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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千一百个粉红的爱[原创](新作)  (http://202.103.69.41/bbs/showthread.asp?boardid=15&rootid=&id=27154)


--  作者:胥和彬
--  发布时间:2003-1-2 22:56:00

--  一千一百个粉红的爱[原创](新作)
春春分来的时候,终日是疯疯癫癫的。一下电话,一下传呼,一下约会,一下上城,……闹得全校鸡犬不宁的。我住学校的三楼,也就是顶楼;她也住三楼,我们就成了邻居。
我看书,—般在楼顶。因为上面宽阔、清静,还常以矮凳、浓茶、白味瓜子或者花生相伴。春春喜欢舞曲中三、快四、卡拉0K大荟萃——《妹妹别哭》、《女孩的心思你别猜》、《追求》、《心心相印手牵手》,……我如果倦了,把书往女儿墙上一放,起来弯弯腰踢踢腿,做做广播操,看看视野中那一丛丛山头的来龙去脉,闻闻飘来的山气,听听林中的鸟语、农家的狗叫、鸡叫、鹅儿打架,瞧瞧竹林中缭绕而起的炊烟,……对于她的歌,偶尔听几首还是不错的,可是时间一长,无数个小时的那样干吼,就觉得它不是歌而是噪音了,而且远远超过了25分贝,有时玻璃门窗都颤抖了。想给她谈谈,比如汽车入城,就不允许按高音喇叭,工厂的噪声大了,有关部门都要责令其采取措施或者搬出城去。但又觉得不妥,难道也要求人家跟我一样的兴味么?不过有时春春也太可恶:寝室放着杨钰莹的《心心相印手牵手》,把玻璃门窗都摇动了,她却下楼杀乒乓去了。真想一脚踹开她的门,把录音机给她砸了——但妻子却说:忍着点,忍着点,要加强团结。我一向说,我妻在关键时刻,还真像一个当好官的——可惜她又不是官,她说她是喂猪的。
一次春春问我妻:杨老师,你和马老师耍朋友好久时间就开始试婚了?这是在一个黄昏的时候,她们一起在马路上散步,春春吊着我妻的肩膀问的这句话。我妻就笑了,扭过脸,看着她的眼睛说:试婚?啥叫试婚?春春嘿嘿地笑着,赧然地说:就是你们上床做那个!我妻哈哈大笑了说:你这鬼猴儿,啥都知道了,你说的那个,我不晓得你指的是哪个?春春给我妻一阵擂鼓似的拳头:好哇,你故意装,我打你,打你……
 我妻最后才笑笑地说:你又不说清楚,我听了半天才理解到了。告诉你吧,我们那时是正儿八经在公社扯了结婚证才开始敢那个的哟,就不像现在有些年轻人,耍一两天就上床去了。春春兴奋地说:耍朋友不上床,就是不正常啊。我妻说:耍朋友就上床,才是不正常。我问你?你靠得住对方吗?难怪现在的离婚率高,就与这不严肃的恋爱有关系。春春啊地一声,吓住了。
春春爱吃零食,有了也很大方,常给我们捧一点来;当然我们有了好吃的也总忘不了她。她学烹饪那次,是做红烧牛肉,也给我们端来了一大碗,说品尝之后,请给她打打分。我看她如此可爱,加之她的提醒,一下便把我以前对她的愠怒记上心来了说:三儿,请你把录音机放小点声或者接上耳 机,我今天就可以给你打特优了。她高兴极了。她高兴极了的表达式就是开心的嘿嘿发笑和鼓掌。就这样嘿嘿笑着和鼓掌跑过去把声音关小了。然后跑过来,就拉着我的手,摇着说:打分了,打分了。我说:今天还不能打。她说:为什么?我说:要大家说你尽如人意了,才亮分给你,好不好?她说:好哇!你逗我?我说:我什么时候逗过你?她沉思片刻说:那好吧。故意跛着脚跳出门,噔噔地响到她那头去了。
春春后来说我妻子像她老娘一样,说我像她老爷子一样。我妻就望着我似笑非笑地说:如何,马老大?我说:嗯,你什么时候变得骄傲了,马老大是你叫的么?妻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我百天不足就规范了一个人,如何?我说:咦,看不出你还劳苦功高呢,对对对,是你叫,是你叫的,你次次闭着眼的时候都嗯嗯地叫,马、马老大,说那样朦胧些,你配合得好,表现不错,今晚又给你一次性奖励。妻拿着火钳追打而来。我跑下楼,打球去了。
1994年的9月1日,这天骄阳似火,大地如烤。早上七点多钟,学校就有不少小朋友背着书包来到教室门口等着老师报名了。这天校长安排春春去报三年级的名。春春乐意地去了,觉得读书十几年,过去都是站在台下畏首畏尾地等着老师报名,从今天起,她就开始站在台上了,心里有一种自豪感。但出乎预料的是:报名的教师都要负责收费,春春就有点心虚了。春春匆匆走去行政办公室,想问问校长,是不是具体问题作点具体分析,因为我们这种才分配出来的青年教师不会认假币,所以是不是可以不负责收费的问题,请校长先生答复……
春春一路得意地打着腹稿,心想这样表达,校长一定很赞赏。当一下看见了校长那一脸的严肃,春春的脸刷地就红了,把事先打好的腹稿全骇落了。是好像说了几句,但都不知说了些什么,只呆呆地站在校长的办公桌旁,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捏自己胸前的马尾巴辫子,觉得自己狼狈极了。
校长是个年轻人,才上的,望春春一个冷笑说:谁都怕假钞,不光是你。就再也没有第二句了。抓起桌上的公文包往腋下一夹,昂头就走了。春春看着校长那高大的背影从门口出去,泪水都包不住了。
学生交费137元。春春每收到一张大钞,就只好把号码记下来。因此报名的速度就较慢——而部分学生家长,就很不耐烦了说:能不能快点?我们还要回家打谷子呀!你们倒不打谷子的。春春望一眼那人说:快?这是经济问题,要是遇上两张假币,我这个月吃饭都成问题了。说归说,可春春也是农民的女儿,知道这抢时如抢宝的道理,实际在手上赶着呢。
忙人无计。春春把学生的名字写错了;姓艾,她写成了这个“爱”;冉,她写成了这个“染”。当时就有个蓄着山羊胡子的家长指着春春说:老师,你怎么能随随便便更改我的姓呢?
 对于这种不留情面的指责,春春真有点受不了,但又知道这些老头儿不好惹——只好闭了嘴,忍。
屋漏偏逢倾盆雨。那天春春收了费开收据时,万没料到大写“柒”字,又把她蒙住了,无论怎样在草纸上划、写,急得额头冒汗了,可还是没有写出来。有家长就在背地里议论了:都说考出来的老师过得硬,怎么这个老师是马的呢。……说某人是“马”的。意思是不行,没能力。这是我们重庆人的一句方言。春春气得两眼珠子就那么转,本想蛮横一下,又觉得那样太没修养。
这时,以那山羊胡为首的家长,没报名就把娃娃拉走了;报了名的,就挤进去伸了手要找春春退钱,说他们要找好老师去。气得春春眼泪汪汪地望着家长们说:请你们不要把学生带走,请相信我,我能够把你们的孩子教好……家长们看着老师那种哀求,就好像商品降价一样,反而更引起了消费者的疑惑,以为那产品真有质量问题。他们不但不谅解,反而还吼了起来,有的公然跑去行政办公室找校长要求换老师了。
我在这所小学已工作21年了,实说吧,看到学生家长撕破脸去驱逐老师,而且是女老师,还真是破天荒的。我当时非常同情春春,觉得她太狼狈了,简直像小媳妇偷了嘴,当场被婆婆抓住了似的拉来跪着抽的样儿,……相反我也觉得奇怪了,家长们从来是重视钱,而不重视文化的,怎么这下也变了?
 校长不在,那些人就找到教导主任敖哥儿,七嘴八舌地说开了。春春也去办公宝,眼泪汪汪地去说:……敖哥儿却马上阻止她道:你不说了,几个字没想起没什么大不了,查查字典或者问一问就解决了,去报你的名吧!我要跟这几位家长好好谈谈。
春春望了望敖哥儿,就怯生生地从人缝中退出去了。
一个也不少,春春班上的学生。当然这一奇迹的出现要归功于敖哥儿。春春觉得敖哥儿太优秀了,当即就给他打了100分——而相比起来,春春却给她的男朋友“闷生”只打了40分。
春春爱上敖哥儿了,共计一千一百天——之后,她就想请斧头帮的帮主一斧头把他劈了。
“闷生”是春春读中师时父母为她订下的。但春春总觉得看不顺眼。要阐明理由,数天思索下来的结果是——性格不合。
“闷生”不善言谈,性格内向,你给他谈了几大箩筐的话,他仅仅望你莞尔一笑,就把脸扭到一边去了,不争辩,也不表态,如此而已。“闷生”是春春给他起的绰号。而春春的梦中情人,就是像敖哥儿那样的白马王子:一米七五的修长身材,嫩皮肤,学生头,高鼻梁,薄嘴唇,一副温文尔雅的文化人样儿。春春暗暗用眼慢慢去敖哥儿的身上量过,觉得敖哥儿的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符合她的要求。
春春给她同床三年的“老公”打去电话,叫她马上来欣赏造物主的伟大。“老公”,其实是阿静的绰号,是她们那帮读中师的姊妹互相起的。那时她们寝室住有七个女生,每位女生都有一个不同凡响的外号。比如姓毛,就取为“毛宁”,自诩有毛宁一样的“俊”;姓黄,就取为歌星“黄安”,因为她整日里卖弄清脆的喉咙;阿静,一身蜂腰,长得妩媚多娇,特别是那张脸上的两个小酒窝,真让人迷醉,却要了春春叫她的“老公”。但姊妹们都羞赧她:你是“老公”,有“老公”那玩意儿么?……
女孩们就嘻嘻哈哈地疯打了起来,说话也粗野了。春春把自己丰盈的胸部一拍,说:阿静是“老公”,我就是“阿嫂”。
因为她俩是同床。大家就笑春春:你和阿静在搞同性恋吧?春春把穿蚊帐的竹竿从头上拉出来,追得姑娘们嘻嘻哈哈到处乱窜。

夕阳无限好,就是近黄昏那时,敖哥儿喜欢在球场上悠闲地骑自行车转圈儿,有时在中线上一圈又一圈地转,有时分别在两头的二分线上转,时而手捏刹车,龙头左右摆着,定一下,时而反转脚踏,让其自动滑行;有的教师孩子看见了,跟在车后追,他高兴了,一捏刹车,一脚落地,扭转身去,老鹰抓鸡一般,揪住孩子的肩,一提,扔在后座上说:小崽,抓紧,老子开车罗!……
 这天,恰被宿舍楼上的春春和阿静看见了,春春用手臂冲一下阿静的腰,下巴一指球场上:我们下去搭他的车?阿静咬一下春春的耳朵:这眼镜好像歌星林志哟,帅呆了。
 两位就风风火火从楼上跑了下去。敖哥儿一捏刹车,反转两圈:来吧。春春就嬉笑着跑去了,足一踮,坐了上去,怕摔似的赶紧抱住了敖哥儿的腰,头也紧紧地贴在了敖哥儿的背心上,眼睛亮亮地望着球场边上榕树下站着观看的阿静,希望敖哥儿就这样驮着她一圈一圈地旋转下去,永远不停地……
那夜春春和阿静就投宿去了敖哥儿的床上。
九月里,我们三楼就是铺了凉席,睡在楼板上,电扇一刻不停地转动,都热得难以入睡。因为屋顶没有安装隔热层,整个屋子就像一口热蒸笼,人成了那笼中的馍。比较起来,敖哥儿的底楼就很凉爽,进屋去,就有进了山洞的感觉,浑身凉悠悠的。那天晚上春春做的牛肉米线,又请我和杨老师去当评委——我想这也不是很吃苦的事,恭敬不如从命,评就评吧。
那晚的阿静,足蹬高跟鞋,一步裙,T恤衫,胸前顶着两个高高的“9”,清爽而亮丽的长发披在背上,走一步,摆一下的。由于天气太热,大家在“评”的时候,蒲扇、纸扇、换气扇,什么都用上了,还是额上鼻上脸上背上的汗珠直冒。这时候阿静把碗放下,便一拐一扭地走去里屋将头发盘去了头顶,呈个凸字。然后又一拐一扭地走出来,一低头:你们觉得我的发髻怎样?
我的眼直了。正在直的时候,突听得耳边嗯的一声干咳。扭头一看,天,我妻的眼睛居然瞪成牛眼珠子了,已经冲血。
由于阿静一低头,那发髻一下散落下来了。簪子掉在了桌上,然后一溅,不偏不倚弹进了敖哥儿的碗里。真是这么巧的。敖哥儿望她一笑:没关系。阿静就伸了两根纤细的玉笋去碗边拈那发髻。而敖哥儿用筷一拨,抢先撮起了发髻,放进了她的手心。谢谢。阿静说罢,脸就红了。
敖哥儿站起来,端着碗走去潲桶把米线倒了。但发现碗边居然还有一根乌黑的长发,就拿纸包了,夹进了电话本里。
春春给阿静打着扇,冲口说,你还热?就把内衣也剥了嘛!阿静看一眼我们,脸唰地一下又红透了:死鬼!阿静给春春一筷头打去。春春拿着扇跑开了。阿静放下碗,摘下眼镜,去里屋打开巴掌大的背包,拿了一张擦镜纸把眼镜擦了,又戴上,走出来。
春春又进屋去,开门见山地对敖哥儿说:敖哥儿,我们今晚换一换床睡怎样?敖哥儿的脸红了:啥意思哟?没啥意思,春春说,就因为热,只一晚上,你看我的“老公”热得多造孽啊。敖哥儿哈哈大笑:没问题,只要你们不怕汗臭和虱子的话……春春立即伸出了小指:拉钩。拉就拉。敖哥儿也伸出了小指,去套一下。    
“老公”走了的第二天早晨,春春敲开我的门拿封信给我,说请我转交敖哥儿。我说是求爱信吧?她嘿嘿一笑,笑得非常平静而轻松,就像请我带封信去邮局为她交一下那样。但我也觉得有点蹊跷:心想你搭敖哥儿的车、请敖哥儿吃饭、换敖哥儿的床睡、什么都随便了,还要我干什么?
不过我还是伸手把信给她接了。当我把信交给敖哥儿的时候,我并没有说这封信是谁交给我转的。但敖哥儿一看那信封上的字迹就知道是春春写的。因为流利洒脱。敖哥儿说:人是不错,工作也积极能干,可以相互了解一下的。

三月的重庆,正是遍地花香四溢、蜜蜂翩跹的时候。这天“闷生”的老爸满五十岁生日。下午放了晚学,“闷生”特地骑了辆摩托车去接春春到他家吃晚饭,说有几位同学也来了,他们要看看春春。春春想:我有什么好看的?
春春对自己说,我是绝对不能去的。春春突然心生一计,走进寝室,换了衣服,背上小包,顺从地和“闷生”一起下楼,故意从楼底敖哥儿的门前经过,望他干咳一声,给个笑,嘴儿一歪,逗他一下。敖哥儿正在桌边看书,抬头一看,也还她一个狡黠的笑。
春春坐在“闷生”的摩托车上,犹如芒刺在背,感觉这种行为是对敖哥儿的背叛。当摩托车驶到街上的时候,春春突然叫声迭起:糟、糟、糟,我忘了一件大事,太阳都落山了,我还没有放学生,他们又不敢离校,我得回去放走他们。我们一起转去吧。“闷生”转过头去说。不必麻烦你了,你赶快回去帮助家里做事,我打个“的士”回去,如果还早我就来,晚了,你们就不等。
 第二天,“闷生”的母亲赶到学校来找春春了,说他们昨晚上苦等了三个多小时才吃夜饭,真把全家人的眼睛都望穿了。春春说:我讲了,如果晚,你们就不等,难道小程没有讲吗?
春春还是请“闷生”的母亲吃了午饭才走的。春春觉得:吃顿饭没什么,婚姻不成人情在嘛。春春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她跑下楼去敲过敖哥儿的门,心想和他商量商量。和敖哥儿一起住的石军说,敖哥儿下村检查工作去了。 
 下午,春春看见敖哥儿从村上转来的时候,她快手快脚地把“闷生”母亲没吃的糖果,选上好的,给他们端下去,心想敖哥儿的寝室除了石军以外,还有其他教师,都喜欢在他寝室里吹牛打牌,让大伙儿吃个高兴吧。诸位见了,果然一下围了来抓吃,有的就在笑春春:吃喜糖了!春春说:不是,是“闷生”的母亲来兴师问罪的,因为“闷生”的爸满五十岁生日,我没有去。
敖哥儿在桌上和石军下围棋。春春见敖哥儿无动于衷,又怕人家三两下抓吃光了,就马上拿碗把盘里的花生瓜子各刨了些给敖哥儿和石军端去。敖哥儿在藤椅里坐着抬头望了望春春,不认识似的,把眼镜往鼻翼上慢慢一推,半天之后才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春春,连续说了四声谢谢,特别是最后那声谢谢,音拖得特别的长。春春感觉出问题了,心情一下沉重起来。
晚上,春春把中午的剩菜端到我家来热好,打算请敖哥儿一起来吃。为什么不端到敖哥儿的楼下去热或者就在春春自己寝室去热呢?为这事,后来我问过春春,她说她太了解敖哥儿的脾气了。因为她敏感到敖哥儿对她有看法了,她需要想个法子把敖哥儿的疙瘩解开,她说她发现敖哥儿特别的尊敬我。我就当真下楼去请敖哥儿到我家来喝酒。敖哥儿当时在寝室看书,乐意地说:老总,你家做啥?我说没啥,难道要做啥才请你喝酒?他说:也是。说了也是之后,他低下头去,又说那我先谢罗?我说谢啥呀?他说请坐吧。我说不坐了,你等会儿上来吧?他点头说行。
       我们学校的人喜欢赶时尚:我教书时,他们称我马老师;我当会计时,他们删去了“老师”二字,称我马会计了;二十年过去,校长经历了六届,我还是会计,他们就称我为老总或马总了。不知这种称渭,对我到底是尊敬或是其他的,就不得而知了。
        敖哥儿从底楼跑上来了。春春一听那熟悉的脚步声,就马上放下锅铲闪到门后去,想吓他一跳。待脚步声走近,春春脚一跺,哇的一声,真把敖哥儿吓了一跳。敖哥儿见是春春,脸一下就拉长了:你也在这里?还没等对方回答,敖哥儿转身就下楼去了。吃饭时,我去叫敖哥儿,门锁死了,问他的铁哥们儿石军,石军说:教办打电话来,他去教办了。
      事后听说那晚敖哥儿并没有去教办,是去对门坳上的小餐馆吃面条去了,然后和社会上的人赌钱,敖哥儿输了四百多块。
       春春没有胃口,塞了几口饭就跑过去,咚的一声摔上了门,一头钻进被窝,泪水禁不住往外流……春春打开录音机反复放着一首歌:虽然我俩相见无几时,可我已经深深爱上你;我的身边如果没有你,生活就会无意义……我的身边只能有个你,往日的回忆多么甜蜜,啊!为了你……于是春春想起那次学校为迎接镇教办的评估检查,校长特地派她去帮助村上整理“普六”软件资料。那时她已经是学校的团支部书记兼大队辅导员了。
       那夜大家干得非常辛苦,加夜班一直到子夜之后,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几个教师就围在办公桌上打起呼噜来等天亮。当时敖哥儿毫无睡意,去搔春春的耳朵,鼓起腮帮细细去吹。春春用手蒙住耳朵。敖哥儿把她的手轻轻拿开,去摩擦她的耳廓,发廊小姐那样从上至下,轻轻地滑,滑得春春上上下下麻酥酥的痒,汗毛也立起,鸡皮疙瘩一片片。春春忙去了厕所。可是在转
来的时候就被敖哥儿横路拦住了。春春说:你真坏。敖哥儿说:男人不坏,女孩不爱的。说罢,俩人就疯狂地铰链起来。敖哥儿的手就蛇样的从衣领口游了下去,抓住了两个基本点……
        敖哥儿的外婆和春春的老家是一个生产队的。这天外婆满七十大寿,敖哥儿的妈早就安排了,叫敖哥儿一定也去。当天春春也去了,春春的父母也去了。春春给外婆买了些好吃的,还特地买了生日蛋糕、鞭炮。那夜唱了《祝你生日快乐》这首歌之后,就请老人吹蜡烛,分蛋糕。外婆的生日过得很开心。那晚上,外婆家没住处,敖哥儿的妈要陪外婆。春春就只好回自己的家。春春睡她原来的床,敖哥儿就被安排在临时打的地铺上。地铺设在堂屋,和春春是共壁。那夜敖哥儿翻来覆去睡不着,就去轻挠春春的门,像老鼠啃木板似的……最后听见春春下榻摸着走路的声音了,敖哥儿心像做贼一样的咚咚直跳。突然觉得那声音朝另一个方向摸了去,接着听到的是脚踢尿桶声,再接着尿桶里就响起了空洞的落玉之声。敖哥儿伸出舌头舔了一圈嘴唇,又挠起门来。春春摸过来,对着门缝朝堂屋这边悄悄地说:受不住了吗?敖哥儿说:打开嘛,我求你了。回去睡吧,乖乖,你这是在作客,要是我爸听见了你这馋猫在挠,非打断你的腿不可。去睡吧,回学校给你补上。敖哥儿只好退回去,可是怎么也睡不着,手,又不自觉地挠起了挨着头的壁,而发出的声音使春春也难以入睡。于是春春在里屋也伸手挠起了挨着头的壁。就这样你在那边挠,我在这边挠——直到窗上挂白。
        这怎能不让春春产生难忘的回忆啊!
        敖哥儿绝对是吃醋了。听人说,男人比女人更怕吃醋的。于是春春就在一个星期天,买了一把吉他送给“闷生”,说:对不起了,这是感情问题。“闷生”没有作声,去书店买了本《词海》送给春春,说:你那班上的学生最爱写错别字,都说是你教的,请你尽早给他们纠正一下,不要害了他们一生。
         春春一口气受了。回校来,特地跑去给敖哥儿报告这一特大喜讯——敖哥儿并不感兴趣,只是浅浅一笑。
       春春的心当时就快冻僵了,站在那屋角,望着他,影子渐渐缩下去,最后全被暮色吞没了。
        天非常黑,微风在吹拂着,树叶竹叶纸屑发出沙沙的声响,校园冷清清的。春春在寝室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多想给敖哥儿痛痛快快地吐出来呀,即使遭骂一顿,也觉得比这死憋着好受。对于这咫尺天涯的局面,春春想不出个法子,只是叫苦不迭了。最后她还是叫我去请敖哥儿到她寝室来一下。
        我去请了,敖哥儿说他有事。我说是真有事,还是假有事。他说,当然是真有事,他说他外婆生病了,他老娘叫他回去看看,顺便给外婆点钱。我想既是如此就算了吧。他不可能对我撒谎。
        那夜春春就不信,偏要下楼去看看,刚走到敖哥儿的门边就听见敖哥儿正和另一个教师在屋里聊天。春春的头就开始摇了。春春不好进去,就在球场边上的榕树旁边耐心地等着,巴不得那个老师快快走掉。直到晚上十一点过了,宿舍楼的其他教师都关灯睡觉了,春春还在操场边那棵伞形的榕树下等着,她想一定要趁这夜色单独和敖哥儿在床上好好谈谈。
       等到门开了,屋里的灯光一下射了出来,照在了春春的身上。春春马上闪开,蹑手蹑脚地走去了花台的旁边,蹲了下去,看他们怎样行动。他们出来了,望着夜空,站在檐沟边就洒起尿来。那个老师说:天气变了。敖哥儿说:该下雨了。他们摇了摇,打着呵欠,伸着懒腰,又进寝室去,把门关了。春春气得咬牙切齿,但又无奈,看着夜空的寥寥星辰,迎着拂面的夜风,打个寒颤,只好又手把扶梯软软地上楼去了。
       下面这封信就是那夜春春上楼后,睡不着,气愤之下写的:
        敖哥儿,你这段时间对我的态度,我真不明白,我始终觉得我们之间有一种什么东西在隔着。我老早就对你说了“闷生”的事,这不是我推卸什么责任,是我父母同意的。为了你,我现在已经把他吹了。我也对你谈过。我就不知我错在哪儿了,请你找个时间明明白白告诉我。让我服气,我憋得快要疯了……
       这里同学送了我一件宝贝——相思扣。三年时间一直带在我身边,现在送与你。希望以后,也一样见到完好的它。
       信和“相思扣”,春春是找我的妻子去送给敖哥儿的。
       敖哥儿跑上楼来了。春春一听那脚步声就以为是敖哥儿开窍了。春春真想哭,但又没有哭。春春真想顺手把门关上,让他在门口求一下,或者跪在门口最好。可是当听到脚步声近了的时候,她的手反而把门揿得更开了。本来自己坐的凳子就是干净的,但她还是不放心,又去扯下桌帕把它重新擦拭了一次。
          敖哥儿进屋了,并没有坐,只是站在桌边,抱歉似的低着头说:小妹老师,我们事先谈好的,彼此了解之后再作决定,我不配你的知心朋友。……请原谅了。一季阴柔之花,花前月下,亭角鸳鸯,“请原谅了”四个字就把缘分了却了?春春说:我们本来就是知心朋友嘛?那不行,只能作一般朋友。敖哥儿强硬地说。
       敖哥儿把那“相思扣”扔在桌上,转身就下楼去了。
       那晚上春春失眠了:想到敖哥儿,又想到“闷生”,特别是想到那夜敖哥儿把她往乒乓台上抱去的疯狂,又想到那夜敖哥儿挠壁的痴情……而这风云的突变,看来杨老师原来说的话,并没有错啊——“不要盲目‘试婚’,怕万一靠不住,女方就惨了”。春春揉着眼窝,泪如泉涌。比起同学“黄安”和“毛宁”她们,觉得自己真是命太苦。那夜春春一直把录音机放到了天亮,还是反复听着那首歌:虽然我俩相见无几时,可我已经深深爱上你……
        第二天,春春一直睡到九点钟的时候才起床,所谓起床,实际是知道自己有课,不赶快起来,学生就要来敲门了。
        春春下楼去把课调了,又上楼来睡下。可是睡不着,又去开录音机,录音机不叫了。春春想到自己,怎么离得开录音机呢,便想起了二楼的周老师,他会修电器,于是去楼梯口问周老师在家没有?周老师听见了,说有啥事?春春说他的录音机坏了。周老师说抱来吧。周老师的爱人在对面的教学楼里上课,听到春春的声音,马上就跑出教室来看,见春春手里提着个录音机,果然去她家了,就叫学生自习,抱一摞作业本飞跑回家,一进屋便气喘吁吁地自言自语:那边闹得很,静不下心来。
       春春想:我已经完了……
       学生们在球场上活蹦乱跳做着游戏,春春在三楼的栏杆上鸟瞰着,不觉想起了童年的自己,也是那样的天真烂漫,没想到长大后的今天竟然如此多的烦恼。但有时又不自觉地瞟行政办公室的门,还是希望敖哥儿能出来。敖哥儿出来了,春春和他的目光一碰,敖哥儿首先把头一低就赶快走开了,好像春春是红眼病患者或者是麻风病人似的……
       忘掉他!春春的哥们儿都这样劝,但春春觉得自己做不到,也不知前世欠了他些什么,想到他就是一阵无名的心疼啊!
春春曾对“有求必应”的佛主许过愿:若能解除敖哥儿心中的误会,她愿拿冥币长钱一千数,纸钱一千合,香三千,红烛千支,菜油一百斤,阳币一千元,为佛主塑金身,同时她又折纸鸽一千对,希望心与心能相通。可是时隔已久,并末应验。
       春春去调查过其他人,开始怀疑敖哥儿是花公爷了,觉得如果真是那样,她也打算不想活了。
        过大年的晚上,敖哥儿在学校宴请给他拜年的客人。这天春春特地打扮了一番,身上还飘逸出一种法国香水的缕缕香韵,扎了围裙去给敖哥儿帮厨,洗碗洗筷,切菜炒菜和招呼客人,她为的是能从头开始,慢慢感化敖哥儿,希望他能打开心扉的一扇窗,给她一点微笑的阳光。
       春春正在浓浓的油烟中炒菜,突然听到有人在说,今天敖哥儿的女朋友要来亮相了。春春一听“亮相”,手里的锅铲咚的一声就掉在锅里了。春春在厨房门口探头一看,天啦!原来亮相的竟是她的同学一床睡了三年的阿静这“小子”来了。
        阿静这天身穿米黄色的棒针毛线衣,牛仔裤,大头厚底皮鞋,背上背着个苏绣哈巴狗小包,狗耳朵随着步履的轻盈在一搭一搭的,那漆黑亮丽的头发,瀑布一般披在肩上,那发梢伴随着脚步的节拍,左右摆动着;又看见敖哥儿一下从寝室迎了出去,那种欣喜若狂的样子,那种甜滋滋,那种温文尔雅,令春春恶心起来。春春的心格登一下往下沉……
       春春疯跑上楼,开启录音机,放大音量,又拧开自来水,把头伸去冲个脸,扔颗糖进嘴里……虽然我俩相见无几时,可我已经深深爱上你……春春还是放的那首《相爱无几时》。
       春春吃了几粒药,把伤痛的现实控制了些,对着镜子慌忙梳理起来,使自己尽量振作精神,下楼去面对现实。
       吃饭的时候,春春和阿静坐在一只凳子上,阿静对春春说:“阿嫂”,你去提瓶酒来,我们俩一醉方休。春春望她浅浅一笑,不过还是起身去提了瓶“笛女”来,正拧开斟了两杯,放在面前。敖哥儿走来了,满脸堆笑地把酒从春春的手上温和地“借”走了:小妹老师,请你饶过她吧。春春嗯一声,望敖哥儿微微一笑:你说的“饶过”是啥意思?心痛了吗?
        校长一看这阵势,觉得可能要出事,便马上把春春和阿静叫去他的办公室做工作,校长说:春春……算了。春春说:校长,这个问题怕是没那么好算的……校长说:我觉得人还是应该有点自知之明为好啊。校长这句话,杀伤力强呢。春春的泪水泉一样涌出来。春春没有再回席上,骑了自行车就悄悄走了。
        咦!春春怎么走了?有客人在问。春春在校门口站了一刻,听得清清楚楚。有教师又说:她好意思吃么,醋都喝饱罗!春春只恨没有地缝可钻呀。她骑车飞跑上街,去姑妈家,颓唐地坐在椅子上摇了几下头,莫名地笑了笑,心里说:苦等我三年青春啊!算了算了,活着真没劲。春春掏出拾元钱,请表妹出街去帮她买瓶酒来。表妹以为她买酒是送人,就去为她买了。春春一口气就把那52度的老白干喝了个瓶底朝天。春春晕死过去,住进了医院。这是她第一次真心想一了百了。
       春春给“黄安”打电话去,谈阿静无道的事情,想请她帮帮忙。劝劝阿静,叫她让一让。而对方接电话的是个小女孩。春春知道这女孩叫什么名字。女孩对她说:阿姨,我听出声音了,……我妈妈不在,等会儿我叫我妈妈给你打电话来,拜拜。
       春春呆住了,女孩的声音还在她的脑海里回响,她凄怆得很。不可思议的是三年前毕业那夜她同寝室的姊妹们海誓山盟:说一定要寻到知心的爱人之后,大家一起在2000年时,我们同去哈尔滨旅游结婚。大家说:好!当时“黄安”还登高而呼:我们一定要维护好自己这片处女地,绝不允许男人过早地来犁了。她说得那么激昂,那么深恶痛绝。大家说:违背了,是小狗儿。结果“黄安”首先当了小狗儿。1993年9月1日走上工作岗位,九天后的“教师节”她就正式让男人犁了,为什么说正式?因为她的肚子早就凸出来了,在1994年2月就生了刚才那位接电话的孩子。那天春春记得清楚,因为姊妹们去喝过酒的。
       当时为“闷生”的事,春春征求过“黄安”的意见。“黄安”说:只要他兜中有钱,男人都一样。春春气得要死,说侏儒有钱,也一样么?“黄安”说:侏儒不行,邻居也不行吗?令春春气得跺脚。
       春春在寝室呆呆地候着,一直以为“黄安”会很快打电话来,结果等了半天,电话铃仍没有响。
        春春还是不服气,又给“毛宁”拨通了电话,春春说:这段时间,我吃饭不香,睡不着觉,老是做梦,恐怕有负嘱托了。所谓嘱托,就是那年毕业时,“毛宁”在留言簿上签的一句非常别致的话:愿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吃,天天长,长成我心中心宽体胖的真正“阿嫂”。你还记得么?“毛宁”说:你死木头一个,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根葱呢。春春说:老子不服,我被他……“毛宁”说:有啥呗,都是需要嘛,现代人的时尚,扯平了。
       呸!去你妈的,怎么和前几年的你们都判若俩人了?
       喂,你莫要发火,冷静点嘛,空了到我这来散散心,我这阵在压“金花”,手气好得很,赢八九百了,她们还在等我,时间拖长了不好,怕人家说我扯他们的“蒜苗”,好了,拜拜。
       听筒里听到哐当一声,就只有嘟——嘟——的忙音了。春春多么希望话筒里还有声音传过来呀,哪怕是骂她的也好。可是都没有了,没有了,或者她们都会说有事,对不起,我挂电话了。想起毕业前夕的留言本,好珍惜哟,地址、邮码、传呼、电话——时过境迁,它们都变得苍白无力……撕了吧。
        敖哥儿和阿静正式结婚了。举行婚礼这天,敖哥儿下红帖子请了学校全片区八十几位老师,当然春春也在其中。春春头天还莫名其妙地去给敖哥儿说,她说她要求去当他的伴娘,当时敖哥儿高兴地答应了。春春以为当真,特地进城去买了一套新衣服,一双新皮鞋,一盒套装的进口化妆品,压发……在寝室的镜子前面转来转去……就等敖哥儿叫车来接她——等到天快黑  了,敖哥儿的车还没有来,春春就跑去楼顶上,用那双泪汪汪的肿眼在“S”型的乡间公路上搜索着,希望能有奇迹出现……
         第二天,春春上街一看,伴娘另有其人。春春没有去吃敖哥儿办在街上的筵席,而是打了个“的士”回学校了,上楼一打开寝室门,一瓶60度的江津老白干就像喝矿泉水似的,几口就吞了。
       我们从街上吃喜酒回来,走上三楼就听见了春春的哭声。我妻以少见的迅捷推开她的门,瞧那地上的梳子、镜子、盆儿,还有一个水瓶滚在屋角,而瓶胆的碎片放着亮光和着水在屋中散了一地,真的害怕下脚,而春春软瘫在床上,被子蹬在脚那头缩成了一团,她的嘴搁在床边流着长长的涎水,床下堆着臭气熏天的污秽。恶心死了,我差点把敖哥儿的喜酒倒了出来。我去楼底提了桶凉水,我妻把春春的头按在她的大腿上,灌猪药似的。不过灌猪药是用竹筒,而我和妻灌春春的凉水是瓷盅。她也跟猪一样一点都不配合,牙帮闭得死紧,我就用力捏她牙帮,掐她人中。她哼一声时,我妻就将瓷匙儿塞进了她嘴,叫我快灌水。只听嚓的一声,那瓷匙儿把子断了,活活遭她咬折的。另一头,当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妻说:傻妹子,你不想活了?春春毫无表情,面如土色。妻叫我赶快又捏牙帮、掐人中,幸好,我的力气还不小,正在她痛得摇头哼的时候,我一下把一个铝制的汤匙儿把子,给她横了进去,而那断在嘴里的小瓷把儿却掉了出来。开始灌水,这种灌水就由不得她了。灌两盅下去,等不到一分钟,她就反胃从嘴里喷了出来。喷了,又灌,灌了又喷,一桶凉水灌完了,春春的脸上才渐渐有了点血色。
        一天,春春病恹恹地走到我家来耍。当然能见她起床了,我们感到非常高兴。她一下缩进了沙发里,我问她这两天吃东西没有。她说,是今天早上才开始吃的,喝的稀饭。我说感觉怎样?她说那翻江倒海比死了还难受。我说这就是你们恋爱的力量。她望着我,脸上挤出一丝苦笑:老爷子,你取笑我了。我一下觉得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似乎有点太残忍了。于是我一下调转话题说:不过我喝酒已喝出点经验了,也就是喝得再醉,当时都必须吃一两碗饭,就是醉了吐,也轻松多了。
       妻子瞪我一眼:你平时喝酒是出于啥子嘛?人家春春是出于啥子嘛?你硬是脑壳有问题哟?神经病。
       春春望着我抿嘴笑。
       我妻马上去里屋拿了苹果、橘子出来请春春吃。春春拿了一个苹果,用刀埋头削皮儿。我妻说:春春,现在敖哥儿已经结婚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过独身了,不想再提这事。
       我冲口而出说了句:其实我觉得你原来那个“闷生”还不错的,我记得我原来劝过你,“闷生”虽是不健谈,但也有不健谈的好处,他给人稳重城府深的感觉。
       我妻一下插言道:我记得我,曾经劝过你呢,要注意“来得快,去得快”哟。
        春春叹口气:当初都怪我不够稳重。做事凭一时冲动。她最后又长叹一口气:昨天我竟打电话找过“闷生”呢。真的?我吃惊地问。狗才哄你。我问怎样?她说:“闷生”把我戏侮了一顿。
        春春说得很平静。我说:他怎样个戏侮法?春春望着我浅浅一笑,但没有说。我妻就瞪我一眼:要不要拿把锄头来嘛,硬是什么根都要刨到底似的,讨厌得很。
       春春长叹一口气,又说:也戏侮得好,我还应当感谢他呢,要不然我还在做梦,一直还难以醒来,这下好了,飘了几天,一切都回到了现实。“闷生”也和人家结婚了,他女朋友是上门镇中学的一个教师,比我还高个档次呢,人也漂亮。我说:你听谁说的?她说:是“闷生”在电话里如数家珍那样给我讲的。
        大家沉默了,吃苹果,吃橘子,最后春春突然又说一句:杨老师,老爷子,我对你们是无话不说的,这里我又遇到点麻烦事,想请教一下。我说:你的麻烦事真多呢。她望我一笑,又继续说:我妈明天满五十岁生日,她点名一定要敖哥儿去给客人敬酒,我妈这人,也是个死要面子的,我估计她一定是在外面去吹过敖哥儿是个什么什么样的人嘛,还叫我和敖哥儿今晚就回去为她老人家祝寿呢,也就是说,我父母还一直蒙在鼓里……    
        我们就说,不讲是不行的,纸毕竟是纸,终是包不住火,但不能马上讲,应该让母亲过一个愉快的生日,也算尽了你的孝心。
       春春听了我们的建议,去街上为母亲买了衣服、皮鞋、糖、酒和烧了十桌茶,一大背兜,顶上搭了毛巾,给母亲背去了。春春给她爸妈说,这就是敖哥儿特为母亲的生日送的贺礼,敖哥儿昨天带队去重庆巴南区听课去了,要去一周才回来……
       爸妈一听高兴得很呢,未来女婿以工作为重是对的。
       第二天上午,春春的母亲在院坝边去望对面的大路,春春知道母亲一定是在望敖哥儿的父母怎么没来。但春春不好再去撒谎,只装着没看见,走开了。后来母亲问敖哥儿的父母知不知道她的生日,春春说:没给他们讲。母亲就没再去院坝边探望。
       
        1997年9月,春春调离了中心校,去了她的老家长石村小学。春春没有写申请,属组织安排,名曰工作需要。春春哭了一个晚上,硬是想不通:不是为待在中心校图有什么条件优越,而是觉得太不合情理。春春想我犯了什么错误?学生成绩考差了么?还是有无故旷工么?你要把阿静调来石门,那是你的权力,石门还有代课,为什么不调代课,非要调我走呢?不就明摆着和你恋爱了一场嘛,我都没有起报复之心,你还居然先下手为强了。
       春春调离了中心校,可还没有移交公物和交出寝室的钥匙,因新来的教师没寝室,校长通知春春四号下午三点钟去中心校开会,带班上的进度,叫她散会后,把学校移交办了。
        散会后,已是快要擦黑了,春春把队旗、队鼓、书籍,抱了一大包去底楼交给敖哥儿,请他清点公物。敖哥儿笑着叫她扔到屋角就行了,何必数呢。
       那夜春春不知去敖哥儿的底楼有多少次,一会儿去移交班上的茶桶、茶盘、报夹;一会儿又去移交椅子、课桌、板凳,最后移交得寝室只有一个文件柜和一张床了。到深夜十二点,她突然想起自己的电饭煲不来电了,又照着手电下楼去敲敖哥儿的门。
        喂,这阵都十二点过了。阿静打开门,很不耐烦地说。明天白天敖哥儿来给你修吧。春春看她那胜利者的样子,仇恨一下袭上了心头……老子一刀结果了你这妖精!春春这么想着嘴上却说:嘿嘿,谢谢。春春对阿静显得特有礼貌的样子。
       第二天,也正是春春来石门中心校的1100天时,学校开始上第一节课了,敖哥儿没课,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就去帮助春春收拾文件柜的东西。春春坐在窗台下的独登上,脸色非常难看,估计她昨晚上没有睡好,头发也没梳,披在肩上,乱糟糟的。敖哥儿招呼她一声,她没有答应。敖哥儿问她吃早饭没有。春春还是没有作声。
       春春端过独凳,站上去,帮敖哥儿把文件柜顶上的杂物扔到地上。敖哥儿把那些空药盒、书本都扔到门边,让炊事员捡去烧火。炊事员刚走,敖哥儿也把清理好的资料放进纸箱,正要端走。春春突然跳下凳来,手上单为敖哥儿夫妇准备的菜刀,哐当一声掉到地上,舒开双臂一把将敖哥儿箍了,双脚垫起来……
       1100天的爱,变成了1100天的恨。没去请帮主,却自己成了帮主。没劈那东西,却要了那东西。春春的泪,泉涌出来了。敖哥儿心一软,伸出舌头,舔着春春脸上的泪水就往肚里咽。春春看着他那傻样,又想起了三年前的那夜,他舔的样子。当然那时舔的不是脸,也咕咕地发出吞的声音。春春嘻嘻地笑了。一松手,一把猛然推开了敖哥儿。敖哥儿觉得突然,回头一看,原来阿静正站在门口恨着他俩。……



--  作者:我为何来
--  发布时间:2003-1-7 23:3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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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自私又很现实的男人和女人。
--  作者:易扬
--  发布时间:2003-1-8 10:1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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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文章看的真累。

 不过我看完了,这么一大篇。

 这样的文章非常象某些文学期刊上的东西,也或者是地方期刊惯有的文章。

 作者文字功力毋庸置疑。

 用琐碎的情节结构一个小说很难,比对白更难。再加上很少情节描写和议论,这样的文章如果没有流畅的叙述和情节的感染,是根本看不下去的。

 这个小说在主线之外有太多的场景,实在有些罗嗦,而你的题目似乎不是为了说明一群人的状态,那么我想最多有三分之二的篇幅就可以说明这个题目了。

 甚至根本不用“我”这样一个人物出现,那样可能更简单。
 


--  作者:葱妹
--  发布时间:2003-1-8 23:4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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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文笔老道,描写细腻,结尾很怎么又走到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