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意义就是在于感受过，正在感受的和以后注定要感受的一切。写得时候，想起了爱情。也许是有爱情，但是没有未来。

                                                                       ——安妮宝贝

                 引子

回忆里没有没有春夏秋冬，很多记忆里的东西已经失去了颜色。人生里很多事情，愿望与梦想，喜欢与憎恨，都是电光火石般，从指缝里悄悄溜走，惘然不知。每一次，我们握紧了双手，总以为抓住了什么，可是张开一看，空空如也。

若干年以后，许若坐洒吧里独处时，常常会要求DJ一遍又一遍地放那首《女人花》。听着听着他就会不知不觉得把自己灌得拎叮大醉，让自己和周遭的一切变得模糊和暧味起来。但有一句话总是顽固地清晰着，如附骨之蛆一般挥之不去，“我离开她是对的吗？如果她真的爱我，为什么不让我留下？”

这个海滨城市的酒吧里总是人声嘈杂，杯筹交错着，没有人知道更没有人理会许若的郁郁寡欢，只有酒保会时不时斜过眼关注这位单身客人的酒杯是否空了。而梅艳芳如泣如诉的歌声若隐若现，“爱过知情重 ，醉过知酒浓 ，花开花谢终是空 。缘份不停留， 像春风来又走， 女人如花花似梦 。”

三年前，许若与小芒还在热恋的时候，许若曾就这首歌的内容调侃小芒，“你真的是醉过知酒浓的么？”小芒仰着脸认真地盯着许若说，“如果你能不让我成空，那么，你便知这酒有多浓。”许若听了，一时有些忘情，一把小芒将拥在怀里，“不用以后了，我现在已经知道这酒有多浓了。”

想到这里，许若忍不住又将自己杯中的酒斟满，举在空中，眯着眼睛对着灯光痴痴地看着。幽蓝的光线透过酒杯弥漫在许若的脸上，随着杯中的液体轻轻荡澜。他喃喃自语地说，“这酒，真浓！”

一 

那年许若刚刚二十二，从师专毕业出来，便给分配到了南乡镇中学当了语文老师。南乡镇是古柯市的一个偏远的乡镇，经济不甚发达，大部分乡民都以务农为生。因地处高山，气候要比同纬度的古柯市低好几度，所以每逢夏季周未的时候，常会有城里人下来渡假，平时就显得有些冷清了。穷乡僻壤的不但交通十分不便，娱乐项目也有限。于是，天刚一摸黑就全民皆麻，四处一片哗哗声。可许若不会打麻将，起初还饶有兴趣地搬张板凳坐在几位校长边上看，可看了几天就觉得没了兴致，于是就躲回房里看书。没几下，身边的书就看完了，于是到处打听谁家里有藏书。打听到了，不管是谁就堵上门厚着脸皮去借。

这天，许若听说信用社新来的一位女生叫小芒，她也挺喜欢看书，据说还有一套线装版的《容斋随笔》。许若早耳闻《容斋随笔》内容广泛，引证博洽，于经史百家、典章制度、诗文典故、轶闻异说于一体，立说精确审慎、颇多创见。当下欣喜不止，急急忙忙就冲到信用社见人就问，“小芒是哪位，她在吗？”可是信用社的谢主任说小芒今天一早进城去办事了，要两天以后才回来。这下把许若弄得十分失落，这两天的空闲怎么过啊，难道又要翻报纸吗？

信用社的谢主任也是年青人，和许若打过几次照面，也耳闻过他的一些怪脾气，估计他肯定就是来借书了。可是看他慌慌张张的样子挺可笑的，于是就打趣：“哟，我们这里来了一位美女，就把你急成这样啦？嘿嘿，一点为人师表的样子都没有。”

许若听了也有些讪讪的，“什么嘛，想借书而已。”

“真的吗？是不是想学方鸿渐，一借一还感情就发展了？”

“哪有的事，她长什么样的我还不认得呢。”

“你真的不知道她长什么样？那就好好看看墙上的相片吧。”谢主任说完这句话，正好有人喊他，他于是就丢下许若一个人站在信用社的营业厅里东张西望。

许若转过头去，果然墙上挂着名为“监督台”的牌匾，上面有镇信用社工作人员的相片。许若扫了一眼，便把视线停在一张相片上面，这张相片的主人正是范小芒。相片上的范小芒显得有些单纯，带着点羞涩，齐耳的短发透着点淡黄，不知是染的还是生来如此。一张椭圆形的鸭蛋脸，皮肤挺白的，眼睛不大流露出些许笑意，嘴唇微微向上抿着，倒是酒窝很动人。

后来许若向小芒向形容那天看到这相片时的感觉说，“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挺一般的妞啊，唯一让我记住的就是那个小酒窝。”小芒嘟着嘴有些不高兴，“什么嘛，这种职业装相片能好看到那里去，但也不会像你说得这么差吧。”小芒想了想，又笑了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那你说，我的酒窝好在哪里？”

“好在不大不小，太大肯定吓死人，太小又没有味道。就这样子最好，正好装一两白酒。”许若说完，忍不住大笑起来。小芒愣了一下，也笑了起来，扬起手拧了许若一下，“那你呢，脸上密密麻麻的，还能装好几斤白酒呢。”

第二天，镇中学在古柯市里正好有一个会议要开，于是就让许若回城里去开了。会议开了两天，又遇上周未，而许若从小都在古柯市长大的，现在父母也都还在市里住着，也就乐得呆得星期一才搭车到南乡。对他来说，城里的日子总比乡里的日子过得要快。

许若星期一上午有课，而古柯市到南乡镇又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于是要赶个大早。停车场冷冷清清的，虽说各种型号的客车已经一字排开，却只有极少的几个人。这时已过了清明，可是天气还有些凉，许若猫腰钻上车，捡了个空座坐下，眼睛四下逡巡。突然发现后面两排坐着一个穿灰白羊毛衣的女孩很眼熟，脖子上扎着一条紫色的纱巾十分俏丽。她正托着腮帮望着窗外，想着什么心事。许若若有所思地转回头想了一会，忽然明白，她正是信用社新调来的范小芒。许若想上前打个招呼，却怕唐突，又怕她不搭理自己，弄得当众出了丑，思来想去只好作罢。

许若调整了一下坐姿，以便在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可以睡个舒适的觉，然后就合上了眼。他昨天让一个朋友大君拉去喝酒，听大君大谈了半夜的远大理想和远景规划，今天又起得早，所以有些困。合上眼之前，他想，等会下车以前再偷偷和她打个招呼吧，人少会比较好接触一点。

懵懵胧胧中，许若感觉四周喧哗起来，从窗缝里钻进的凉风，渐渐地大了。一股汽油味在四周弥漫开来有些呛人，然后听到那位女售票员尖着噪子在喊：“南乡，南乡，有没有到南乡？”许若懒得睁开眼，挪动了一下屁股，裹紧身上的衣服，继续睡去。

等到许若再次醒来，车子已经到了南乡，车上的人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还有一个老妇人正在收拾她身边的鸡笼，絮絮叨叨地说着些什么。许若连忙回头，发现小芒已经不在了，什么时候下得车也不知道。许若怅然若失，怏怏地下了车向学校走去。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了，广播里传来的是烂熟于心的校园广播体操音乐，学生们懒懒洋洋地随着节奏抬手踢腿，这一切在许若眼中愈加寡然无味。

他没有想到，这一次巧遇之后，再次见到小芒已是好几个月之后的事情了。因为市信用社正好有一个岗位缺人，就临时把小芒借用上去，借了几个月之后，小芒又托了些关系，正式调入了。当然，这些事都是许若后来听小芒说起的。

二

不知不觉中，一个学期就结束了。放暑假是许若最高兴的事情了，那种心情与学生们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拿着工资又不用做事，大把的时间由自己掌握，旅游、读书皆可，“实乃人生一大幸事也”，许若常乐呵呵对他的朋友总结暑假的好处。话虽如此，但许若对当老师还是有些烦了，况且又是分配到南乡镇那个小地方，一年到头看不到几个新鲜的脸孔。同在南乡镇任教的水老师——他比许若早来好几年——他曾对许若开过一个玩笑，“凡是在南乡镇呆过的人，以后要是被抓去判刑，应该建议法院给予减刑，呆在这里和坐牢有什么区别嘛。”

这天，许若正呆家里看书，大君突然跑来找他。进门就嚷嚷，“许若，许若，你怎么在家里还呆得住啊？一天到晚就知道看书，怪不得你还在还是个穷教书匠，只能呆得山旮旯出不来。”

许若也不搭话，掏出一支烟扔过去。他知道大君突然说起这个话由，肯定有事。果然，大君接过烟点上以后，吸了一口，又说开了，“怎么样，过来帮我？我现在打算自己出来干了，他妈的，我那个老板太抠门了，我一年帮他拿下多少订单啊，他还那样对我，没劲极了。”

“那你打算做什么？”

“做啤酒代理！我对这行比较熟。找到一个有一定名气的品牌，拿下古柯市的总代理。只要做得好，一年赚个几十万肯定是小意思。”

“嗯，那恐怕要不少钱吧，你现在有钱了？”

“这不用你担心，达卡认识吧？就是那天一块在明发酒楼喝酒的那个，我跟他都商量好了。”

“我能帮上什么忙？你们做生意的事，我又不懂。”

“不懂有什么关系，学嘛。咱俩什么关系？是不？放心放心，跟我干不会亏待你的，反正你这两个月的时间闲着也是浪费。”

许若一时无话，大君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容置疑地说，“就这么说定了，明天等我电话。”

　这一段节奏缓慢，似乎作者想好好的铺垫一番。看来是个不短的故事。

　如果小芒是女一号的话，在还没有正式出场前这样的铺垫有些多了，而支线的发展也有些太快。这样开始的段落，很难交代给读者一个准确的感觉，在以后的篇幅里，就不太容易回到主线上来。
　
　或许故事会有很多波折，只等看下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