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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意识流(二)[原创]  (http://202.103.69.41/bbs/showthread.asp?boardid=15&rootid=&id=45931)


--  作者:梧桐细雨
--  发布时间:2003-4-16 20:51:00

--  生活意识流(二)[原创]
第三章
                               (一)
东门陡门头曾是商贾云集的热闹码头,江边一溜排列着从海岛等过来的帆船、舴艋船,运载来不同季节的水产品和日用品。如炊虾、白鲞、明辅干(尤鱼干)和柴、粽箬等。一条不宽的青石板桥,两旁摆满了水产品和小吃等,行人拥挤难过,更别说汽车、自行车。还好,那时汽车很少见、连自行车也是稀罕物。桥东是潮起潮落、奔流不息的鹿江;南面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行前菜场;西向是一条四通八达的小河,雨水充沛的季节,河满水涨,则打开陡门,让河水往鹿江倾泻;往北是港务码头,南来北往的货物在这里装卸、运转。
母亲正是看中了这块风水宝地,在东门陡门头开了一间铁器店,卖父亲打的钉、火钳、链条等。店铺是租母亲的表姐妹(我们称为三姨)的家里。渔闲季节,行船人要对船只进行整修,平时也需要定时保养,都用得着钉子、铁锚等铁器东西,还有帮别人捎带的东西,所以生意也还可以。后因母亲生我小妹,便由我和哥哥卖。十多岁的年纪,我哥俩也负起了家庭的重担。
有时父亲晚上收工带回家的成品,第二天早上我兄弟俩要抬着沉重的铁器,从家里抬到东门陡门头店里,小小年纪也体验到生活的艰辛。       
以后哥哥小学毕业随父亲学手艺,这担子就交给我和大妹。虽说我一千个不愿意,一万个反对,但在父母的督促下也只得苦着脸去开店。一次我和大妹抬着一捆火钳往店中走,中途掉了下来,火钳撒了一地,我们手忙脚乱搞了很久才重新绑起来,一脸不爽。中午由家里人送饭过来吃,有时是母亲,有时是姐姐。过后不久,公社把我们这些单干户组织起来办合作社,开日用商店。正好我姐姐高中毕业,先是吵着要去新疆支边,被父母打搅了,无事在家心情不畅,母亲就把名额给了姐姐,让她去日用商店上班。
                                  (二)
靠父亲一人维持一家八口的费用异常艰难,每次开学缴学费,母亲都要求减免,去居委会主任哪里打来证明,再交给老师。一般是七元学费减二元。但我却很不情愿,撅着嘴叫母亲不要审请减免,以免被同学们知道哂笑。当时流行一句童谣:“居民救济,学校减免费。”虽说在那个年代穷并不倒霉,甚至是光荣的象征,但口碑之间,大家还是流露出鄙夷之色。母亲便想法另辟出路,经过市场摸底观察,母亲决定炸油松豆卖。我哥俩也帮母亲搬凳桌,做生意。每天清早母亲去市场批发来干黄豆,浸泡一天,晾干,放在油锅里炸。早上在菜场里卖的,是昨晚炸的油松豆。中午收摊吃饭后,再炸,放到下午卖。要求色泽橙黄,老嫩适宜,卖久了便会变色,所以要随炸随卖。刚开始抓不住要领,炸得也不怎么好,生意一般。慢慢地积累了一定的经验,炸得好了,生意也跟着好了起来。
虽说辛苦、劳累,却减轻了父亲的重负,家庭经济也大为改观。我们摆在市中菜场中药店转角处卖,药店旁有一家人,他们的父亲是干部,被打成“走资派”,正遭受批斗。他们兄弟三人,老大、老二和我哥俩差不多大,所以也经常聚在一起玩。老大本份老实,老二、老三却顽皮刁蛮,我们经常争吵、打架。老大的脾气像他父亲,老二、老三像他母亲。母亲是一家之主,真正的霸主。但对子女却宠爱有加,有人来她家告状,她反而把那人臭骂一顿,不依不饶,邻居们都惧她。
                                   
       
                               (三)
大概是一九六九年吧,一夜我正在睡梦中,突然一伙人敲门闯了进来,在我家翻箱倒柜搜了个遍,把我的一些连环画也拿走了。记得最清的是一本叫《小鲤鱼跳龙门》。后来听大人说是我父亲搞单干户,走资本主义道路,加上有人告状,便来搜查,带走一些他们认为有用的东西,也使我蒙受 重大损失。
过后父亲也被叫去关了起来。第一天不知父亲被关在那里,母亲到处找人打听,担惊受怕,我们也惶惶不安。过两天父亲托人写了张名信片带回来,叫母亲给他带些换洗物品。才知父亲和一些同行都被叫去了,说是割资本主义的尾巴,在江中屿办学习班。那段时间没有收入,坐吃山空,手头又没有钱,母亲愁眉苦脸,我们也变得乖巧、懂事。
两个星期后,父亲回来了,神情憔悴。过后父亲也被公社整编,办了铁器社,上班赚工资。单靠父亲一人的工资根本无法维持一家生活,这时哥哥小学毕业,刚开始跟父亲学手艺,父亲便把哥哥也带进厂,能多拿一份工资,补贴家用。
                                 (四)
那时流行收集毛主席像章,每个人都为能得到一枚毛主席像章而自豪。左胸上别着一个毛主席像章,是最大的荣耀。像章千姿百态,形状各异,有“大海航行靠舵手”、“毛主席去安源”等。一些人为了收集各种形状的毛主席像章,便互相调剂、掉换,自发形成一个像章交换市场。地点在大风巷口,当时的公社所在地、现北门派出所附近。那里常常聚集着一群交换像章的人。那时只能说“请”毛主席像章,不能说“买、卖、掉换”这些字,否则就是对毛主席不忠,是人民公敌。
如今,站在历史的枝头,回望尘去的硝烟,不禁喟叹:“人啊,在强势导向的引领下,往往会迷失自己判断的方向!”
在封建专制的国度里;在阿谀奉承者的眼光里,历史像一个时髦的少女,随潮流着衣。刘少奇去安源的历史,出于形势的需要,变成了身穿长杉、手拿雨伞的《毛泽东去安源》这幅妇孺皆知的“名画”;朱毛井冈山会师,也换成了毛泽东和林彪的胜利会师。历史常常被我们的政治家、历史学家玩弄于股掌之中,是少读历史的人至今仍真伪难辨、莫衷谁是。
我们自诩社会主义国家代表的是无产阶级,是人民当家作主,可正是这两个最大的代表“无产阶级政党”的国家(苏联和中国)却由于领导者的独断、专横,给整个阶级乃至国家和民族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灾难。而被我们戏谑为腐朽、落后的资本主义国家却能避免此类灾难的发生,这是值得我们深思并引以为戒的。
“美国的缔造者们不愧有着哲人的深邃眼光,他们看到了人性的恶远比政治上的恶危险。因此,美国宪法规定:议会不能因为总统政策上的任何失误而弹劾总统,但是如果总统的个人品德哪怕有小的问题都有可能被弹劾。尼克松的下台,克林顿的“煎熬”便是最典型的例证。他们的做法和我们正相反:他们对精英有着更严格的道德标准,而我们有重功绩轻德操的传统。”这是杂文《鞋匠的儿子》里的一段话。
在我们这个有着二千多年封建统治的国度里,社会主义的新中国口里高喊着:“破四旧,立四新,”行动上却比历朝历代的封建帝王有过之而无不及。庐山会议的斗争,正确的彭德怀、张闻天、黄克诚还是违心地做了检讨,原因是他们“认识到毛泽东的威信,不是他个人的威信,是全党的威信;损害毛泽东的威信,就是损害全党的威信,就是损害全国人民的利益。”呜呼哀哉!正是我们的制度,我们一大批的栋梁们没有坚持住自己的正确原则,才迁就了毛泽东的权欲膨胀,以致发生了文革这样的悲剧。
周海婴写的一则背景材料是我们看了汗透纸背。1957年,毛主席前往上海小住,依照惯例请了几位老乡聊聊,据说有周谷成、罗稷南等,此时正值“反右”运动“谈话的内容必然渉及到对文化人士在运动中处境的估计。罗稷南老先生抽个空隙,向毛主席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疑问:要是今天鲁迅还活着,他可能会怎样?这是一个悬浮在半空中的大胆的假设题,具有潜在的威胁性。其他文化界朋友若有同感,绝不敢如此冒昧,罗先生却直率地讲了出来。不料毛主席对此却十分认真,沉思了片刻,回答说:以我的估计,(鲁迅)要么是关在牢里还是要写,要么他识大体不作声。一个近乎悬念的询问,得到的竟是如此严峻的回答。罗稷南先生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不敢再做声。”
应该说毛泽东是比较坦率的,他并不忌讳自己的专制,或者说他就是想这样吓唬一下这些文人,叫他们乖乖听话。不像有些人嘴里喊着“民主”干的却是“反民主”,说着旧社会的黑暗,自己做的却比旧社会更黑暗的两面派手法。

换像章还得多个心眼,防止混杂其中的小流氓。他们常常叫你把毛主席像章给他“瞻仰”一下,趁你不备,拿着像章拔脚就跑。我当时就被他们抢过一次,我和哥哥死命猛追,追了二条巷,还是空手而归。以后掉换,就要先看人貌,觉得他面善、老实,不会抢你,再拿在手里让他观瞻。周围围着我的小伙伴,以防不测,谈妥条件,再相互交换。
                                    (五)
一次,学校组织我们小学生去工厂听工人叔叔忆苦思甜,一位大叔向我们说起他血泪斑斑的家史。在旧社会,他一家吃不饱、穿不暖,兄弟姐妹好几个相继饿死。就像洪湖赤卫队歌中唱的:“没有钱,泪汪汪,撕块棉被做衣裳,河上北风呼呼地吹,窗外雪花白茫茫,一床棉被像渔网,我的爹和娘日夜把我紧贴在胸口上……”老工人控诉地声泪俱下,我们也听得热泪盈眶,深感旧社会的万恶和新中国的幸福。我们跟着老师高喊:“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打倒旧社会,”等口号。接着分给我们每人两个糠饼,说旧社会我们穷人吃得就是这种粮食。我狠命咬了一口,觉得又粗又糙,难以下咽。看看别的同学也和我表情一样。但老师规定我们一定要吃掉,不要扔了,否则就是忘本。在“不忘阶级苦,牢记雪泪仇”的悲愤歌声中,我忍耐着、坚持着吞下一个糠饼,另一个实在吃不下了,便跑到角落里,趁人不备,偷偷地扔掉了。
回到家,对父母说了忆苦思甜的一幕,父母对言说:“旧社会虽很苦,但吃糠饼也不多。前几年我们也吃过玉米糊糊和糠饼了。”那时我人虽小,阶级斗争思想还是蛮高的,心想,父母这些话,要是被别人听见了,说不定要把他们当现行反革命抓起来。
                               (六)
以前我爱看连环画,什么“水浒”、“三国演义”、“封神榜”、“岳飞”等都是从这里知道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以后,这些“封资修”的文艺作品都不见了,甚至连一些战斗英雄的故事也越来越少,说是为某某人歌功颂德,搞“反攻复辟倒算”。一时间文化市场万马齐喑,文艺作品越来越少。
一次我拿到一本少儿连环画,凭着自己三年学到的知识,边看图画边看字,其中的故事深深的吸引了我。书名好像是《猴子捞月亮》,讲猴子看到水面上的月亮,想把它捞上来,结果却怎么也捞不上来。我看得津津有味,被书中的故事迷住了,这才知道单看图画要比看字理解里面的内容少得多,慢慢也迷上了看书。
我先是看当时家里一些姐姐看的书,后来只要能借到一本小说,情节引人,我都囫囵吞枣,一气看完。《林海雪原》、《青春之歌》、《红岩》,那一本本精彩的故事深深地吸引了我,是我懊悔自己没早生几十年,投身到动乱年代的革命洪流中,持刀拿枪,拼搏战场。少年时代的幻想,常使我梦游在理想的天堂。一会儿是智勇双全的杨子荣、一会儿是宁死不屈的许云峰。就像百变金刚,随时而变,随意而想。
有时别人借给你的书只有一天、二天的期限,我就白天黑夜的看,生怕看了一半被人要回,那可是最最痛苦的事情。印象中最深刻的是看一本印度神话故事,没头没尾,我好不容易向隔壁一人借到,他说也是别人那里借过来,明天早上要还。当时已是下午四点多钟,我一拿到书,就一连气的看起来,一直看到凌晨三点仍不肯歇。母亲见我不睡,硬把我按在床上。我在床上睡了一会,心却惦记着书还没看完,熬到五点钟,天微微亮,便又起床,借着晨光阅读,终于在八点钟之前把书看完。
那时我到处借书,却又为借不到书而苦恼。我就买了本子,把一些认为好的、值得再读的书、诗、歌曲就整本整段地抄下来,珍藏保存。现今我还保存着二本抄在24开76页的硬面抄上的《海涅诗集》,和《塔里女人 》、《北极风情画》。
                                   (七)
班上有一个和我同桌的女同学叫秋,她的姐姐春也和她一起在我们班读书。她姐姐学习很好,是我们的班主席,妹妹学习却不怎样。一次偶然的机会,她知道我喜欢看书,就说借书给我看,使我喜出望外。我看了书后就对这些书恋恋不舍。这些书都保存的很好,没有破损,在当时的形势下这是多么不易。图章盖的好像是那个厂的图书馆。而她对这些借给我的书却无所谓,于是我叫她卖给我,我给她伍分、壹角不等收购,看书的厚薄而定。书名现在还能记得的有《枫橡树》、《苦斗》、《野火春风斗古城》等。过几天她就在书包里带一本给我,我再付钱给她。我们的交易都是在秘密中进行,没有人知道,我想连她姐姐也蒙在鼓里。那时我母亲正在卖油松豆,我也时常帮忙,家境稍有宽裕,拿些另钱花。为了买书,我也节省了另花。用知识来代替美味。
 还有我哥哥的一位同学叫华,他家住在第二二中宿舍。那时学校图书馆没人管理,他因近就便,也拿书卖给我哥哥,。他那里主要是苏联小说,像《夏伯阳》、《团的儿子》、《卓拉和舒娅的故事》等等。我们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常常是废寝忘食、夜以继日,直看得眼睛疼痛,眼泪常流,仍不肯歇。到了初中,在一次体检中,我才意外发现我的视力已由过去的1,5降为0,7 和0,8,这给我敲响了警钟,为了消灭眼镜,我开始注意用眼,每天坚持做眼广播操,保持到现在仍没戴上眼镜,这是我开始科学用眼的一大功劳。
由于我母亲走资本主义道路,投机倒把,在菜场卖油松豆,更由于和我家关系不睦的一邻居举报,我家又遭到“打私办”的搜查,他们顺手牵羊,把我们辛辛苦苦积累起来的几十本书也拿走了,说是检查一下,没有问题的书会还给我们的,结果是“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杳无音信。我们惦记着书的下落,催父母去问,他们总是推诿,时间一长,也就不了了之了,这是我的第一次书劫。


--  作者:江月
--  发布时间:2003-4-17 9:3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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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喜欢看连环画,那时好象看一本五分钱。

读你的文章,让人又重温过去的一切。


--  作者:梧桐细雨
--  发布时间:2003-4-19 9:3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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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可能比我迟一点,我那时是六十年代中期,好像看连环画是一分钱二本.谢谢捧场.
--  作者:愤怒的蚂蚁
--  发布时间:2003-4-19 9:4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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