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吸烟是何等的快事。无论是在田头上，还是在书案边，无论是在劳作，还是在听戏，就着眼前的天地，吸上一口，那个提神的劲，别提多美了。吸烟还可以打点出高贵的身份。曾在这里的中国鼻烟壶展览看到过五花什色不下几百种的烟壶，精美、考究之处，想当年它们的主人一定是何等的富贵荣华，何等的有身份。

　　最简单的烟在电影上见过，用烟叶一卷就成。复杂一点的把烟叶磨成末，用烟斗吸，再好点的就用水烟筒，小时候有个邻居家的老奶奶就用那个，吸起来泼罗罗的响。后来西方的卷烟在中国流行，方便了烟民，于是烟人大增。而中国的人情文化，使得卷烟成了办事、交往的必备之品，烟酒不分家，两军交战，也不能斩来使吧。于是烟人在快乐之外，也越抽越有理直气壮了。

　　我父亲就曾是这样一个烟人，他那时做供销，你敬我递就染上了。那时我还很小，就七、八岁吧。母亲很坚决地反对他吸，每次找到了就整包扔进痰盂里。而父亲是个非常节俭的人，我家的经济又一直不富裕，记得每当烟进了痰盂，他的脸上那个疼样子就象丢了一个月的饭钱。几次下来，他就不抽烟了。

　　所以我从小就知道抽烟不好。上大学前工作的几年，周围的小兄弟大都抽烟，有的原来就抽，有的是进了厂才学的。他们每次抽，就给我一枝，我总是推却，但是极要好的几位、还有师傅的烟实在推不掉，就接过来，然后声明说：可别指望我回敬你们烟啊，我是不会口袋里揣上烟的。我也确实一直没有。就这样逢场做戏总起来也抽了十多包，每次总是抽得头昏昏的，实在体会不出有什么好的地方。后来上了学，离开了那帮朋友，就全免了。

　　七十年代的早期，医学界定论的抽烟致病的消息传到了中国，烟民们的日子开始罩上了阴影。但是，起初的时候，国人的反烟阵线稀稀松松的。那时候，每年秋季报纸、电台上报导革命形势一片大好时总会喜气洋洋地提到云南、四川什么地方烟叶大丰收的消息，让人苦笑。后来，中国成了世界头号腾云驾雾大国，许多人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近些年来，国内反烟的呼声日益高涨，烟民们的日子就一天天地不好过起来。过去在人前豪爽地抽，现在改为忍气吞声、甚至是偷偷摸摸的抽，或是被逐出屋外，饱受严寒酷暑、风吹雨淋之苦。若说这些气不好受，更糟的是烟人门从此知道自己是在有意识地做一件错事，知错犯错，把腾云驾雾的快意的搅去了三成。

　　这抽烟一旦成为犯错，就有关爱的人们前来指正、劝说。有的经不起软硬兼施，终于缴烟投降，有的负烟顽抗，结果是踹踹喘喘，少有宁日，也有的侥幸漏网，却心存愧疚。呜呼！现代的烟人真的是生不逢时，太不幸了。

　　同情之余，我又想，抽烟虽然是犯错，犯错的却远不限于抽烟，更不限于烟人。人类所有的缺陷，不也一样的有快意、会上瘾吗？明知而故犯、知错而难改，又岂只在抽烟的呢？

2002/1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