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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成梧 -- 发布时间:2002-12-18 13:29:00 -- 老鬼·胡琴 老鬼死了。 |
-- 作者:葱妹 -- 发布时间:2002-12-18 19:33:00 -- 深刻。 |
-- 作者:易扬 -- 发布时间:2002-12-18 21:59:00 -- 老窦(节选自《太行山人》)
河北/老木
认识老窦是从那支著名的《江湖水》开始的。 在晋冀交界的太行山腹地,有一座百年小县城。城小,就一条街,依山而傍;居民很少,也就两三万光景,大抵是些土著的乡邻。 从省城开来的车,到了这里就再也没有路了,是终点。我不知道路也是有尽头的。
秋天的时候,我来到这里,然后在车站对面临街二楼租借了一套房子。对面的老冯问我:做生意?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第二天家具店送来了家具,电讯来人安装电话,最后县政府给我送来一部跑了二十五万公里的吉普车,说这是最新的车。 晚上,我站在阳台上看着外面的街景,漆黑一片,没有路灯。这时对面传来二胡声,是个熟悉的曲子:《江湖水》。 曲子抑扬顿挫,如泣如诉,有很多即兴发挥的成分。后来我问对门老冯:什么人在拉? 老窦。
见到老窦是个停电的晚上。小水电很不稳定,电力局经常在高峰期拉闸。那天晚上,我住的那片就被拉了闸。对门老冯告诉我,每两小时拉一次闸,一些人受不了这个刺激,只好躺床上做睁眼梦,然后负荷渐减,于是另一些执著的人就有一个"囫囵电"。 我在老窦的门口迟疑了一下:老窦该是个神经质的艺术家吧? 老冯说,进去。 老窦的门敞开着,里面漆黑一片。那时里间正正流淌《江湖水》第三小节的婉约。月光。风。行走的身影。
老窦在黑暗里应该看见了我们,可是老窦把弓绷得很紧,在拉那个跳跃。 老冯点燃蜡烛,于是我慢慢看见坐床沿的一张老人的脸。光头,却有浓密的胡须,脖子上挂一个很粗的绳子,下面是一串钥匙。 烛光里的老窦脸上刻着坚毅,颈脖随着执弓的手夸张地伸展、扭曲。老冯指着我:北京的领导。老窦根本没有看见似的,继续拉着他的曲子。 一曲终了,老窦才站了起来,跛着步来到我面前:坐。 其实屋里就一张方凳子,我转向老冯:你坐吧。 老窦又动了一下步子,这才发现原来老窦是个跛子。 继续拉吧。我把老窦扶到床沿上。 我就那么站着,听《光明行》。
老窦曾经是个军人,在西北当铁道兵。一次施工过程中,塌方,砸短了一条腿。 老窦退役的时候三十岁,二等甲级残废,安排在县里汽车站做调度。又熬了五年,三十五岁上,有个寡妇跟了他。那寡妇带着一个孩子,是女娃,六岁。于是老窦一夜之间有了个热炕头的人,女娃讷讷地叫老窦:爹。
三十五岁的老窦容光焕发,迟到的性爱把老窦彻底燃烧了,于是老窦逢就便打招呼、递烟。其实老窦不抽烟,可上衣口袋里总装着一盒烟。 老窦把挂在墙上的二胡取了下来,天一黑就拉开了。就一支曲子:《春江花月夜》,日复一日。 老窦在部队学得一手好二胡,曾经在团里文艺表演中获一等奖。
第二年,寡妇给老窦生了个男娃,老窦抱着孩子就象抱着太阳。 日子原本就这么红火了,可是寡妇产后不久染了疾病,郁郁地熬了两个月,撇下老窦和两个孩子就那么撒手走了。 老窦没有哭,埋了寡妇,一手抱着六个月的男娃,一手里牵着女娃,在寡妇的新坟上烧了一夜的纸钱。 回来的时候老窦一下子就那么老了,先是头发花白,接着慢慢脱落,直至最后一根不剩。老窦成了秃子。 那年老窦三十六岁。 老窦天一黑还是拉二胡,曲子却是《病中吟》。
车站家属区的老娘们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寡妇命苦,说得老窦心里酸酸的。后来有人想给老窦再撮合一个伴儿,老窦摇摇头,指着两个孩子。
女娃十岁才上学,为了带弟弟。女娃上学的时候,弟弟已经到处跑了。几个老太太说老窦多次,别让孩子乱跑,车站车多,人也乱。可是老窦觉得男娃是他的命根子,还是由着他。 那天早起的时候,老窦突然发现寡妇的遗像掉在了地上,镜框上的玻璃粉碎。老窦纳闷了很长时间,墙上挂镜框的钉子却是好好的。然后女娃吃早饭的时候把碗打碎了,洒出稀饭流在老窦的脚面上,立刻烫了个大水泡。 下午天突然下起了雨,老窦骑着自行车去学校给女娃送雨伞,走到半道的时候,被气喘咻咻地站长拦住,说上医院。 老窦一愣,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上医院干什么? 站长也不回答,把老窦塞进车内,让司机:快!
老窦赶到医院的时候,男娃已经被推进太平间。 是车祸。一辆急转弯的货车开进车站大门的时候撞上了从墙角跑出来的男娃,男娃被撞出有五米远,直直地就那么躺着。 司机一边让人报告车站,一边把孩子抱进车内,掉转车头就往医院疾驶。到医院的时候,孩子已经没了呼吸。 老窦在太平间见到男娃的时候,孩子一脸的安详。老窦哭了。 人们都说老窦哭了。 几乎没人见老窦流过眼泪,即便是断一条腿以及后来寡妇死的时候。
那些夜晚老窦没有再拉二胡。 老窦经常坐在凳子上发呆。
女娃中学毕业的时候,车站改制,被一个年轻人承包了。老窦干不成调度,就给车站看大门。是照顾老窦,那承包人有些良心。
车站的车多了起来,有时候很晚也有车进驻。老窦很负责,脖子上挂一串钥匙,一跛一跛地给司机师傅开门关门。 晚上,老窦又开始拉二胡,是《阳关三叠》。 女娃很孝顺,洗衣做饭。老窦坐在床沿上拉二胡,女娃就端来洗脚水,给老窦腿了鞋子洗脚。 后来大家都说,女娃大了,该给她觅个人家。老窦这才意识到女儿是大姑娘了。
女娃一直没有工作,就这么在家闲着。老窦有些着急,托人送礼,最后女娃在车站内的小食堂干临时工。老窦感到很幸福,毕竟领导照顾了。 可是有一天,女娃却突然失踪了。有人说,女娃和一个外地的贩煤的货主跑了,还说那货主是个小老头,很有钱,经常给女娃捎衣服什么的;也有人说女娃和一个司机谈恋爱,那司机刚去了广州。
老窦相信后者,打听了那司机的家,支支吾吾地问了一些情况。原来那司机确实去了广州,说是去给朋友开车去了。最后那家人忙着补充:广州钱好挣。 老窦从秋天等到冬天,眼见到了年关。那司机回来了,老窦得到消息,忙跑过去询问。可是那司机一脸的茫然,说自己根本没见过女娃。 老窦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那天,大年三十,外面飘着雪花,车站内挤了满满一院子的车。 老窦去派出所报案,值班的小民警大骂一声:糊涂蛋!
第二年夏天,老窦得到消息,女娃被解救回来了。还是那个值班的小民警骑着摩托,跑来给老窦报信,说去省城领人,我陪你。 女娃是被那个贩运煤炭的货主拐跑的,后来那货主把女娃卖给了当地的一个老光棍。 整整三年。 那货主东窗事发,才交代了三年前的这桩案子,公安机关迅疾统治了当地有关部门,女娃才算重见天日。
女娃回来的时候已经认不出老窦了,老窦鼻子一酸,晕了过去。 老窦醒来的时候,女娃被送进精神病院。 女娃疯了,只会笑。
孑然一身的老窦重又拉起了二胡,很晚很晚,没有人指责他,即便是影响了邻居们的休息。 老窦的曲子越拉越娴熟,最后慢慢就是变奏了,老窦有意无意地修改了原谱,加进了很多自己的成分。 有天晚上,我见老窦继续拉着那首已经面目全非的《江湖水》问老窦;这是《江湖水》吗? 江湖水! 老窦肯定地答道。 |
-- 作者:成梧 -- 发布时间:2002-12-19 12:24:00 -- 易扬兄 :你请来的老窦深刻得入木七分。 看来残废老革命要比老贫农出身的老鬼更有魄力。毕竟老窦还会守节如玉。 |
-- 作者:葱妹 -- 发布时间:2002-12-19 18:45:00 -- 老窦是易扬写的吗? |
-- 作者:易扬 -- 发布时间:2002-12-19 21:35:00 -- 成梧,葱妹,这不是我写的,是一个我所佩服的朋友写的. 他的文字功底我是难以望其项背的. |
-- 作者:月满拦江 -- 发布时间:2002-12-20 9:24:00 -- 公安机关迅疾统治了当地有关部门? 何解? 公安机关有统治权力? |
-- 作者:易扬 -- 发布时间:2002-12-20 21:34:00 -- 拦江,有些东西你还不能了解。 不是文字方面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