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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创]月过楣梢  (http://202.103.69.41/bbs/showthread.asp?boardid=3&rootid=&id=6739)


--  作者:斜阳西楼
--  发布时间:2002-11-29 16:37:00

--  [原创]月过楣梢
一 
是年华逝去的歌声 
一朵桃花入眼 
谁在怨人不归啊 
离离的青草涌破了韶华 
青回柳眼 梦入天涯 

上午,乘车到市郊杨柳青办事。事情很快办完了,问当地人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玩,别人告诉我,不远处有个石家大院。以前,我只知道杨柳青出年画,很有名气。但,对于石家大院就陌生多了,觉得该象天津的古文化街一样,或者是某位显赫人士的府邸故居。模糊的印象在脑海只是概念化的,没有什么具体形式。 
买过门票,步入这古老的宅院,一种浓重的历史氛围迎面袭来,象恍若一梦,象不慎跌入前世,回到过去。 
我没有随着导游的讲解和成群的队伍,而是单独参观。几百年的建筑一少了人气,立即阴晦起来。我首先踏入苗园,算是第一进房子。两边皆有门,分跨南北两房。北边是卧房,南边是书房。 
书房名“知足知不足斋”,相传是刘庸所提,古雅的楠木雕花书案平躺在西厢,被当作那年月的古老文物陈列着,许久没有人碰过了。发黄的东周、三国、四书五经代表主人希望世代子孙可以考取功名,治国平天下。 
但是,故事已经过去一百多年,希望也好,心愿也罢,都随昨日远去。 
北边是卧房,东西两厢,都有铁链拦隔。这当年本是常有人来往的地方,如今却已人迹罕至。我好奇的向里张望,阴暗的绣榻上仿佛上演已去的故事,尽在一瞬,挥入喜怒哀乐。 
步入古戏楼,讲解员正在用天津普通话高声讲述戏楼的奇妙之处。这个地方冬暖夏凉。冬暖,因为有同皇宫东暖阁一样的设施——地炉,这在天津乃至全国是独一份;夏凉,全屋的108根楠木都深入地下有一人多高,地下有石基,由于耐下沉,唐山大地震都没震塌它。就是因为这些方石,让人有置身于天然石洞的感觉。 
和坤被杀,罪行之一就是楠木建宅,但,石家大院全部由楠木盖成。怕别人知道,只能涂上油漆,使整座院子颜色一致,古朴天成。 
鼓掌声中,人尽散去,我还停留在座位上,细细品味。恍然记起什么,又不甚清楚。转眼间,戏台上锣鼓已喧天,站在门外的行人都不住叫好。这里高朋满座,唱着堂会,庆贺着什么。人人穿着当时的衣服,用着当时的语言和表情…… 
转眼间,一切又恢复平静,古戏台下依然只有我一个人和满屋子的想象在升腾。 
又缓步前行,很多地方都没有复原,而成了杨柳青民俗博物馆。我走进的这一进是婚俗展览。有马车,有花轿,还有缩小了的迎娶队伍,包括新娘的嫁妆。 
大红的花轿停在四只小板凳上,平平稳稳,永不落地。好象真有个新娘羞答答地坐在里面等待新郎的迎接。 
窗外,春风徐徐,满树桃花正艳,一朵被风轻送,飘入我与花轿之间。 

唢呐吹响了,鞭炮正嘹亮,装载着新娘地花轿已到了门口,有谁知道新娘还泪痕斑斑。石家家室显赫,大爷石韶仁才高八斗,即使是个偏室,也不致辱没女方名声。但是她为什么哭泣呢,莫不是早有了心上的人儿? 
大戏唱起来了,锣鼓正高扬,亲戚们已脸红耳酣,正观赏品评台上的角儿。还有的,是在揣测那年轻的新娘到底是怎样一副心情。大爷与原配夫人情深意笃,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娶妾的。可是,夫人已经病入膏肓,大爷为遂夫人心愿,终将月小姐娶过门。这本来就不是一场正常的婚姻,也就没什么幸福可言了。 
阿月被抬进石家,根本没有拜堂,只有喜娘搀她出来,迈火盆、听家训、送入洞房。她不知道是谁揭去盖头,大概是新郎石家大爷吧!但是,没等她看清楚,他已不知去向。 
已经掌灯了,走进来一个人,他的衣着很华丽,气度也很不凡,长着一副刚正俊朗的面孔。这个时候进洞房的除了新郎还会有谁,阿月这么想,并忍不住偷偷看他几眼。他有些象他。 
他走过来,微笑着说,嫂夫人。 
仆人介绍,这位是二爷。 
她才恍然明白,被命运捉弄似的,脸有些白,有些尴尬。 
他依然露出迷人的笑容,大哥、大嫂请你过去。 
阿月随着他穿庭过户,在一个大院前停下,他说,请——我大哥就在里面,嫂子这次莫要认错人。 
她瞪他一眼,走进屋子。这屋子满是浓烈的中药味,一个病得臃肿得女人倚在床边,她身旁有一个男人细心照料她。那温柔得神情,都会让人感到,即使做这样一个病得快死得女人,也是幸福的。 
他和老二很相象,但比起老二得细致,他略显粗糙,身体也很高大。当然,比二先生老了许多。 
大夫人有气无力的请阿月坐,并象嘱咐后事似的将大爷的与阿月的手放在一起,然后会心的微笑。大爷忙松开阿月,握住妻子的手,说,你不会有事的。 
大夫人无力和他辩解,只是拉着阿月,和蔼可亲的让她叫自己姐姐,让她做这家的女主人。 
阿月觉得她象极了母亲,但却无法靠近。这一切都那么陌生,那么突兀。 
晚上,石韶仁只在洞房坐了一会,他总是冷冰冰的,好似阿月的到来宣判了他妻子的死刑,又好似他妻子的不幸源自于她。 
好在,阿月并不介意。她还有如做梦般的,辩不清状况。这样的夜晚她怎么能入睡呢?她在怀念那不归的人,他说过要回来的。可是,到了她已嫁作人妇,他还没有来。她也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见面。 
后半夜,她刚刚睡去,却隐约听见后院有人在哭。第二天,她才知道,昨夜,大夫人不在了。 

二 
高唐的游戏被雨惊醒 
屋檐上的珍珠开始渐渐沥沥地响 
谁家地炊烟传来 
是酱爆茄子 还是油焖大虾 
给我一碗蛋炒饭 别忘了 
多放点辣椒 

穿过一进进的院子,走过低垂、含苞待放地木刻莲花门楼,依稀感觉到,这青砖绿瓦间,该隐藏着什么故事。即使是落花飞絮也好,都是关于这个大院的故事。 
脑海里,总是浮现着一些画面,不能细想,但随意又清晰不过的展露出来:下着淅沥春雨的早晨,一个穿着白衣裙的姑娘,撑着一把小油伞从廊间走过。细雨在伞顶凝成珠,滚落下来,溅在姑娘的绣花鞋上。正如戴望舒的《雨巷》,象丁香一样的姑娘,结着丁香般淡淡的哀愁。 
走进砖雕展览室,有许多用金砖刻出来的鸟、兽、花纹等图形。金砖,并不是真的用金子所铸,是用黄河的泥土烧制而成的,一般皇城建筑专用这种金砖。杨柳青出金砖。石家奉旨烧40万块金砖,两面打磨,供修太和殿之用。后来,盖石家大院,石家又制40万块,四面打磨。所以,这整座大院的材料与太和殿相同,甚至更为考究。 
我来到砖雕第四展览室,这里多数都是较小的原物或照片。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放着一只石制手镯,石体呈象牙白,完全手工雕刻,非常精巧。仔细观察,发现镯子上有一道裂痕,好象是破损后又重新拼凑起来的。 
抬头时,看见我旁边有一个年轻人也在认真端详着镯子,很投入。我们的眼神一触即分。我浏览一遍,出了第四展览室。心里揣测那镯子为什么会破碎,还有那镯子的主人。心念一动,这眼神好熟悉,好象当年见他一样。 

浑浑噩噩的梦里,他来了,带着笑容。在他们初次见面的小山上,他望着远处,说要离开,问她要不要一起走?她看着他无语。他去了,她在背后叫他的名字……她在梦中醒来,发现自己睡着了,而那甜蜜的味道不过是一场繁华虚幻。她望着窗外的雨,愣愣出神。 
小表姑,他在背后喊她。 
她吓了一跳,怨嗔地看他一眼,说,大嫂没了! 
他点点头,你的眼睛是哭肿的吗?姑妈病了这么多年,姑夫也照顾了这么多年,该还的该受的都清了! 
我大哥很难过,一个人在屋子里不出来,也不说话。 
她是石韶仁的小妹妹石晖阳,他石家大夫人的内侄西门少爷,在家大排行十一,所以人们也称他为十一少爷。他每年都要到石家来,不单因为这里有美丽可爱的小表姑,还有他的挚爱——砖雕。十一生在名门,家资颇丰,长辈们是绝不允许他做石匠的活计的。但是他爱极了那屋顶的麒麟、飞檐的凤儿、照壁的游鱼,并以他们为生命。 
刚才,我梦到了你。 
梦到我什么? 
晖阳沉默了片刻,说,梦到你又去偷吃厨房里的东西。 
十一失笑,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他又问,我走到第二进时,看见一个穿白裙子的姑娘,觉得很面生,是谁啊? 
是我大哥的续弦,是大嫂临终前娶进门的。 
姑妈真的如愿了,在她走后姑夫不会孤单。可是却害了一个姑娘。 
阿月人很好,也很可怜! 

阿月把小油伞放在墙边,轻轻走近韶仁。这是她第二次来这间屋子,仍然有挥不去的汤药味。 
石韶仁坐在书案前,没有表情。你来这里干什么?他突然问。他是不愿意有人打搅他的悲伤。也许,这悲伤在别人眼里是痛苦的,而在他是快乐的。 
晖阳说你一直没有离开这间屋子。 
他的眼神从她的脸上一掠而过,又回到窗外,外边是明亮的。我在等她回来。 
徒的,阿月的心里生出了莫名其妙的伤感。可是,他再也回不来了,她说。 
韶仁纂碎了他面前写满字迹的纸张,你走! 
其实你也知道,她不会回来,你就是自己骗自己。 
出去! 

阿月从廊间走过,突然有人从背后将她抱住,同时一股成年男人的气味涌入心扉,是老二,她知道。 
放开我,我是你嫂子,阿月强烈的反抗。 
可是他不喜欢你,连碰都不碰你一下。我喜欢你,你把我认错时我就喜欢上你了。 
阿月挣扎得越厉,他的手臂越是抱紧。你不怕你哥哥知道吗?你就不顾礼仪廉耻? 
老二终于放手了,恢复一本正经的神情。我不怕谁知道,哪怕是整个石家大院。可我绝不会勉强你。我唯一不能给你的就是正大光明,除此之外,只要你肯,我什么都给。说完,转头走了。 
阿月的心砰砰的,她极不知所措。还没走出几步,再一次被人拦腰抱住。你还要干什么?她生气了。但,回头看时,却不是老二,而是他的儿子石易男。 
凡是他喜欢的我都要,包括他的女人。 
阿月颤声道:我是你大娘啊! 
不是,你是女人,是我爹的玩物。说着强行吻她。 
易男,你干什么?晖阳出现在门外。 
石易男一抖,忙放开阿月,看也不敢看晖阳,只小声道:姑。当他看见晖阳和十一共乘一把伞时,神情又变得不逊,瞪十一一眼,扭头跑走。 
晖阳叹息着,易男这孩子,越来越不象话。 
他已经不是孩子了!十一在旁边提醒,你难道没瞧见他看你,还有我的眼神? 
什么眼神?晖阳不明白。 
十一没深说,更不便多说。他很为阿月的处境担心,二叔也真是的,光顾着纳妾,也不管教孩子。 
晖阳说,其实他心里挺苦的! 
阿月蹲下身,尴尬的捡起伞,小伞已被雨水污了。她一语不发。 
晖阳说,对不起,阿月,让你受委屈了。 
阿月摇摇头,微微一笑,转身而去。但是,十一看见,她眼里含着的泪。 

晚上,晖阳来到易男的房间,易男不在。她看见桌子上有许多自己的画像,各种姿态的。 
易男从外进来,姑! 
晖阳笑着转过身,都是姑吗?姑哪有这么漂亮。 
不,姑在我心里是最漂亮的。 
晖阳摸着侄子的头说,你这样子多乖,下午你把我吓坏了。 
易男一把抓住晖阳的手,我不会再那样了,我只想气气爹。 
为什么?晖阳有点不敢接触侄子火辣的眼神。 
易男的眼圈一红,爹要把你嫁出去。 
女孩子大了,总是要出嫁的,就象男孩子大了要娶亲一样。晖阳的鼻子也酸了,没想到,关于自己的终身大事,最后知道的却是自己。 
姑,我不要你出嫁!易男将头埋在晖阳的怀中。 
好,姑谁也不嫁。晖阳不知道是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气息,还是自己,流泪了。 
连十一哥也不嫁吗?告诉你,爹喜欢大娘。 
他谁都喜欢。 
可我只喜欢姑一个。 

十一这一次来,觉得石家大院更死气沉沉了。也许是因为姑母的病逝,而带来挥不去的鬼气。小表姑要出嫁的消息,让他不开心了好几天。这么可爱的姑娘也要嫁做人家堂上的主妇了。她还能象以前一样爱说爱笑吗?大概不能了吧!她丈夫会善待她吗?谁知道呢! 
他常和阿月见面,他把每一块石头上的故事讲给她听。阿月喜欢听这些故事,她在这个大院里实在太寂寞了。 
有一天,十一告诉她,他决定要走了,可能不再回来。 
当晖阳拿到由阿月转交的礼物时,十一已经走了。盒子里是十一亲手刻的石手镯。手镯虽然很细、很小,但那上面的人物栩栩如生。 
晖阳跑出去追他。十一看着气喘吁吁的晖阳说,我以为你不来了,我在等你。 
晖阳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然后,向十一摇摇腕上的石手镯,这是我收到男孩子的第一份礼物——也是最后一份!她笑得苦涩。 
你要成亲? 
晖阳看着他,点点头,你……,言而又止。 
你……,什么?十一也停住要说的话。 
你能不能不走? 
十一愣了愣,看见晖阳淌下一滴泪,沾到了去拭泪的手的手镯上,石料的颜色变得灰暗浓重。十一慌了,不知道说什么好,以为待嫁的女孩都是这样。于是,他说了一个这辈子都后悔的谎话。我一定会回来的。 
真的? 
你家的饭那么好吃,我怎么会不回来呢?还记得你第一次做饭给我吃吗? 
远处的村子,又传来如他初到时的那个傍晚的炊香。他相信,在以后在旅途中,或者回到这里的时候,还会闻到的。那时,他真的相信。 


三 
周邦彦开始剪烛花 
而落花细数 谁负了佳期 
家住长安身在蜀 
马蹄兮归来 是匆匆过客 
送你月光 或者 
狗不理的包子 

月亮,斜斜的挂在天空,虽然只有多半,仍能使四周围发出亮白的光泽。它象是一个无底洞里的一线光明,指引着每个人的心情,或好、或坏、或忧、或喜。 
阿月在这优美的月色中睡去,也许是只有梦里她才能找到一点安宁。 
有一个人,悄悄推开她的房门,看见秀榻上被窗外藤影笼罩着的阿月,树枝随着她的曲线蔓延,一切都恰如其分的美好。他象是在欣赏一件旷世珍宝。他轻啜她的唇,如品尝美酒般的滋味。 
阿月从美梦中惊醒,发现一个男人坐在自己床边。她很害怕,快速坐起来,你要…,你…她已认出是老二石韶华。 
石韶华也一惊,忙收回陶醉的神情。我以为你还没睡,过来和你聊天。 
阿月充满敌意地看着他,没有丝毫松懈。 
干嘛这么看着我?你不相信?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我说过我不会勉强你的。你怎么还这么看我,我不喜欢你这种眼神。 
我没以为什么,我只知道深更半夜的,你闯进我的房间。这是小叔对嫂子做的事吗?还美其名曰:不勉强。那这算什么? 
你喜欢他吗? 
一句话把阿月问愣了,谁,谁? 
我大哥。 
这有关系吗?我不喜欢他就会喜欢你? 
如果你不喜欢他,就该心里有别人。 
阿月轻蔑一笑,你太自负了。 
石韶华上前强行亲吻阿月。 
阿月用力地推他,你滚开! 
石韶华认真地看着阿月,你真的不愿意?我看到这么好地月亮就想到了你,我很想见你,立刻见到你…… 
阿月冷冷得截住了他的话,你有四个姨太太。 
这重要吗? 
不重要!但是,我告诉你,我不喜欢你,到什么时候也不会喜欢你。你出去! 
石韶华木在那里,没有走的意思。 
阿月披上衣服说:你不走,我走。 
他依然一动不动,仿佛在沉思,任何外力打不动的那种,又仿佛是——睡着了。 

果然,外面月色极美,一股庞大的牵引力深深吸引着阿月。她抬头久久凝视,这还是她第一次以石家屋顶为框架来欣赏月亮。 
收回目光,她看见石韶仁屋里的灯光还亮着,窗棱纸映着石家大爷在看书的身影。她想也不想就走了进去,似乎那里才是最安全的。 
你还没睡?大爷放下书问。 
没有。说着,阿月帮韶仁剪去燃长的灯芯。忽然,她闻到一股刺鼻的药味,是你在熬药吗,哪里不舒服? 
大爷一笑,习惯了! 
阿月的心又被什么触了一下似的,想起一句词,不禁出口:不似当时,小楼冲雨,幽恨两人知。 
什么?韶仁望着她。 
没,没什么。阿月侧过脸,离开他的视线。 
如果——你讨厌药味,以后我不煎了。 
不用!阿月很感激他,有点受宠若惊:好啊! 
你为什么还没睡呢? 
阿月答不出,说,外面的月亮很好看。 
在外面看月亮吗?那就不如坐在屋里看灯花。 
灯花有什么好看的! 
…… 
阿月和韶仁在彼此的身上找到另一个人的慰寄,却也成了别人眼里的恩爱夫妻。最不舒服的该是石韶华,就连每一次看阿月的眼神都不对了,显得幽怨、深沉。他不知道阿月为什么选择比自己年长,又不如自己英俊的哥哥,他想不明白。还没有哪个女人,他想要却得不到的,她们经常自动粘上来。他一直觉得他自己很有女人缘,难道真的有不为他所动的女人,还是这个女人不同寻常? 

初夏的午后,天气出奇的噪热,知了在树上尽职尽责的闹着,给进入午睡时段的石家大院带来有规律、近似于无的响动。 
晖阳无精打采的倚在窗边,眼睛随着一只蜜蜂飞来飞去。近来,好象一切都不是那么回事了,是不是因为十一走了,还是因为自己要出阁了?谭家在天津是有名的大户,整个三条石都是他们家的,离杨柳青只70多里地,门当户对的,有什么不高兴的呢?她说不出,似乎是丢了一个美妙的梦,而感到失落。那个梦好久远,久得连她自己都记不清是怎么档子事儿,和里面出现过什么人。 
阿月来了,打乱了可怕的沉寂。阿月说,怎么自各儿坐着,易男呢? 
晖阳说,他爹不知从什么地界儿给他找来个先生,大中午的教孩子。她又问,这些日子,你和我大哥好象近乎多了。 
阿月说,我们只是情趣相投而已。 
晖阳说,你瞧你,你和我大哥是明媒正娶的夫妻。你们俩好,谁还能说什么?是不是我二哥? 
阿月说,不是,他看见我和你大哥走得很近,也不怎么招惹我了。我就是…… 
晖阳把话接过来,还想着他? 
阿月说,我知道他不会回来了,没敢多想。 
晖阳说,那你怎么就不能接受我大哥呢?你们俩在一块才是最好的结局。 
阿月说,可他也一样接受不了我呀!我们俩这样象师生、象兄妹、象父女的也挺好。 
晖阳说,这也终归不是个事儿,我怕你早晚想出毛病来。 
阿月说,毛病不是想出来的,是起根儿就有的。 
晖阳说,那也不能自各儿逼自各儿啊! 
阿月说,死活也就是一剪子…… 
晖阳说,你可千万别这么想,还不到那个地步。你死了,可就见不到我了。 
阿月说,我死了,还回来找你,也不怕你出阁了去什么侯家、谭家的。 
晖阳说,哟,你可别吓我,我胆小。 
俩人一笑,一天云彩也就散了。石家大爷一步进来,问,晖阳什么时候胆小了?石家的女孩就属她胆儿大,什么事儿都敢干。前几年还整天和西门家的十一郎出去疯玩。说话五六年前了,在镇口有一个不知道多深的石洞,他们俩就钻进去了……说着,面露惊恐,显然对那件事还心有余悸。 
晖阳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也好拿出来给人家讲? 
韶仁说,你一点也没个作长辈的样儿,还怕人说? 
晖阳说,那时我们才多大点的孩子,懂什么长者严、幼者孝的。嫂子,你说是不是?晖阳说得高兴,一声儿溜了嘴。 
阿月的脸刷的红了起来,望了晖阳一眼,意思是说:谁是你嫂子?但是,却没敢看韶仁。 
晖阳看着木在那的哥哥和走远的阿月,说,你已经失去嫂子了,还想失去阿月吗? 
韶仁愣了愣问,你,你说什么? 
晖阳说,如果你错过了阿月,你一定会后悔的! 

阿月不知道自己的心为什么跳得那么快。如果象晖阳说的,她和韶仁在一起是“最好的结局”,她也不觉得多么委屈。可是,在她的心里总有一点放不下。她可不象晖阳似的说不清,她明明白儿白儿知道,她等的是什么。 
大娘,易男叫住了她。 
她抬起头来,微微一笑,上课去了? 
易男说,这位是我的先生。 
阿月注视为礼,却看到满脸的诧异。阿月! 
阿月的心几乎要跳出来,她怀疑这是真实的还是梦境,你,你…… 
这时,韶仁追了过来,说,沈先生!阿月你怎么了。 
沈先生立刻觉悟环境不适当,说,石夫人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阿月明白他的意思,微一点头,回房去了。经过他身边时,还时忍不住看他一眼。他没有大变化,和初见他时一个样。 

当石家上下发现阿月不见了的时候,同时发现大少爷的先生也随之消失。人们把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并且说得有鼻子有眼,有情节有高潮的。究竟真相如何,也没有当事人露出一点口风,直到他们相继去世。大家猜测着、纳闷着,一晃就是半个世纪,也很少有人提起了。 

四 
曾经怀古的地方 
我见不到千里江山 
有几个四十三年可以回忆 
而这条巷子我曾经来过 
你和你白色的裙子 
总是在那些突然的瞬间 
从时间的另一头苏醒 

十一一直没有回来,他几乎忘记了石家大院,忘记了亲家的小表姑,忘记了自己年少时喜欢的地方。就象每个人一样,随着逐渐的长大、环境的变化,融入了一种新的氛围,失掉了一些梦境。在他的脑海里总有一个朦胧不堪的身影。 
正如戴望舒的《雨巷》,象丁香一样的姑娘,结着丁香般淡淡的哀愁。四十三年了,他只记得这些。往日的繁华都已尽去,往日的人儿都已老去,往日的故事早已不堪记忆,往日的自己已然逝去。 
这些年来,他得偿所愿,不顾家人反对做了一名石匠,整天和他的小石小兽在一起。后来就解放了,他进了古建队,吃了国家饭。现在,他退休在家,还真有点不适应这自四十几年前就没有了的清闲。天天陪着老伴,出去遛溜弯,在家看看书。 
有一天,老伴在箱底找出来个物件,问他是什么。他说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没用就扔了、卖废品吧!老伴打开一看,是一块砖头,说怨不得死沉死沉的。他只看了一眼,就出认是“洛神赋”的砖雕,一把从老伴手里抢了过来。老伴还说,什么个东西,跟宝贝似的。他说,不是宝贝,但是比宝贝重要。 
他没事的时候就拿在手里把玩,想起了许多,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那天下了雨 
渔夫是在醉中 
撒下了他的最后一网 
朦胧里他看见一个女人的笑 
笑容里有她前半生 
最美的灿然 

那女人翩然于波上 
雨在她的四周 如情人的泪 
渔夫想起一个传说 
浪漫了千年 终于有些寂寞 

一对女子在湘水里哭泣 
据说那地方的竹子 
从此染上了斑斑相思的心痕 

很多年后渔夫记起 
那天他喝的是家酿的老酒 
那女子的白衣隐现于波浪 
一失足他跌进了洛水 

而那时他的村民 
正蜂拥着去看 
从京城来的一个王子 
这是他送给阿月的诗,就刻在砖雕背面。当时他说,他就不明白一个男人十分之一的爱情为何胜过我辈十个全心全意的爱!阿月说,那不在于男子,而在于女子。女子能够得到她所倾心的男子十分之一的爱,是不是抵的过十个人全心全意的爱你?十一不懂。 
还记得,他第一次看见她,是在石家的巷子里,那么飘逸的走过来,象是画上走出的似的。就连他认为是已经很漂亮的小表姑都为之逊色。这些年,关于自己的过去他一直没有舍得忘记的就是她。每当痛苦或者快乐的时候,就会想起。可惜,当年他没有说出来。 
晚上,他做了一个梦。那条浅色的裙子还在风里飘着、飘着,仿佛发出悦耳的声音在风中轻轻吟响,那不是风的声音,也不是裙子的声音,是她在述说缠绵的情话……早上,他特别不愿意醒来,以至于日上三竿。 
老伴来叫他起床,说有客人来了,她从来没见过的,自己说是他们家的亲戚。 
十一来到外屋,看见的是一个穿蓝劳动布的老汉,他头发已经花白了。他见到十一,上前叫了声:十一哥。 
十一蒙了,看起来他比自己年龄要大,从哪论的兄弟。可是他却知道,自己在家行十一,这些已经很久没人记起了。 
你···,他左右端详他,依稀觉得有些面熟。啊,他惊呼一声,那鼻子、那眼,正是小自己五六岁的石易男,当年的石家大少爷。 
显然,他吃了不少苦,比实际年龄苍老的面孔,让人不易想起他就是以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岁月为他的面庞增添了沧桑的痕迹。 
他说,这些年石家变化挺大的,先是大爷去世,然后就是就是他爹。二爷是死在解放那一年的,家里就剩下他自己。土地改革,他是地主,田地被分了,家产也被没收了。到了文化大革命,日子更难过,整天的开批斗大会,说他是牛鬼蛇神。 
十一说,那会儿他也被剃了阴阳头,愣说他是资产阶级遗留下来的不良份子,挖社会主义墙角。古建队不让他去了,留在家里,等着“红卫小将”的教育,随传随到…… 
经过这个时期的人,总是有关于往日艰苦岁月的话题,说也说不尽。但是,十一总是想问问阿月的情况。大爷去世了,阿月该怎样了呢?大爷若在世,阿月就是太太,没人敢怎么着;大爷不在,阿月就不好说了,她是在大夫人在时后续的妾氏,石家会怎样待她,尤其是一直对她虎视眈眈的二爷。他几次试图把话题往这上面拉,可是没有成功。 
这时,易男说话开始吞吐,表情也很局促。他说,我今天来,是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十一怔住了,谁? 
我大娘。 
十一简直不敢相信,易男在这么多年后,千辛万苦找到他,就是为了带他去见阿月,这是怎样一个巧合。 
十一几乎想一步走到她身边。这些年,她的日子不会好过,吃了不少的苦。她现在该怎么样了呢?是已被时代和庸俗同化,还是保持着原有的飘逸和高雅?无论怎样,见到她都是值得高兴的事。 
他的心情仿佛一下子又回到当年那个下着春雨的早晨,时间另一端的记忆又变得活跃起来,象昨天般清晰。 
见到阿月是在一所陈旧的房子。屋里光线很好,阿月临窗安静的坐着,阳光映出她侧身优美的弧线。她头上挽着髻,显得干净整齐。她还是那么漂亮,岁月在她身上没有留下什么冗迹,而是多了一种成年妇人的风韵。 
十一奇怪她为什么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还能一尘不染,还能安详的坐在窗前,望着阳光,不为任何打动,就象四十几年前一样。 
十一有很多很多话,此刻却说不出了。他想说,我们都老了。也许会博得红颜的几滴眼泪。但是,他不能这么说,他面对这样一个她,什么也说不出了。 
他轻轻走过去,不敢打破这宁静。他坐在她面前,拿出层层包裹着的砖雕,是以前他为她雕的。他说,你还记得吗,这只硕鼠,我给你讲的故事。 
她一动不动,仿佛在沉思,又象是在回味往日的美好时光。 
他轻轻念着他的诗: 
西湖边那棵最美的树下 
苏家的女儿停留过宝马香车的地方 
我的前世是一块奶酪 
今生是棵寂寞的草 

风吹过 
风里有前世你的气息 
你在那棵树下站定 
仰望一个人的脸 
笑靥让树的花失了颜色 

是那么温柔的痛苦 
一个世纪了 
日日等你的到来 
却又要如何让你知道我的存在 

那么努力的屈身俯首 
那么努力的拂过你的鞋裤 
…… 
十一停止了,他发现她依然不为所动,面部没发生任何的变化。十一半天无语,询问地看向易男。 
易男说,她疯了,你走后不久的事。 
十一,…… 
易男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对十一说了。他说,自从阿月没有等到沈先生,她就再也没说过话,天天望着门出神。给她饭,她就吃,不给她也不要。他父亲看她这样,就把她放在外面的一所宅子,因为那时侯大爷的病已经很重了,他不想再刺激大哥。 
直到有一天,阿月突然说,晖阳不在了。我就跟她说,我昨天还到谭家看过姑,怎么会不在了呢?我们也只当是疯话。没成想,转天谭家来信儿说,姑在头天过去了。 
易男说到这里,眼睛里已含了泪。 
十一颤声说,晖阳…也没了?! 

五 
日落出前门 
瞻瞩见子度 
治容多姿鬓 
芳香已溢路 

时至黄昏,斜阳敛去了最后一抹艳色,留下了金灿灿的世界给人间大地。该要掌灯了,石家大爷为对面的阿月满了一杯酒,轻吟着:樽前赋与多才,问岭外风光,故人知否?寿阳谩斗,终不似,照水一枝清瘦,风娇雨秀。好乱插,繁花盈首。须信道,羌笛无情,看看又奏。 
阿月举杯喝下一盅,果然酒入愁肠,象一滴眼泪流进心里,将满腹心事分割开来。一半是品诗的雅兴,一半是萧萧的离愁,又一半是无绪的烦躁。她望着窗外慢慢下沉的斜日,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门外有人送来一个食笼。大爷说,这是刚从老城里南市北门外买来的狗不理的包子。 
阿月心不在焉地说,北门外?倒是离三条石挺近。 
大爷说,是啊,就是到亲家换吉时帖的人带回来的。然后,他又津津有味地讲起狗不理包子地好吃之处。 
阿月勉强吃了两个,也没吃出他说地什么水馅鲜味。她说她要回了。 
阿月,大爷在背后唤她,你能不能不离开? 
阿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难道他都知道了?她转身回头看他,他还在品尝着包子,一副不知情的样子。阿月的心才放下,说,今天我累了。 
哦,大爷说,那就早点回去歇着吧! 
阿月反倒有点不舍离开,毕竟她和韶仁相处有好几个月了。她在这个步步为营、从来没当作家的地方,得到最深刻的感动和安慰。他的风度和才学深深吸引了她。但是,她必须狠下心来,因为她和沈先生有四年的师生情谊和爱恋。那里才是家,那种重逢的欣喜才是爱情。 
二弟他……,他言而又止。 
二爷怎么了,阿月问。 
没什么。 
阿月想,他可能是对老二的不轨有所察觉。不过,今晚之后,她和这里再没有关系了,也不必费心理会。 
大爷望着阿月的身影,放下包子,重重叹了口气。 

阿月回到自己的房间,等待时间慢慢的过去,望着对面窗子映着的石家大爷的身影。如果不是沈先生的出现,她也许和韶仁真的会白头到老。那时侯…… 
她怪自己意志不坚定,怎么才四个月就变了呢?她和沈先生是经得起考验的。如果她再犹豫,就变成水性扬花了。她当然不是。象晖阳说的,一个人,一辈子只能对一段感情负责。她只可以爱沈先生,其余的都不行。 
外面的月很亮,她趁着这一轮明月,悄悄走出房间,走出石家大院。韶仁屋里的灯火已熄,她多希望,他象每日般在窗前读书。那样,至少还可以再看他的身影。 
再见了,这皎洁的月,她再不会为思念而不眠,夜半托着香腮,久久凝望;再见了,石家大院,她再也不会回来,这曾经痛苦与快乐相伴的地方;再见了,石韶仁,她的···是什么呢?老师?兄长?朋友?还是,丈夫!?她真的不敢想了。 
她终于走出石家的大门,站在清水河畔的桥头,回头望向那里。明月下的那扇大门和威武的石狮显得格外沉重。夜风吹过她来时的路,已然在眼前变得扭曲、失了形状。她的泪流下,一切又恢复如常,路是直的、门是方的、狮子是冰凉的。 
月,已经到了她和石家大院之间,他还没有来。出了什么事了呢?她想起大爷的话,难道他真的知道了今晚的事?不对,这事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除非……不可能! 
月,已经过了石家的门楣,她知道,他已经走了,不会来了。 

易男说,自从那次,阿月一直望着大门发呆,一句话不说。 
十一问,那你知道,沈先生为什么没来? 
易男摇摇头,沉吟片刻才说,那天我看见我爹把沈先生叫到他的院里。 
十一问,你说二叔有所察觉。 
他根本知道整件事情。 
是谁把消息泄露给二叔的呢?难道是沈先生? 
易男说,有可能。我爹叫他进去,也许给了他很多钱,让他离开石家和阿月。也有可能……爹把他,杀了! 
十一看向阿月,心中不免为她难过。这样一个女子上天对她太过残酷了! 
易男说,不过,我爹是真的喜欢阿月。她整天不言不语,爹亲自照顾她,从来没有间断过。直到他临终,他还含着泪对我说:是我害了她,我对不起她。他让我好好待她,和他在时一样。等我点头答应,他才闭了眼。 
十一说,二叔也没想到,解放后你们的日子会这么不好过。三十年了,你带着阿月肯定很艰难。 
易男微微一笑,没有。至少我通过阿月可以和姑交流。她说过,姑就在我们身边,一天也没离开过我们。 
十一的心象被什么扎了一下,问,那么——晖阳她……他问不出口,他怎么也无法将死亡和那可爱的小表姑联系到一起。 
易男说晖阳在婚后不久就得了场大病,病愈总觉得双脚有久坐了的麻木。时间一长,双脚便失去知觉,慢慢向上蔓延。直到她去世前,腰部以下都不能动了。 

一束阳光透过晖阳的眼帘,映成粉红的颜色,这红显得那么刺眼。她徐徐睁开睡眼,又紧紧闭起。终于出太阳了,这些天一直淫雨绵绵,弄得人们的心情都湿漉漉的。晖阳迎着阳光望去,露出了微笑,今天总算不用再看雨了。 
她许久以前也曾见过这样灿烂的色彩,但是很多事情随着春天一起去了。那时侯,春天无处不在,它活跃在一年四季的白天和梦里,无论晴日或者阴雨。 
那一年,也是个大雨刚过的充满阳光的下午。自己和十一在镇口找到一个深不见底的石洞。家里的老仆人常说,这样的洞口是雷电劈出来的,因为有妖精要逃避天谴。那么,这洞里该有妖精原形的尸骸。 
十一带着小表姑去探险。结果洞里除了积水和淤泥,什么都没有。不但弄得俩人脏兮兮的,还惊动了家里人。 
晖阳想到十一的狼狈象,就忍不住的笑出声来。那个时候,大家年纪都很小,什么也不懂。本来是远亲的两辈人,却玩成比亲兄妹还亲。因为那次的探险的惨淡收场,两家的人都不许二人见面。他们说,再在一块私混,指不定出什么乱子。害得石家的大夫人两三年见不到侄子。 
他们再见面的时候,是在石家大爷50寿诞的时候。十一来贺姑父的生日,在石家青水桥畔的小山上遇到了晖阳。她已经不象小时侯那么顽皮,样子也变了很多,出落得亭亭玉立。 
晖阳还记得那天十一傻呵呵地问,姑娘,石家怎么走?晖阳一眼认出了他,说,你莫不是山洞里的黄鼠狼?本来是一句任谁也听不懂的话,十一却眨眨眼睛,说你是石家的小表姑!晖阳说,不是我老人家还会是谁,哪位能记得您当年钻山洞的那儿档子事? 
这时,有下人来说亲家易男少爷来了。随后,易男走进房来。他每次来看晖阳心情都很沉重,如果当时他极力反对这门亲事,也许晖阳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但是,他又以什么样的立场来反对呢?他毕竟是个小辈! 
晖阳微笑着看着他,一点没有为自己的怪病而沮丧的样子,让人觉得她很快乐,象在石家、和从前能够自由活动的时候一样快乐。易男知道,那是她装给他看的,他也知道她并不快乐。 
晖阳说,你的年龄也不小了,该讨房媳妇了。 
易男腼腆的笑着,他想告诉晖阳,他这辈子除了姑姑谁都不会娶。可是,他已经不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许多话只可以留在心里,就象晖阳永远在他心里一样。他问,姑,你还记得十一哥吗? 
晖阳的眼睛忽闪了两下,甜甜一笑,说,你的小脑袋又在想什么? 
他让人带了封信回来。 
晖阳怔了怔,他,他,他说什么了? 
易男看见晖阳的反应,心里很难过。她一天没有对十一忘情,就一天得不到快乐。他说,也没说什么,问家里人好,说他到了南方。 
晖阳点点头,没说什么。 
易男问,姑,你是不是……他将心一横,终于说出口,他不会回来了,你别再想他了,这样你自己更难过。 
晖阳看着侄子,沉默了一会,才慢慢说,你知道,想着他,我才不会闷。其实我也不是在想他,只是想着自己的过去,这样想着想着,就没有不开心的了。 
易男低下头,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晖阳抚摸着侄子的头顶,说,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我不过是病了,等病好了就没事了。你知道,人生病了,就会想以前的事,象人老了一样,其实是没有事情可做。嫁入名门的女子都是这个样儿的,也不是因为我的病!易男,你不要难过,我会好的。 
易男听着她的话,心里果然好受多了,他也相信姑姑只是病了。病,总有一天会好的。 
易男走后,晖阳一个人坐着,想着自己的前半生,也想象着自己的后半生。窗子外面,是漫天星斗,没有月。这时候,十一在哪里呢?会不会象她想着他一样的想念着自己?他该同样望着这一窗星星吧!她摸着那只石手镯,轻轻的,怕一个不小心弄碎了似的轻柔。天空中又浮现出十一的笑脸,如春天的阳光般和煦。她闭了眼,泪珠也随之滚落。她心中唯一的信念就是——找到他,告诉他,她在想他! 
手镯掉到地上,碎了。晖阳拣起一段碎片,划向自己的手腕。 
泪,干了;血,也干了。晖阳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那最初的微笑。 
那天夜里,阿月告诉易男说,晖阳回来了,在她眼前跑来跑去,象一阵清风。 

十一的心都碎了。 
忽然,他看见阿月的手里拿着一样东西,白颜色。阿月缓缓抬起头,望向他说,你终于来了。然后将手举起,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十一,她让我还给你的。 
十一才看清楚,是那只了断晖阳生命的石手镯,上面还残留着班驳红艳。 
易男见断镯,终是忍不住,失声痛哭,向天喊道,姑—— 
十一模糊了视线,他该说什么好呢,那个深爱自己的晖阳啊! 
阿月将头扭向一侧,笑了笑。易男也凝目向那空空的墙壁看去。 
十一感觉那一团虚空中,仿佛真有个晖阳向他盈盈走来,脸上挂着最灿烂的笑。 


六 
是这样的 
天色慢慢开始暗的时候 
我在想你 

十一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慢慢变暗了。他不由自主的想象,晖阳就是在这样的情景里走完自己的最后路程。她走得该是很安详,充满着希望。她几乎可以预料到,今天发生的一切。 
这些年,十一一直想着阿月,却不知道有一个人因为爱自己已经付出了生命,这是怎样一种深情?!不,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晖阳,她已经在心里的某一角落呆了很久,从没有离开。原来,他是那么的爱着她。他似乎今天刚刚意识到,可惜太晚了,晚了四十三年!! 
回到家,老伴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问发生了什么事。他说,一个亲戚去世了。老伴说,要不要我去帮着缝孝衣?十一说,不用。 
那晚,他梦到了晖阳。不,是梦到了过去,有他们俩的过去。时间在慢慢的倒回,一直到他们分别的小山: 
十一看着气喘吁吁的晖阳说,我以为你不来了,我在等你。 
晖阳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然后,向十一摇摇腕上的石手镯,这是我收到男孩子的第一份礼物——也是最后一份!她笑得苦涩。 
你要成亲? 
晖阳看着他,点点头,你……,言而又止。 
你……,什么?十一也停住要说的话。 
你能不能不走? 
十一愣了愣,看见晖阳淌下一滴泪,沾到了去拭泪的手的手镯上,石料的颜色变得灰暗浓重。 
十一明白的,他点点头,我不走了。 
晖阳忘情的拥进他的怀里,甜甜的笑着。 
十一觉得他怀里的就是他的整个世界。难道还有什么比她更重要的吗?他低头轻轻亲吻她的额头,感到幸福的来临。 

我合起了书页,车窗外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田地。现在我已经出了杨柳青,离开了那段缠绵的故事,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人啊,经常是这样,失去了也就失去了。 
这故事在哪里发生过呢,我不知道。该是在上下几千年的深宅大院里吧! 


--  作者:易扬
--  发布时间:2002-11-29 2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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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的风格是有些旧。

 在年轻的女性里现在很少见这样的风格了,很难得,那需要文字的沉淀和一些性情。


--  作者:斜阳西楼
--  发布时间:2002-12-3 16: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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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有些旧是因为小的时候经常和爷爷听评书,所以对古典非常向往,长大了开始写小说也竟写些老掉牙的事情。也许,大家不喜欢看,但是我想,心潮的事物我们天天在经历,而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就让我带你们去尝试和感受吧!
这种事,舍我其谁?!
--  作者:易扬
--  发布时间:2002-12-3 16:1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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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那是一种文字感觉,可不是让你这样老气横秋的.
 那种感觉相差比如旗袍和内衣外穿,是大相径庭的.
 我们的古典小说和旗袍还不一样,你的文章也不是古典小说的套路,是旗袍.明白吗?
 不以为然你最后那句---你带我们经历一下开元盛世怎么样?
--  作者:斜阳西楼
--  发布时间:2002-12-3 16:1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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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太明白你说话的中心,也没听出来你是在夸奖我还是在做什么,为什么我要象旗袍,是不实用还是美丽的传统,不明白了。

其实,我写故事,就是凭着心情和故事本身。我认为,故事就是故事,不是其他,不是电视,不必要有很多巧合。我的故事是发生在那遥远的年代,要你用心去感触,或者说根本是一种虚妄情结,它根本是一个意境,一个永远悲伤和一个漂亮女子的久远故事,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