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高山流水
-- 发布时间:2002-12-7 18:05:00
-- 杜甫《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译 (转)
杜甫《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译 --现实需要现实主义 这个冬天我复述那一个更凛冽的冬天: 追忆一个凡人,出生在这陵墓之国, 长大后为古老的理想驱使, 想把一个短暂的肉体 交托给谷物与平均律的精神, 即使因此而零落,也因此而辽阔, 被苍老淹没的人甘于忍受这辽阔 和随之而来泅渡的辛劳。死去,也罢, 那该说的话仍然要在黑暗中继续说。 那已被迫到绝路的一年 每一步都是炼狱,煎熬他的肝肠 像国家煎熬它的百姓。 海内没有同样忧愤的人吗?他们的歌声 也许更猛烈,飞纵于江河湖海之上 把生涯大刀阔斧地挥霍。 谁不想这样洒脱呢?只是既然活着 这一白马过隙的活,他就要把它充实, 即使为了一个不可救药的世界, 也要像葵花一样倾身、烧火。 咆哮也咆哮到了尽头,听众 只有蚂蚁探首自它们的洞穴。 我却恍惚听见他像苍茫大海上的鲸鱼 奏响了更宏大的声乐。 他称赞善,也选择善 并知道这是人存在的道理, 他为之劳动,忍耐着尘世的洪流, 因为对古贤的言诺而不愿把自己屈折。 像鲸鱼,他饮尽冥黑的海水; 像海洋,他的声音把纠结的天空撕裂。 接下来就是叙述,叙述即干戈: 就是一年之将尽,世界草草结业 飘卷到一个悬崖上等猛风来打扫一空。 通天的大道也被乱墨涂得峥嵘, 只有他,这个永远是客人的人 在半夜被抛向长路。 严寒使他不得如力士束腰, 申诉的手掌也几乎不能握成拳头。 然而当他和冰冻的早晨越过骊山, 却听到权贵们在冬天的深处狂欢。 “有一个野蛮的大王”这比喻 同样见于曼德斯塔姆形容的暴君, 他说的却是血气升腾在寒气之上, 战争的星象倒映遍地的冰雪。 温泉中的老人吸尽世界的元气, 士兵们擦响了彩雉做的箭羽-- 这一起蠕动着的,这充塞报纸和电视上的肥肠! 和资本共庆的精英,从轿车溜出 再溜出貂皮大衣,在钱币之海中 把那乌黑的学者冠冕洗得更污浊! 原谅那另一个世界的介入-- 它们本是一个。一样豪华会所的红缎排场, 一样为其作供奉的廉价女工, 一样被重征赋税的农民,一样 用盲流到城市的身体垒起的高楼。 我还不敢说是否有所谓“圣人”, 做他也不相信的事:关注圣像脚底下的死活。 虽说也有人上万言书、乞情赋, 换来的只是读者的一个呵欠,不是战栗。 还是回到杜甫的世界: 他知道这一切繁华,以及繁华的腐败; 他知道金玉鸣响,为卫青们的后代; 他知道神仙就是那权贵者,用烟雾 遮盖他们不能被贫穷污染的眼。 他们需要艺术家营造的小悲伤, 为他们被暖气烘得冒汗的肥肉制凉。 喝下那西域来的驼蹄羹吧, 稍后还有香橘和霜橙-- 在历史的肚脐眼里把你们噎死!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一句只有死者能够翻译。 叙述是无力的--华丽言辞 捅不破它和现实的咫尺距离。 然而叙述还是分披如洪水, 作者仓皇梳理,自己的命运影射 国家命运的倾泻。东南西北路 纷纷改辕易辙。黑暗之水运行 违背天道--来催促社会秩序的破裂。 他只好独自攀缘,逆笔书写: 用文字修补帝国的河梁, 支撑读书人的信念,仍险被湮灭。 命运必须出来总结, 而这总结却是最悲惨的一页。 谁能平静写下:“妻子匿藏在 永远的异乡,带着褴褛的全家,永远 为风雪所隔阻。谁能以国为借口 对家不顾?我也要去和他们一起 共同忍受一样的饥渴。 但走进门听见号哭, 才知道幼子已经饿死-- 我平静,即使我平静,知道这也是 天道的必然,邻居的哭声却比这天道更真切! 我为自己是他的父亲而惭愧,在这 ‘大唐盛世’,万物成熟的秋天, 惟独人子无情被夭折--” 他熟悉厄运如此,他知道厄运不止如此, 他甚至认为自己仍需忏悔-- 因为仍有人在更深处呼号, 那要把生命捐做赋税的人, 那要把名字签上战神的帐单上的人, 那以“下岗”为借口从升平中涮下的人! 如此多的冤魂如何可以夷平? 如何可以流尽?纵然他的心如深谷 也仅能担当那不那么疼痛的一部分、 未能失声的一部分。 这个冬天我重读那一个更凛冽的冬天: 我刻意用那个冬天责问我的冬天, 墨水不够为之痛哭,剩下的只有泥泞、 一个凡人走进地狱的身影,这一个但丁 没有维吉尔引领。 此主题相关图片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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