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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开花谢(四)[原创]  (http://202.103.69.41/bbs/showthread.asp?boardid=15&rootid=&id=50731)


--  作者:锦色衣
--  发布时间:2003-5-11 14:25:00

--  花开花谢(四)[原创]
熊默莹躺在她卧室的床上,生病的难受加深了无聊的浓度,把心挤缩得毫无水分的干滞。半天,她找出旧日保存了信件来读。好几次她发恨将信一把儿推丢在地上,最后却又老实地舍不下,笑自己的举动偏激过火,将它们收拾回来。她素来是个骄傲的女孩子。对外的轻淡、疏溪、造成了她交际上的简陋,因此养成了她落落自赏的性格。在王召书之前她都对异性学生保有严刻的疏远态度;其实倘不是因为有了昨天的事故,自己的爱情给揭破得无处藏身,她也会否认同王召书是具带了严峻意味的恋爱的,好比财主不愿承认自己的吝啬。理由是简单地明白的。中学生的恋爱,即便是第n次失恋后第n+1次重新开始的锻炼,都只会对外显露自己是初次付出,好为往后的幼情表现打个好基础,增加这次新恋爱的意义与身价,正好比任何一个自诩为淑女的女孩子都不会对外声称自己已不是处女,除非她已被验证得有公理可以直接证明得到结论,无从反驳了。当然,有天地为证,熊默莹是纯粹的首次沦陷,身份不减。再说,世上保不准没有喜欢有经历的对象的人,譬如有倾心追逐成熟者,有次数的失恋反要使身价增进,所以即便有了公理可寻的人也依然有人要;爱情总是不会寂寞的。王召书同她原本是三年的初中同班,平素的交往即便是在无忧虑的年龄里最不值钱的眼光都得拿了放大镜才能找得隐约的迹象。中考之后,彼此分离了部分同学,毕业前大家都相互做着学校缕禁不止的通讯录等一些纪念物。她同其他好些同学留在原学校里升级,平日并无多少严密的交往。直到第一年的圣诞节时,大家才从通信录中找了地址,在同学校里的几个旧同学之间,把从精品店里打批发购买的贺卡写?quot;祝你学习进步"一类的祝词,相互赠送了。
熊默莹照例地给王召书赠寄贺卡,上面写齐了"祝你圣诞节快乐、新年快乐、学习进步、万事好成"几个单纯祝语。不两天,她收到王召书回赠的贺卡,一面还附了一张简信,说圣诞节已过,他的这张贺卡算是补贺的,新年还有两天才到,这祝福则预先定制的。他虽然是在旧年里下祝愿,但她可以等到新年开始哪一日才接受。还说她下的前三个祝词他照单接受;并致感谢,但最后一个颇为难为,转弯说熊默莹怕是过分受了女权主义的影响,所以语气有女霸王的味道,因为她在贺卡上不注意?quot;万事好成"的"好"字隔岸分割成了"女"、"子"两个字。熊默莹不住要笑他贺卡里设的幽默。她现在把那封短信从信堆里搜找出来,看着仍不住会心地笑。
熊默莹当初有气泡冒出水似的快乐。但她到明天知道了几个旧同学收到的王召书的祝贺也都有不同成份的趣话,发现那并非是王召书专项对她的奉献,而是他习惯里的文字表演,好比明白了自己的偶像看自己的上眼并非专情,这快乐的分量缩减得起了负作用,就像为治胃病的药卡在喉咙里反咳得难受。此后的好一段时间里,她无理由地对王召书克薄地怨恨,就是路上撞见时的招呼也冷淡平漠得以人仿佛热天里吃了冰糕,但决无吃冰的爽快。到高一年的下学期里,旧往的同学似乎才明白人世里所应该的珍重,发现自己的心理寄牵放顿的所在,突然怀旧,相约着有了几次周末的聚会和大家宴的Party。熊默莹同王召书在这些平素的聚会中自然添多了不少接近的机会。但他们对这机会并不花心思地把握,更不去抢劫,只是平淡地相处,疏远地交往。熊默莹平素并不感到王召书存有心里的座位,直到她过生日,她才发现自己对他有微妙的在意。她生日那天,王召书并没有来祝贺,这偏远了往常大家生日时共有出席的例子。她觉得王召书对她带有礼仪上的偏见。人不到至少也得寄张卡或打个电话嘛!因为这事,丧败的情绪在她潜意识里发动起义,减削了生日partly上的快乐;并且,仿佛慢性病,在事后的好几十个小时里,发挥着降温心情的作用。后天,她收到一个快件礼包,是王召书赠她的一本书,附着他道歉的信条子,书上还配着张书签,上面有王召书写的"祝快乐、健康"平朴而真纯的字词。他信里解释说她生日那天自己不幸生病,被老爸老妈监去医院看病,结果差点把那位检查的老大夫吓死,因为发烧的温度破了他检查的记录。他还故作轻松说怕是那老大夫少见多怪,他经常检查的怕都是老龄的冷血动物,不明白年青人体温普遍要比老龄人高(注:王引此言未有医学上的科学--作者)。因此害他被父母逼着要吃一大堆可节省午餐的药,被麻醉得只能躺在床上休养。最后结果当然是把她生日的事耽搁了。现在身体转好,但不好见面补救;只好邮寄。还说不妨把这个祝贺迟到的原因推为现代邮政落后的结果,否则,直扎着说是他生病误事,生病者情感上不愿接受,受礼者怕也会感有昧良心。文学作品里常用移觉的修辞来增加文采,现实里也不妨借这项作用一用,虽偏事实,却两端受妥。最后解释那张书鉴的来历。说他购书时,巧逢书店的破例打折,节省得一张书鉴的价格。赠送礼物自要保价,免得它所寄寓的意义贬值,现在降了书价,自然要将下降的差缺补全,妙在书鉴夹于书内可以成为书的一部分,多少在函意里表示并未分割,要算得世界上最为精妙的一项搭配了。熊默莹看了这信,禁不住心上的高兴,半天笑着,生日那天的失意获得了加倍的赔偿。她回信真心地感激他的赠送,同时补问候病情。顺便怪他不应该叫她把礼物迟到的事归给邮电局,因为它根本上没有犯错,而且还帮了大忙,譬如把礼包如实寄到了。还说她生日时快乐的气氛冲得她不懂在意他的缺少--这话当然不是讲王召书在她眼里不值在意--生日过了,气氛平息,又收到礼物,这把那天的快乐重新加温,并且添加了新的微观上的内容--可能那本书上还夹带了他的病毒!她也奇怪自己一时间何来的这番幽默,想这些调皮话能使他在生病里心上乐意一阵,可算得自己和他在精神上"礼尚往来",心里不自一阵受妥。寄出信,她思想里想象着他收到信的情景,且不客气地夸张着他读信时脸上应有的笑。如此心神飘忽地从邮局回家。
王召书送熊默莹的书是一本精美的散文集子,体积毫不夸张地半厚,内容却也毫不夸张地瘦小,每个页面里的帧配纹装就占去半个版面,所有的文字都像是装饰在贴花小窗格里的,颇有的现代流行诗页的风格。读这种东西不须费心,然而费神,因为里头根本没有可让人费心的思想的脊梁骨而有令人要费神破读的丰满词澡。熊默莹读它时,却是费心而不费神。里面收有不少刘镛的小散文。在细处大谈人生爱情和成就的哲学,她觉得上面所说简直将理想里的自己不夸张地全部概括了。她与这些文字具有天然的吻合性,所以接受得不费力气,且反会增加心情的舒快,这舒快当然是须要费心去拥揽的。读完那本书不过到明天的事儿。她读后意犹未尽,忍不住重读,并且做了许多她首次做的读书札记。后天,她收到王召书的信,说他病已痊愈,感谢慰问。信简短得熊默莹恨不能替代补充一段;文风突然从幽默游戏变为平板朴素使她很有环境变迁的不适应。她为他找理由:王召书因为大病刚愈,动不得高智慧的能量来设计、制造幽默,好比伤口刚好不宜剧烈运动。但是这种变迁后的不适应仍使她在精神上空落了好几天。半个星期里她总找不到自己快乐嬉笑的理由。一天,熊默莹在去学校路上遇见王召书,招呼过,她扯话说那本散文集子很好看,谢谢他。王召书用他习惯的带惊讶的声音道:"是吗?可惜我没读过,得找你借。呵呵,这很好笑,那书是我送你的,我却要找你借回来--"凑不出合适的下文,只好请求提示似地望她。
熊默莹没有记忆到《围城》的序里对献书的比喻--"献书只仿佛魔术家玩的飞刀,放手而并没有脱手"--不会借这个比喻来喻送书,只说:"那好,明天我将书带来给你。"
两人推着车子走,半分钟后,王召书开口道:"我想起《围城》里有一节关于借书的调皮话--我不说了,你别生气了不理人。"
"我没有呀!--我是那种爱生气的人么?--"她忆起《围城》的那节话的大概,下面的话突然加大了阻力,脱不出口,只十秒后克服阻力做功似地缓慢道:"书是你送的,当然有权借回去看,这有什么奇怪?假使那本书原本是我的,你找借,没有租用税可不行!"说罢,脸上的笑阻不住自己幽默的力量,跳跃着显示。
王召书照例地说"佩服"她。他们一齐到校,除在楼道口各挥一下手,表示道别外,两人都找不来说话的题材。当时,王召书想等她先开口,习惯性地做个幽默的回答;熊默莹也等他先说话。这样的默存着彼此等待的疆场里,心情诡秘活动,减弱去了走路的阻力。到教室后,两人都惊讶这路走得无计费地快,同时后悔当初没有把茬说话。明天,熊默莹把书拿给王召书,里边早夹了张她写满昨天欠说的话的条子。其实也无聊,无非是些其它同学的趣事,全无主题。不两天,王召书把书还回,附了封短信,倒没多提无聊的话,直截说他同几个同学打算去爬山,问她是否愿意参加,后面开着运动的时间与地点。熊默莹委婉着爽直地答应了。这样,他们有了首次的私性爬山经历。没有尝试的人全不会知道,爬山标正地不失为异性增进接触的最好选择。因为爬登的艰苦多为女性的娇弱显示与男性的英勇表演提供、制造了条件与背景,譬如在攀陡坡之时,一方就有了发爬不上去的求救信号的条件,另一方也就有了不讳忌地施予体力支援的机会。
爬山回来,熊默莹的日记本里添了长长的一篇。她将那篇日记找出来读,心上的笑全放映到了脸上。她追想,大约就是从那日的爬山起,她与王召书的接触才平顺地自然,不带忌讳。她发觉,与王召书在一起的热闹总能蒸发去日常的苦闷,结晶而得到快乐的晶体。此后的日记里都有她每日开心的记录。有时她也想和王召书的关系是不是有危险意味了,但她又自信彼此的纯洁,友好的说话不必猥亵成谈情说爱。熊默莹翻着那些过去的文字记录,直到她妈妈下班回来。听到按门铃,为开了楼道门,知道母亲已上楼了,忙回房收拾好文件,又去洗了把脸,若无其事地在客厅里听音乐。
那老大夫派配的那堆药居然有效,熊默莹被父母监着认真吃,未到明天,整人便渐清爽,明天下午便可上学校了。因为缺了一天半的课,余下的一个星期里,她都得超支着时间来补。这几天里,她遇到过王召书一次。那时候刚下早课,她因为早餐来不及吃,同几个共同命运的女生下楼上食堂吃东西。王召书大约因为迟到了,背了书包刚从食堂边的车篷出来。她知道王召书惊诧地看自己,故意不回眼,直着过去了,心里倒一阵空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