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葱妹
-- 发布时间:2002-12-2 19:41:00
-- 小店风波(全文)
小店风波 (一) 小店是个综合性商店,有副食、烟、酒、糖果、生活用品等。店很小,只有十平方米的小屋,中间一张篾席把小屋一分为二,外间的摆设是简朴的,只有两个旧玻璃柜摆糖果糕点,有一张老式的旧桌子,几根被刀砍得像蛤蟆似的旧凳子。小屋的另一半,放着一张老式床,一个大木箱子,床的傍边堆满了商品,这就是小店的库房。 小店的主人叫刘素娥,一个人的吃住全在这里。三十六岁,高高的个子,皮肤黑里透红。她走过的这半生是凄婉的三步曲:少女 ——结婚——独身。 她的少女时代是个多梦的年代,她有过温柔、天真、向往。她的人生在她的梦里是五彩的,她的温柔像水,像一阵微风,暖暖融融的柔,也像她怀里的毛线团。她的生活也曾浪漫,她少女时与一个男子是青梅竹马的。后来那男子想走出大山,去做生意找点钱结婚。几年未回,她的父母将她嫁给了一个彝族汉子,她不依,哭闹过,可是,在那穷山沟里,她是那样弱小,最后还是服从了。后来那做生意的男朋友回来了,可她却已嫁给了别人,那男朋友一气之下又出去做生意去了,在外边也结了婚。 刘素娥结婚后的日子过得不如意,那个彝族丈夫时常发脾气,还动手打她,特别是刘素娥生了两个孩子都是女儿后,她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了。有时候丈夫找理由把她吊起来打。她失望了,她需要有爱、有情、有色彩的生活。她受不了,就离婚逃出来了,一个人白手起家,做起了小生意。留下两个女儿,她心里特别挂念。每年回去看女儿都要被丈夫打。 听说她来这里时,一分钱也没有,是她的青梅竹马的男朋友给她的钱,她就做起了生意,但人们却没见过那男子。 刘素娥独身的日子真难熬,每天省吃俭用,小生意赚钱不多,加之她人厚道,有时买回来的瓜子有焉壳,她就用筛子筛出焉壳扔了,这样就只能保本了。 夏天的夜,闷热,雨总下不来,人们热得心发慌,河里姑娘小伙子在嬉戏,街边老头老太摇着破扇在谈天。小点的门外,是一个宽敞的平坝,有几棵大梧桐树。这时,黑糊糊的坐了一大堆人。“哈哈哈……”笑声随着微风四处飘散。笑得最大声的是“刀子嘴豆腐心”的李善心,她有三十五六岁,与小点的主人刘素娥结为姐妹。 “我们国家的许多地方官员太腐败了,上边的政策一下来就变了谱,表面上执行,私下却贪污受贿,乱用职权。怪不得许多人想从政,有了权就有一切了。知识分子就是没地位,还不如个体户。” 说话的是个乡中学的马老师。 刚分来的大学生小冯也加入讨论:“我觉得邓小平的理论‘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太好了。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 老太太们却在另一边谈论家常。 “你这套裙子多少钱?”许富兰看见一个年轻女子。许富兰五十多岁了,是这里的首富,她有个儿子在外挣钱。她处处显出阔太太的样子。 “一百多,不贵吧?”穿套裙的是陈婆婆家的五女子,人们都叫她五妹,她穿的是高腰衣服,大摆裙。 远处,灯光闪烁,人声喧哗。深夜了,人们还不愿离开,小店没有电灯,刘素娥点了根蜡烛,人们没在乎灯光,他们谈话的题材很广,谁家的小孩长高了,谁家的人死了,谁家买的菜便宜……无论白天还是黑夜,人们都自然地聚到这里,人人都自带“屁股”(凳子)。 小店四周有几幢楼房,住的就是来这里聊天的人,有的在工作,有的无工作。四周的路全是泥巴路,下雨天,那才叫人伤心,水坑一个接一个,脚一踩下去,你可想象是什么样子,人们都说这里没有当官的住,自然没人管了,你看新修的大街,那才是官住的。 最近,不知是那个当官的为人民做好事,开始修路,并开始拓宽街道。 为了美话城市,楼房外的违章建筑该拆了。这些都是居民自己砌墙搭的棚。 人们都关心小店:“小店不会拆吧?” (二) 果然,小店幸免了。 “我就不信,这又不是旧社会,拆了叫我到哪里去住?我们一家这多人,怎么住得下,我就不拆。”这是陈婆婆家的五女子。 “不拆不像样,还是拆了好,美观。”马老师带头拆房了。接着又有人“叮当”地开始拆了。 一时间,灰尘四处散,乱砖乱石头到处扔。 五女子家也不例外,开始动手拆了,只是五女子的爸爸周老头(瘫痪在床)“哎哟,哎哟”地叫,他是心疼自己以前辛辛苦苦搭起来的小棚,平时自己就住在小棚里,拆了到哪里住呀?陈婆婆家就在小店的后面,有五个女子,一个儿子。五个女子都结婚了,可都住在这里,家里盛开着五朵金花,都没有工作,做小食生意,也赚了些钱。 陈婆婆一天到晚都在忙,忙着做饭买菜,忙着照顾一岁多的外孙女,还照顾瘫痪的丈夫,自己每月这几十元的退休金该怎么用?女儿们找的钱都自己用了。她只能将一分钱掰做两分花。 陈婆婆的儿子叫周新,三十岁了,结过婚,由于前两年,当小偷被抓,被关了几年,就离婚了。现在改过了,却没有姑娘青睐。这可急坏了陈婆婆,她四处托人说媒:“我家周新会开车,人才没话说,心地又好,就帮个忙吧。” 其实,周新并非没人喜欢,只是人们都不知道,刘素娥早就喜欢他了。 刘素娥大周新六岁,人们自然想不到。平时,日子虽然过得清苦,可她向往着五彩的生活,向往有个能依靠的丈夫,美满地过好日子,她接触的男子很少。周新是小店的常客,刘素娥每次见到周新都特别热情,她帮周新织毛衣,洗衣服。陈婆婆一家的毛衣都是刘素娥织的。有时还帮陈婆婆洗衣服。她只要一天手里没有针线,心里就不舒服。 “我把电灯给你安上吧?”周新关切的语言。 …… 刘素娥没有反对,她不明白周新为什么会主动为她安电灯,也许他也有意,想到这里,她激动了,她没想到周新会……她以为是自己自作多情呢,她有些慌乱。 周新果然动手为她牵电线了。刘素娥心里装满了蜜,甜甜的,她从里屋忙到外屋,又从外屋忙到里物,将被子叠了又叠,床单理了又理。对着镜子照了又照,将酒瓶子从里屋提到外屋,又从外屋提到里屋,她也不知放哪合适。 陈婆婆来了,笑咪咪的,她在刘素娥肩上轻轻抚摸了一下,这一摸就像亲娘情不自禁地爱抚自己的女儿。刘素娥心里一股暖流滑过。她鼻子一酸,差点掉眼泪了,她忙招呼:“陈婆婆坐吧。”她照小孩的叫法称呼,又将凳子抹了又抹,生怕有什么灰尘。 “我家周新就是这个脾气,他喜欢的人,他才帮忙,他不喜欢的人,他话都不和别人说。” 刘素娥听陈婆婆一说,她心里一震,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刘素娥心里甜丝丝的。 于是,刘素娥每天“哼哼呀呀”的哼着歌,笑容挂在脸上,头发梳了又梳,皮鞋擦得油光发亮,衣服一天一换,从来没穿过连衣裙的她,也花了五十元买了一件连衣裙。可是,等了好几天,周新仍然同往常一样,在她那里坐坐就走了。 刘素娥想,他也许难于起口,不如找个媒人去说说,于是,她将李善心找来,将瓜子、花生、糖果招待她,将自己心里的想法一说。李善心当然乐意帮忙了,只是怕不能成功,他们年龄不相当。 李善心当天就找到陈婆婆一说。 陈婆婆脸一沉:“我家周新才三十岁,不配。” (三) “刘素娥心地善良,人能干,做你的儿媳妇很不错。”李善心耐着性子劝说。 “不行,她三十六了,再说又生过两个女儿了,国家政策不允许她再生了,我的周新还没有后代呢。谁知道她人品如何,听说以前就是不守规矩,被丈夫打的,不然怎么会离婚呢?不行不行。”陈婆婆一脸的坚决。 这时,周新回来了,他听见了她们的谈话,他一头撞进屋里说:“妈,她人怎么不好了,我就喜欢她。” “你小子懂个屁,你才三十岁,她多大了?我陈家还望你里传宗接代呢,不然,我陈家的香火就这样断了吗?年轻姑娘多的是。”陈婆婆越说越起劲。 周新的几个姐姐也七嘴八舌地帮着母亲劝说。 周新气愤地说:“我的事,我自己做主,谁要你们瞎操心呀。”说完就走了。 陈婆婆见儿子那么坚决,她知道没办法。 李善心把事情对刘素娥一说,刘素娥愣了很久,然后说:“没关系,别提这事了,” 李善心知道多说也没用,就走了。刘素娥越想越伤心,自己曾在脑里设计过无数次的结局,也猜到事情会这样,可当事情真的是意料的那样了,她却情不自禁地放声大哭起来。 有人走到她面前,她抬头一看,是周新,周新盯着她哭红的眼说:“你做什么呀?别哭了。” 刘素娥梦幻般地望着周新。她没想到周新会来看她。 周新走到刘素娥身边,把她揽在怀里,用手抚摸着她的肩,刘素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伏在周新肩上哭得更伤心了。 陈婆婆知道他们在来往后,很生气。她找到刘素娥说:“你以后少跟周新来往,他还年轻,你不能毁了他,你要为别人着想,你如果真的喜欢他,就离开他。”说完就走了。 刘素娥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掉下来。她越想越觉得自己是该离开周新,自己已快老了,周新还年轻,陈婆婆说的有道理。 刘素娥几天没开门做生意了。 最关心她的是周新,他每天都来看看,可门还是没有开,他去敲过门,也没动静。 一天, 刘素娥开门想去买点东西,可门刚一打开,就有个人倒到她的屋里,原来周新等着 等着就靠着她的门上睡着了。刘素饿一开门,他倒在她屋里,人也醒了,他睁开眼就拉着刘素娥的手急切地说:“你怎么了?吓死我了。出了什么事?我还以为你出去了,我每次敲门,你怎么不开啊?” 刘素娥羞涩地说:“我们还是算了,别在一起了。我不适合你。再说……” 周新忙将刘素娥拉进怀里,用嘴堵住了她还想说话的嘴。 刘素娥在周新怀里既激动又矛盾,她本来想好了的理由在周新的拥抱下,跑得无影无踪了。她感到有股热流传遍全身,她再也不想说分开的事了。 他们在一起的事传开了,陈婆婆对着小店指桑骂槐地骂:“你看你那个屁样,又老又丑,也撒把尿照照自己,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休想!” 陈婆婆骂了几天,可周新还是要去找刘素娥,她只好又来找刘素娥说情:“素娥啊,我待你就像亲闺女一样,看在我俩的交情上,你就理解我这个做母亲的心吧。我给你在别的地方找个门市,去那里做生意,离我周新远点,别再和他在一起了。” 刘素娥说:“我不想走,我在这里和周围的人也熟了,做生意方便些。” “你真的不走?”陈婆婆显得有点不耐烦了。 “不走。”刘素娥很坚决。 “你不走就算了,不过你别后悔。”陈婆婆扔下一句话后就走了。 刘素娥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不久,陈婆婆把儿子弄到很远的地方去为一个大老板开车去了。 (四) 人们早上上班,路过小店,觉得小店和平时有些不一样,停下一看,只见刘素娥红肿着眼站在门边,几个好心的人在询问她,她激动地诉说着。 原来小店昨晚遭小偷了。昨晚七点过,刘素娥到一个朋友家吃饭,刚回来就发现小店的门开着,她心里“咯噔”一声,知道出事了。她进门一看,几十条烟没有了,那可是几千元的货呀!刘素娥这几年辛辛苦苦挣的钱全在货里了。她当即哭起来。她一个人呆坐了一晚上。 上班的人们投来同情的目光,叹息着上班去了。留下几个平时和刘素娥耍得好的姐妹。 李善心在一旁大声骂着:“狗日的没良心的,怎么偷一个穷人的东西,有种的就站出来,我要看看他的心是什么做的?” 许富兰也送来了自己昨晚炖好的猪蹄子。 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刘素娥什么也不想吃,呆呆地坐在门口。 晚上,人们都走了。她一个人关了门进屋怎么也睡不着。深夜,风在“呼呼”地吹,雨在“哗哗”地下。她感到有人在撬她的门,她忙开灯起床,拿着菜刀。可到了门口又没什么响动了。她感到恐惧,一个人提心吊胆地坐到天亮。这时她多想周新在这里啊。 没过几个月的一天晚上,刘素娥到外边公厕去方便回来,就看见一个人从她店里出来,她忙追过去,可那人拼命地跑,转过一个弯就不见人了。她回来一看,店里的烟又被偷光了。她嚎啕大哭起来:“狗日的没良心的天打雷劈的短嫩尖的,老娘挣点钱好难啊,你要偷就偷那有钱的嘛,怎么偷我这个寡妇哦?呜呜呜……” 小店又关了几天门,刘素娥哭了几天 人们怕她受不了这个打击,几个好心的时时去看她。 几天后,她还是开门做生意了。可人却像大病了一场,瘦了许多,眼圈黑黑的,眼珠也陷下去了。做事总丢三拉四的。逢人便说自己的遭遇,就像鲁迅笔下的祥林嫂一样。 李 善心总来和她谈心,使她开朗了许多。可她脸上还有一丝丝的悲哀。她常常沉默寡言,歌声也消失了,穿着也回到以前那土里土气的样子了。 陈婆婆一家也不来小店聊天了。 (五) 你们看这套衣服好不好看!”陈婆婆的大女子一进门就嚷开了。 有几个在那里聊天的妇女扭头一看,什么套裙呀,宽大无比,花花绿绿的,快四十的人了,还穿这些。但碍于面子,都没开口。 楼上的许富兰在阳台上看见了。 “还可以,多少钱?” 大女子伸出三根手指头。 人们不解地问:“三十元还是三百元?” “三百元” 大女子见众人没开口,自己解释开了,又问: “五妹这套好看,还是这套好看?” 五女子忙说:“我喜欢这套,素雅一点,有艺术感。” 她怕姐姐抢了自己这套,这套的样式与那套一样,只是花要素一些。 这时围观的人增多了些。 陈婆婆在屋里听见了,从屋里出来把脸一沉 “你们这些败家子,花这么多钱,买这样的高档衣服,好看个屁。哎哟!咋养出你们这些败家子呀,人家刘素娥穿得就不好看吗?人家该没像你们这么花几百元买一套吧。” 她边骂边流泪。 “老娘节约点钱好困难,你们却大手大脚地花,这衣服穿起像什么样,我这几元钱一件的不是一样穿?你们这些龟儿子,给老子滚出去,别让我看见。” 围观的人哈哈笑了。 “妈,别急,我们明天去退了。” 五妹显然在哄骗她妈,边说边向姐姐眨眼睛暗示。 大女子不怕,穿起套裙扭起来,跳得大家哈哈直笑。她故意跳到陈婆婆眼前,做了个鬼脸,笑着说: “我就要穿,人家外国人八十岁了,还穿呢,怕什么,这种样式时新,刘素娥这土包子,你说她好,你怎么不让她当你的儿媳妇。” 她边跳边哼起了歌,屁股一扭一扭的。 “哈哈哈”围观的人直笑得前仰后合。 “这一家人真好耍。” “哎哟,哎哟”周老头叫开了,他瘫痪了,不能说,不能动,只会叫“哎哟”。 人们又是一串哈哈。 “这老家伙要发言了。”人们都在那里说。 人们还在那里看,陈婆婆的脸一直布满了霜。 人们在陈婆婆家的笑声和谈话传到了隔壁的小店里,刘素娥没去看热闹,也没有表情,自从与周新的婚事遭了打击,她就没与这家人说笑了。她心里苦,泪水已流干了,她只是满脸忧郁,默默地打毛衣。可是,一会儿把手锥痛了,一会儿又打漏了针,她全然不知,该收针时又忘了。 深夜,外面风雨交加,门外不时传来可怕的响声,她一点睡意也没有。破瓦房四处在漏雨,她忙划亮火柴,点上煤油灯,自从陈婆婆家不同意这门婚事,把电线剪了。煤油灯一闪一闪的摇摆着,一陈风吹来,屋里又是一片黑暗,她又划火柴,一连划了几根火柴,才点亮灯,忙把漏雨的地方用塑料纸盖起来,“呼”的一声,灯又熄了。她叹息一声坐在那里。她只想哭。泪又无声地挂在了腮边,天亮了,她还坐在那里发愣。 “哎呀,昨晚的风好大呀。” 李善心人未到,声音先到了。 刘素娥没说话,抬根凳子递过去。 “大妹,我跟您说们亲事,这个人是一家建筑公司的老板,有钱得很,有个女儿,人还可以。” 刘素娥说:“只要人心好,什么都可以。” “那今天我就带你去看看。” 刘素娥还是忧郁地梳理好,跟李善心去了。 刘素娥回来了,脸上没有笑。 “她那么老了,还想找嫩的。还想着人家周新,也不量量自己。”李善心四处埋怨地说:“我给她介绍的那个才五十岁,她嫌别人老了。那老头很有钱,她就是不答应。” 这话传到刘素娥的耳里,“作为姐妹就应互相帮助,不应到处背地里说坏话,。”她越想越气:“今后我的脸往哪里搁呀。” 李善心哼着歌来了。 刘素娥冷冷地说:“你去对全世界宣布吧。今后我的事你少管。” 李善心自知没趣,悄悄走了。 (六) “听说了吗,人事局的付局长被抓了。说他贪污受贿。还有好些当官的,都被清查出来了,这次反腐工作真是大快人心。” 大学生小刘高声地说。 马老师兴趣正浓:“中央也开始清理了。不过,还不够,你看那些大官还没受到什么损。许多事都不了了之。” “至少要比原来好多了,中央只是要逐步来。” 小店外一大圈人,各谈各的。有谈家事的,谈婆媳关系的。叽叽喳喳。 刘素娥坐在那里没插话,她在纳鞋底。锥一针又到额前抹两下,那动作特别快,一抽一拉的,边纳着还不时听听大家谈话。 刘素娥仍旧一个人孤伶伶地守着小店。 下午五点过了,人们端着饭碗在小店外边吃饭边聊天。 “嘟嘟”一辆小型载货车停在小店门外,刘素娥抬头一看,周新回来了。 “周新,吃饭没有!” “来,我们一起吃这碗饭。” 妇女们嘻嘻哈哈开玩笑。 周新同她们很熟,也开起了玩笑。 “我要吃呀,就吃你那……” “老娘就等你了,不过,有人早等得不耐烦了。”其中一个说完瞟了刘素娥一眼。 刘素娥埋头吃饭,周新盯了刘素娥好一阵,走了。 一个妇女边嚼着饭边说:“你们看,刘素娥这套裙穿着专等人的,年轻了十岁。” “好看个屁,人都老了,再打扮也不如十七八岁的姑娘。”另一个胖子妇女嫉妒地小声说。 刘素娥听见了,脸红一阵,白一阵,没吱声。 妇女们都嘻嘻哈哈地走了,只留下刘素娥一个人。她觉得在这里呆不下去了。小偷知道她一个人,万一半夜几个小偷来了。她一个人打不过。更主要的是许多人都知道自己的丑事了。她想换个地方,找个好丈夫过日子。这里呆着,总要牵出无形的相思线。她不想再遇上熟人,但她多希望自己能跟上周新。 第二天一早,人们路过小店,小店的门锁着。 日子久了,人们仍忘不了小店,想到那里聚一聚,可是,小店的主人走了,自然聚不拢了。各自回到单元式的楼房去 。以前,住在小店对面楼里的人在小店外聚会时,现在见了也只匆匆地寒喧几句。人与人有间都筑上了一道无形的墙,彼此疏远了。 但小店和它的主人以善良、朴素给人留下许多回忆。 不久,城建部门要规划城市,小店被拆,建成了七层的新楼房。 (七) 周新又出去帮大老板开车去了。 刘素娥也到别处开了一家小店。 “不好了!不好了!周新出事了。”李善心在新楼前高声叫喊着。 许富兰连忙问:“什么事?这么惊慌?” “周新出车祸了,在送医院的路上死了。”李善心边说边往陈婆婆家走。 “陈家知道不?”许富兰关切地问。 “可能不知道吧,我刚在医院看病,看见几个小伙子送周新到医院,啧啧!浑身都是血,听医生说是伤到了心脏,送到医院就已经没气了。”李善心拉着许富兰就往陈家跑。 “呜呜……呜……我那可怜的儿啊!我的命好苦呀!你们放开我,我要去看他,呜呜……” “妈,你别这样,妈……”五妹哭着劝陈婆婆。大女子和几个女儿都在呜呜地抽泣。 李善心和许富兰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陈婆婆在哭。她们知道陈家已经知道了。但她们还是想去劝劝,帮帮忙,毕竟周新是陈家的独儿。 周新的灵堂设在新修的楼房前,新楼房还没人住。也是小店原来的地方。 伤感的哀乐播放着,灵堂正中是周新微笑着的照片,两边各有两朵花圈,灵堂前两边各放了一棵小白杨树,树上挂了许多白色的纸条,弯弯曲曲的,给人阴森的感觉,人人臂戴黑纱,神情严肃。 “我要去看看他呀!呜呜……” 人们随着声音望去,是刘素娥披散着头发,在两个人的搀扶下来了。 刘素娥跪倒在灵堂前,哭得昏了过去。 陈婆婆被几个女儿劝在家里的床上,没让她见这样的场面,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利。 陈婆婆边哭边诉说:“我那苦命的儿呀!早知道你就这么走,我就答应你和刘素娥好嘛。我恨我当初的专横无理,我坏了你和刘素娥的婚事。我恨!我恨!我恨呀!”她边哭边用手打自己的头。 “妈……”五妹拉着了她。 “素娥,我要素娥做我的女儿,她呢?”陈婆婆问。 “她来了呢。我去叫她进来。”五妹说着出去了,留下大女子照顾母亲。 “妈……”刘素娥一进屋就叫陈婆婆是妈,她经过这么多事,周新的死让她忘了恨。 “今后你就是我的女儿。是我害了你呀!我错了!”陈婆婆哭着说。 “妈,别说了,你是为了周新,我不怪你,我爱周新,你就是我的妈。” 五妹和大女子在一旁抹眼泪。 “刘素娥在这里吗?”一个老板样的人走进来。 “你是?”刘素娥迷惑地问。 “我是周新的老板,周新这次出车祸,我很难过。这是我为他买的一百万的保险,他填的受益人是刘素娥。” “你就是吧?我在周新那里见过你的照片。把这个拿到保险公司去领保险。”说着递了个东西给刘素娥。 他说完看见陈婆婆:“老人家,你也节哀!这是我公司给周新的安葬费五万元。周新的追悼会要隆重。我安排手下去办。” (八) 周新的丧事办完后,五妹和陈婆婆的几个女子为周新的保险争得不可开交,有的说要平分,有的说受益人是刘素娥,就多分点给刘素娥。 陈婆婆发话了:“你们都别争了,既然周新愿意给刘素娥,你们就谁也别想得。以前我对刘素娥不好,现在她是我女儿了。再说你们去争,法院也不会判给你们。” 几个女儿没话说了,但个个都恨刘素娥。 刘素娥领了一百万后,给陈婆婆送来了三十万,她说“妈,我要用剩下的钱,在新楼房那里开个大的超市,也是为了纪念周新。我们是在这里认识的。我取名叫‘新新超市’,你看如何?” 陈婆婆说:“对,我也这么想的。你把这三十万也拿去,一起好做生意。” “妈,我不能要,再说你也该好好享福了。留着你养老,万一我做生意亏了怎么办?”刘素娥坚决留下了三十万。 “噼噼啪啪……” 新新超市开张了,门前人山人海的。 陈婆婆也来帮忙,这是小城里的第一家超市,人们都很新鲜。 只有陈婆婆的几个女子没有来。 刘素娥请许富兰管店堂,李善心管进货。 刘素娥开始了忙碌的生活。 半年后,在新新超市不远处,有人开了一家“万家乐超市”。 刘素娥感到了市场竞争的残酷。 又是半年后,在城东又冒出两家超市。新新超市的营业额大幅度下降。 每天很晚了,刘素娥才回到自己的住处,她感到好累! 李善心见超市不景气,她的工资也不如以前了,她在进货时就开始吃回扣,一次比一次更厉害。 许富兰知道李善心的德行,她很不服气,可她没办法吃回扣,就私下在外边进了些“Y”货来填她在门市偷拿了的钱。 刘素娥感到自己的文化水平低,管理没有一套可行的好办法。她苦恼了。 陈婆婆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想帮也帮不了忙。 陈婆婆看见原来还不算老的刘素娥一天天苍老了许多。她想刘素娥还年轻,应该再找一个能帮她事业的人。 她把这事给李善心说了,李善心马上想到一个人,他是一个个体小老板,四十多岁,人很帅,离过婚的,有文化,是个中转毕业的,做了十多年的生意。有个儿子跟以前的老婆生活。 陈婆婆一听,高兴极了,她认为这门亲事很般配。 晚上,她找来刘素娥,把这事一说,刘素娥刚开始不同意,说不想再嫁了,她还是喜欢周新。 陈婆婆说:“我知道你的心事,可周新毕竟走了,你今后的路还很长,再说,你的超市也需要帮手,他做过生意,又是中转生,你看现在竞争这么大,眼看超市快关门了,我又帮不了你,那几个女儿又是那种人,和你不是一条心的。你就看在新新超市的份上吧。” 刘素娥也想有个人帮自己,快老的人了,也没人为她的事业帮忙,再过几年就更不行了,自己以前的孩子早已有自己的事业了。她也想过过贵夫人的生活。她犹豫了。 陈婆婆乘机说:“就这么说好了,明天看人。” 刘素娥没有精心打扮自己,随便地穿了一件旧衣服去了。 来人叫李新华,果然一表人才,谈吐不俗,刘素娥很满意。 三个月后,刘素娥和李新华结了婚。 婚后的几个月,李新华对刘素娥很是关心体贴,刘素峨也放心地让他为她管理新新超市。 一年后,李新华的妈妈也来和他们一起住。刘素娥对婆婆很孝顺,可李新华的妈是那种很刁难的老人。每天骂刘素娥不为她儿子洗衣服,不是刘素娥不洗,她是放在那等晚上再洗,刘素娥每天为了超市回家很晚了才去洗衣服。 这样过了半年,刘素娥的身体受不了,她病了,腰疼,住了半月的医院,回家后就干脆在家疗养。病好后也没去超市了,让李新华负责管理。 尽管李新华回家很晚,每天刘素娥还是要等他回来。可后来李新华回家越来越晚,有时候整夜不回,他说是去和客户谈生意了。 一年后,刘素娥终于发现了李新华在外边养了几个情人,还常常到美容院找小姐玩。有人说李新华以前就是这个德行,所以以前的老婆才和他离婚的。刘素娥恨自己怎么不认清他的真面目才和他结婚呢,她气得大病了一场。 病好后,她要求离婚。 (九) 李新华并不反对离婚,他说我早就不想看你了,那么老了,我没提出离婚就对了,你倒先提出来。我看你还算善良,就想这样过算了,谁叫你管那么多,你怎么不睁只眼闭只眼的,那样对你对我都好,现在谁没有情人,不是有人说:没有情人的男人是废物,有一个情人的男人是人物,我就是个人物。 刘素娥说你不是人物,你是动物,你比动物都不如。 离婚是件麻烦的事,李新华不给刘素娥一点财产。 刘素娥说不给我财产算了,我只要我的新新超市。 李新华说你拿去吧,新新超市现在亏八十万元,很多人来要债。你拿去吧。要离就离。 刘素娥忙去查帐,果然,超市亏了八十万,面临倒闭。 李善心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许富兰叹息着说:“以前没有李新华,超市还有点利润,现在倒好,什么也没了,还有一屁股债,李善心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吃了你好多钱,跑了。” 许富兰接着说:“李新华就更坏了,把你超市的钱给他的前老婆不说,还用来养情人,还日嫖夜赌的。” 刘素娥听呆了,自己这一两年不管事,在家当贤妻,却遭到这样的结局。她哭着说:“你怎么不早对我说?” 许富兰摇摇头:“我当初给你说李善心吃回扣的事,你也没听多少。再说,我怎么能让你的家破了呢?你也不容易。” 刘素娥想拖着李新华不离婚,我叫你去风流,我要拖死你,我要你后悔一辈子。 晚上,刘素娥来到陈婆婆家,对陈婆婆说:“妈,我想休息了,不想再忙了,新新超市可就完了。” 陈婆婆老得眼也花了,平时门也没出,她不知道刘素娥过得怎么样,她说:“说什么话?现在不是有李新华帮你吗?你就好好休息吧。” 刘素娥还能说什么呢?她不想让老人伤心。她含着泪告辞回到自己家了。 (十) “唉!好好的人怎么说没了就没了呢?刘素娥自杀了!太可惜了!”许富兰边抹泪边叹气。 新新超市门外围了很多人,大部分是女人,都听说刘素娥被逼自杀了,女人们不服气地跑来看热闹。 “她也太软弱了,要是我,我就不会去死,死了,好死那男人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愤愤地说。 “她男人也太霸道了,把人家的超市经营成这样,听说不是经营不善,是她男人把钱给了情妇,自己还转移了很大一笔钱。” “就是,要不,她怎么会去走这条路呢?” “要是我的话,我就去告他,自己的婚前财产要他赔。” “配?怎么赔?他说是经营不善欠了很多债,你怎么告?经营不善又不是什么错,市场经济时期,竞争激烈,亏了。你把他怎么办?”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人们议论纷纷。 陈婆婆的几个女儿扶着陈婆婆来了。 “你好龟儿子,老子瞎了眼了,把这么好的女儿嫁给你,你就这样待她的?我的女儿啊……”陈婆婆气得浑身发抖。 “把新新超市赔给我们,今天老娘要为死去的人讨个公理。”大女子拉着李新华不放。 “对,超市是我哥哥的钱开的,我们有权分享。”五妹只想着她的哥哥的钱,她对刘素娥没什么好感,也没什么坏印象。 “别以为素娥的娘家没有人,你就这样欺负她,我就是他的娘,把我的女儿还给我,你这狗日的东西。呜呜……我的老天啊!你怎么不帮我的女儿啊!呜呜……我的女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这个老东西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啊!素娥呀!我的女儿,你怎么不给我说呀?昨天你到我那里,我怎么没看出你的苦啊?都怪我啊!呜呜……”陈婆婆哭得死去活来。 刘素娥的女儿也来参加母亲的葬礼。:“妈呀!我的妈呀!你还没享到福啊。我们还没尽我们的孝心啊!以前我们小,不懂事,不知道你的苦哇!现在噻,你又走了,你让我们怎么办 啊?爸爸今年已经改好了,他已经老了,其实他明白自己以前错了。你受不了这恶霸的罪,怎么不回到爸爸那里嘛?我的妈呐!我的妈呀!你噻,好命苦呀!呜呜……” 刘素娥的葬礼很隆重地举行了,三十多辆小车缓缓地行走在大街上,刘素娥的遗像挂在车前,哀乐声凄婉地飘在空中,大街两旁,人山人海地挤着看热闹的人们,女人们一个个眼圈都红红的,有的甚至哭出声来。 “你看,那就是她男人,人才还不错,就是心太坏,听说他对陈家也一分钱也没给,只负责丧葬的钱,唉!”围观的人在议论着。 “就是,你看人家一样生活得好好的,疯子才去为他自杀,刘素娥也是,吃饱了。不值啊!” 在不远处,人们看见一个中年男人在抹泪,望着远去的车辆,呆呆的,任雨水飘落在他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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