛递上前,“喝,喝,我请客!”刀客终于抬起头,虽然乱发遮住了他的面容,但目似星光,如利刃,仅从乱发中透出一瞬,便足以让人胆寒。
  店小二均缩回头去,闭上眼心道:这下醉鬼真要变成鬼了!
  但出乎意料,刀客却又垂下头去,淡淡道:“我不喝酒,少年人又何苦借酒消愁。”言毕,喝了一口水将那碗慢慢放下。
  “借酒消愁,借酒消愁。”醉鬼伸出手慢慢缩回,“借酒消愁愁更愁!”他呆呆坐下,低声而嘀:“我欲抽刀断绿水,绿水依旧向东流……”刀客已喝完了水,笔直地站起,笔直地走向店外。
  “喂,朋友,等一等。”醉鬼踩着轻浮的步子追了出去。
  就在他就要抓住刀客衣襟时,感觉似乎有什么拌了一下便狗吃屎般的跌倒,鼻血长流,挣扎了几下却未能爬起。
  “朋友,等一等,等一等,朋友,等……”醉鬼在呻吟。
  刀客停步,很冷的声音:“我没有朋友!”然后他又笔直而大步地走了出去。
                 
  ※※※
                 
  红云高如山,山上有女郎。暮色浓如血,血染俏佳人。
  她只轻轻招我手,从此永不见。
  愁情凄如酒,酒未尽,已断肠。
  肠断心未死,要登高处,纵酒放歌,拔刀砍西山。
  挥剑挑夕阳。
  破庙。
  刀客就坐在这破庙的屋顶上,望着夕阳一寸寸落入西山,望着星星一颗颗移上夜空,望着乌云一点点吞没了星光。
  天下很大,浪子无家。星星是不是也一样?
  闪电,雷声,狂风,大滴大滴的雨点落在了刀客脸上。
  刀客仰望着苍穹,一动不动,仿佛也已溶入这萧索的世界中。雨打疏了他的乱发,一道伤疤自眉心至鼻梁延伸及耳,闪电下显得极为恐怖阴森。
  很远处飘来几丝乐声宛转悠然,闪电中一叶轻舟从破庙之前的河流飘然而下,转瞬已从极远处的一点变得清晰可见。
  轻舟上居然是一位清瘦而风姿绝然的黑衣女子,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立于小舟之上,衔一叶碧草,曲声便如泉水般涌现,是一支不知名却悦耳动听的曲子。同样的神秘莫测。
  舟至庙前,黑衣女了已如燕子般掠起,连人带伞,若踏虚空,轻轻落在刀客面前。这手的轻功,足以让许多自已为很不错的一流轻功高手所瞠目。
  刀客望着苍穹,神情未变,似乎根本未看见,只不过他握刀的手,似乎更紧了些。
  “剑狐苏百灵?!”黑衣女子问道。
  刀客黯然,还是望着天空,望着乌云一点点散去,星儿一颗颗又露了出来。比以前更清澈,更明亮,就像此刻他自已的眼睛。
  然后他低头,正视黑衣女子,那是张很美丽的脸。
  黑衣女子笑了,她笑的时候就低下头去用衣袖挡住自已的脸。
  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动作对一个正常男人诱惑力有多大。
  但是刀客神情就象在看一个穿开裆裤的小女孩。
  黑衣女子脸红了:“小女子温柔。”刀客似乎亦有些动容,道:“可是江南第一大侠追命的千金?!”“不敢,侠士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刀客沉默了一阵,道:“你可曾见过苏百灵用过刀?”温柔笑道:“剑狐功夫出神入化,一根稻草亦能置人于死地!”刀客又沉默一阵,道:“我可不可以不回答你?”“侠士不愿说便不必勉强,我爹在听雨楼恭候侠士光临,愿尽地主之谊为侠士洗尘,请随我过去。这刀,不如让小女子替你拿吧。”温柔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按住刀客握刀的手,刀客的手冰冷,她的手火热。
  这火热而柔软的小手就握在刀客那冰冷而有棱角的大手上。
  她的笑容灿烂如桃花,她的眼波荡漾如秋水。
  任何一个有欲望的男人好像为之所动,都会心神摇荡不能自已。
  刀客果然也好像为之所动,目光转向别处。
  温柔就在这一瞬将左手一转,扣住刀客的脉门,右手五指疾点刀客乳下膻中大穴。
  但是她突然只觉扣住刀客脉门的指尖针刺般的疼痛难忍,全身立刻酥软使不上劲,因此,她的手指触及刀客的穴道时已力道全无。
  “这难道是江南第一大侠的待客之道?”刀客语声平淡而冰冷,目露讥讽之色。
  温柔抚着尚麻木的五指,骇然道:“这是什么武功?!”“每个人手指尖均有穴道,我只不过借你自已的力道反激了你手指内的穴位。”借力打力的功夫虽不属上乘,但刀客运用其居然能达至如此境界,不得不使温柔讶然,心道:“难道这便是传说中剑狐的瑜珈神功?!”但她此刻却笑如银铃:“剑狐苏百灵武功果然神奇,百闻不如一见,小女子不过想一试你是否真若传言中那样,还望侠士厚谅!”刀客依旧用他那不紧不慢固定的音调,“我真像苏百灵?”“不管是否,侠士这等身手,我爹他一定乐意结交的,请!”刀客略作迟疑,终于在温柔的指引下,迈出了步子,似乎丝毫未察觉破庙旁隐藏众多的青衣剑手。
--  作者:月满拦江
--  发布时间:2003-5-21 11: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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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听雨楼,不醉不归。
  楼上坐着一位老人。
  刀客终于见到了江南第一大侠,这位叱咤武林数十载的风云人物──追命。
  如今却是一位老人,白发如丝,皱纹如刀刻。
  刀客心潮汹涌,他面前这位老人,便是众多少年人心中的“神”──“战神”──因为他从不曾败过。
  他曾闯少林闹武当,曾入廷戏天子,曾千里追凶,曾东渡扶桑,曾独步过大沙漠,他也曾接受数不清的名剑客的挑战……
  他从未曾失败。
  但他现在的确是一位仿佛已力不从心的老人。
  刀客面上依然如故,不动声色。
  追命大笑,说道:“年轻人,你好!坐!”刀客终于忍不住自已的情感,亦说了一句“你好!”语声因激动而干涩。
  追命站起来:“快坐下吧!”语声亲切,目光如慈父。
  刀客只得坐下来,他感觉,在这位老人面前,他已成为一个小孩子。
  但是,他的右手,仍然紧握着刀。
  “喝酒。”追命指了指刀客面前的碗。
  “我不喝酒。”刀客忽皱了下眉头。
  “怎么,这可是我珍藏多年的女儿红,”小柔刚生下来,我就埋入桃树下,等到小柔她……追命大笑。
  温柔已红着脸别过头去。
  “不是,我真不喝……”“那就是嫌碗太小,小柔,换大碗。”温柔应命而去。
  刀客再也按捺不住,左手食指沾于桌上写道:“梁上君子!”字写下,刀客却又后悔,他知道这样做会伤一个老人的心。
  但追命却又大笑道:“年轻人果然耳力过人,我只不过不想让他们打扰我和你喝酒的兴致。”
  话已完,长剑已出鞘,身形已暴起,破窗而出。
  快得几乎只听到一声喘息,连惨呼声都未发出,五个青衣人已被重重扔进了屋里,致命的只有一处,那便是咽喉处一窄窄的血洞。
  追命又已坐上椅子,剑已入鞘,衣服无一丝血迹。目光如神电一闪而逝,依旧慈详。
  刀客想起一句很通俗的话:姜,还是老的辣。他已感觉出自已的弱点……不够沉静,易激动。
  所以,他又平静。追命只见他散乱的头发下嘴角露出一丝夸奖般的微笑。
  追命沉吟道:“想不到来得这样快,苏兄弟,此处不宜久留,这五位便是地狱门的五鬼差,江湖最难对付最招惹不起的便是地狱与天堂两大势力,我请苏兄弟来,不过是想告诫苏兄弟提防地狱的人,有人用一百万两银子买你的脑袋!”刀客站起道:“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把我当成是剑狐,但我会将这话如实转告苏百灵,告辞!”转身,他随手挑起一支竹筷“波”得一声弹出,一声闷哼,一个尚未死的青衣人跃起的身体又跌倒,“叮”几声响,那是黑衣人手中握着的几枚暗器落地之声。竹筷已透青衣人手腕而过,又斜斜插入青衣人眉心。
  暗器呈暗青之色,居然是三枚淬了毒的透骨钉。
  刀客突然有了一个很奇怪的感觉,这三枚暗器的目标必定是他一人。
  追命走过去,细察那青衣人颈上伤口,才发现自已的剑偏了一点点而未能一剑置于死地,不禁长叹道:“难道我真的老了?!”刀客听出其悲怆的味道,他又转过身去一举桌上的酒,道:“我破例喝此一碗酒,敬你是一位人物!”言毕,一饮而尽。
  正欲走,猛听楼下有人大呼小叫,一仆人上楼对追命道:“那个整天泡在洒坛子里的燕子李三又想来讨酒喝,我赶也赶不走。”追命皱眉道:“这小子,念在他是个孤儿,就给他倒一碗酒吧,兄弟,此处不宜久留,不送了,再见!”他拍了拍刀客肩头,目中尽是关切。
  刀客一语不发走下楼去,心中已满是感激。
  无言的感激,有时比千言万语更真,更贵。
  一抬眼,就看见到那摇头晃脑、指手划脚,嘴里叽哩呱啦的燕子李三。居然就是在“九眼桥”碰到的醉鬼。
  “咦,是你啊!我追你追得好苦啊,你这个朋友也太……”想不到他居然还认得刀客,虽然他现在已醉得吐词不清,舌头都大了。
  刀客冷峻如冰的的脸突然笑了一下,伸手一拍燕子李三脑袋:“酒,好东西!”然后他转身离去,不复回头。
  他听见燕子李三那爽朗的笑声:“酒!你终于喝酒了。”但是,他并不知晓,此刻正仰天大笑的燕子李三,面上竟充满着愤怒,充满着悲哀。
  因为燕子李三知道,三日后,刀客也会与他曾经一样,又会重新来到这儿,跪下身子,狗一样哀求追命再施舍给他一碗酒。
  有了第一次,也就很快有第二次。再后来几乎是每天一次。
  他已记不得自已是第几次了。
  吃谁的饭,做谁的事,他已沦为追命的一条狗。
  他希望刀客不会。他希望刀客能助他击垮追命,得到解药。
  他不明白为什么刀客前不喝后不喝,偏偏此刻喝了追命的酒。他仅仅晚来一步!
  他已绝望!
                 
  ※※※
                 
  罂粟有着极其美丽的花,结的果实如雪,香气醉人,若炼汁渗入酒中,只会徒增酒的韵味,人喝了便如入仙境。
  然而,酒性一过,只会四肢无力全身白骼有如虫啮,心中只愿再闻一闻那酒香。
  但这种酒是丰都城其他任何一家酒家都没有的。
                 
  温柔躺在燕子李三的胸膛上,软软的,温柔如小猫。
  她一手轻抚燕子李三胸膛,一手将一粒药丸塞入燕子李三口中。
  “吃了这粒‘大地回春’,对你身体有好处,等你完成这次任务,爹就会给你解药。”“恐怕等我任务完成,你爹又会差我去干别的。”燕子李三叹道。
  “难道你不相信我,再说”温柔理了理凌乱的发丝,轻声道,“再说,我已经是你的人了!”燕子李三复叹一口气,垂首道:“好,我相……”话未完,便有两片热热的樱唇粘在他的嘴唇之上。
  但,他的嘴唇冰冷如水。

--  作者:月满拦江
--  发布时间:2003-5-21 11: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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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刀客的刀
                 
  夕阳下,蜿延的山道,奔来一位掩面哭泣的村姑,不知为何事而如此伤心,是否因为被情郎所弃?!
  路至尽头,是一片兀突的山崖,村姑停步,美丽的大眼睛突然瞪如铜铃,因为就在这山崖上,不知何人用几块简单的木料,搭起一间简陋到极点的木屋。
  走近些,只见屋内凌乱地铺了一层软草,想必,这是一个浪迹天涯的人想在这里歇一歇脚。村姑怜惜之意顿生,弯下腰来,仔细把软草理顺,累了,便坐于软草之上,又念及伤心处,失声哭泣,不知不觉,竟带着泪珠儿在这软草上睡着了。
  直致半夜冻醒,知道自已在哪儿后,爬起来,却发现身上多了几件厚实的土布衣裳,月光从木屋缝隙中泻下,那是件破的但却干净朴素的白色男长衫。
  走出去,便看见一个身着白色内衣的男子独坐在山崖边,山风吹在他衣服上“猎猎”作响,此刻村姑尚觉山风寒冷难忍难道他就不觉冷吗?
  “喂”村姑轻唤。
  白衣人:“你醒了?”村姑:“我醒了。”“好。”然后白衣人就闭口不语。
  村姑有些木讷的感觉,一阵风吹过,不禁连连寒颤。
  白衣人目视村姑,轻叹:“风寒入骨,木屋虽简陋尚能挡风,你进去吧!”村姑抬眼,月光下白衣人独抱一把黑色泛着冷光的大刀,散乱的头发稻草般遮住了他的面容,或许谁见了都会害怕,但村姑却不然,因为这白衣人此刻发下双目流露的依稀可见之神色,使她倍生好感,那感觉便有如流水流经你的纤纤细指。
  “我,我还是走的好”村姑欲走。
  “夜间山中毒虫出入多,姑娘最好等到天亮回家也不迟。”“回家!”村姑一愣,忽蹲下身子抽泣起来,想必又想起以前那份伤心事。“我,我哪有家可回呢?!”又是一声轻叹:“天地便是家,我一个浪迹天涯的刀客尚能以这木屋为家,姑娘何以无家可归!”村姑诧道:“你真要以这破屋为家?”“对”。
  村姑惑道:“在这光秃秃、冷冰冰的山崖安家!你打算住多久?”“三天”。
  “只三天,三天也算是家吗?三天后你就要走吗?”“三天已经很长,三天后,我要与别人一决生死,看看是我的刀快,还是他的剑狠。
  这一战这后,或许我永远都不能回家。所以,我要利用这三天的时间,好好享受温暖。“村姑听得入神,因为她同样为这一份天地间永远的落寞,这一份浪子的悲哀而感动,自已的悲哀又算什么?!她依着白衣人坐下道:”我爹娘要把我许给一个我不喜欢的男人,我逃了出来,嫁给他还不如死。“说完,泪水又夺眶而出……
  “踏尘埃,伤心事。弹剑悲歌,谁为秋水断。策马西行,酒热泪水凉。浪子去,不复返。”词曲悲凉,白衣人吟罢,远有不知名的鸟儿凄楚的鸣叫相应,白衣人面上已是激动之色。
  他面色又突一冷,大声道:“山林中的朋友,难得你们找到这里,何不出来一见!”山林中果然无声地走出几十名夜行打扮的青衣客,脚步轻如山上微风。
  “苏公子果然名不虚传!”一老者声音平而稳,分明是内外功均已达到显而不露的境界。
  白衣人轻抚刀鞘:“我是苏百灵?”很明显,他就是那被追命误认为苏百灵的刀客。
  “这几日来,丰都城处处有耳目,关外来者,只有你一个,你不是剑狐,谁是剑狐?”刀客黯然,他闭上双眼,喃声道:“好,好,既然来了,一起欣赏这无边月色,也无妨。”老者道:“我并不是来赏月的,我只不过想向你借一样东西!”刀客抬头,张目,双目如电,直瞪老者。
  老者狂笑道:“我要借的就是你那颗值一百万的人头!”笑声中身后几十个人尽皆长剑出鞘。
  刀客淡淡道:“你以为这几把破铜烂铁就能割下我的人头,你也太小看我了。”但他突然面色大变,长叹一声,望向那业已抱着膝头悚然发抖的村姑。
  他知道,自已若全力拼上一拼,或许有把握杀出重围,但若要保护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便难如登天。
  但是,只要是侠士遇到这类事,总会义不容辞,这便是江湖道义,也是做一名侠士的悲哀。

--  作者:月满拦江
--  发布时间:2003-5-21 11:1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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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客却在转眼间表情变得冷酷异常,乱发下只见他目光如冷月的刀锋。
  “与其让你死在乱刀之下,不如我先送你一程。”刀客站起,一掌软软拍向村姑的后背。
  一声闷哼,村姑已被击飞至十丈开外,口中已喷出鲜血。
  老者追上前,探指于村姑鼻下,不由怔住。村姑鼻息全无,居然已死在刀客的掌下。
  刀客走过去,抱住村姑的身躯,拭去她嘴角的血迹,叹声道:“但愿你莫要怪我。”老者便在此时,从刀客背后,剑如流虹泻下。
  剑芒及背,刀客突然回手屈指轻弹,不偏不倚弹在距剑尖一寸的剑身处。
  “嗡”一声,老者剑身一颤,剑已擦刀客背脊而过。
  这一招就如牵一发而引动全身,轻描淡写将老者凌厉一击化解。
  但未免太巧,太险了些,这种四两拔千斤的手法虽然常见,但又谁有这份胆量──倘若手指弹到的是剑锋呢?!
  老者又怔住。
  刀客已在这弹指之间,抱着村姑跃至木屋旁,将她轻轻放下来,似乎怕惊醒她。
  他站起,淡淡道:“背后伤人也是你的本领?”边说边走了出来。
  老者狂笑,“兵不厌诈,比起你大义灭亲,还惭愧得很!”言语间几十个青衣人已内外三层把刀客困住。
  刀客的嘴角却露出了笑,那是种胜利的微笑。
  因为,谁也不知道,他起初打村姑的一掌,不过是用种很特别的内劲,恰到好处的份量,非但激出村姑终日忧怨而积的淤血,且使真气而暂时受阻,而方才他一抢一抹,则借机一缕真气送入,村姑鼻孔已有张翕,他又顺手点了村姑的睡穴,这下谁都以为村姑已死,他再无顾虑。
  敌者剑如飞芒袭向刀客。
  刀客双脚一拧,跃起旋身,手如拂琴一般,就听“铮铮”声不断,这十几柄剑竞被他十指之力一一弹开。
  敌者猛然均轻叱一声,倒追一步,分为两层,内一层双掌齐出,虎虎生风将刀客笼于掌下,外一层就地一滚长全如跳跃的银蛇,直刺刀客腰身以下,配合默契,显然训练有素。
  老者就在这一瞬间把握好时机,跃而直窜一大树之顶,流萤般斜坠下,剑指刀客发如稻草的头颅。
  单凭这虎虎生风之掌就可以把一头黑熊震为碎块。
  单凭这银蛇一般的快剑就可以把一头猛狮搅为肉泥。
  而单凭老者凌空一剑,就是铁打的脑袋也能照削不误。
  本领再高的人恐怕也插翅难飞。
  老者剑后发却快,距刀客顶门已不及三尺。
  刀客便是在此刻中发刀,他那把毫不起眼不讲究的刀。
  但他拔刀开始的速度却仿佛很慢。
  慢得老者想笑。
  但老者笑容尚未露在面上,一道弧光改变了这一切。
  老者惨叫,“砰”然跌落。
  使掌者一并激飞出去。
  使剑者长剑已缠在一处,人也混成一团。
  刀客手上动作依旧很慢,但却是把刀插回刀鞘。
  老者使剑的手臂已被刀客砍落。
  使掌者掌虽击在刀客身上,但力道瞬间消失,瞬间又有一股相当大小的力道,将他们自已激飞。
  持剑者剑刚触及刀客衣襟便觉似乎有一力道于剑尖轻轻一引,便把持不住,自已人长剑搅成一团。
  “瑜珈神功!好!很好!”老者挣扎起,瞪着刀客手中的刀,惨笑。
  “如果这借力打力的功夫也算是瑜珈,天下武林人几个不会?我不是剑狐,我只想告诉你,倘若剑狐真要来丰都城,纵然布下千军万马,他照样能进出自由而令你们丝毫不觉!”刀客口气虽平淡,但眼中却放出一丝异彩。
  老者哑然,因失血过多而面色如纸。
  “你们去吧,我不会杀你们的。”老者叹道:“我们也该走了。”他单手捡起地上长剑。
  几声轻微的呻吟,老者竟与这一群人一齐将长剑送入自已的腹腔自杀倒地。
  老者喘息,嘶声:“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谁,让我知道今日我败于谁手,死也瞑目!”刀客望着老者,刀依旧握紧,目中却露出怜慈的神色。
  “我是个浪子。”
  ──浪子。
  这个易冲动但冲动之余又能冷静的青年。
  这个敢于挑战的世俗的叛逆者。
  他就是浪子,虽然并非什么大侠客,但却是天下间独一无二的浪子!
  老者那本已死鱼一样的眼睛忽又变得狡黠精亮,本应僵死的身躯突然从地上弹起,五指直扣浪子背心大穴。
  谁会想到这垂死之人有如此凌厉的一击?浪子也不能。

--  作者:月满拦江
--  发布时间:2003-5-21 11:1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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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得风声,身如铁板扭倒,堪堪躲过,险至极点。
  老者借这一扑之势一头钻进山林,少时便没了声息。
  “他明明把剑剌入小腹的”浪子只觉心里一阵阵发冷,背目亦被冷汗湿透。
  “地狱”浪子长叹,想起追命的话。
  片刻,“地狱”他又道出一句,但握刀的手松了松又紧了紧,言语间也满是讥诮。
                 
  ※※※
                 
  阳光未照及村庄之前就已经染红了山崖,经得有如鲜血。
  村姑就在这如血的红色中惊醒。
  她走出木屋。
  浪子在山崖上站得笔直。雾气早已染透他的薄衣,但他握刀的手依然有力。
  “我方才做了一个恶梦,是不是?”“是”。
  “你骗我,你怎么会知道我有没有做梦?!”村姑笑。
  浪子也笑了。笑容淡如晨光。
  “你冷不?”“不冷,漂泊者总会有点避寒之术,不信你摸摸,我身上热得要命!”村姑依言触及浪子后背,手上只觉烫如滚水,不由“啊”得缩回手,面上却莫名飞上几片红霞。
  “受惊了!”浪子转首,谁都难以相信这杀气逼人的刀客面上竟充满童真无邪的笑。
  可惜这笑就如天外流星,一闪面过。
  村姑却已看呆了。
  浪子复转首望着朝阳:“你该回去了。”语声冰冷。
  村姑怔住,她咬住嘴唇,跺跺脚,冲出去的时候,眼圈已发红。
  但浪子突然又伸手一把把村姑扯回。
  村姑叱道:“你干什么?”但语调却分明有几分惊喜。
  浪子苦笑,“现在你想走都走不了。”“什么走不了,你想干什么,你……”村姑突然不说话了,因为她也听见夹杂而急促的马蹄声。
  声近人自然也不远,山林里涌出,距风中飘十丈外停住,黑压压的一大群。
  浪子眼望朝阳:“不过破屋下的草民一个,值得诸位如此兴师动众吗?”一中年文士施然走出,手中竹扇轻摇,夏日清晨山崖上寒气逼人,他这般附庸风雅也确少见。
  “在下葛明,联江南侠义四十堂各代表来问候江湖中难得一见的浪子大侠,当年您与毒娘子一战真可谓惊天地泣鬼神,把偌大一个‘天堂’搅得日夜不宁,何等风光,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浪子打断道:“你来就为说这些废话?”葛明笑道:“是极,江湖中谁又相信浪子大侠与江湖中侠踪不定的剑狐苏百灵会是一个人呢!”浪子转身,冷笑,刀握紧。
  葛明面色已变,干咳一声道:“其实,我等前来,不过是想借浪子大侠一件东西。”浪子一声长笑:“可是要我的人头!”葛明微笑:“浪子大侠多心了,我等侠义中人,岂是‘地狱’之流,只不过想借昔日乐空空遗物‘小刀无情’一用,取得宝藏,救济天下苦难众生。”刀无情、宝藏。浪子心念一闪,道:“昔日是宝盒,今日是宝藏,据说‘小刀无情’本属乐空空赠于药书生王灵,却又出现在剑狐腰间,我即非王灵,又非苏百灵,哪来的小刀无情,破刀却有一把,如果真能找到宝藏,这刀你们拿去也罢!”浪子举起那把黑色大刀。

--  作者:月满拦江
--  发布时间:2003-5-21 11:1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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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明面上已变得更快,退后几步,尖声道:“谁不知王灵也是你一化名而已,浪子,你不答应我无所谓,但我这些兄弟一定不愿宝藏被你独吞,到时就怕意见不和动了手脚,切莫伤了这姑娘!”他把“这姑娘”三字说得特别重,显然也是以此要挟浪子。
  “侠义中人!”浪子只得长叹。
  江湖中,这种侠义中人又有多少?!
  “难道你还要杀了这姑娘?”葛明冷笑。
  “谁动这姑娘一根头发,我寻遍天涯海角也要取他的人头,祭这姑娘!”山高风大,浪子伫立风中,双目充满自信和骄傲。天地间亦仿佛多了一股豪气。
  村姑眼中已有泪,感激的泪。
  葛明:“这个在下自然知道,只不过我也知道有些人为了‘小刀无情’是甘愿为亡命之徒的。”语音一落,已有不少人踏出人群。
  浪子进退两难。
  此刻突然传来几句不成章的山歌:“小河水依旧轻轻地流,美丽的姑娘是否依旧害羞,依旧不肯把我送你的花儿戴上头……”谁也不曾留意,木屋之旁居然还躺着个赤脚裸胸的汉子,一口口对着手中的大酒壶,一口口唱着山歌。
  一缕诉不尽的苍凉,他竟是燕子李三。
  葛明健步走近,扇斜指燕子李三,怒道:“兄台要唱情歌到别处去,别在这儿瞎猫叫春!”“我叫你娘!”燕子李三咧开嘴笑着,表情就像刚吞下一只红烧癞哈蟆。
  葛明折扇直欺燕子李三张大的嘴巴。
  “铮”然如金玉相接,迎上折扇的不是燕子李三满口醉得发酸的牙齿,而是他手持一块黑色的铁令,上面刻有三个气焰飞腾的字:“地狱令”这三个字就足以让葛明吓破了胆。
  地狱令一出,千军万马莫不从,在丰都城信的不是官府,是地狱。据说曾有一县令因触犯地狱,一夜之间一家上下三十余口人死于非命。违令者必受地狱三十六道酷刑,上刀山下火海,据说就是其中较简单的两种。
  葛明已跪倒!他狠命抽着自已的耳光:“小人该死,不知地狱使亲临……”一听“地狱使”三字,人群大乱,居然逃了一半,跪下来黑压压的一群。
  逃出的人很快就飞了回来,跌在石头上“砰”然作响,胸膛上已多了一个个血淋淋的大洞,心脏业已被挖去。
  挖心无疑也是地狱酷刑之一。
  杀人都心惊胆颤,浪子眼望这些名门正派的弟子,已说不出话。
  他们实在连一群猪都不如。
  燕子李三道:“浪子大侠是地狱的客人,你们切不可冒犯,务必小心伺候,不要让他和这位姑娘有什么差错!”然后他剌剌望向浪子:“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小刀无情’关系地狱兴衰,请三思而后行。”浪子在他眼中看到的,不是贪婪,是痛苦。
  他淡然道:“我意已决。”燕子李三苦笑道:“你终究还是会来求我的,因为我这儿还有酒!”他摇了摇酒壶,“我等你来求我!”浪子不再言语,仿佛已嗅到那诱人的香气,仿佛面上亦有痛苦之色,他慢慢携村姑进入木屋。
  山中雾气渐散,红日已开。
  燕子李三盘膝而坐,又将山歌凄凉唱:“记得你让我几次痴痴空等,在那美丽的山沟沟,记得你要我把那星儿摘,你就愿走入我梦里头……”

--  作者:月满拦江
--  发布时间:2003-5-21 11:1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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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已将下,名门不愧为名门,那四十堂的子弟身躯依旧笔直如标枪。
  燕子李三相信此刻木屋中浪子一定身上有如虫啮,现在恐怕正苦苦支撑,他相信浪子一定不会支撑太久,他深知其中的痛苦,那岂能用言语表达!
  时光一点点流逝,夜色已临。
  燕子李三不得佩服浪子忍耐力,忍不住对木屋大声道:“何必苦苦支撑让自已罪呢?”木屋内无一丝声息,浪子居然连哼都未哼一声。
  与其让他受罪,不如一剑送他个痛快!燕子李三心道。
  然而自已为什么不能狠心给自已一剑呢?一个倩影自他脑中闪过,他的嘴唇已咬出了血。
  燕子李三拔出剑而起,走入木屋。
  剑呛然落地,他的人已在一刹那间僵住,冷汗从他的额头潸潸而落。
  ──就象见到天外来客。
  ──木屋内竟空无一人。
  他一直盯着木屋,木屋临山崖,跳下去只会粉身碎骨,另一面则受四十堂的包围,更何况山林中还有众多与他接应的好手。
  难道他也有遁地术不成,他想不出。
  四下人聚上前,悄然退去,山林中的人也走了。
  燕子李三没有再留,留也没用。
  他伫立,百思不解。
  难道他会跳崖自杀,不会,肯定不会。他不会让村姑陪他死。
                 
  ※※※
                 
  药书生王灵──小王灵药气神仙,如果浪子真是王灵和剑狐苏百灵的化身,岂不很简单,他为什么才想到呢?!天下又有什么毒能毒倒药书生!
  燕子李三手心湿湿渗出了汗,他兴奋是因为他觉得有了希望。
  他要找到浪子!只有浪子能救他!
  心意已决,他转身欲离去,然而他的身体又僵硬,几乎不相信自已的眼睛。
  他看见浪子一如往常的打扮,端坐在山崖之上,一手握刀,一手则挂一枯枝,一细线如发丝直垂崖底,宛如老翁垂钧般。
  但──山崖千丈,如何有鱼上钩,难道有会飞的鱼不成?
  燕子李三突然道:“我明白了!”他已猜出刚才浪子就是用这根鱼线带那位村姑攀下山崖,送走她后又借鱼线回到这儿。
  但是他又皱眉道:“我又不明白!太公钓鱼虽直钩,但仍在水中,可你这种钓法难道鱼会飞不成?”浪子笑道:“山崖之下是一个深潭,鱼线一直垂入其中。”燕子李三心下讶然,但又仍不住道:“你看不见深潭又如何知道啥时鱼上钩呢?”浪子:“天下万物本和谐,只要你心无杂念,凭这一根一线,了解深潭内的变化亦非难事!”说话间枯枝轻轻一提,鱼线笔直向上,不多时一条大青鲤鱼跃入眼帘。
  浪子腾出握刀之手,轻轻把鱼捉住。
  他的手离开刀的时候,满天的杀气亦随之消失。
  燕子李三一阵激动,因为浪子竟没有提防他之心,他只觉得对这位杀气凌人的刀客,平生出几多亲近。
  “能不能让我试试?”浪子递枯枝与燕子李三,燕子李三接过,闭眼,入静。
  可是他却发现他一闭上眼就想起许多事。
  这些事就像毒蛇缠绕他的心房。
  他的手已抖,额上已出汗。
  浪子叹道:“过去只是人生的一段经历,而不是一种负担,何必多想。”他探手以中食指轻抵燕子李三百会。
  刹那间燕子李三头脑只觉一片清凉,那些毒蛇般的心事也随之消失。
  “何必多想,何必多想”,他面上痛苦之色已消,心已如止水。

--  作者:月满拦江
--  发布时间:2003-5-21 11:1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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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缕极细小的感觉夹杂在山风中随鱼线枯枝传入他手中。
  鱼儿已上钩。
  兴奋之余,他唯一想到的是用力拉枯枝。
  但是他忽略了这只是根普通的枯枝。
  枯枝应手折为两段,系住鱼线的一段已向山崖下急坠。
  这是浪子的东西,不能丢了。燕子李三此时吸想到这一点。
  所以他出人意料竟跃起身子抓向下落的鱼线,他成功了。
  但他却无法回转,人亦如枯枝向崖下坠去。
  在这一刻他居然没有后悔之意。
  浪子已化成一条白影箭一般飞来,一把抱住燕子李三,夺下他掌中鱼线随手抛处,便已缠上一老松,鱼线吊住二人撞向山崖壁,浪子双足轻挫,已顺鱼线斜飞起,于空中画了一条单色的虹,飘然落下。
  燕子李三不禁由衷而叹:“好轻功!”浪子摇首道:“少年人总是那么冲动,你倒让我想起我一位旧知。”“谁?”“张三,醉鬼张三!”“昔日神刀堂第一刺客!”燕子李三眼神流出向往,“若我能死得如他那般轰轰烈烈,死又何憾!可是我不能,我还有很多事未了结,这些事我一定要完成!”他面上又呈痛苦之色。
  浪子微笑:“他其实还在人间,活得很好。”“真的?!”燕子李三怔住,复又大笑,拍掌叫好:“我就知道这种人有九条命,死不了!”浪子眼中现出温暖之色:“受世人唾弃的酒鬼张三如果知道有你这一位燕子李三,他活得一定会很快乐。”燕子李三:“那他中的毒怎么没事?”浪子:“他中的毒其实和我喝下的酒药性是一样的,世上本来只有他知道解毒的方法,但他现在又把法子告诉了我。”燕子李三眼睛亮了,可那句话却一直羞于出口,急得挠头,脸都红了。
  浪子笑了,招手道:“你过来,我告诉你。”于是燕子李三附耳走近。
  于是浪子在他刚走近时,闪电般出手,闪电般点了他身上十六处穴道。
  浪子的声音突然又变得冰冷:“那一碗酒我走出去便吐了,我没有解毒的方法,但是我知道罂粟不过是一种迷药,对付迷药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忍受!你若能忍受住第一次,你也就能忍受住第二次,等你忍受过三个月后,迷药自解!”“但这三个月,你每隔一天便要活在痛苦之中!每一次就足以令你自杀!”“今天就是第一次,我点住你穴道,只是不想让你自杀!”“明天你要在丰都城方圆百里找到一座最高的宝塔,那个躺在塔顶顶着太阳睡觉的人,他叫阿七。”燕子李三眼中盈泪,是因为恐惧──谁都不能形容这将是种什么样的痛苦。
  浪子大步离去,他的眼中亦有了泪光──因为他知道这种痛苦足以让一位不惜抛头颅洒热血的盖世英雄屈膝求人。
  但是他也知道,正是这种最深的痛苦,才能造就一个人最顽强的意志。
                 

--  作者:月满拦江
--  发布时间:2003-5-21 11:1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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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剑狐出剑
                 
  三日后,夜,冥山。
  冥山之上已掌起千盏灯笼,随风晃动,活像是山魈恶魔的眼睛。
  但今日之冥山,一改往日之阴森恐怖,反而到处是人声沸腾。
  而且来者并非烧香拜鬼者,尽是些背负兵刃的江湖豪客。
  不仅丰都城,就连丰都城几百里外颇有名望的武林中人都在这一日之中受飞鸽传书,快马而来。
  因为今日丰都城风传开一条爆炸性的新闻,那便是传言昔日浪子与一向神出鬼没传说中的人物苏百灵夜色将在这冥山之上一较高低。
  “想不到真有剑狐其人!据说那关系乐空空留下宝藏的匕首,‘小刀无情’就挂在他的腰间!”一人道。
  “那么我们确实错怪了浪子,误以为剑狐便是他的化名,下次若能再遇见浪子,我等侠义中人,一定不要忘了表示歉意。”一人摇头晃脑,竹扇轻摇,竟是那大言不惭却又跪于燕子李三之下的江南侠义四十堂之首领──葛明。
  三日未见,潇洒依旧。
  ……
  “追命大侠到了!”不知谁喊了一声,四方便响成一片,“追命大侠到了!大侠也来了!”众人都围聚过来。
  免不了一阵江湖人的客套,追命果然仙风道骨,非凡人所能及,身旁那美娇小的姑娘自然是他的爱女温柔。
  就在马屁熏天之时,平地突然刮起一阵大风,顷刻把山上灯笼尽吹灭,明月亦被乌云吞没,四下漆黑一片。
  几声雷鸣之后,不少人已发出惊呼。
  这毕竟是冥山,专门供鬼的地方,而山魔鬼怪,好像就喜欢在黑暗中活动!
  闪电之中,那随风而动的树影,分明就是山鬼的利爪。
  雨已经落了下来,却有一张灯笼从冥山之顶燃起,风雨不灭。
  有人已奋不顾身向山顶狂奔。
  追命大声道:“请大家站在原地,不要轻举妄动!”有几个人止住了步子,不明其意,但稍一想,这冥山之顶哪来的灯笼,莫不是鬼火!于是,赶紧回转。
  但另有二人已冲入山顶,走在最前面的,居然就是葛明。
  众人心里突然起了不祥之兆。
  猛然两声惨叫,虽然夹杂在雷声,久练耳力的江湖人还是听得清清楚楚,众人心中均是一懔,不由暗自庆幸未冲出去,否则恐怕已如他们二人一样被山鬼吃掉!
  追命道:“各位小心从事,以不变应万变。”众人凝神应敌,但老天弄人,雨却停了,云散月现。
  冲上山顶的二人却再也未能回来。
  山顶灯未见,追命宝剑在握,率众人稳步走向山顶,如临大敌。
  灯高挂,灯下是两男一女,正少年。女的素服淡妆,撑把纸伞,半掩住面庞,握伞柄的手指细长洁白,宛如久绝人世的嫦娥下凡。男的一人抬首望月仿若悠然自得,一人低头思索仿若黯然神伤。
  冲上山顶的二人却不见了尸首。
  “三位好毒的手段!”追命按剑冷声道。
  望月少年低头注视追命,目中尽是讥诮之色:“你在跟谁说话?”追命道:“难道阁下还想抵赖不成?难道那几声惨叫不是拜你所赐?”少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追命:“杀人偿命此乃天理,这世间有我在的一天,我便要维护武林正义!”少年皱眉道:“好臭好臭,谁在放屁?”追命脸已铁青,剑身一拍,冷声道:“你莫要后悔你说出此言!”少年剑一挑:“老匹夫有种上来试一试我的锋芒!”追命大笑:“老夫追命空负侠名,但从艺至今,还未遇过有任何锋芒压倒过我八尺之身!”追命宝剑出鞘,须发随风,剑意随人意,换了几种潇洒的姿势:“年轻人,我让你三招。”少年人第一剑突然间便势如破竹狂风掠至眼前。
  追命拈须微笑,身如古松屹然不动。
  剑气已在瞬间消失,虚招。追命早已看出少年招才已老。
  第二剑颤动着划起千百个漩涡一个个套向追命。
  追命居然还是未动。
  漩涡又在刹那间消失。
  这不是虚招,你一动便进入漩涡中的圈套,你不动剑法却自破。
  不动乃大动,大动乃不动,这些岂非天地间最平凡却又最奇妙的道理。
  少年已现出佩服之色,第三剑已如飞絮,轻灵而又飞速,直取狼追命首级,这才是真正一剑!
  追命闪身闪躲,身形也不慢。
  但少年的剑已毒蛇般盯住他的咽候。
  飞絮本来就是飘忽不定的,你根本无法躲闪,剑已迫在眉睫。
  唯一的办法就是还击。
  好大侠,临危不乱,曲指于胸前,微微一弹,一股劲气便撞上少年剑身,逼得剑偏开几分。
  然而就是这一个小动作,这几分之偏,他已轻而易举从容避开少年的夺命之剑。
  四下之人一片叫好,丝豪没有瞧见这一指之作。
  少年当然明白追命不遵守诺言,冷笑道:“大侠果然是大侠,说话果然像放屁!”追命一声大喝:“三招已过,看剑!”剑已如飞芒。
  少年闪身。
  追命的剑却一剑继一剑,一剑快一剑,一剑狠一剑,不愧为追命二字。
  少年左避右闪,险象已露,追命轻弄一个破绽,剑虚引向左,一只左拳早已蓄满尽气正得一拳击出。
  此时,那撑纸伞的女子突然低声道:“阿七,你去叫阿五别玩了。”阿七自然是那垂头黯然的少年,阿五自然是与追命游斗的少年。
  本来垂着头的阿七突然动了,一闪便已挡在二人之间。
  于是追命本来击在阿五胸口的左拳便结结实实击在阿七的胸膛。
  这一拳击在阿七胸膛上居然只有“卜”得轻轻一响,软绵绵仿若毫无力道。
  但追命运用的却是江湖中最厉害的“柔拳”。
  柔中见刚,他相信这一拳必已重伤阿七和心肺。
  阿七垂着头,脸上突然有一层淡淡的紫气一开而散,他抬头对追命笑笑说:“我叫阿七。”然后他若无其事地转身,对阿五平静地说:“不要玩了。”阿五退下,追命却骇然色变。
  ──难道这其貌不扬的少年穿了什么能抵抗内劲的奇珍异服!
  ──难道这举不惊人的年青人有着深不可测的内功?!
  他宁信前者。
  众人已欢呼:“不愧为大侠,手下留情点到为止!”想必只当追命未使出全力,故意谦让这叫阿七的少年。
  “咦”然一声,那一直静然不动素装撑伞的姑娘突然盈盈走到追命面前:“你就是江南大侠?!”追命微笑道:“朋友看得起而已,追命不过一介武夫。”“──追命──,你是不是有个女儿?”“小女温柔。”温柔酥胸一挺:“就是我!”媚眼如丝,向四下乱抛。
  许多人眼睛都看直了,咽了口口水,差点连舌头都吞下去。

--  作者:月满拦江
--  发布时间:2003-5-21 11:1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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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姑娘放下伞来,一张苍白如纸的脸沾纸欲破,就听她茫然道:“温柔,温柔是谁?我又是谁?我究竟是谁?!”追命父女面色突然巨变,众人亦因姑娘的美丽而目瞪口呆,只觉温柔和她比起来,只配是个擦桌子的丫环。
  有人淫笑道:“你是谁,你就是我未过门的妻子!”那姑娘一脸茫然,“我真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对,对极了,你就是我的妻子!”居然有一莽客狂笑着凑上前伸出一只脏手想捏姑娘吹弹欲破的脸。
  但是,这只手伸出之生,就再也未能缩回去。
  一柄快剑已削断他伸出的脏手。
  快得几乎让人感觉不到痛苦。
  正是阿五。
  莽客还在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
  突然他就看那只掉在地上的断手。
  大笑便突然变成了惨叫。
  龙吟。
  他的惨叫被一声刹那而来的龙吟声淹没。这龙吟竟使众人心神一震。
  声从山顶高塔顶处传来,众人不顾这断腕的莽客,齐向塔顶望去。
  月光之下,只见一道胜似闪电的剑光,一身影穿行月影之中,飘呼不定,形如鬼魅。
  “──剑狐──浪子──”人群向塔顶涌去。
  追命却在此刻一剑刺向那素衣姑娘的胸口,出剑之速,丝豪不逊于阿五。眼看长剑已将穿姑娘纤细的身子而过!
  他相信万无一失,这样的一剑他至少已练过三十年,所以他对这一剑的方位、速度及力道无不满意。
  如果说真是万无一失的话,这一次就应该是第一万零一次!
  因为他的方位突然偏了,他剑上的力道也突然消失!
  就好象是一只小蚂蚁的力道从剑尖处传来,瞬息间把他的内劲化解为无形。
  那是一柄柏木短剑,灵蛇般游动于阿七的五指之间,也正是这柄短剑在这生死一线的时候不偏不倚电光火闪般钉住了追命的剑身。
  -─如果追命的剑是毒蛇的话,那么短剑就钉住了这条毒蛇的七寸。
  但这是柄精钢的宝剑,没有穴道更没有七寸。
  世上若还有这种奇妙的武功,就一定是瑜珈。
  “剑狐,你就是苏百灵!”阿七还是笑笑,平静地说:“阿七就是苏百灵,苏百灵本来就是阿七。”追命面上肌肉抽动:“你怎么到丰都城来的?”阿七笑笑,“当然是走进来的。”追命语塞──难道丰都城布下千军万马,他就这样堂而皇之走进来!
  他注意到苏百灵的脸,静如一张展平的纸。
  ──纸可以折成许多东西,苏百灵也是。
  ──如果他扮成一个挑粪的老头,你绝不会怀疑。
  如果他扮成一个贵公子,你也不会怀疑。
  ──因为他是人中之狐!

--  作者:月满拦江
--  发布时间:2003-5-21 11:25: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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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命大侠是不是想杀人灭口?!我奇怪为什么当初你为什么不将她一起杀了,药物虽然能控制人的记忆,但世上终究有些东西是忘不了的。“追命剑头一转:”现在还不迟!“一柄长剑径取姑娘首级。
  苏百灵的柏木短剑也便闪电般迎了上去,同样的方位,却又同样把追命的剑招累描淡写化解。
  灯火下,追命的长剑愈出愈急,苏百灵的柏木短剑却使终粘住追命的剑身,身形亦随长剑左飘右转伸缩不定,灵活的只怕真狐狸也自叹不如。
  追命暗自心焦,长剑忽一撒手,弃剑而双手成掌,一团白气于双掌间散开,掌已虎啸般击向素装姑娘。
  他自信这双掌下去足可以让一座小山也晃上两晃。
  素装姑娘依旧撑着纸伞,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
  追命双掌飞速,但苏百灵更快。
  指尖一挑短剑已弹入半空,身形已影子般迎上,双掌击出。
  就在此刻,又有把剑蛇蝎般刺向苏百灵的背脊──是温柔。
  她一动,阿五也就动了──他早就注视着温柔的一举一动。
  他长剑一格,便封住了温柔的去路。
  阿五的眼睛中竟有种强烈的厌恶之色。
  苏百灵双掌粘上了追命的双掌。
  然后便有了很微妙的变化。
  追命只觉右掌力道又莫名其妙地消失,而苏百灵那似乎软绵绵的左掌,却突然传来一股与其右掌相当的力道。
  这竟与浪子的功夫相似,但却又更奇妙。
  “砰”一声,追命后退两步,须发皆张。
  苏百灵微笑伫立,面上一层淡淡的紫气一闪而没,右手探空处,柏木短剑恰好落入他的掌中,不差分毫。
  姑娘黯然道:“阿五、阿七,我要走了。”苏百灵:“追命大侠若没有什么事,小生先走一步,再见。”转身与阿五跟着素装姑娘下山而去。
  追命呆立在那儿,面上已无血色。
  温柔道:“他真的是剑狐?那塔上的人又是谁?那先前的刀客真是浪子?那阿五又是谁?”这几个人之间,竟似乎有一种奇妙的联系。
  追命道:“不管他是不是剑狐,他也一样都下不了山!”

--  作者:月满拦江
--  发布时间:2003-5-21 11:2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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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到达塔顶之时,却看不见有什么剑狐,什么浪子,有的居然是起初失踪的二人,其中一人便是葛明。
  二人嘴张大得可以一口吞下一只烤猪,眼睛瞪如熊猫,却有血水从眼中不断流下,竟是瞎了。
  众人间询他们二人看到了什么,他们的回答却始终只有三个字:“不可能,不可能!”据说他们二人至死都未说出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眼睛是怎么瞎的。
  于是后来江湖上就有人传言他们二人确实看见了这旷世一战,只不过因为见到有这么快的剑、这么诡密的身形以至不相信自已的眼睛而自残其目的。
  而这一战到底是怎样打的,结果到底如何就传说的更玄了。
                 
  “江南一带,看来这追命已深得民心,万人敬仰,谁都不会怀疑他的身份,要揭开这个阴谋并非易事,你现在记忆未全复,我想,你还是先跟阿五找一个地方避一避。”苏百灵边走边道。
  “不,我不走,阿七,我要跟着你!”姑娘望着苏百灵,眼中柔情一片。
  苏百灵叹道:“要知你才是真正的温柔,他的独生女儿,燕子李三是你青梅竹马的朋友,自然会照顾好你。”温柔惨声道:“我不知道,我也不愿知道,我只知道阿七你听我的话,对我好。”阿五垂头不语,却在面上扯下一张人皮面具,正是愁容满面的燕子李三。
  三日不见,他已消瘦许多,两天一次的痛苦必竟非常人所能忍受。
  苏百灵长叹一声,欲言又止,因为──他突然发现这一条他们上山时平坦的小路,却在前面凭空多了一道宽二十丈多的悬崖!

--  作者:月满拦江
--  发布时间:2003-5-21 11:2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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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山,冥山,难道真有山魔鬼怪吗?!燕子李三面色已变,苏百灵亦不能平静。
  空气中突然弥漫出许许多多的雾气,冰冷而具腐朽之味。
  “闭息!”苏百灵一声长啸,扬手处,一支烟花炮竹飞弹上天爆开来,现出一柄颤动的小银剑。
  一阵马蹄声从远至近,一阵风过来,一匹白色神俊的马儿已停在三人面前,前蹄微抬,一声轻嘶。
  燕子李三不禁面露赞色。
  苏百灵从怀中掏出一瓷瓶,倒出三粒药丸,两粒分付给温柔和燕子李三,另一粒高高抛起,一声口哨,那白马便轻轻一跃,将药丸接入口中,颇通人性。
  “药性只能维持半个时辰,李三,你带温柔乘马快先走!”“不,我要你一起走!”温柔跺脚。
  “你呢?我可以助你。”燕子李三道。
  “你难道不相信我手中的剑吗?况且你自已”,苏百灵正色道,“我如果不在,你自已也要坚强,还有很多事要靠你自己做。”燕子李三别过头来,抱温柔上马:“好,老地方等你,你一定要来,温柔现在最需要的是你!”苏百灵转身不忍看他痛苦的表情,轻拍马颈:“多情马,多情马,快去快去,见到漂亮的姑娘莫再多情!”白马飞似而去,临悬崖处一跃腾空而起,自有苏百灵轻轻在马股后一推,白马负二人已稳稳落在悬崖对面,绝尘而去。温柔的哭喊也转瞬不见。
  山崖这边,浓雾中已有不知多少个灯笼于四面八方聚向苏百灵。
                 
  四、冥山主人
                 
  苏百灵就在这浓雾中突然仰面倒下,药丸只有三粒,他竟舍了给心爱的马儿吃,因为他知道,若不是这匹名叫“多情”的马儿,他已经死了多次,而且,今日若不是这匹马儿,他们三个人可能一个也逃不出去。
  灯笼聚在他倒下的身旁,浓雾竟奇迹般很快消失。
  而且,更令人惊讶的是,那本已封死去路的山崖竟也奇迹般不见了,唯一古树,削了皮的树干上,血淋淋三个大字:“鬼门关”!
  一群持灯笼披白麻衣之人静侍一旁。
  “剑狐,剑狐,少了那白马儿,你只能是条死狐。”一苍老而略带哭腔之音。
  人群中有四人抬出一口做工上好的棺材,将苏百灵尸身抬入,合上了棺盖。
  人群中抬着棺材下山去,居然有人、用乐器奏起了送葬之乐。
  有苍老而带哭腔的声音在唱:“鬼门关门迷魂雾,从此不受人间苦,断头崖前断头客,有人不做偏做狐……”一行人在鬼王庙前停下。
  烛光飘摇,一老僧盘坐于大堂,口中喃喃有词,不知念什么鬼经。
  一人走出队伍,推门入大堂,面老僧而稽首道:“罪人已入地狱。”“抬进来。”棺木抬入,一行人离去。
  追命从内堂转出,拈须道:“聪明的脑袋不长毛,大和尚还是你厉害!”“这功劳归于我幽冥圣主!”老僧面朝一青面獠牙的泥塑像恭恭敬敬敬磕了三个头。
  追命笑道:“不知大和尚用的是什么法术把这条狐狸手到擒来?”老僧笑道:“圣主神刀断山路,迷雾招魂魄,若没有那匹白马,只怕三人一个都不能逃脱!”追命大笑点头道:“不错,不……”他突然面色大变,健步纵到棺材之前,一掌击下。

--  作者:月满拦江
--  发布时间:2003-5-21 11:2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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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然一声,碎木横飞,有断石开碑之力,却哪有苏百灵的尸首。
  老僧一见亦面如土色,冷汗潸潸而落。
  棺木中一纸飘出,老僧伸手接住。
  上书:鬼王庙内鬼秃驴,从此要受人间苦,大侠不是真大侠,有人不做偏做猪。
  ──苏百灵拜上。
  老僧驴叫道:“他是如何逃脱的?”追命脸已呈猪肝之色,恨声道:“这条狐狸精通瑜珈,自然有龟息之术,你这条秃驴那点什么骚屁又怎能臭得死他!”老僧却已连驴叫都叫不出,一个劲向泥鬼塑磕头,口中不住说道:“圣主恕罪,圣主恕罪。”仿佛生怕这泥塑会跳下来罚他似的。
  忽听一人悠然道:“追命大侠,冥山主人,你们两个一个猪叫,一个驴叫,真像在唱大戏。”老僧,追命大惊,徇声处,那倚在门旁面带讥笑的少年,不是苏百灵又是谁?!
  ※※※
                 
  老僧、追命几乎是在同一刻以最快的速度集毕生功力于双掌之上,分攻剑狐左右侧。
  两大高手夹击,气势已如山倒。
  看来苏百灵只有闪避。
  可他偏偏不退,他只在二人靠近之时伸出左右手分用小指指甲往二人手腕上一划而过。
  然后,老僧与追命的双掌不知为何便莫名其妙碰到了一起。
  “轰”,二人均被震到一丈开外,气血翻涌,喘息如牛。
  苏百灵却还悠闲地站在原处,故作讶然道:“两位好深的功力!”老僧与追命一使眼色,这次学了乖,二人分前后攻向苏小灵。
  苏百灵却不出招架,仅是古里古怪地扭动着身子,却恰好避开二人一前一后连续不断的凌厉攻击。又仿佛故意与二人玩笑,不时扮几个鬼脸,有时甚至坐到老僧刚才坐的蒲团之上,双掌合什,高念一句:“我佛慈悲。”现在,他又纵身跳向这尊凶神恶煞的泥塑。
  有时候说生死一线,成败决于一刻,绝对不是夸张。
  就一刻就是足以改变苏百灵的一生!
  若说他是条狐狸,这一刻他几乎就成了条死狐狸,如果不是这一刻他看见老僧的眼睛亮了一亮,如果不是他这一刻鼻中嗅到一点泥塑身上除香火之外的味道的话。
  这味道很奇特,让苏百灵想起了以前一段灰暗时光里,那间木楼里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
  ──泥塑的身上,怎会有这种味道?!
  所以苏百灵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在靠近泥塑的这一刹那扬了扬手,柏木短剑已射向泥塑的鼻子。
  果然,泥塑动了,这一动就足以令地动山摇!
  一股气震山河的劲气山洪般暴发出来,苏百灵已被震飞了出去,把庙顶撞破一个大洞,跌倒在鬼王庙之外。
  若是没有这柄柏木短剑,苏百灵岂不震为粉芥。
  “泥塑”跳将下来,大声道:“追!”声如洪钟,身高八丈,他才是真正的冥山主人!
                 
  ※※※
                 
  苏百灵跌下之时,只觉全身骨头仿佛也都碎了。
  这人竟是他平生所见内劲最强之人,而且,他练的是硬气功!
  瑜珈术最要命的克星,便是硬气功!
  而且,那人轻功似乎也不弱,“追”字出口,人已到屋外。


--  作者:月满拦江
--  发布时间:2003-5-21 11:2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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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百灵强忍百骼剧痛,飞奔而走,自然是用尽余力!
  身后呼吸可闻,更有破空之音传来,苏百灵扭动身子,以避暗器。
  没有暗器飞来,但头上发却凭空削下一缕。
  ──敢情这恶鬼般的巨人用的是“一气指”。
  杀人于无形,硬气功极难练的“一气指!”苏百灵只有一头扎入密林,避大道,以身躯之轻巧灵活扭转,逃避这身高马大行动不便的巨人。
  身后的树木竟“哗啦啦”一片片有如山倒,但巨人的身形终究还是受阻,苏百灵的身后也渐渐没有了声息。
  苏百灵不敢停留,嘴角已渗出了鲜血,他出手疾点胸口五处要穴,不让鲜血喷出。
  眼前突兀现出一大户人家,苏百灵不假思索便飞身过墙而下。
  谁知他这一跃下,却被一人面对面拦腰抱住,令他动弹不得。
                 
  ※※※这个令他动弹不得人,不是个顶尖的高手,或许连一只鸡都不敢杀。这是个少女,这竟是个全身上下不着一缕的少女。
  长发,圆脸,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有如阳光。笑得很美,美得令苏百灵忘却了痛苦,几乎不敢逼视。
  但他还是眼睁得大大的,因为他是个男人。
  他注意到这极美的女孩有一对坚挺小巧的乳房,就在这两只令他心动不已的乳房之间,居然用鸽血刺绣着一支美得让人心颤的玫瑰。
  苏百灵只有不动,因为他不敢用手把女孩推开,你说他要推得话往哪儿推才好?!
  女孩笑着说:“你从天上下来陪我玩的吧,你真好!”她把苏小灵抱得更紧。
  苏百灵鼻尖已渗出汗珠,他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他已感觉到了点什么。
  “我?陪你玩?玩什么?!”一向巧舌能辩的苏百灵竟然说了句很笨的话。
  正当他手足无策的时候,幸好有人来了。
  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妇人。
  就听她唤道:“粉儿,过来,莫把客人吓了!”那少女这才极不情愿地松开双臂,怯怯道:“娘,我要玩嘛!”苏百灵长吁一口气,笑了。他笑的时候,嘴角便淌下一丝鲜血。
  “我能不能找个地方睡一睡?”苏百灵似乎连说话的力气也将耗尽。
                 

--  作者:月满拦江
--  发布时间:2003-5-21 11:2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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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凝视苏百灵片刻,道:“粉儿,带客人去客房,客人要休息。”一张满溢少女幽香的床,苏百灵躺上去的进候眼睛已紧闭,牙关已咬紧。然后他全身便罩上一层淡淡的紫色,水波般飘呼不定,汗水已湿透了他的衣服。
  有一双轻柔的小手,不时轻轻替他擦去额头的汗珠。
  一夜平静,居然没有冥山的人找过来。
  紫气消失之时,苏百灵就睁开了双眼,这双眼已明亮如初。
  他第一眼就看见了粉儿,粉儿这次穿了件衣裳,薄如蝉翼,如果要说有什么效果的话,那就是比先前一丝不挂更具诱惑力。
  于是苏百灵就很快闭上眼。
  “我娘说我穿了衣裳才能跟你玩,你的汗珠怎么是紫色的,把这手绢都染紫了!”苏百灵心中一阵感动,睁眼注视她清澈如水的双眼,柔声道:“谢谢你。”当他注视她双眼之时,心里便不再有什么邪念。
  ──一切邪念都被她清澈如水的双眼所洗干净。
  “公子醒了。”美妇人走进房内。
  “苏百灵多谢夫人相留一夜!”美妇人动容:“可是江湖传言的剑狐苏百灵?!”“惭愧,不知贵府何地?夫人贵姓?”“此处乃冥山后院,你叫我冥山夫人就可以了。”“冥山夫人!那鬼王庙内身高八丈的巨人又是何人?”“是我夫君。”苏百灵轻目向粉儿,叹息,仿佛在诧异这玉琢似的粉儿竟有如此一个凶神恶煞的父亲。
  这次诧异的却是冥山夫人,“你不怕?”你不怕我夫君找上门来?“苏百灵笑了:”我怕,但有夫人在此,小生就不怕了,小生犹记昔日乐时空临终托咐小生的一朵玫瑰,一把小刀,现在刀已在此,玫瑰也终于找到!“冥山夫人颤声道:”阁下难道真是先夫临终托咐的恩人吗?!“苏百灵微笑依旧,冥山夫人却似站立也不稳,泪光莹莹:”恩人请受小女子一拜。“侧身拜倒,当然,早已被苏百灵扶起。
  “小女子携小女粉儿寄人篱下多年,为的就是等恩人到来的这一天!”

--  作者:月满拦江
--  发布时间:2003-5-21 11:2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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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丰都城外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并不漂亮的山峰,却有一个漂亮的名字:玫瑰峰。
  传说很久以前,玫瑰只生在玫瑰峰顶,谁要能摘到那峰顶的玫瑰送给心爱的人,便会得到心爱人的心。
  所以不知多少痴情男儿冒奇险登峰采花,玫瑰峰上该不知埋葬了多少个痴情好男儿!
  现在,当苏百灵就站在玫瑰峰上。
  他正在奇怪,为什么玫瑰峰顶没有一支玫瑰。
  莫说是玫瑰,连一根草都没有。
  他又笑了,不过笑得有点苦涩,难道他也想采携一支玫瑰送给心爱的人?难道命中注定他得不到心爱人的心?!
  粉儿这回乖乖穿了件厚厚的长袍,她受不起这冰凉的山风。
  “这孩子,偏偏是个先天痴呆,乐门之后不能手诛杀父仇人,是我多年的遗憾!”冥山夫人顿了顿,“你说小刀无情的秘密,真的就在这座山峰之上?”苏百灵从怀中取出一把小刀,轻抚刀锋:“我也不知这刀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话未完,刀尖却不住颤动起来,仿佛便要脱手而出。
  苏百灵惊呼:“看这刀带我们至何处!”顺刀的指引,一步步向前走去。
  然后刀将他引入的,是一片光秃秃的悬崖,苏百灵呆住。
  “难道要我们跳下去?!”冥山夫人道。
  苏百灵持刀凝思不语。
  “我知道了!”冥山夫人道。
  “什么?”“你把刀拿来。”苏百灵依言递去。
  冥山夫人接过,道:“这把刀……”她突然一个失手,刀向深崖坠去。冥山夫人急伸手去拿,刀已在手,却不料脚底一滑,自已也摔了下去。
  人在此时,通常都想抓住些什么的。
  冥山夫人抓住的是丝毫不会武功的粉儿,粉儿一声尖叫也随之滑向深崖。
  苏百灵便在这一刹那抢过粉儿抓住冥山夫人的手,把她给拉了上来。
  就在冥山夫人从死亡之线拉回之时,她突然用江湖上最狠毒的罗刹三绝腿“砰砰砰”连续三腿踢在苏百灵的背上。
  一腿断骨,两腿断气,三腿经脉寸断!
  苏百灵抱着粉儿一齐跌入山崖深渊,那一刻他看见山崖壁上有一支刀刻的玫瑰,和粉儿身上的一模一样。
  而这支玫瑰,只有跌下山崖的人才看得见。
  许久,山崖之下传来一声闷响。
  冥山夫人站在山峰上手持小刀无情得意狂笑着,身后,渐渐走出一巨灵神般的巨人,正是鬼王庙的活泥塑。

--  作者:月满拦江
--  发布时间:2003-5-21 11:2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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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苏百灵比狐狸还精明,他和那死鬼的女儿一样傻,几块磁石就把小刀无情轻而易取骗得!”冥山夫人笑道。
  “主人英明!”巨人垂首道。
  冥山夫人咯咯笑着,媚眼如丝,一只手水蛇般缠上巨人有腰。
  巨人呼吸已粗,突然一把抱起冥山夫人。冥山夫人笑得更甜了:“看你这熊样,有了这把无情小刀,我们还愁……”她举起小刀,突然野兽般地尖叫,跳起。握在她手中的竟是一把苏百灵常用随地取材而削的木制小刀!
  小刀上刻有一行字,“山石冰冷,二位狗男女不如去找一张床──苏百灵拜上。”
  冥山夫人的脸色比这寸草不生光秃秃死灰色的山峰还要难看,她尖叫:“去,去谷底!”他们在谷底找到的所有生物,除了几块青苔,便是一只腐烂的死山羊和差点咬上冥山夫人细腿的响尾蛇。
  “招集人马,给我封锁玫瑰峰每一个出口!”冥山夫人大叫。
  五、断肠玉液
                 
  丰都城内最宽敞最热闹的一条街,是通向冥山鬼王庙的。
  传说这条街在鬼王庙发怒时就会像人样涌出血来。
  这时候丰都人就会找来一个处女在冥山上火祭以求鬼王息怒。
  血腥。
  浪子足下的白布鞋已被血染红。
  整条长街一片血腥,难道真应了古传说?!
  浪子依旧向前走去,他走的方向,是冥山,这也是他本来要走的方向。
  已到冥山,一阵愣响,他看到成百上千个丰都人披麻衣跪倒在地,面一神坛而拜,神坛下是上好柴木,神坛上绑着的是一名昏迷不醒的女子。
  火已点燃,人群开始欢呼。
  火苗窜得飞快,就要烧及这可怜的女子。浪子静静地站着,静静地望着这一切,他知道这必定是个圈套。
  火很快就窜到女子衣上,她的头发已被火燃着,人亦舒醒,开始了无谓的挣扎,尖叫。
  浪子突然感到了羞愧,你到丰都城来什么的,不就是为了救人,如今怎能见死不救!刀握紧。
  所以如果这是个圈套,他钻定了。
  身形一闪,已钻入火苗之中,一刀砍断绑着女子的粗绳,抱起这女子便纵身离去,一跃十丈。
  他知敌人要攻的话,这一刻便是最好的时机,所以他展生平轻功绝学,以最快的身法离开。
  可惜他还是算错了一点,就是他设想的敌人,没有包括这头发已烧光,身上烧起许多水泡的女子。
  这女子就在他飞奔之时,用一把匕首用很特别很轻巧的手法从浪子背后的至阳穴插了下去。
  浪子跌下去的时候,一串血花随之扬起,和长街上的血一样红。

--  作者:月满拦江
--  发布时间:2003-5-21 11:2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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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冥山夫人的三腿能至苏百灵于死地的话,苏百灵至少已死了三百次。
  浪子也是。匕首插入死穴,但方法还是有几种,譬如说,移穴¥¥。
  据说剑狐苏百灵就有此术。
  这几种方法,浪子恰好也会其中的一种。一种最直接的法子──不让刀刺进去。
  敏感的神经,在匕首刺入肌肤一寸之时,已命令肌肉夹住了刀刃。
  这不是什么绝世的武功,可以说这仅仅是一种本能。
  ──能救命的本能。
  可惜,许多武林人弃之不顾拼个你死我活去寻什么武林秘籍,他们得到的,往往是一只棺材。
  女人挣脱浪子逃开时,浪子竟没有追,他立定后拔出匕首脑中就感觉有一点昏,流一点血他并不在乎,显然,匕首上喂了毒。
  这时他就看见一位负剑的长衫客,走的步子相同,每一步跨出的时间也是相同的。他戴着一个古怪的青铜面具,一双眼睛却亮如秋水。
  “你是浪子?”“是”。
  “你是不是觉得四肢无力?”“是”。
  “你是不是还能走路。”“是”。
  “跟我走,否则杀了你!”长衫客转身飞奔,步伐与来时一样,每一步跨出的时间也是相同。
  于是浪子赶紧跟在其后,仿佛真怕被这长衫客一剑刺死。
  墓地,长衫客停下。
  绿草连青山,青山接白云,倘若有天外来客不知其为墓地,定会称赞这是一片好景色。
  风静草不动,一只大鸟飞起,以示不甘寂寞。
  浪子目随大鸟,口中轻声道“好!好风景!”长衫客盯住浪子,淡淡道:“好景不常在,好花不常开,好人不长命。”“好人不长命?”浪子微笑。
  长衫客口气淡淡的:“匕首上毒,就是‘断肠玉液’”。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浪子的表情却已刹那间凝固,仿佛从温暖的情人怀中一下子跌入冰冷的地狱。
  和鹤顶红一样,断肠玉液有一个很诗意的名字,但它的毒性又何止鹤顶红十倍!
  当年乐空空求遍天下名医,吃尽天下奇珍,却也免不了肠穿肚烂!
  就连一向“小王灵药气神仙”的王灵也束手无策!
  断肠玉液,英雄断肠!浪子人已僵硬。

--  作者:月满拦江
--  发布时间:2003-5-21 11:3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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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道在墓内,冰冷而潮湿。浪子睁大眼睛,也看不见一点东西。
  所以他忍不住道:“难道毒性已到了我的眼睛。”长衫客拉着刀客的手,冷声道:“这里到处是雾气,夜眼再好也无济于事!”浪子于是知道为什么长衫客的步子是那样的古怪。他的每一步必经过精确的计算。
  也不知转了多少弯走了多少路,长衫客突然说:“到了。”灯在浪子面前燃起,有一人在灯前孑然而立,人在飘渺雾气中。
  “他就是要见你的人。”长衫客转身离去。
  浪子走近灯,立住。背影,那人白发长及肩,身上的衣服烂已见肉。他转过身的时候,相信每个人都以为见了活鬼。
  瘦得见骨和脸,眼深陷,又尖又长的指甲,两条铁索链从双肩琵琶骨穿过,脚上也缚有脚缭,一动之下身上便叮铛作响。
  “浪子?”“是”浪子发觉这古怪老人竟有种无法抗拒的威严。
  “你也怕死吗?”老人冷笑。
  浪子瞪着老人,突然笑了:“是的。”老人大笑,“好,好一个浪子,天下说自已‘不怕死’的‘英雄’都是狗屁,你比他们强多了。”天下何人不惧死,自负英雄敢说‘不怕死’英雄又有几个。
  “你中的毒是断肠玉液?”老人问。
  “好象是的。”“断肠玉液天下无解药,解毒之法只有一种,倒行经脉,聚真气于舌底精津、玉液二穴,有唾液涌出便吐出,毒液便排出少许。如此经常反复就好。”“多谢。”“你不用谢我,这种方法从来就没有人试过,所以没人知道是否会成功!”“请问前辈尊名。”老人双目一张,长叹,仿佛天下不尽寂寞尽在其中。
  “老夫追命!”江南大侠追命!
  ……
  “我呆在这儿,是为了赎罪。”“赎罪?!”“昔日我自负侠名,为民除害,却不料还是错伤人,铸成大错!”……
  “他就是乐空空,我以为他真如他人所说强奸良家妇女,偷抢天下之财,直至我一掌击成他重伤。方知他早中断玉液之毒,之后我经调查才知那些原本状告他的‘良家妇女’尽是娼妓,他偷抢天下之财也是劫恶扶良,救济天下苦难,且背负千古罪名在所不惜,老夫空负一个‘侠’字,比起灰蜻蜓乐空空,我又算什么东西?”“可惜等我找到解断肠玉液毒性的方法,他已经……”“从此,我无颜再见世人,唯借这一古墓面壁思过,以度余生……”“那你的女儿?你可知她正在地狱之手!你可知有人冒你之名迷惑天下……”“这正是我见你的目的,即然我不愿再见世人,唯借少侠之手……”……

--  作者:月满拦江
--  发布时间:2003-5-21 11:3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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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刀舞凌波
                 
  夕阳还在,山崖还在,小屋还在。
  主人却未归。
  村姑就在小屋旁手捧一叠整洁的白衣,眼泪已挂满面颊。
  浪子走后,她每日都来到这儿等他回来,手里的衣裳就是为他他特意缝制的。
  然而浪子始终未回来,她知道浪子或许永远都不再回来。
  正当她哭得伤心,正垂首用衣袖擦脸上泪水,她的眼光就看见了那个令她牵肠挂肚的人。
  浪子就从夕阳下走来,那件很旧很黄的白衣,那柄黑色的大刀,那高卷起的衣袖,那只握刀很有力的手,那头乱发,那神闲气定的大步子。
  这一夜,浪子就住在那简陋却温暖的小屋里,柔软而舒适的干草上。
  这一夜,村姑也未回去,居然也住在这小屋内,那柔软而舒适的干草上。
  这一夜,他们谁也没说话,但据说这一夜并不宁静,据说那草总是响,是不是有条蛇在里面?据说村姑总是呻吟,是不是被蛇咬伤了?据说浪子总是在喘息,是不是在捉蛇?
  ……
  第二天村姑醒的时候,浪子已经走了,留下的唯有那叠白衣。
  她又哭了,她知浪子这一去再不复返。
  但突然她发现这叠白衣是浪子换下的旧衣服时,她将其抱在怀中,含着泪笑了。这笑容有一点凄凉,以及有一点别人无法理喻的东西。
                 
  ※※※
                 
  八月初一。江南四十堂新首领金枪小霸王醉于青楼,刀光一闪,身首异处,死于软榻之上,温柔乡里。有人见一人持双刀,绝尘而去,状如凌波仙子。
  八月初二。追命府弟,家丁二百三十九人,除却丫环老人三十九人处,其余二百人暴毙,是被人割下首级……有人见一人持双刀,绝尘而去,状如凌波仙子。
  八月初三。冥山后山,僧人百余,一夜之间无声无息横尸于野,被人一刀割下首级。有人见一人持双刀,绝尘而去,状如凌波仙子。
  八月初四。晨,鬼王庙内匆匆走出一位老僧,独自小心地来到一所丰都城内的票房,这是“老财神”在丰都城所开最大的票房。
  “兑银票,折成珠宝”。
  接待他的是一位双目精光四射的老掌柜,那狡黠的笑容,分明是告诉老僧这是位精明的掌柜。
  老掌柜接过老僧的银票,漫不经心地一看一抹,白了老僧一眼:“等着。”便欲转身而去。
  “等一等!”老僧大叫,“银票拿过来,钱货当手两清!”老掌柜又白了老僧一眼,不知嘀咕了句什么,依言递过银票。
  老掌柜不久便捧出一只大木盒,一边走一边喘气,不住“老了,老了,搬不动了。”地说。
  老僧面露喜色,未及木盒放稳,便迫不及待打开了盒子,他的喜色一下子便成了惊诧。
  因为这么大的盒子,里面装的居然是只有一颗花生米大小的珍珠!
  “就换这么一点?”老僧眼睛已欲瞪破。
  “一百两银票换这颗夜明珠,外带一个锦盒,已经很不错了。”掌柜道。
  “一百两,瞎眼的老东西,我的银票是一百万哪!”老僧递上银票,瞪圆眼睛,“你瞧!”他叫掌柜瞧的时候,自已也看了看银票。然后他的眼睛就瞪得更大更圆。
  因为那张银票上本来很帅气的“万”字,不知怎么不见了踪影。
  “不知谁是瞎眼的老东西!不换算了!”老掌柜关上盒子抱起离去。
  老僧忽然想起了老掌柜刚才拿着银票轻轻一抹的动作。这里面必有古怪。
  老僧出手,扣住老掌柜的脖子,快似飞箭。
  他明明已抓到的时候,老掌柜突然滑倒。
  他抓在手中的,是一张人皮面具头套。
  从地上爬起来,已是一位皱纹满面的老妪。
  那竟是一掷百万要苏百灵死的老妪。
  老僧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
  “是你,为何捉弄老夫?”“我岂敢捉弄你,我要你杀的人呢?”老妪冷笑。
  老僧:“他难道未死吗?丰都城早已没有他的消息,他已死在玫瑰峰下。”“那么我呢?!”老妪突又用手往脸上使尽搓了几下,一层粉芥脱落下来。
  这下,老僧面上的表情已惊讶得比见了活鬼还历害。
  粉芥之下那张脸,有着不可捉摸的微笑,居然竟是苏百灵。

--  作者:月满拦江
--  发布时间:2003-5-21 11:3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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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僧大叫,突然抛下银票,发疯般奔去。
  穷寇莫追,苏百灵负着双臂悠然地站着,看着老僧远去的方向。
  远远的,晴朗的天空下,突然就出现了一片连续的光芒。
  这光芒的来源,是刀。一个人只有在运力极快时才会有这样的光芒。
  老僧的身形似在刀光中闪避,但不到半盏茶功夫,光芒已不见。
  因为老僧人头落地,魂归西方了。
                 
  ※※※
                 
  苏百灵微笑着看着一人从远处走来,双刀乱七八糟插在裤腰上,一件白衣上酒渍累累,一根狗尾草咬在嘴里不住晃动。
  人更消瘦,但一双眼睛却更明亮更清澈。
  苏百灵:“谁会相信今日杀尽地狱恶鬼的双刀侠客居然会是昔日地狱门下一微不足道的小生──燕子李三。
  这人就是燕子李三,他已永不再是昔日落魄街头沦为地狱门下之小丑的燕子李三。
  罂粟虽然使他消瘦,但却更使他坚强而自信。
  “我真的杀了他,他的武功,一向与追命相差无几。”“你是不是后悔当初为什么就不试试你的双刀?”燕子李三抬头,注视苏百灵,缓缓道:“不会,如果没有你和浪子大侠,我早已不在这个人世,功夫好也没用,一个人的成功最关键之处,就是要有信心!”浪子与苏百灵给燕子李三带来的,不是什么绝世的功夫,而是信心!正义必将战胜邪恶的信心!
  当年浪子独战毒娘子,苏百灵剑挑武当四木冷若霜游剑龙呤池,王灵醉戏陆上龙王之时,就是有着这样的信心,所以他们胜了。
  而燕子李三也有了同样的信心。
  苏百灵笑道:“想不到还有人喻你为凌波浪子,看你活脱脱一个无赖相!”“因为他们只见我的刀,不见我的人,刚才我已算过,杀老僧我用了三十七刀,其实他太过慌张,这三十七刀中我至少有三处破绽。”燕子李三面上一丝忧虑一闪而过,因为他知道面对的将是更强大的敌人。
  他拍拍腰间的双刀,继续道:“先辈们之所以不肯让我以这双刀为武器,因为这刀的名字就是凌波浪子,我还不算一个浪子!”“刀为凌波,人为浪子,二者配合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苏百灵叹息一声,目视远方:“浪子他一定已经筹备好了一切。”一切的意思,有时候就是了无牵挂。
  浪子是否真的能了无牵挂呢?
                 

--  作者:月满拦江
--  发布时间:2003-5-21 11:3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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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初四,鬼王庙老僧,死于去冥山之路,人头落地,有人见刀光夺目,一人绝尘而去,状如凌波仙子。
                 
  ※※※
                 
  “小刀本是无情物,玫瑰本是无情花,何必多情?
  钱财本是身外物,宝藏本是场虚空,何必多心?“──苏百灵拜上。
  当冥山夫人终于找到玫瑰峰上那支刻在石壁上的玫瑰并找到玫瑰下的山洞时,除了找到几只空了的大箱子,就是苏百灵留下的这张纸条。
  洞中很容易进去,箱子很容易打开,根本用不着小刀无情。
  小刀无情真正的秘密,就是知道世上有这么蠢的人。
  箱子一共七口,每事都刻有文字,诸如:“宝珠一千六百三十二颗济山东旱灾百姓。”“玛瑙四百七十五件,济广东水灾百姓”……
  有一口箱子是这样写的:“苏百灵代乐空空济江南苦难,慈善堂计夜明珠两千一百五十颗整。”如此看来,苏百灵早到过此地了!
  在冥山夫人算计苏百灵的时候,他早已设好圈套等着冥山夫人往里钻!
  在等到追命传来的消息说,冥山后院追合府第人马及那个老僧死讯时,冥山夫人简直要气炸了肺!
  初时是位温文雅尔的贵妇人,此时莫过于一只发疯的母老虎。
  但总算还听到一点好消息,那就是浪子中了圈套,中了断肠玉液之毒。断肠玉液天下无解药,除非倒行经脉。
  但倒行经脉乃武林之大忌,易走火入魔,纵不如此,倒行经脉一次,功力便减弱一层。
  所以,要么浪子已是死人!要么将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
  况且,苏百灵也受了她罗刹三绝腿!
  于是冥山夫人平静下来,用她很美而略带忧伤的声音说:“先夫,想不到你这么狠心……,追命,去告诉九公子,说山里的玫瑰花已经快开了,散布天下豪杰,说乐空空这老贼留下的宝藏已被苏百灵独吞。”

--  作者:月满拦江
--  发布时间:2003-5-21 11:3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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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地狱之门
                 
  若问这世上什么消息传播的最快,那一定是关于宝藏的。
  短短数日之内,关于苏百灵独吞乐时空宝藏的消息,已传遍整个江湖。
  小小的丰都城,在仅仅的几日之内,不知云集了多少英雄好汉。
  沈浪,就是其中一位。这是位正邪不分的人物。
  两年前,他曾被誉为江南四大名剑客之首,和昔日江北一带盛名的浪子不相仲伯,据说他很想与浪子一较高低。
  不知他这次来丰都城的目的,是为了找苏百灵还是寻浪子。
  丰都城最有名气的酒馆:九眼桥。
  九眼桥的酒,最好当然叫兰花酒。
  曾经武二郎痛饮三碗不过岗,但据说这酒喝一口就上头,一碗人就成烂泥了,神态已经成为兰花了。
  沈浪三碗酒下肚,非但没有成烂泥,一双眸子却更加神采弈弈。
  小伙计吓呆了眼,躲在角落看着这书生模样的人,喃喃首:“又一个怪人,一个滴酒不沾,一个喝酒像喝水……”他这句话还未说完的时候,就看见沈浪正向他招手,好像已经听见他的话。
  小伙计只觉双腿发软,却还是走过去,心里暗骂自已多嘴。
  沈浪笑眯眯地对他说:“你说的那位,是不是一位特别的刀客?他最近常不常来?”伙计颤声道:“正是,但自从那次来过后,他就没有来过,或许他不会再……”他的声音突然停顿。
  因为这时他看见一位浪荡的小生,正轻轻向他招手。
  这人竟是浪子!
  他只觉裤裆里有些发热,就快忍不住了。
  浪子来了。
  刀!刀还在,昔日剑是傲世之剑,今日刀亦是无双之刀。手,握刀的手却是颤抖的。
  人,人却醉了,人已消沉。
  “喝酒若是不醉,不如喝尿,到九眼桥来的人,谁不是为图个痛快!伙计快拿酒,要大碗!”浪子大剌剌走过来,大剌剌地在沈浪面前坐下。
  沈浪已有点笑不出来了:“在下沈浪。”“哦。”“你就是浪子了?”“嗯。”“据说你以前从不喝酒。”“以前不喝,现在喝!”“据说你以前是用剑的,为什么改用刀?”“因为刀,是仁慈的。”“仁慈的?”沈浪笑了,“你真的醉了!”浪子睁着醉得有若重千斤的眼皮:“你信不信,若不是这刀是仁慈的,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酒已经端上来了,浪子一碗酒下肚,握刀的手竟不再发抖。

--  作者:月满拦江
--  发布时间:2003-5-21 11:3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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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浪怔了怔,又禁不住笑了,因为他知道,睡着的人手是不会发抖的,死的人刀一样。
  还说刀是仁慈的,仁慈的连自已的命也不要了吗?“沈浪长剑握在手,”我是杀了他还是不杀?!“”杀了他!“一个声音苍老而干脆自他背后响起。
                 
  ※※※
                 
  “杀了他之后,你就是整个中原武林的第一剑客!”对某些人来说,一个武林第一足可以赔上几十条性命也毫不在乎。
  “追命”当然知道这对一个年轻人来说诱惑力有多大。
  但沈浪却又慢慢将长剑收了回去,淡淡道:“这个第一不如还是送给你吧,有追命大侠在此,小生怎敢造次!”他迈开大步向门外走去。
  “追命”怔然,忍不住大声道:“沈公子请留步。”沈浪立住。
  “请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沈浪转首,似笑非笑:“那只肥猪是否就我们两个人吃,追命大侠?”“是,当然是!”沈浪大笑转身离去。
  “追命”亦微笑转向浪子,他的笑容就突然冻结于嘴角。
  ──刚才还沉醉于酒桌上的浪子突然不见了。
  然后他就感觉仿佛有人在他背后冷笑。
  他转身,无人,再转身,一剑刺下,剑刺空,亦无人。冷汗滴滴落下。
  “浪子,你有胆就出来,不要做缩头乌龟!”“追命”大喊。
  无人,酒馆里连伙计也跑了精光。
  死一样的寂静,但突然又有鼾声清清楚楚传来。
  声在酒桌下,那酒桌之下鼾声大作的人不是浪子又是谁!
  “追命”长吁一声,一个大步跳过去,一脚踢开酒桌,一剑往下刺去。

--  作者:月满拦江
--  发布时间:2003-5-21 11:3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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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剑刺下的时候才发现浪子的眼睛是雪亮的。
  等他意识这点时,他的剑已经来不及收回。
  这仓猝的一剑,至少就使他的空门露出了十七八处。一处就足以致命。
  刀已砍在他的胸膛上,剑已在半途落下,“追命”已大吼倒下。
  抽搐,他只觉身上的热血将快流尽。他突然明白了沈浪说的话。
  扭曲了好一阵,他突然意识到自已还活着,然后他就看见自已还好好的胸膛,浪子手中面对他的刀背,嘴角的讥笑和他那居然带着同情的眼神。
  他方才砍在“追命”胸膛上的,是刀背。
  浪子的刀背,比普通的厚得多。
  通常,他给人致命的一刀,往往就是刀背。
  所以他说刀是仁慈的,这也是他弃剑用刀的原因。
  “我饶你性命,是要带你去赎罪。”他说话的时候,握刀的手又已颤抖,而且不时地咳嗽,他咳嗽的时候,空气中就弥漫出一股花的芳香。
  “追命”眼睛亮了。
  断肠玉液的药性如果用药水补救五脏六肺就会腐烂,咳嗽出的味道就会腥臭无堪,若是倒行经脉逼毒则咳嗽的味道就会香如兰花。
  看来浪子已倒行经脉,功力已大减!
  “追命”瞧了一眼地上的剑,正算计如何才能得到它之时,浪子已用脚将剑踢在他面前,“你可以再试试!”剑已在手,“追命”一抖剑花,长剑已破空而出。
  够猛,够霸,够狠,追命绝剑。
  剑光已将浪子围拢。
  浪子咳嗽得更厉害了,他似乎已被剑光压弯了腰。
  弯腰的时候,浪子就出手。他出手的速度还是让人感觉很慢。但当你有了这种感觉之时,他的刀已发挥到不可思议的速度。“追命”当然也有这种错觉。
  剑光停顿,浪子的刀已架在“追命”的脖子上。
  满天的剑光,如千里之堤,毁于一穴,瞬间消失。

--  作者:月满拦江
--  发布时间:2003-5-21 11:3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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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命”面色如灰,世上没有一种招式是无懈可击的,他的追命绝剑也一样。但他的剑招中破绽很细小,就像铜墙铁壁中一条很细小的裂纹。这条缝究竟在何处,他自已都不知道!
  这世上知道这剑招中弱点的人,本来只有一个!
  而今浪子已知道,是不是浪子和这人有什么关系?!
  浪子收回刀,咳嗽着说道:“你还可以再试试!”“追命”一声大吼,弃剑,马步,出拳。用的是以刚猛为主的少林铁拳。十成的力道,十足的霸气,传说曾经在神农架追命就是用这样一拳击毙一只老虎。
  这样的拳头,才是无懈可击的,因为这靠的是力量。
  浪子就用他那只颤抖的手,迎上“追命”的铁拳。
  他竟然用手抓住了“追命”的拳头,眼看他身子就要被拳风击飞。就听“波波波”声音不绝,“追命”的铁拳竟莫名其妙地垂下。“追命”只觉铁拳击在一个颤抖不已的物体之上,这物体每一次颤抖他拳上的力道就会消弱一分。
  力道已尽,浪子反手扣住“追命”的脉门,一触一放,叹声道:“你是不是还想试试?”“追命”瞪眼望着浪子许久,拳头握紧,面上已呈绝望色。
  “即然躲不掉,又何须再躲,我跟你去!”
                 
  ※※※
                 
  天涯人在否,问君君已醉,问月月如钩……
  月光如水,一个个坟墓被照得雪白,就像一只只小馒头。
  一个馒头,一条人命,馒头是给人吃的,有时候人命也是被吃掉的。
  因为这世界就人吃人的世界。
  吃人的人往往臭味相投组织成一个个的集团,比如说:天堂、地狱。当然还有更多更多吃人的势力,比如说,压榨百姓的官府,贪官污吏。
  敢于站出来造反的人或许有几个,但大多被他们吃掉了,但幸好还有几个人还活在这个不平世上,砍不完的仇人头,喝不尽的仇人血。
  于是这不平的吃人世界也变得多姿多彩起来。
  浪子一展开这如同面具人一样的步伐时,“追命”便露出了诧异之色,每一步长短与时间都是相同的,因为相同,所以精确,如果走错了一步,就不可能走到那让墓地。
  浪子已经试过了至少一百次。
  但“追命”为何会诧异呢?是不是他也知道这种步伐,这条路?
  终于在到达那坟墓之时,“追命”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要带我去见这墓中的人?”浪子诧道“你知道?”“追命”:“这里就是地狱关押犯人的地方,这里就是地狱中地狱。”他突然神大变,“难道他就在这里,不可能,不可能!”浪子闻言已怔住,全身突然一阵发冷,他突然一把扣住“追命”脉门,向墓地疾冲过去。

--  作者:月满拦江
--  发布时间:2003-5-21 11:34: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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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同的步伐,相同的时间,浪子走得一点不差。他停步,这里就是上一次停下的地方。
  灯却未点亮。黑得让人感觉到了死亡。
  火熠子在浪子手中点亮,那个负铁链的老人却已不见。
  灯光在雾气中照得并不远。
  浪子突然在雾气中看见一个狰狞古怪的面具,面具中有一双发亮的眼睛却有如秋水。
  火熠子突然熄灭,雾气已染湿了它。
  黑暗。
  浪子的手不再颤抖,但“追命”的手却开始不住颤抖。
  他的呼吸已浓重。
  浪子止住呼吸,腹膜上顶,连心跳也停止。
  这一手功夫,却是真来自于瑜珈,浪子也就只会这一招。
  他在听声音,感觉那一双明亮的眼睛。
  那人却封锁声息,一点声音都没有,“追命”的心跳却越来越强烈。
  难道那人能够控制自已的心跳频率与“追命”的一模一样而令浪子无法察觉?!
  浪子又感到了一种迫人的压力,曾经与毒娘子断肠崖一战他亦有同样的感觉。
  如果这世上真有杀气的话,这就是杀气!
  “嗤”得一声,“追命”的喘息,突然就变成痛呼。
  浪子握住“追命”的手突然一轻,“追命”的手不再颤抖。
  断的手当然不能颤抖!手被一把无声无息的快刀齐腕斩断!
  如果你牵着一个人的手,突然之间,你发觉你握在手中的竟是一只断手,你会是什么感觉?
  浪子又是什么感觉,他已感觉手掌中尽是鲜血。
  他竟不知手里的断手是丢还是不丢。
  “追命”忍痛道:“浪子大侠,你为什么要砍断我的手?”浪子握刀的手肌肉已绷紧,他在想如果那一刀是劈向他,他自已躲不躲得开,他一点把握都没有,一点都没!
  所以他叹息道:“我没有,如果他砍的是我,我说不定现在已个死人!”“追命”的声音突然恐怖异常:“九公子,一定是九公……”他突然又是一声惨叫,只不过这次惨叫都已模糊不清,就好像被人一刀砍断了舌头。
  被人一刀砍断了舌头,这又是什么样的刀,又是什么样的刀法?!
  浪子朝着一个方向走了几步,弯腰,伸手一握,一握就握住“追命”唯一的一只手。
  有时浪子自已也说不清楚,在如此一个黑暗世界中他为何能够如此精确判断一个物体,就仿若是一种野兽的直觉。
  “如果你要我一刀给你个痛快,你就握一握我的手。”“追命”果然握了一下。
  浪子轻叹:“你死之后我会好好葬你,没人会再追查你的底细,在世时那些功绩也绝不会有人怀疑。”“追命”又握紧了浪子的手,他虽已说不清话,但浪子已感觉出那一握之中的感激。
  他知道这人纵然不是追命,也是一位颇负盛名的昔日侠士,追命门徒无弱者,他正是追命唯一的弟弟,威名远震关外的千里追魂,只可惜有了一个江南大侠追命,他永远只是个弟弟!
  现在他只不过是位垂死的老人。

--  作者:月满拦江
--  发布时间:2003-5-21 11:3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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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光一闪,一刀出手,直插左胸第三与第四根肋骨之间,一刀捅入心脏,一刀之后便不会再有痛苦。
  他一刀插下去的时候,黑暗中却突然有了灯光。
  灯光带来的是光明。
  可这灯光带给浪子的却是万劫不复的黑暗地狱。
  他看见那个真正的追命,那位教他解毒的老人。
  这个人就在他刀下,刀在左胸第三第四肋骨间,一刀捅入心脏,一刀绝对致命。
  死的人绝不会再有痛苦。痛苦的是活着的人。
                 
  ※※※
                 
  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刹那浪子心中的感觉,没有人能形容这一瞬浪子的痛苦,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刻浪子所承受的打击。
  人已僵硬,思想已空白一片。
  手中的断手不过是一只逼真的假手。
  老人的舌头也并未被割断,他的嘴里不过被塞了个核桃。
  “你刀下的那个人就是真正的追命!”背后传来一个得意的声音,正是追魂。死在浪子刀下的人,就是他敬的江南大侠!这是他自已判断失误,他自已太自信!
  浪子将一刀寸寸从追命的胸膛拔出,虽然是拔出,却好似一寸寸插入他自已的心脏。
  他一寸寸站起,一寸寸转身,一双眼睛已红得可怕。
  他和眼中,就只有追魂一人,根本不去看追魂身后灯塔般有鹰一样眼睛的巨人。
  追魂狞笑:“你本来应该知道,千里追魂还有一个别号──独臂神拳”。
  “你为何要这样做?他毕竟是你亲哥哥!”浪子喉咙已嘶哑。
  追魂冷笑:“我想验证一下你的刀是否真是仁慈的!”浪子却没有听进去,他一字字道:“你不要逼我!无论谁这样做都要付出代价!”刀已握紧,脸上的肌肉已痛苦得扭曲。“如果你要别人付出代价,你自已也要付出代价!”是那个灯塔般的巨人,他偌大的拳头也已握紧。
  他刚说完,浪子刀已挥出。
  刀本来就已出鞘,已不必拔出。只有速度。
  追魂得意之色已转为恐惧。
  巨人拳头也挥出,痛击浪子左胸肋骨处。
  追魂刚刚想闪避的时候,刀已插进他的心脏。同样是左胸第三第四根肋骨处,一刀致命。
  他从此亦不会再有痛苦。
  拳头亦扑食之豹,击在浪子的胸膛!
  并非每个人都能听见自已肋骨断裂的声音,浪子现在已听到。
  刀拔出,人倒下。
  有人说这一刹那会想起许多值得留恋的往事。
  浪子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一间孤独的小木屋。
  那个人是不是还在等他!
  天涯人在否?!
  问君君已醉
      问月月如钩
      杯斟明月酒
      月中有伊人
      独立秋水流……

--  作者:月满拦江
--  发布时间:2003-5-21 11:3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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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人是浪子
                 
  一向出入甚少的追命府终于热闹了起来。
  多了的是拜祭者,招待的是温柔。人死了,当然要办丧事,一代大侠也不例外。
  办丧事当然要开饭。所以不免有几个小混混往眼睛上抹着唾沫来混口酒喝。
  沈浪好像就是其中一位,而且是不在眼上抹唾沫的一位。
  一杯接一杯的酒,酒入了肚他非但不掉眼泪,反而大笑,笑得满堂每一个英雄都听见。
  众英雄中,资格最老辈份最大,要数穿白紫灰蓝衣的金陵镖局鼎鼎大名的四明狂客。
  这几年来,尤其是四明狂客诛杀大盗乐空空之后,更是威名远播。
  他们理所当然上前,白衣剑客冷声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沈浪不答,复饮酒,复大笑。
  紫衣剑客剑眉上挑,按剑。蓝衣剑客使了个眼色止住紫衣剑客,他突然亦大笑。
  沈浪诧异,止住笑:“你笑什么?”蓝衣剑客道:“笑你!”“笑我什么?”“笑你如果再笑一声,你就永远不能笑了。”沈浪眨眨眼睛,仿佛还听不懂,问道:“为什么?”灰衣剑客灰色死鱼般的眼睛盯住沈浪,冷冷道:“因为我现在也想喝酒,我喝酒时喜欢割别人的舌头下酒,听说一个人笑的时候舌头最鲜……”话音刚落,又一人大笑,狂笑,特大特狂笑。
  人在大门外,一路大笑来,醉眼朦胧,脚步轻浮,白衣如擦桌布,双刀乱七八糟插在腰间。
  温柔美目一睁,喃声道:“不可能,怎可能是他?”这个人就是本来应该已经不在这个世界的燕子李三。
  燕子李三吐了吐舌头,“呵呵”两声,挤眉弄眼道:“不知我的舌头味道如何?”灰衣剑客冷声道:“阁下的舌头虽然臭了一点,我还是有兴趣尝一尝。”温柔抢步上前,阻在五人之间,道:“等一等,家父尸骨未寒,小女不愿见到再有人在府上打杀。”温柔面向燕子李三淡淡道:“这儿不欢迎你,请赶快出去!”燕子李三:“我只是想见追命大侠最后一面!”温柔:“棺材已钉死,请公子回吧。”“钉子可以拔开,死的人说不定也会复活!”燕子李三冷笑。
  温柔望着燕子李三,眼神突然变得极为复杂,她顿足:“好,我不阻拦你,你莫要后悔!”她退下。
  燕子李三大笑跨入门槛,紫衣剑客剑出鞘。
                 
                 
  ※※※

    白衣剑客道:“四明狂客向来不杀无名之辈,留下高姓大名。”燕子李三一怔,止步:“四明狂客??乐空空便是死在尔等不杀无名之辈之手?”紫衣剑客傲然道:“不错!你害怕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好一个不杀无名之辈,且让我这个无名之辈替乐先生讨个公道!”燕子李三狂冲,冲向紫衣剑客。
  紫衣剑客亦冲了上去,长剑对准燕子李三的左胸口。
  剑飞速,燕子李三身形一晃,像欲闪躲,一晃之下却又回复原位,想必是想亮一个幌子诱开紫衣剑客的长剑。
  只不过似乎他们这个幌子不太高明,因此紫衣剑客好像一眼就看穿,长剑运行纹丝不差,心中暗笑:“蠢驴,拿命来吧!”剑至胸口。
  燕子李三却于此刻已一种人身体柔韧力度不可思议的扭曲突然的滑倒,背着地,双脚飞踢紫衣剑客脚腕,“砰”然有声,紫衣剑客面朝燕子李三跌下。
  紫衣剑客长剑未及转向,燕子李三已一拳打在他的鼻梁骨上,头骨碎裂声于众人呼声中依然清清楚楚,紫衣剑客死。
  燕子李三叹道:“你太笨了!”未及他站起,三柄长剑已呼啸而至,分前、后、左三个方位。白衣剑客在前,取燕子李三咽喉。蓝衣剑客在后,取燕子李三腰椎。灰衣剑客在左,取燕子李三颈上大动脉。
  燕子李三已无躲处,身形未定,下盘未稳,相信世上已无哪一名家的招式可令他在这三把迅若流星的长剑下余生。
  别人没有,燕子李三有。
  他居然又站起数寸,屁股一抬迎下身后的剑,剑入股,血四溅。
  他的嘴巴亦张开,大咳一声,一口痰吐出,击在白衣剑客运剑之手及肩处的肩瑜穴,肩乃手臂运气所在,一口痰虽然力量不大,却使其势如破竹的长剑缓了一缓,力道减了一减。
  因为他稍抬起,所以他嘴巴张开刚好咬住了剑尖。
  同时,他侧身,双手拔刀,双刀,剑快刀也快。
  因为他一侧身,左侧灰衣剑客的剑便刺在他的左肩,直透琵琶骨而过。
  他的刀也在这一刻分捅入前左二人的小腹。
  惨呼,二人剑松手,死。
  不及拔刀,他的头再一扭,咬在嘴里的长剑跟着旋转,却又刚好削下正在拔燕子李三股中长剑蓝衣剑客的天灵盖。蓝衣剑客死。
  血泊一地。“你们太自信了!”燕子李三淡淡道。
  这一切就如火星一闪,流星一瞬。
  这样的招式,这样的杀人方法,已经有人蒙上了眼睛,他们宁愿不相信自已的眼睛。
  威震天下的四明狂客居然会在顷刻间死于一个名不见传的少年之手。
  燕子李三慢慢站直,慢慢拔出肩上的长剑,拔出股中的长剑,血花跟着剑飞扬。
  他的眼皮抖都未抖,他的嘴里哼都未哼一声,他甚至还是面带笑容。
  因为他不在乎,他不在乎这一种痛苦,他曾经受过的痛苦又何止强这十倍!
  更因为他现在已是浪子,正如他自已所说:“刀舞凌波,人为浪子,二者配合,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


--  作者:月满拦江
--  发布时间:2003-5-21 11:3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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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堂。
  一口普通的棺材,棺材确实已钉死,但并非难以打开,并非坚实的棺木,钉得草率马虎的钉子,就好像等着人来把他打开。
  燕子李三一步步靠近,距棺木不及一尺。
  温柔跟入,忍不住大声道:“站住!”她的声音竟颤抖不已。
  燕子李三恍若未闻,一步跨出,鲜血在身后洒成一线。
  燕子李三低首,使劲跺着脚,喃喃道:“这里本来应该弹出几十把快刀的。”温柔面白如纸,什么话都不能说出。
  燕子李三突然又伸手,使劲拍了几下棺木板,又喃喃道:“怎么不爆炸,这里面应该有个炸药的!”他轻而易举地打开棺盖,死者的确是假冒追命的追魂。
  燕子李三大笑,伤口中的鲜血因大笑牵动而流得更猛。
  他不在乎,大笑着转身,大笑着一步步离开。
  走出灵堂,大厅中的人竟均已不见,连四明狂客尸身也不见了,地上的血痕亦干干净净。
  燕子李三仿佛什么都没看见,还是慢慢走向大门。
  他却不得不停步,因为他已看见大门被一块在铁板封住。
  追命府内门墙高十丈有余,围起就像一口特大的井。
  人在里面就如井底之蛙。
  燕子李三就是一只落入井底的蛙,而且是一只受伤的蛙。
  轻功再好,恐怕也望尘莫及。
  巨大的铁板从何处来,何人有此神功?
  银铃般的笑声,笑声从背后传来。
  笑声中有芒刺,芒刺在背。
  “别动,一动你就死!”洪钟般的声音。
  燕子李三未动,笑声止,血一滴滴落下,在地砖上铿然有声。
  燕子李三却又笑,笑道:“有冥山夫人和冥山恶鬼在此,我燕子李三劫数难逃,左右都是一死,何不给我一个痛快!”他转身,眼神中带笑意,但又仿若藏着一把刀,刀钉住那冥山恶鬼。
  冥山恶鬼正是那巨灵神般的大汉。
  冥山恶鬼:“你认得我?!”燕子李三眼眶中溢满了仇恨,一字一挫道:“十一年前,大雪之夜,梅花开时,原丰都城内知府言承天一家九口,血溅雪地,血腥胜梅香,人命不值钱,只因关押了一个地狱中的一个小卒,你可知?!”冥山恶鬼咧嘴哈哈一笑:“不错,是我所为,我一生杀人无算,区区一个言承天不知好歹,死了算个屁!”冥山夫人道:“你难道就是言承天寄养乡下失踪了的儿子?!”燕子李三:“今天我回来了!”冥山恶鬼:“回来还是死!”左手指疾出空弹,一股劲气“嗤”一声,破空而出——一气指。
  燕子李三于此时一蹴而起,避开指气,拔地六七丈,距墙头离四五丈,身势却已慢。
  冥山恶鬼十指虚张,正待燕子李三身形无变化时再次攻击。
  未知,追命府高墙之上突然就飘来一只大风筝,风筝下系着一根绳索,离地七八丈刚好燕子李三伸手抓住。
  风筝已向墙外飘去。
  “嗤”又一声,冥山恶鬼又发指破空之音更大,力道想必更强。
  燕子李三反身,单手抽刀,“铛”然一声,劲气遇刀背,化解为推力,瞬时风筝已带燕子李三飘出墙外。
  墙外,燕子李三的声音传来:“我会再回来的!”等冥山恶鬼推开铁门,却只见一匹毫无杂色的白马负燕子李三飞似绝尘而去,马蹄轻捷,踏地声甚微,仿若缚轻絮。
                 

--  作者:月满拦江
--  发布时间:2003-5-21 11:3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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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山夫人瞳孔已收缩:“你有没有认出这马是什么马?”“什么马?难道是那条死狐狸的臭马?”“不错,正是苏百灵坐骑白马‘多情’”!
                 
  ※※※
                 
  本应无人的大堂中居然还有两个人。
  人醉了,两个本来好像不太容易醉的人。
  沈浪,温柔。
  温柔:“灵堂内本来机关重重,那机关真他妈,他妈神!”沈浪:“神,神,神,神了!”温柔咯咯笑道:“别人说好人命短,坏人活千年,我看还是好人福气大!”沈浪的嘴角似乎有了一丝微笑:“你为什么这么关心他,难道他不是你们曾经所说的流氓吗?”温柔怔住,眼中已泛起了泪光,痴痴道:“因为我已经,已经是他的人,而且,而且……”大颗的泪水已落下。
  沈浪亦怔住。
  冥山夫人却从温柔背后闪出,一把扣住温柔的脉门。
  就听她恨声道:“这骚货竟然有了那醉鬼的孩子,机关一定是她做的手脚!”沈浪站起,按剑,冷声道:“放开她。”冥山夫人冷笑:“不放又如何!”沈浪嘴角往上挑:“放开她!”眼睛亦眯起。
  一个人眼睛眯起,通常有三种情况。
  一个是困了,一个是看见了漂亮女人,另外一个就是说明他已集中了注意力!
  对于沈浪来说,就属最于后者,他必集中自已的意义,随时准备出手一击!
  冥山夫人居然没有再说一句就放开了温柔,她又银铃般笑起:“沈公子,别忘记你跟追命的约定!”沈浪面色一变,半响才道:“这是我跟他的约定,不需要外人插手。”冥山夫人:“你应该知道,这几天,你在丰都城住最好的客栈,吃最好的馆子,包最红的姑娘,从追命处拿的钱,他一个穷侠客,有没有这么多的积蓄?”沈浪眼睛一亮:“你是他的后台?”冥山夫人笑道:“沈公子真解人意,所以这个约定在他死后还同样有效!而且,如果现在你先一个忙,非但不怪罪你未拿下苏百灵,你更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沈浪的眼睛更亮了:“意想不到?”他的眼睛又眯了起来:“什么忙?”冥山夫人笑得更迷人了:“捉住燕子李三!”沈浪的眼珠子转了转:“好,不过,我也有两个小小的请求。”“什么?”“第一,我想见一见追命真正的后台。”“难道我不是?”“不是,绝对不是!”“……好,第二呢?”冥山夫人媚眼如丝。
  “给我一把剃刀。”“剃刀?!”“嗯。”

--  作者:月满拦江
--  发布时间:2003-5-21 11:3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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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玉殒刀断
                 
  剃刀当然是剃头发用的,剃刀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被剃发的人。
  江南第一大侠之女温柔削发为尼,在鬼王庙修行的消息虽未外传但还是不径而走。
  鬼王庙的生意就这样好起来了。许多人只不过想来见一见温柔曾经的美丽在削发为尼后变得如何。其中不乏有许多自命美貌的女子,跑到鬼王庙来扭几下腰肢,以示自已,不逊于他人。
  偌大的泥塑鬼像还在,在那些女人扭动腰肢之时,如果这泥塑有了什么形体上不可思议的变化,这些女人一定会丝毫不觉。
  燕子李三终于还是来了,还是那一套白衫,酒痕加上血渍,破衣中裸露出伤痕累累。
  这昔日的美人,却似未见,依旧盘坐弄念珠。
  燕子李三靠近,目光中尽是怜悯,他忍不住叹息。
  温柔头未抬,却轻轻道出一句:“叹息者谁?”“一个人,一双刀。”“什么人,什么刀?”“刀舞凌波,人为浪子。”“人会叹息,刀怎会叹息?”“会的,它叹息美人已迟暮,英雄已未路。”温柔双目泪水已滴落蒲团:“美人何以迟暮,英雄为何未路?”“因为卿本佳人,我本善良,可惜都走上了绝路!”话声中他就拔刀,人静如山,刀动如劲豹。
  对象却不是温柔,是温柔左旁的泥塑。
  “嗤”双刀捅入泥塑的小腹,直没刀柄,快得令人无以逃避。
  其实也不用逃避。
  因为泥塑本来就是泥塑。
  燕子李三双刀捅入才觉不对,可是已经晚了。
  一人从泥塑底座下破壳而出,身如飞芒,疾出数指点了他周身多处穴道,是辛浪。
  燕子李三身形不能再变,撞上了泥塑,“哗”然跌下。
  冥山夫人走出拍掌叫好,她慢慢走到燕子李三跟前,“啧啧啧”地摇头微笑,突然又出手,疾点燕子李三几处大穴。
  沈浪色变:“你?!……”冥山夫人笑道:“九公子不希望再有任何差错,何况,现在我就带你去见他。”她又拍了拍手掌。
  冥山恶鬼应声而现,恶狠狠盯住沈浪:“快去快回,不准你碰夫人一根手指!”沈浪摸了摸鼻子,笑道:“不会的,我不会碰她的手指。”冥山夫人却一把拉住沈浪的手冷笑道:“碰又怎样?沈公子,咱们走!”扭头拉着沈浪走出了鬼王庙。
  冥山恶鬼脸涨得通红,却未出一字。
  就这样看着他们二人手拉着手走出去。
  他呆立了半响,呼吸越来越浓重,突然就盯住躺在地上的燕子李三:“你心里一定在笑我!你笑我!你不说话就是承认,我要杀你!”他一步步逼近燕子李三,眼红得可怕。
  温柔冲上前抱住燕子李三:“你不能杀他,九公子没要他死!”“滚!臭婊子有了他的种吃里爬外,滚!”“你敢违抗九公子的命令!”“违抗又怎样,就说你这婊子放他走,我一块儿杀了!”他手已抬,运气已至指。
  温柔面色凄惨:“好,我走!”手似松开,却疾出手解燕子李三穴道。
  冥山恶鬼发指,指气破空而出。
  一击而中温柔劲上大动脉。
  于是燕子李三就又看见了血。
  喷泉一样的血,就溅在他眼睛里,他的眼睛就变得血红,流出的泪也是血红的。
  血花,好美丽的血花,美丽却又为何要有死亡?
                 
  ※※※
                 
  温柔倒在燕子李三的身上,气管里发出“嘶”一样的微声,仿佛想要说点什么,又什么都未能说出,就此闭上了眼睛。
  燕子李三瞪着倒在他身上的狼小柔,额头每一根青筋都绽起,却也一句话都说不出。
  冥山恶鬼第二指又发出,指气直逼燕子李三。
  不能动弹的燕子李三看来只有等死。
  可是本已动弹不得的他却于这生死一线的时刻弹簧般地弹起,避开了指气,凌空左手一刀砍下,砍在冥山恶鬼的左胸口。
  纵然他这一刀突然了一些,以冥山恶鬼与他的距离,以冥山恶鬼高水平应变的能力,还不至于被燕子李三这一刀击中。
  他没有动,是因为他不怕,他不在乎。
  “吱”一声响,燕子李三这一刀砍在他左胸居然如在拉锯!仅仅割破冥山恶鬼的外衣,在他黝黑的胸膛上留下一道淡淡的白痕。
  燕子李三未能及时撤身,冥山恶鬼就一拳打出,打在燕子李三的左肩。
  就是这样的拳头,打断了浪子好几根肋骨。
  这一拳至少可以把燕子李三打得飞出去,半天爬不起来。
  燕子李三的肩骨差一点就碎了,但他并没有飞出去,也没有爬不起来。
  燕子李三现在就像一只陀螺般旋转起来,飞速的旋转中右手又飞速地一刀砍下,同样的方位,而且融合了冥山恶鬼这一拳之力。
  同样是“吱”的一声,只不过这一次冥山恶鬼胸口那一刀痕处似乎已渗出一点血红,他自已的黑脸也有点发白。
  冥山恶鬼一气指猝发,一指连一指,指气罩向燕子李三。
  燕子李三闪身,刀挡,刀上铮铮声不绝,身形已被指气的力道推开。
  二人距离在扩大,燕子李三深知若不能近搏,在冥山恶鬼指气笼罩下,他定不会支持太久。
  燕子李三左手突然掷刀向冥山恶鬼,冥山恶鬼闪。
  燕子李三右手此时却挥刀疾砍左手刀之刀柄,刀变了方向,快了速度,白光一闪,那柄刀不偏不倚正砍中上次的刀痕处,皮开,肉绽,鲜血溅,刀落下。
  同时燕子李三右肩头,左上臂亦被指气所伤,鲜血汩汩而出。血在不停地流,人也在不停地动。
  两个人都红了脸,面对面相冲。
  靠近,出刀,出手。
  燕子李三一刀砍下,冥山恶鬼居然就用他自已的双手生生抓住了刀锋。
  停住,相峙。冥山恶鬼狞笑,他知道只要把刀夺下,燕子李三对他来说就如一只没以爪子的猫。
  燕子李三虎口已出血,额头汗珠滚滚而下。
  刀握在冥山恶鬼卑鄙“吱吱”地响,燕子李三手中的刀柄突然就变得火烫火烫,烫得他自已的手都起了青烟。
  冥山恶鬼就愈加得意了,可惜的是他还是忽略了一点,这一点就是一把刀,一把杀他自已的刀。
  落地地上的那把刀,此刻恰好被燕子李三踩在左脚下!
  他左脚却将刀柄一勾,斜踢,冥山恶鬼还在狞笑的时候,力已化白虹,没入冥山恶鬼左胸刀口处,刀长三尺多,一颗再大的心脏也会同样削为两半。
  冥山恶鬼死猪一样嚎叫,死猪一样倒下,刀在他手中居然卷了口。
  燕子李三靠近温柔,跪倒,没有再流一滴泪,没有说一句话。
  不流泪的悲伤,不出声的痛苦往往给人莫大的伤害。
  燕子李三站起,拔下冥山恶鬼身上的刀,双刀在手,插于腰间,仰天而啸。
  一匹白马如浴春风来,迅如飞箭,轻如柳絮,立止于门前,神俊脱谷,正是多情。
  燕子李三飞身上马,轻抚马颈:“多情多情,快带我去见你的主人。”白马多情头迎风轻摆,仿佛嗅着风中的气息,略迟疑,抬腿绝尘而去。
                 

--  作者:月满拦江
--  发布时间:2003-5-21 11:3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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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浪毫不犹豫就跟着冥山夫人跳了下去。
  这是口井。
  井里面居然堆满了香气盈人的鲜花。
  他刚一跳下,冥山夫人就整个人粘住了他。
  粘得沈浪几乎不能呼吸。
  “别动!闭上眼睛!”冥山夫人道。
  沈浪于是就闭上了眼睛,一个人闭上眼睛是最容易想入非非的了。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想的时候,他整个人突然就被抛出,深深落下。
  空中急转,定位,提气,落下。
  然后他就看见了十八扇门,十八扇一模一样毫无差异的门。
  门在他的四周,没有任何其它的出路。
  十八扇门通向何处?是不是各向十八层的地狱。
  生路应该在他头顶,他不是鸟。
  而且上面突然有水哗然泻下。
  沈浪笑了笑,他选择了一扇离他最近的门,推门而入。
  很长很暗的通道,他走得并不远,走得也不快。
  他居然找个地方坐了下来,水很快就涌入,很快就淹没了他。
  在水中,他突然脱下了外套,露出一身如水流般银白的衣服,贴耳于壁上,听了听,突然就于水中轻飘飘滑出,速度快得就是在陆地上也令人惊讶。
  他不是鸟,但好像他是一条鱼,一条会隐身的飞鱼。
  他很快从这扇门里走出来,窜入了一扇门。
  水的压力越来越重,他知道即使是一条鱼也不能在很深的海水中畅游。
  游得飞快,而后他就在通道的一个拐角处看见了亮光。
  果然是条出路,沈浪一跃而上。
  于是他就呼吸到了空气,发现自已竟处在一个地下室的大水池中,更令他惊讶的甚至超乎惊讶的是,他发现除了他这条小鱼外还有几条大鱼。
  几条大鱼,鳄鱼。
  鳄鱼是喜欢吃小鱼的,虽然这条小鱼有点瘦。
  鳄鱼很快就围住了沈浪,沈浪好像已经被吓傻了,吓得好像连躲避都已忘了。
  一只鳄鱼已仰起了脖子,张开血盆大口,眼看沈浪的脖子就要“咔嚓”一下被咬断。
  但这时的辛浪却伸出手,他居然将自已的胳膊伸进了这条鳄鱼的嘴。
  那么断得就应该是他的胳膊了!
  但他的胳膊并没未“咔嚓”而断,那只鳄鱼嘴张得老大却不能合拢,仿佛被点了穴。
  然后沈浪就把鳄鱼一把拉过,抱住它粗大的尾巴,偌大一条鳄鱼竟被他轻而易举拎起来,大铁锥般舞动,“乒乒乓乓”一阵乱敲,其他的鳄鱼就被他这随便几下乱甩便撞得鲜血横飞头破而亡或昏迷不醒。
  水池边有人铃声般娇笑起来:“想不到沈公子捉鱼的本事也这般好!”不用说,是冥山夫人。
  沈浪慢慢游到池边,慢慢爬上岸,冷冷道:“这就是我意想不到的收获?”冥山夫人依旧笑着,习惯地拍了拍手掌。
  于是立刻有人抢来一口箱子,在那人打开箱子之时,所有地下室的壁火就一下子全灭了。
  沈浪就看见了箱子的光,许许多多夜明珠发出的光。
                 
  ※※※
                 
  传说鬼城内有一只井,传说这口井就是通向那十八层地狱。
  从来没有人见过这口井,但从来也没有人否认过这口井的存在。
  燕子李三也不能,因为他现在已经看见了这口井。
  井深不见底,多情马已带燕子李三来到井旁。
  燕子李三手操双刀,于井旁回首视白马,黯然道:“多情,你的主人会回来的。”他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他没有把握,他深知地狱的可怕,但他觉得他必须去!
  大丈夫做事快意恩仇,纵然壮士一去不复返!
  井下没有香气四溢的鲜花。
  死水,碧绿的死水,几只死老鼠漂浮其上,恶臭扑鼻。
  他就要跌入那死水中。
  燕子李三面朝下出刀,横刀身于水面轻拍,身体已借力软软弹起。
  弹起时却发现已无退路,井口已弹出一块铁板封住井口,挡住光线,四下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他又下坠,提刀,斜插井壁,止住下坠之势。
  井壁中却有块壁砖无声翻转开,一般比牛芒还细的暗器无声地射向燕子李三。
  而且,那块铁板亦同时轰然作响,砸下。
  燕子李三看不见,然而他却有狼一样的直觉,他嗅到了死亡的危机。
  他再次拔刀而向上窜起,避开了暗器却撞向那重愈千斤的铁板。
  就在将要撞上的一刹那,他却又出刀砍铁板,激起一串火星,就是这一窜火星,使他看见了暗器的来路。──有暗器之处必有空间上的空隙,就必定有出路!
  他整个人就抢在铁板撞上他之前缩成一团撞向发暗器处的井壁。
  他没有判断错,他确实撞开了一条通路。
  至少这条通路可以让他躲开那可以令他成为臭肉饼的铁板。
  但这好像也不是条生路,他撞开了墙之后自已就像一只断线的风筝直直坠下去。
  坠入一个同样漆黑的世界。
  跌得很重,着地时他的脚骨被扭伤,他跌倒在地,几乎动都不能动。
  他的双刀还在手,痛楚未能使他哼上一哼,手松一松。
  接着他就看见了许许多多绿色的不灯笼。
  这灯笼居然还会动,会眨。
  于是他明白这不是灯笼,是眼睛──许许多多狼的眼睛。

--  作者:月满拦江
--  发布时间:2003-5-21 11:3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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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明珠的光芒照得沈浪的眼睛发白。
  他的手竟在颤抖。
  刚才在水中的惊险未能使他急躁,他每一刻都沉着冷静,他难道就为这笔财富而颤抖?
  然而他表情没有喜悦之色,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痛苦。
  冥山夫人略带讥笑的声音:“是不是奇怪这些夜明珠本来是你亲手捐于灾民慈善堂之间,何以会回来,会在这儿出现,嗯?苏-百-灵,苏公子!”沈浪叹息声沉重:“你还是认出了我,我还是输了!”冥山夫人:“你一出现苏百灵便没了踪影,那日追命府内你片刻的失踪无疑证明机关是你破坏,可惜你偏不放心,偏偏在棺木及地板上刻下两柄小剑,偏偏以为只有燕子李三一个人看见,苏公子,你太小心了!”苏百灵黯然道:“那些灾民……”苏百灵注视着那些夜明珠,没有再说下去。
  这箱夜明珠中每一颗都代表着一条人命,甚至更多──地狱做事一向狠毒而干净!
  他很少激动,但此刻眼泪几乎就要从眼眶中滑出,那是痛恨的泪!
  他的身体突然就飞起,出拳飞击黑暗中的冥山夫人。
  可他的拳头并未能够击中冥山夫人,因为有块软似海绵的物体挡住了他整个身躯,他整个人全陷入这海绵般物体中。
  然后苏百灵就小鸡般被人拎起,球一样抛出,又小鸡般再次被抓起,再抛出,再拎起。
  就在他再一次被拎起之时,他迅速出手,以一个别人不能想像的角度扭曲了自已的手臂,手指扣住拎他的手臂。
  那个本来想扔他出去的人就莫名其妙反被苏百灵抛了出去。
  夜明珠的光辉中依稀可见,那是个庞然大物。
  “轰”一声响,想必是对方有人和这庞然大物般的人相撞在一起,听声间却好似山崩地裂。
  灯亮了,却见是三个满身堆满肥肉身高马大的怪人,两个已拥成一团,瘫在地上,另一个则眼冒绿光,肥肉乱颤地扑向苏百灵。
  苏百灵腰一扭,轻巧地一转,就已到了肥怪身后,一拳击在他的腰部。
  与其说打在腰部,不如说是打在屁股上,因为这人实在太高大,太肥胖。
  这一拳就如打入了棉花堆,半点声音也没有。
  肥怪突然就于此刻一屁股往下坐。
  苏百灵及时后翻,躲开,双是“轰”然巨响,尘土飞扬,壁灯亦震得摇晃,幸好他有这灵巧的腰肢,否则恐怕已成了块瘦肉排骨。
  肥怪站起,继续扑向苏百灵,苏百灵却只能一味跟他游斗,而且那肥怪虽一身肥肉,一招一式虽笨拙,却简单有效。
  苏百灵绕着他转了几圈,突然就窜向空中,指取肥怪双目,肥怪伸手欲捉住苏百灵的身躯,苏百灵的身体却又奇妙地一扭,兔子般又窜到肥怪抬起手的腋下,轻轻一挠。
  果然,肥怪忍不住痒痒咧嘴一笑,苏百灵趁机手微扬,一支平时供联系白马多情的烟花爆竹就不偏不倚弹入肥怪口中,爆开。
  但见肥怪口中火光一片,七窍生烟,血泪涕俱下,叽哩呱啦一阵乱吼,狂奔而去,一路怪叫声不断。
  苏百灵大笑:“地狱内的人物果然都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一个沉稳的男音却从他背后不远处响起:“剑狐苏百灵,苏公子,多日不见,风采如昔,可喜可贺啊!”苏百灵笑声立时止住,这声音如此熟悉,他却不敢相信。
  他慢慢转身,他没有猜错。
  浪子,他看见了浪子!!!

--  作者:月满拦江
--  发布时间:2003-5-21 11:3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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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豪华的象牙座椅,真丝的披风,精工细作的刀鞘,嵌满了稀世的明珠。
  他的人却憔悴,削瘦的脸,深陷的双眼。
  短短数十日,一个人如此巨变要经历多少的折磨与苦痛?!
  但,他的骨头是不会瘦的,他宽阔的额头骨的棱角还是那样不羁的硬朗,同样,他眼睛里的寂寞也不会变的,反而更幽远,更苍桑。
  他真的是浪子!
  冥山夫人立于左边,一个面具人悠然立于他右侧,手束于背后,简单的装饰,平凡的佩剑,随便的姿势,却有着说不出的和谐,超凡脱俗的潇洒。
  他的脸上却戴着个古怪的青铜面具,但一双眸子里的神采却充满了骄傲,一股慑人的骄傲之气。
  苏百灵的目光也被他吸引,他脱口而出:“九公子,一定是你,九公子!”九公子:“你的朋友最近病了,走路都困难,只要你就此离开丰都城,你的朋友就会安稳地活着,享尽别人梦想不到的荣华富贵!
  “没有人能够再轻易从这儿出去,也没有人能够轻易再到这儿来!”他的语声虽沙哑,但却有种出奇的自信。
  “哗”然一声,砖末横飞,地下室的墙壁破开一个大洞,一人从洞中暗处一跛一跛地走出,灯下他满身的伤痕,鲜血淋漓。
  他双刀紧握在手,刀身血红一片,手上溅的血还未干,一滴滴洒下。
  这人满身带血,满身血污,眼睛亦是血红,但是这血人却给人以力量,疯狂的野性力量,不容抗拒。
  “我如果还算个人,这个人我已经进来了!”他的声音同样自信,而且多了份正义之气。
  燕子李三,燕子李三他终于还是来了。
  苏百灵望着他,一股热意涌向全身,他话都忘了说,他实在为这个少年浪子而感动。
  燕子李三望见了浪子,先是一愣,继而咧嘴嘿嘿笑了:“是你呀,我就知道一定就是你!”浪子没有说话,没有动,但眼神中的流露却使燕子李三倍感亲切。
  冥山夫人脸色已经变了,九公子还是悠闲地站着,他淡淡道:“即然已经来了,你就别想再出去,谁都别想!”这声音依旧骄傲而自信。
  “你错了”,一个声音仿佛永远都是那样漫不经心却稳重异常而略带伤感。
  一个本该说这话的人,浪子。
  他缓缓站起,他站起之时,股下的象牙椅,竟下子化为粉芥洒成了一堆。
  他哪来这么深厚的内力?!为克制断肠玉液之毒他逆行经脉,功力应已全部丧失!
  九公子没有说话,从他眼神的变化可知他面具下面孔一定不会太好看。
  “其实逆行经脉对我根本无害,因为我的功夫,内力就是从一开始倒行经脉而修行,断肠玉液对我来说,无异于水。”“你以为我丧失功力,不多加看守,所以我在这里做了许多你意想不到的事。”九公子声音更沙哑:“什么事?”浪子:“比如说你身后墙上有块壁砖内有只拉环,本来只要轻轻一拉,整个地穴就会全崩倒,谁都不能再出去。”他淡淡地说,淡淡的表情,却给人以淡淡的哀伤感,他哀伤又为谁,难道为敌者的失败?
  燕子李三满是喜悦:“难怪那些恶狼只只都被磨平了牙齿,咬人便像在挠痒痒!”九公子的身体已在微微颤抖。
  浪子转向冥山夫人,道:“夫人,麻烦你先带我两位朋友出去,听我朋友的劝告,希望再见你,希望再见你时,你不再天天担惊受怕!”苏百灵注视了浪子许久,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关怀的责怪,微笑道:“好,浪子,我和李三先走,在九眼桥买他十坛子酒,等你来,不见不散!”冥山夫人胆怯地望着九公子,九公子没有任何的表示。
  她咬咬牙,突然对苏百灵与燕子李三道:“跟我来!”就大步走出。
  九公子也未加阻拦。
  他整个人仿佛都已麻木。
  他们三人离去。
  浪子注视面具人的眼睛,面具人眼神如夜色浓。
  夜色吞没了所有的一切,包括仁慈,包括爱心。
  但是夜色永远吞没不了星星、月亮,吞没不了朝阳。
  也同样吞没不了希望,正义和真爱。
  “我们真的没有别的选择?”浪子还是淡淡地说着,眼中的哀伤愈加浓厚。
  “没有!”九公子的声音冰冷而绝对,“绝对没有!”浪子叹息,脱下了披风,轻抚刀上的明珠,淡淡道:“你出招吧。”于是九公子拔剑。

--  作者:月满拦江
--  发布时间:2003-5-21 11:3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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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必再说一切精妙绝伦的招式,超乎想像的速度,赛似仙子轻功。一切都不必再说。
  两个高手相争,无论谁先得手,必是致命一击,没有任何退路。
  退了必带来自已的死亡。
                 
  ※※※
                 
  浪子一刀劈下,刀势似电闪,刀声如雷疾。
  面具人欲闪却未闪,浪子就于此刻看见了面具人秋水一样的眼睛,那双眼睛竟溢满了泪水。
  那双泪眼似曾相识!
  闪电般的刀,闪电般地于空中停住。
  “呛”一声,刀身却断了。
  这把刀之所以有这么快的速度,是因为这刀全部的重量几乎全聚于刀尖附近,刀身至刀柄乃是中空,就像小孩用细绳系住小球,绳微动,球便能快速运行,只不过细绳易断。浪子的刀虽比细绳牢固的多,但这把刀不过是凡铁所铸,所经磨炼已令其脆弱无比,所染鲜血已令其锈迹斑斑。
  它承受不了速度瞬间如此之大的变化所带来的压力,所以它断了,断刀依惯性飞出,钉入面具人的右胸膛,全陷入其中。
  一剑穿肺亦是重伤,半片出入肺,神仙亦难救。
  面具人倒下,倒向浪子怀中,浪子竟伸手抱住他。
  他的声音不再沙哑,细微而轻灵,渗杂着不住的咳嗽:“你,面具,摘下。”浪子摘下这个面具人的面具。
  面具人眼含泪水。
  浪子的眼泪也滚出。
  滚烫,滚烫的泪水。
  那熟悉的人儿,那熟悉的脸庞,那曾经一夜的温柔,那村姑一样纯朴的姑娘。
  这人儿,如今就伤在他刀下,如今就倒在他怀中,温柔地躺着,温柔地死。
  “我十三岁,后娘就卖我出去,我恨天下人!”村姑微笑,“除了你。”“你的刀,并不仁慈,只要是武器,它就会杀人!”她狂咳,她吐血,她面带笑容,她死去。
  死在心爱人的怀中,这绝对不是一种痛苦。
  痛苦的是活着的人。
  你说浪子是赢了,还是输了?!
  其实他从一开始接触村姑就已输了。
  赢的是死亡,输的是一颗心。
  玉殒刀断,何处归程,长亭短亭,古道夕阳。

--  作者:月满拦江
--  发布时间:2003-5-21 11:3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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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夕阳宛在
                 
  夕阳无限好。
  浪子独立山崖,小屋在后,青天在上,绿水在下,雁往南飞,人长叹息。
  人为什么要多情呢?多情自古空余恨,你又可以恨谁?
  恨逝去的爱人,还是活着的孤独自已。
  浪子不能回答。
  他突然将断刀掷下山崖,脱下衣裳,整整齐齐叠起,放入小屋内。
  而后他下山而去,走得虽慢,却未回头。
  有些路你不能后退,有些人永不能回头。
  若干年后,又一个黄昏,又有一位村姑无意踏入这深山内的这片山崖,想起了几多伤心的事儿,窥见了这些已破败的小屋,找到了那叠衣裳。
  据说这衣裳经过多年的风风雨雨还是点尘不染新如刚裁。
  所以她惊诧之余又悟出了许多,猛然欢呼一声,狂奔下山……
  不久之后,这山崖上便盖起了一间更坚实、更漂亮的木屋,木屋内住着两个青年男女,相亲相爱,一生过着幸福无忧的好日子。
  衣裳怎会历风雨而点尘不染新如刚裁呢?
  是不是因为这衣上已染有爱的气息?
  因为这世上只有真爱是至纯至清永远不老的。
                 
  ※※※
                 
  苏百灵带着粉儿和真正的温柔走了,从此就少有侠踪,有的只是江湖中那些说客口中天花乱坠的故事。几年后,江湖中突然多了几个美女侠客,其中有一人喜白衣束装,冷面如傲梅,一人就是冬季也身着甚少,笑容纯似荷花。江湖各道采花贼无不向往,未想二人均神出鬼没机灵过人,功夫更是胜人一筹,且专治花贼好手,令众采花大盗闻名丧胆不敢染指。
                 
  ※※※
                 
  燕子李三鬼门一战之后,亦少有消息,但似乎与美女侠客同一年代,江南又传言出一位赏善罚恶的少年英雄。喝大碗的酒,唱醉人的山歌,砍最硬的恶人头,人是浪子,双刀舞动却又赛似凌波仙子。
  因此众江湖好汉奉他一个别号:凌波浪子刀。
                 
  ※※※
                 
  夕阳不落,落下去的不过是人的眼睛,人的心。
  只要你的心未消沉,夕阳就永不会落下。
  美丽的风景、动人的故事也就永不会消逝。
                 
  全文完

--  作者:月满拦江
--  发布时间:2003-5-21 13:0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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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应该是我在红网第一次刊完完整的小说。
是高中的时候写的,五一长假时,自己修改了下。现在全发上来,请哥们尽管砸啊!~~~~~~~~~~
:P
--  作者:loadover
--  发布时间:2003-5-21 23:1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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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花,路过
--  作者:封情剑
--  发布时间:2003-5-21 23:5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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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路过
--  作者:月满拦江
--  发布时间:2003-5-22 9:2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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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花了?
黑子呢?快!把易扬的老花镜拿来!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