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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易扬
--  发布时间:2002-11-15 20:42:00

--  野 鸽 子-->夜雪焰转移
我想描写的只是一种和环境格格不入的生活

――题记 
  
 猛然响起的下课铃把呆呆坐着的小改吓了一跳,赶紧看周围的同学。大家都在收拾着自己的课桌准备离开。这是晚上的最后一节自习课,负责值日的学生已经在手忙脚乱的打扫起来。小改连忙站起来,用手抹了下脸,把早已整理好的笔记慢慢放进桌子,没有理会同学奇怪的眼神,背起书包磨蹭着跟在别人的后面来到教室外面的长廊。夜色已经笼罩了整个校园,只有一扇扇窗户漫射出来灯光刺眼的辉映着寂静的操场。 

 初三的学生每人都有一个硕大沉重的书包,里面塞满了堆砌人生阶梯的一块块砖头,缀的他们步履象婴孩一样蹒跚。小改把书包往肩上纵了纵,顺手捋了下垂在眼前的刘海,她身后已经没有其他学生了,教室里的值日生一边嬉闹一边打扫着,在人去楼空的教学楼里显得分外刺耳,这样的气氛让小改更觉得自己的孤单。她木然的走着,来到一楼的门口,看看操场远处的宿舍,不禁叹了口气,马上又怕人听到似的收敛起来,不自然的看了看周围,用极慢的步伐向宿舍走去。 

 这是一座全省闻名的重点中学,每年的大学录取率都名列前茅。这些就好象一件商品的上好质量一样吸引着所有渴望上学的孩子和大人。于是不管是那些有钱人,没钱人的子弟或是官家的衙内小姐都想法挤到这里。而教委和校方都意识到这点把学杂费和分数线都定的象高级饭店的海鲜一样高昂,于是有人不无恶意的称之为“贵族俱乐部”。

 对小改来说,这里简直就是为体现自己和其他人差异而存在的。不管是漂亮时髦的女生和傲气白皙的男生,都让她不敢抬头仰视。是啊,对于几个月前还在山坡放羊的山里女孩说来说,到这里读书是怎样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啊。虽然谁都在说这是她的福气和应得的,但是一个十多年从未走出过山沟的女孩来说,没有比身在这个环境更别扭的了。想到这,小改不禁又抻了下自己身上略微偏大的运动服。这件衣服非常奇怪又是那么漂亮,五彩的颜色好象一只山鸡的羽毛,布料看上去又轻又薄,可滴上一滴水却又渗不进去,小改想起村里和自己一起长大的二丫,她才16就被山外的一个老男人娶走了。迎亲那天,二丫被媒人拉扯着穿上那件红色漂亮的衣服。全村人都啧啧的称赞着,许多眼浅的娘们还过去偷偷的捏了捏布料,七嘴八舌的称羡着,然后对正哭喊着的二丫娘说:你闺女是出去享福了,哭什么。 

 小改又叹了口气,二丫和自己从小就在一起玩,然后一起上小学,她们是那座小村子里为数不多的几名女生。二丫的家和自己一样穷,本来没有上学的机会,可村支书却拿着张什么文件,挨家挨户的对正那些为粮食不够吃发愁的男人女人摊派。本来人们最恨的就是摊派了,可这次二丫和小改却尝到了一丝甜头,巴巴的丢下手里的活计背上了书包。那年她们都是八岁。 

 可二丫家实在太穷了,勉强支持到上完小学就再也拿不出一分钱支付学费书费了,二丫的爹娘跑到支书家大闹了一场。支书一时找不到那张纸,又被搅和的喝不下酒,挥挥手就把二丫又赶回了家。小改清楚的记得她被爹娘一边一个拽出教室时的情景:二丫没哭也没喊,只是扭头看着小改,不停的看,一直到消失在学校外那个山坡下面。 

 所有的学生和老师都麻木的看着,没有谁说句什么。就连那个三十多还没娶媳妇的刘老师也没再向以往那样劝说。小改只记得他那时的眼神,就象一个被狼掏了羊圈的羊倌的眼神一样,然后默默的把少的可怜的学生娃们叫回教室, 

 小改象害怕失去什么似的拼命学习着,刘老师心疼的教着,每每想说些鼓励话的时候又咽回肚里。谁会知道什么时候这些孩子们都挨个被那个贫穷的家再拽回去呢? 

 该来的还是来了,一直在山上砸石头的小改爹被一管炸山的雷管炸断了腿,这个憨厚苍老的汉子在清醒过来后就搂着小改哭了起来:爹想让你上学啊,爹知道你想上学……
小改看着在一边抹泪的弟弟和在院子里发呆的娘,对赶来的刘老师说:俺不上了,您回吧。刘老师还是那副无奈的眼神,慢慢的把手里的半袋白面放下,转身走了出去。小改在他那身破旧的发白的中山装再也看不见之后才放声哭起来。 

 日子这样一天天捱着,小改把初一的课本翻的烂了边,再也不能看了。放羊的时候只能看着光秃秃的山头,除了几丛蒿草就是满眼的石头。小改喜欢看从山角里飞出的野鸽子,它们在蓝天下自由的飞着,有时候还在安静的小改身边落下,啄着衰草的种子。小改想起在家的爹娘弟弟不知有多长时间没尝过肉味了,就用一块石头砸过去。可能也是老天爷开眼吧,居然真砸到了一只野鸽子。小改兴奋的跑过去抓住它,那只漂亮的灰鸽子努力挣扎着,圆圆的眼睛惊恐的看着小改,咕咕的叫着。 

 小改放了那只鸽子,它扑腾了几下之后就飞走了,回到家的小改看着空空的铁锅,跑到野地里大声的哭起来。 

 几个月之后,小改在山坡上看见从进山的土路开来一溜小汽车,村口站着穿戴一新的村长,不停的在裤子上擦着手,通红的脸上都是笑纹。 
  
 那座只有一间屋子的教室被临时腾了出来,大大小小的孩子们都穿着最干净的衣服站在空地上等着谁来检阅。小改好奇的躲在一边看着,一个总是点头哈腰的大胖子不停的对身边一个白头发的人说着什么,腰哈的更低的村长一会笑,一会哭丧着脸,好象个小丑。 

 白头发不停的问着什么,还热情的拍拍傻站在那的学生,好象还让他们背了首诗什么的。忽然村长看见了藏在一边的小改,不由分说的把她拽到大胖子的跟前,小声的说着什么。胖子的脸堆着笑,急促的问着小改家里有谁,什么时候辍的学,现在干什么。然后亲热的拉着她的手,又把她带到正在教室看学生作业的白头发面前,好象说什么助学对象,什么做的还不够。小改瞪着眼睛听着。紧张的回答着白头发的问题,不时引起旁边那些都穿着干干净净衣服的人们的微笑。白头发很满意她的回答,转头拍拍胖子的肩膀,胖子马上笑开了花,说了一句话让小改记得最深:那好,我就把这个助学对象认做干女儿了,也算在系统内做个榜样吧。这都是您工作的结果啊。 

 村长按着小改给胖子磕了三个头,白头发好象有点不满意,可还是微笑着说了句什么,胖子把别在衣兜上的一只金光闪闪的钢笔给了小改。这支钢笔是如此的沉重,小改捧在手里,傻了似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从此小改就有了个在城里做官的干爹,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可从村长那里知道自己又可以上学了,而且是被干爹接到城里上学。她记得干爹他们离开的时候告戒自己:千万别丢我的脸啊,好好表现。 

 小改的爹娘却连干亲的面也没见到,村长说这些大人都很忙,所以就不来家里看了,不过吩咐我如何照顾你了。他坐在家里唯一的一把凳子上说着自己的功劳:要不是我,你们家几辈子能修来这个福气啊。小改爹虔诚的看着村长,一边纂着小改的手说:你要给干爹争脸,给村长大叔争脸。家里你兄弟也凑合能顶事了,好好念书,别惹事。 

 小改象出嫁一样被打扮的齐整,一辆小车把她接到了城里,开进了这所披红带绿的学校。在欢迎大会上校长激动的说着什么。小改坐在主席台干爹的旁边,吓的大气也不敢出,只是低头盯着自己的脚面,台下黑压压的同学们不时发出热烈的掌声,小改清楚的知道那不是给自己听的。 

 小改的处境让那些条件优越的女生也不得不嫉妒起来,她们其中不乏官宦子弟和富翁的孩子,可落在这个到处的凤凰的学校,也显不出什么来了。无疑,小改算的上他们嘴中的另类了,不管是家境外在的所有东西,她都不能和任何同学相比,可让这些女孩子生气的也就在于此了,校长教务处主任甚至市教委的领导来了总是打着小改的旗号,总会在大庭广众只下拉着她的手或者拍着她瘦弱的肩膀表示着自己多余的关心,而小改也烦极了这些活动,可又不能做出任何不配合的举动,于是在新闻或者专题报道的电视镜头里面她总是羞涩的低着头,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衰黄的头发就稀疏的反衬在那些鲜艳的人群中。 

 长长的走道终于到了尽头,小改很远就听到自己宿舍里传来的女孩尖利的说笑声,一位看上去象执掌“铁处女”的狱卒一样的中年妇女做了这的舍监,即使再高傲的女生也怕极了她那张一年到头见不到笑容的脸。 

 寝室的门开了,小改象被抓住现行的贼一样暴露在宿舍的灯光下。屋里正聊的起劲的三个女孩马上停止了喧闹,在寂静了几秒钟后,她们恢复了唧唧喳喳的状态,不由分说的把小改拽进了屋里,一个接过她摘下来的书包放在床上,一个拉着她坐在自己的铺位,另一个从枕头下掏出一个漂亮的巧克力盒子,大方的伸到小改的面前:呶,我爸爸刚托人给我带来的,快吃吧。小改看了这个脸蛋酷似圆月的女孩,摇摇头,半晌才说出了一个字:俺……紧接着又打住话头,女孩们看的她不自在起来,赶紧又说了个“不”字。 

 三个女孩长出了口气,胖女孩拿出块糖熟练的扔进嘴里,含糊不清的对小改说:改改(她在这个词之后巧妙的停顿了一下,让大家觉得这个词所包含的亲切意思),你来了也有几个月了,为什么总是和大家这样生分呢?话也不多说,我们举行的party你也不参加,是不是嫌我们学习不好啊。小改放松了点,还是没说话。她已经知道party在这里意味着什么,当然还包括一些其他听都没听过的词。

 胖女孩吧叽了下舌头,回味着巧克力的味道,飞快的又拿出一块,还没往嘴里塞就被坐在床边的女孩抢过去扔回盒子里,胖女孩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撅着嘴对她说:沙沙,你比我妈管的还严,讨厌。

小改发现她们转移了话题站起来准备离开,沙沙又拉住了她:改改啊,你怎么这样不合群呢?班主任安排我们四个在一起住,就是想让你尽快熟悉这里的环境呀,你看你来了这么久,总这样,这样傲气。我们虽然学习不如你,可一样能做朋友啊!你可以教我们学习,我可以教你穿衣服,你这身上体育课穿的运动服都没换过样。多难看啊。她好象觉得自己说漏了什么似的刹住话,又笑了起来;“其实你长的挺漂亮的”,她说着理了理自己的发梢,“假如你想舒心的在这学校生活学习,一定要和我们一样才对。 

 站在小改身后的那个戴着副眼镜的女孩也开口了:“是啊,其实我们都很喜欢你,可你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老师总担心有人欺负你,希望你能和我们成为真正的好朋友好同学。这样你的学习才能更好,也会对得起你干爹的一片苦心啊!” 

小改听到干爹这个词楞了一下,想想自己其实一直都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没有狂喜,也没有失落。木木呐呐的被强塞进了这里,接着就好象被人推磨似的转起来。 

这里的老师学生都很清楚,小改的干爹很可能马上就坐上省教委主任的位子,那样的话,小改就成了这所学校的一块招牌。虽然这样一个学生学校要贴进去很多钱, 可能得来的回报却是不能估计的。甚至老师们已经不错的环境还会得到改善。好心的老师告诉小改的室友,这可是班里的任务,一定要照顾好这位“客人”。 

 女孩们看着小改,以为她会说些什么,可她还是低头玩弄着衣角,这样的尴尬让三个人有些光火,习惯了恭维的她们总是不习惯这样对待一个平常理都不会理的乡下女孩。三个人互相看了看,那个戴眼镜的女孩咳嗽了一下,弯下腰,把手支在膝盖上,这个姿势强迫小改必须抬起头来看着。她腾出一只手帮小改捋了捋垂落下的刘海,说:“我看你的学生证,知道你下下个礼拜就要过生日了,所以我们刚才商量着为你举行个帕帝,你不喜欢热闹的话我们可以少叫几个人,我还帮你问了小食堂的大师傅,他答应我们可以用到9点。老师那肯定没问题,你放心好了。 

 小改吃了一惊,自己的生日从来没人记得,其实就算爹有空记,也拿不出什么来过一次,那几个鸡蛋换油盐还不够,而且在那个小小的山村,根本就没人会记得一个女孩的生日,那恐怕是最不值得人们记住的一个日子了。小改多少有些心动,她知道这里的一个帕帝代表着什么,虽然她不敢出现在热闹的地方,可看着同学们手里美丽诱人的蛋糕和花里胡哨的礼物,就知道起码这个时候过生日的人会成为所有人的焦点,小改想到这有些害怕似的,那点心动的感觉一下子无踪无影 了。她机械的摇了摇头。沙沙还没等她说什么就抢过话头:“你别这样了,大家都想找个机会熟悉你,了解你啊。我们什么也不要你管,只要那天你穿的漂漂亮亮就行了。大家商量好了合伙送你一件好看的裙子,我帮你剪头发,大家还准备把班主任请来呢。”女孩们被即将到来的热闹聚会感染了,不禁话多起来,七嘴八舌的开始了计划,全然忘了小改已经紧张的说不出话了。 

 小改被强行做了遍安排,她那颗小心卑微的心已经有些活泛了。她甚至还稍微幻想了一下那天的情景,可马上就暗淡下来,虽然大家是想找个借口热闹一下,可自己怎样出现在大众面前呢?除了食堂教室和宿舍,她不敢去任何地方,不敢迈出任何偏离自己想象的一步。 

 女孩们帮小改打回晚饭,扎在一起继续讨论生日的事,小改安下心来看自己的书本,渐渐的平静了很多,除了间或出现的“改改”这个词,她已经不觉得这件事情和自己有关系了。 

 这样几天过去了,小改象往常一样上着课,偶尔想起过几天可能出现的生日,就偷偷的看看同学们,大家没有一点反常,只有那三个女孩不时对视着眼神。这些都让小改有点象燃放炮仗的孩子一样,又喜欢又害怕。假如不举行party是最好了,可她多想有人对她说声生日快乐啊。 

 这一天终于来了,巧的是正好是星期日,除了必须回家的同学,大家都尽量留了下来,沙沙她们几个室友一早就出去买东西。那个小食堂一直都很干净很漂亮,不用也不能布置的太花哨。小改之前去过好几次,每次都有干爹的手下陪着。那些说不出什么味道的东西太好吃了,小改总想偷偷的用手绢包一点带回去给弟弟和爹娘,可她不敢,甚至连自己都吃不饱这样的盛筵,怎么带出去呢?每次离开的时候,她都恋恋不舍的回头往着大师傅把那些东西收进盆子里,要让老家的人知道了,又该骂街了。 

 沙沙几个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一身大红的裙子,迫不及待的抖落开,让小改穿上。小改被强迫套上了这套衣服,她站在大衣镜前扭捏着不敢抬头,女孩们嘻嘻哈哈的笑着叫着,帮她整理的领子和头发,小改鼓起勇气看了一眼,这身艳丽的衣服映的自己的手脸都是红的,她吓了一跳,不知怎么又想起了出嫁时的二丫,于是发狠似的往下脱衣服,沙沙她们停止了嬉闹,连忙问这是怎么回事,小改也不回答,只是换上自己的衣服,坐在床边呆呆的发愣。 

 女孩们不好意思起来,沙沙走过来搭话:“改改,你怎么了?是不是不喜欢啊?

小改摇摇头。

胖女孩有些不满的瞪了沙沙一眼,亲热的搂着小改的肩膀,“好了,你要是不喜欢就不穿了,穿我们那身带领结的学生裙吧。也挺好看的。”沙沙马上赞同的点头称是,然后叉开话题,开始研究晚上吃什么了。 

 小改被一个不好的预感困惑着,她不知道那身漂亮的红衣服为什么这样让自己不安,是因为二丫吗?还是别的什么。她苦恼的躺在床上,想想晚上不知道怎样应付的窘迫场面,不禁踌躇起来。 

 已经下午了,答应来party的同学已经到了小食堂.沙沙叫来几个男生从宿舍把准备好的东西搬过去,他们进进出出的说笑着,小改多想听他们谁说一句“生日快乐”啊,可他们忙的顾不上,临了沙沙对小改说,你6点准时到啊,千万别晚点,我们准备好了开幕式等你。 

 小改木然的点了下头,那个不好的预感还在左右着她,静悄悄的宿舍已经没什么人了,憋了一个星期的同学早就迫不及待的回了家,就连那个舍监也没看见身影,不知道是不是偷懒去了。小改看了看挂在墙上的表,还有半个多小时,她没有一点兴奋的感觉了,那些已经在食堂蠢蠢欲动的同学们恐怕早已闹成了一片,这个party是自己的吗? 

 门缓缓的开了,舍监灰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小改并不象其他女孩子那样害怕她,反而觉得她很亲切,于是笑了一下说:“阿姨,您没走啊!”

女舍监手里拿着个饭盒,她好象一点不喜欢这个干净花哨的房间。匆忙的把饭盒递到小改的手里:“闺女,我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别跟着那帮孩子们胡闹,小小年纪不知道心疼钱……这是我从家带的六个煮鸡蛋,快吃了吧。”她打住话,随便看了看周围,没等小改说什么便转身走了出去。 

 小改察觉到铝制的饭盒还有一丝温暖,打开看见里面那几个已经剥了皮的煮鸡蛋,洁白的好象一只只小鸽子卧在那里,她舍不得吃,小心的盖上盖子,放在桌子上,又发起呆来。 

 墙上的钟响了起来,把小改惊醒了,她好象上刑场的犯人一样艰难的站起身,不知为什么心跳的很厉害,手又不自觉的去捏衣角,这个毛病被沙沙她们说过好多次也改不了,小改自己也知道这动作看上去是多么的小气和别扭,可就是改不了! 

 她终于磨蹭到了门旁,还没伸手,门就被推开了,班主任被站在那的小改吓了一跳,有些生气的说:“你怎么搞的,站在门口干什么!”小改也吓了一跳,马上意识到这是老师来亲自叫自己了,不禁有些感动和内疚,不管怎样老师肯在休息的时候为自己过生日,可是份很大的荣耀啊。 

 班主任发现了自己的语气的不善,有些尴尬的楞了一下,长吸了口气缓和了一下自己的态度,正色对小改说道:“你先别走,我和你说点事”。小改认真的答应了一声,搬做一把椅子让老师坐下,自己站在一边,等着她说话。 

 班主任一时找不到话头,四周看着被女孩们装饰的象玩具店一样的房间,发现小改一直在盯着自己,把翘起的二郎腿放下,犹豫着说到“小改啊,你来咱们学校多久了?”

小改没想到她会这样问,顺嘴答道“快三个月了”。

老师恩了一声接着说:“你知道你干爹是什么人吗?”小改知道老师们都很尊重干爹,于是抬起头声音大了些说:“俺知道干爹是个好人,没有他俺就上不了学,是他给了俺受教育的机会,没有他……”。

班主任有些粗暴的摆手打断她的话说到:好了,我告诉你吧,你干爹不是好人,他是个腐败份子!” 

 小改好象是在听一句从没听过的英语会话一样呆在那里。老师不屑的看着她的样子哼了一声说:“学校一星期前就听说了他受贿的消息,现在已经被双规了。”

她顿下来,想着后面的话应该怎么说。小改缓过神:“双……双,规,什么……”

班主任再次打断她的话,“你别问那么多了,我今天来是特意告诉你校方对你的新安排的。”小改慢慢清醒过来,她知道腐败代表着什么,自己村的前任村长就是个腐败分子,因为挪用救济款被乡里带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双规”去了,可自己虽然对干爹没有什么好坏的印象,但毕竟是他让自己上学的呀,怎么就是坏人了呢?学校会不会把自己开除呢?那自己不是又没学上了吗?她想到这眼泪就忍不住了,双腿也开始哆嗦起来,可看到老师严峻的表情又被吓了回去,瘫软着靠在床头上。

 正上下打量小改的班主任心里也很气愤,这个肥猪似的省教委副主任一直就想往上爬,什么名堂都能搞出来,居然想到什么认个干女儿来送这里来助学,闹的满称风雨。可还没几天自己就被拉下了马,这残局可怎么收拾。班主任想到这叹了口气,站起来走了几步,接着说:“学校认为你继续留在这里是和不合适的,所以经过研究决定把还是把你送回原籍,不过你也别着急,本着教育为本的原则,校长还决定继续帮助你完成中学课业,你看,外面的车上有大家捐献的书本和教具。她走到窗口,指着外面那辆面包车,“你收拾收拾东西今天就可以走了,天黑前应该可以到家。学校给你的物品还都归你,你也不用和大家道别了。我会向同学们解释清楚的。” 

 这时候小改已经完全明白过来,她知道自己这个短暂的梦已经到头了,虽然很难受,可在这里生活的三个月并没有带给她多少欢愉,当听到还可以回去继续上学并且有了新书本时,她甚至高兴起来,这样自己不但能念书,还能抽空照顾家里了,刘老师恐怕也会很高兴吧。 

 小改感激的看着班主任,她被看的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拍了拍小改的肩膀说:其实这里没有一点你的错,错的都是你那个干爹,好了,快点收拾吧,回去好好念书,我在楼下等着你。” 

 小食堂里灯火通明,提着一个大包袱的小改路过时还能听到里面传出的阵阵欢笑声,那么清晰,可自己终究还是不属于那里,她环顾着偌大的校园,除了明亮的教室,她想这里没有自己喜欢的地方。她回头看看宿舍,那个舍监扒着窗户正在看着她,发现小改看过来,挤出一丝微笑,好象小声说了句什么。小改没有多想,班主任正在催促她上车。小改看见车里面已经堆满了书本和整盒的粉笔,她暂时忘了别的,欣喜的摩挲着,摩挲着。班主任和司机说着什么,一个工人样的男人走过来坐在司机旁边对她说放心吧,我们保证把她送到。 

 班主任没等小改说再见就离开了,她向小食堂走去,那边的窗户上有几个同学听见喇叭响露出头观察着什么,小改知道不会有人来送她,可还是担心被人看见了会说些什么,于是猫下腰,等车开出校门后才直了起来。 

 暮色已经把山路暗淡了许多,小改渐渐的看到了自家村子口的那个光秃秃的山头,整个村子早早的就没了什么声息,只有村边的破学校的办公室里还有盏昏暗的灯亮着,那是消瘦的刘老师在看学生们的作业,越来越薄的作业本让总让他焦急不堪,小改用手扒着前面的椅子背,兴奋的想象着刘老师见到这一切的表情。 

 司机到了村口按了下喇叭,尖锐的声音把小改吓了一大跳,她茫然的看着窗外,沉默在远处的山角里有一群野鸽子也被惊醒了,扑簌簌的飞起来,掠过车顶,消失在灰暗的山色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