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我是小柯
-- 发布时间：2003-4-25 19:18:00
-- [原创]灰日（中篇 连载一）
灰日 自打从娘胎出来，认识我的人，都叫我日。
取名日，而不是叫刚，或者叫别的什么名字，一直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的问题。
父亲最早告诉说，说我是早上出生的，那时太阳刚出东边，露出半个身子来。他灵感一动，就给自己的儿子取名日，意为太阳的意思，希望我前途光耀。
可那总归是父亲一相情愿的说法。自我开始在意自己名字起，就一直对自己这个名字没存什么好的设想。不光我这么看，凡是认识我的人，他们在和我混熟后，都说日这名字挺怪的。可要只是怪点就好了。突然某天发现，我这名字，不但有寓意，还有典故出处。
典出何处？国骂呗。 一 [ 一个不靠画为生的画家]
1
伟哥，身份证上叫竹伟。他让我爸叫他阿伟。却让我叫他竹伟哥。我嫌麻烦，就把竹字去了，简称他“伟哥”。 伟哥大多时间都在画画。
我那时空闲的时候就去看他画画。坦白的说我对画画没什么兴趣。看他画画 ，不为欣赏。只是为了看他画画的怪癖。
所谓怪癖，还真有点肥皂剧的感觉。
他常一手拿画笔，而另一只手则拿着他那用玻璃罐头瓶子做的茶杯。边画边喝，一杯接一杯。古人云，茶过三边谈如水。而他只续水而不换茶叶。
我虽见过喝茶和画画的人都不少，但从未没见如此将喝茶与画画融为同一动作的人。更有时，当他画到出神时，竟会把沾满颜料的画笔在茶杯里涮起来。涮完后，就咕咚咕咚的喝完。而后就原杯原茶，继续续水继续喝。
就我所见，这种事不止一次。我也不止一次的当场提醒过他。可他却依旧我行我素。后来见无效，也就懒的管他，只当在看滑稽剧一般。只是后来我从一则忘记了名字的科学报刊上看到说，有的油画颜料可以通过散发的气味，会对人的中枢神经进行麻痹和破坏。长期接触这种颜料的人，自然的就会对这种颜料产生幻觉和强烈的依赖感。上面还举例说，著名的画家凡高，就有喜吃颜料的病态习惯。 我不知道这和伟哥经常喝颜料水是不是存在什么科学的必然关系。反正就他喝的茶叶而言，也就是小商贩那种7快5毛钱一大包的散装茶叶末，沏差用的水也是热水器那种半开不开的水。
曾问起他是不是特别喜欢喝茶。结果他坦然的说不怎么喜欢。他说如果每月不怎么下雨，到月末还有剩余闲钱的时候，他说他要买一瓶咖啡喝。 咖啡。
许多年后，当我兜里装满了老爸给的零用钱，悠闲的坐在休闲屋内，对面是佳人相陪，耳边是悠扬的萨克斯旋律，右手慢条斯理的均匀搅动一杯地道的巴西咖啡时，我也还是能清晰的记得第一次听他说咖啡是何物的新奇。 “咖啡？好象在那听过，好吃吗？”
问他这话时，那年我15岁。刚和母亲从农村老家来此不久。
他告诉说，咖啡是一种外国饮料，就和茶一样。只不过就其功能来说，咖啡更适合他的需要。
我听后有些似懂非懂。茶我是喝过的。而且晚上喝了会让人睡不着觉。至于咖啡，还只是停留在他简单的解释上。他看着我对咖啡莫明的神情，笑了。然后轻轻抚摩着我的头说，有机会一定带我去真正的咖啡屋去品味咖啡。
我当时听了出奇的高兴，而后每月都期待着天公作美，期望他月末能有闲钱。可惜在他欺骗为数不多的人中，我就在其内。 2
伟哥不画画的时候，就带我去登楼观城。
那是座18层高的楼。印象最深的还是和他第一次去的时候。那次他没有告诉我这楼有多高，只是让我和他比赛看谁第一个爬上去。
我没怎么想就同意了。二话不说就开始爬了起来。还没过几层，就把他甩在后面。我心理挺得意的。可谁知道当我气喘吁吁满以为胜利的爬到楼顶的时候才发现，他早已悠闲在那等着我了。还没等我疑问，他就先埋怨我为什么这么久才上来。他说他都睡了一觉了。
“怎么可能，你不是一直在我后面的吗？我没见你超过我啊，难道这里有俩个楼梯不成？”
他听了我的话，突然表情宁静下来。他说他有翅膀，是飞上来的。我不信。我问他翅膀在那？他抬头看着因废气而发灰的天空说，每个人都有一对属于自己的翅膀，只是不愿被别人看到而已。
骗人。虽然他说这话时的表情很认真，但我依然不能相信。只是他一再坚持，我也就没在继续问了。
当然，这楼梯没有白爬。夜晚站在这里，可以鸟瞰整座城市繁华而有妖艳的夜景。 这是座很壮观的城市，是那种物质繁华的壮观。他说要不是十几年前，有位伟人大手笔的在南海边上画了这么一个圈，也许今天这里还只是一个不为人知的小鱼村。
听此，心中不免一惊。深藏在记忆深处的家乡又显现出来。那里的山水，那里的乡亲，遥远而又清晰。像是海市蜃楼，一座贫瘠的蜃楼。
我莫名的问他，我们都很幸运，不是吗？
他无语，面无表情的望着远方。许久，才神情暗淡的喃喃自语说：这座城市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始，也是另一个时代堕落的开始。
我说不明白。他说以后你会明白。 从那次之后，伟哥和我没事的时候就到这里来。我们在上面聊天。话题的很广，很随意，没有目的，也没有结束。 3
其实我们都不是自己的主人。我们像是卫星，虽然生活在广阔的宇宙中，但却一直按照既定路线运行。看似自由，实际永远也未曾摆脱引力。
这是他某次说过的。我是现在才似乎能从中明白点什么来。 这城市是一座具有中国特色的新殖民城市。这里没有任何人的根，他们只是带着自己和自己的梦想来到这里。而就这群殖民者来说，他算是这里的主人，而我却只能算是一个异客。
我开始还有些不明白，同是社会主义的主人，为何如此划分。后来才从国情教育课和政治课本中被告之，这是中国社会主义所特有的特色。 特色？至今未曾明白，也没多大兴趣搞明白。唯一让我感到滑稽的是形成这种微妙关系的东西，竟然只是一张纸。户口薄。
一张薄薄的纸，却形成了俩个截然不同的人生世界观。
90年代中期的中国，谁要是有了这么一张纸，那效果不亚于野鸡一夜变成凤凰。无论你以前是什么地方的人，是赶什么发家的，但只要有这么一张纸，全国各地的人无不对你敬畏三分。以至于这里几度成为全国人民向“钱”看的圣地。 他曾打趣的对我说，那些外地来此打工的潮流，有如八年抗战采取“农村包围城市”战略一般。
我没有笑。我知道他并没有故意讽刺谁的想法。我知道，拥有着张“纸”的人，不管他们是否在意，从他们拥有着张“纸”开始，骨子里就产生某种特有的区域优越感。
由于此，我在这里的朋友不是很多。我承认自己自卑。不过还好，伟哥一直把我当真正的朋友看待，我是他的小朋友，也是他唯一的朋友。 差不多整个高中时代，我一直在自卑与阿Q精神的自慰下度过。
尊严与平等，就这座城市而言，还不如几张印有伟人光辉头像的诌巴巴的纸。常听到或者看到某些学姐学妹出入某些不该是学生或者是女人去的地方。她们在那里迷失，也在那里满足。全国人民都知道去那赶什么。我就不在点明。
我把这些告诉他，本以为他会有什么强烈的反映。他却平静的，不带任何语调的回答说，这没什么，很正常。
我说也许她们是被避无奈，也许是有什么原因。比如，家里缺钱给亲人治病，在比如没钱上学等等，诸如此类。
他笑了。我知道我的话很可笑。
其实我并不是真的就这么认为。我以不是原先那个从乡下来的孩子。之所以那么推测她们的动机，完全是想给自己一个可以接受的理由。 4
伟哥喜欢画画，可以说画画就是他生命的全部。但他并不以画画为生。 乍看他的外表，单薄且文静。让人丝毫和印象中那些工地的民工或者其他一些从事体力劳动者不能联系起来。而实际上，他日常所有的费用都要从这些工作中挣得。
他虽是本市人，但我从未见过他在这里的一个亲友。我搬来这里的时候，他就住于此。所谓的这里，是这座城市人口最密集的地区。住的人很多，但不就意味着这里很适合人住。吸引人们来此的最主要原因就是这里的房价便宜。
父亲虽是随单位搬迁而来的。但单位一时还不能解决职工住房问题。父亲在这里工作一年后，就把我和母亲从乡下老家接来于此地。
他就租住在于我家租住不远的一个十几个平米的房子内。 一张床，只有床板而没有床凳就那么放在底上，让人联想起日本的踏踏米。一个椅子和一台热水器，外加一个老式箱子。除此之外，就只有他画的一些画而已，别无其它了。
他打一天的零工，就画一天的画。有时候也打一天的工，画几天的画。他的生活没有规律，打工挣钱只是为了不至于饿死和买画画所需要的东西。
在他看来，他的一切行为，不是为了打工挣钱，而只是为了画画。 至于他的画，大多我不敢评论。他画的东西，后来才知道是属于抽象派的东西。有时候，他也画素描，甚喜欢画我的样子。站着的，坐着的等等。
后来我也曾认识一些其他画家。他们衣着和性格都很怪异，但都是真正的画家。之所以我称他们为真正的画家，是为了区别伟哥。
这些真正的画家，他们都依画画为生。他们和画廊或者什么的都有定单。我曾见过他们为赶赴一个画廊的定单而只用一天就完成了同一个内容的好几张作品。几副出来的成品就像是印刷机里出来的一模一样。我为此而大为惊叹。 我也曾劝他去把自己的作品拿到画廊去看看。要知道，卖出一副画的收入，是他打零工半年的收入。
他没有。他说画廊里的东西不是画，而是商品。他喜欢画画，而不是喜欢商品。
他说画画只是一种形式，就如作家写作，作曲家谱曲一般。他需要通过画画来表达自己的什么东西，而不是为了画画而画画一般。
我说不懂，他说也许有天你会懂，也许永远都不会懂。
我问为什么。他说你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天真的乡村小孩子了。 的确。当我即将升入高三的时候，有些事情改变了我一生的轨迹。 那年上半年的父亲在几个朋友的鼓动下，义无返顾的丢掉单位稳定的工作而下海学游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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