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抽烟，是那种半人高的竹筒，半腰间伸出一个一根细许多的竹竿，上面有个洞，竹筒里面放了放筒水，把烟丝放在那个细竹竿的筒上，用火点着，嘴对着竹筒吸，抽完一小团烟丝再换。那种烟筒能弄出很大的声响，呼噜呼噜的。 
　　很小的时候我们家是一楼一底，楼上是木地板。据我妈说，我爸爸常半夜赶材料，遇到写不出来时就抽烟。武斗时，我爸爸半夜抽烟，第二天早上，有人很神秘地告诉我妈：昨天晚上不知哪一派的人用上了小钢炮，说得活灵活现。当然，最后证实了，那不过是我爸在抽烟。 

　　再长大一些，我知道二哥背着我妈偷偷抽烟，他让我不要告诉妈妈，我也就没有告诉。那时的二哥是很痞的，穿着蓝色卡其布的衣服，戴着一顶旧旧军帽，带我爬房上树，摸鱼捉虾。二哥的朋友都抽烟，我就认为他也该抽，他若不抽就没那股痞劲，更不能容于他的那群朋友了。我不觉抽烟有什么不好，并一直认为我妈不让二哥抽烟是因为没有钱供他抽。 
　　上中学的时候，班上有男生抽烟，被班主任骂了许多难听话。那时觉得男生们真是很脏，竟跑到厕所里抽烟，也不嫌臭。 

　　情窦初开时，我喜欢的男生抽烟。他每次抽烟，总要先看看我，若我微笑，他便把烟拿出来，点上火。 
　　年轻时爱一个人，便爱了他的全部，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世上最美妙的，包括他夹烟的手，包括他吐烟圈的样子。所以去哪里，他很放心地把烟、打火机、钥匙全放我包里，然后把我的包包拿过去背在自己肩上。 
　　毕业时，他在我面前一根接一根抽烟，烟圈一个一个地对着我吐。然后说：“如果烟圈能箍住你，我就可以把你带回家了。” 
　　那天后，他离开了我。 
　　烟圈自然不能箍住我，但我是那么喜欢他身上的烟味。 

　　毕业回到家，父亲已戒了烟，因为有段时间父亲咳得厉害。那些大大小小的烟筒已丢的丢弃，送的送人。 
　　二哥已有了孩子。我陪着送侄儿去医院体检。那位医生是熟人，聊着聊着就说到我二哥抽烟的问题上，她很严厉地说：“你快戒烟了，不然你儿子总抽二手烟！。” 
　　为了儿子，二哥竟真的戒了烟。 

　　转眼毕业一年了，又一个夏夜，我悄悄去买了一包烟：绿壳春城，俗称青蛙皮。我把那包烟带到一棵松树下，点燃一根，深深吸一口，眼泪顿时流了出来。这烟许是最呛的一种。那个夜晚，我放弃了抽完那包烟的打算，把它们丢在松树下。 
　　刚刚与男友认识时，总觉他身上少了什么。很长的日子后才发现：少了烟味。逐问道：“你不抽烟？” 
　　他听见我这么问，有些惊讶，因这时我们大家都知道许多女孩不许男朋友抽烟。 
　　我开玩笑道：“是不是你也是那个笑话的主角：刚认识时感情不好，一支烟也不抽；结婚后感情好些了，每天抽半包；有孩子后感情牢固了，每天一包？” 
　　男友笑：“过去我也抽烟，后来经济不允许，才断烟的。”过了一会，他又说：“等经济好些时我再抽行吧？” 
　　我笑，不置可否。 
　　结婚时，大哥从外地赶回来。大哥抽烟很厉害，一天近两包。坐在房里聊天，大哥不停地抽烟。一、两小时过后，我开始流眼泪——我受不了那股烟味！因而抗议；如大哥要聊天就不许抽烟。 
　　婚后许多年，老公一直没有恢复抽烟，而我也习惯了没有烟味的他。 

　　一开会或到男同胞多的地方，总要强烈抗议：“我们又在抽二手烟了！你们在毒害我！” 
　　一日出差，在乡下见到久违了的东西——烟筒。同事们极好奇，问那是怎么抽的，我便上去示范。那呼噜呼噜的声音响起时，一股极辛辣的气体灌进了我的肺，但我没有掉泪，大笑着站起来：“不玩了不玩了。” 
　　后来闲闲问道：“现在不见有青蛙皮卖了，这种烟还生产吗？” 
　　被问的人睁大眼看着我：“这种烟好象已经消失了。” 
　　我为什么不抽烟？因为在我下定决心学的时候没有学会。现在提起，也是一场旧梦，我已不能闻烟的味道。 

布衣写的是《我为什么不戒烟》，狮子写的是《我为什么抽烟》。

在人群中：大哥，没说不让你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