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演讲台，是一条曲折的融资小路。这是一条幽僻的路；白天也少人走，夜晚更加寂寞。演讲台四面，站着许多鼓掌的托儿，蓊蓊郁郁的。路的一旁，是些急于进入咨询行业的硬件厂商，和一些不知道名字的小角色。没有投影仪和par灯光的晚上，这路上阴森森的，有些怕人。今晚却很好，虽然月光也还是淡淡的。

　　融资的路上只我一个人，背着手踱着，这一大笔负债好像全是我的；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里。我爱100%的股份，也爱不用还本的投资；爱开董事会，也好独自拍板。像今晚上，一个人在这苍茫的演讲台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觉得是个自由的人。白天里一定要见的客户，一定要背的管理理论，现在都可不理。这是独处的妙处；我且受用这无边的荷香月色好了。

　　曲曲折折的咨询圈子里面，弥望的是有博士头衔的咨询大腕。咨询大腕们架子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层层的咨询师中间，零星地点缀着些5大咨询公司的白花，有袅娜地开着诺顿商学院毕业证书的，有羞涩的打着北大清华教授名头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刚出浴的美人。IBM收购普华永道和安达信破产的消息吹过处，送来缕缕求职信，仿佛远出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这时候咨询师与合伙人也有一丝的颤动，像闪电般，霎时传过整个咨询圈子的那边去了。正在做项目的咨询师本是肩并肩密密地挨着，这便宛然有了一道凝碧的波痕。出了问题的这些咨询公司底下是发黑的烂账，遮住了，不能见一些颜色；而跳槽的咨询师却更见风致了。

　　新进来的融资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咨询师的工资单和广告预算上。薄薄的泡沫浮起在信息化带动工业化的口号里。咨询公司和ERP厂商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又像笼着清纱的梦。虽然是政府部门推动信息化的满月，竞标的过程却有一层淡淡的云，所以不能朗照；但我以为这恰是到了好处——漂亮的Proposal固不可少，小规模的地下活动也别有风味的。其实每个客户做项目的真实目的都是隔了很多借口绕过来的，客户内部丛生的派系斗争，落下参差的班驳的黑影，峭楞楞如鬼一般；政府信息化专项贴息贷款和上市公司针对IT项目的配股增发的稀疏的倩影，却又像是难以拒绝的圈钱概念。这些项目中的明争暗斗并不均匀，但光与影有着和谐的旋律，如梵婀玲上奏着的名曲。

　　整个信息化市场的四面，远远近近，高高低低都是软硬件厂商和咨询公司，而国外厂商最多。这些厂商将一群客户重重围住；只在收银台一旁，漏着几段空隙，像是特为客户交出买路钱留下的。签好的合同一例是充满陷阱的，乍看像一团烟雾；但厂商们故弄玄虚的丰姿，便在烟雾里也辨得出。关于项目验收的量化标准上隐隐约约的是一带远山，只有一些大意罢了。项目验收鉴定会里也漏着一两点事先收买好的老专家们的放行目光，没精打采的是官员们渴睡人的眼。这时候最热闹的，要数新闻发布会上的气球爆裂声与拿了红包的新闻记者的拍照声；但热闹是它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忽然想起大跃进和大炼钢铁的事情来了。搞运动是中国的旧俗，似乎很早就有，而20几年前时为盛；从各种伤痕文学里可以约略知道。当时很多大炼钢铁的是农村的女子，她们是打碎了自家的铁锅，唱着革命歌曲去的。大炼钢铁的人不用说很多，还有看大炼钢铁的人。那是一个热闹的季节，也是一个风流的季节。口号里说的好：大炼钢铁，赶英超美，跑步进入共产主义。

　　可见当时火爆的光景了。这真是有趣的事，可惜我们现在早已无福消受了。于是又记起孙正义在.com高潮时的句子：我要向互联网投资300年。

　　今晚若有投资人，这儿的泡沫的投资回报期也算的“300年”了；只不见一些有实效的案例，是不行的。这令我到底掂着咨询公司的未来了。——这样想着，猛一抬头，不觉已是总裁室的门前；轻轻地推门进去，什么声息也没有，几个月没领到工资的秘书已下班好久了。 

top 
　　 
 
：：荷塘月色 ：：：：：：：：：：：：：：
 

　　朱自清

　　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今晚在院子里坐着乘凉，忽然想起日日走过的荷塘，在这满月的光里，总该另有一番样子吧。月亮渐渐地升高了，墙外马路上孩子们的欢笑，已经听不见了；妻在屋里拍着闰儿，迷迷糊糊地哼着眠歌。我悄悄地披了大衫，带上门出去。

　　沿着荷塘，是一条曲折的小煤屑路。这是一条幽僻的路；白天也少人走，夜晚更加寂寞。荷塘四面，长着许多树，蓊蓊郁郁的。路的一旁，是些杨柳，和一些不知道名字的树。没有月光的晚上，这路上阴森森的，有些怕人。今晚却很好，虽然月光也还是淡淡的。

　　路上只我一个人，背着手踱着。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到了另一世界里。我爱热闹，也爱冷静；爱群居，也爱独处。像今晚上，一个人在这苍茫的月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觉是个自由的人。白天里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说的话，现在都可不理。这是独处的妙处，我且受用这无边的荷香月色好了。

　　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层层的叶子中间，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有袅娜地开着的，有羞涩地打着朵儿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刚出浴的美人。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这时候叶子与花也有一丝的颤动，像闪电般，霎时传过荷塘的那边去了。叶子本是肩并肩密密地挨着，这便宛然有了一道凝碧的波痕。叶子底下是脉脉的流水，遮住了，不能见一些颜色；而叶子却更见风致了。

　　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薄薄的青雾浮起在荷塘里。叶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又像笼着轻纱的梦。虽然是满月，天上却有一层淡淡的云，所以不能朗照；但我以为这恰是到了好处——酣眠固不可少，小睡也别有风味的。月光是隔了树照过来的，高处丛生的灌木，落下参差的斑驳的黑影，峭楞楞如鬼一般；弯弯的杨柳的稀疏的倩影，却又像是画在荷叶上。塘中的月色并不均匀；但光与影有着和谐的旋律，如梵婀玲上奏着的名曲。

　　荷塘的四面，远远近近，高高低低都是树，而杨柳最多。这些树将一片荷塘重重围住；只在小路一旁，漏着几段空隙，像是特为月光留下的。树色一例是阴阴的，乍看像一团烟雾；但杨柳的丰姿，便在烟雾里也辨得出。树梢上隐隐约约的是一带远山，只有些大意罢了。树缝里也漏着一两点路灯光，没精打采的，是渴睡人的眼。这时候最热闹的，要数树上的蝉声与水里的蛙声；但热闹是它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忽然想起采莲的事情来了。采莲是江南的旧俗，似乎很早就有，而六朝时为盛；从诗歌里可以约略知道。采莲的是少年的女子，她们是荡着小船，唱着艳歌去的。采莲人不用说很多，还有看采莲的人。那是一个热闹的季节，也是一个风流的季节。梁元帝《采莲赋》里说得好：

　　于是妖童媛女，荡舟心许；鷁首徐回，兼传羽杯；欋将移而藻挂，船欲动而萍开。尔其 纤腰束素，迁延顾步；夏始春余，叶嫩花初，恐沾裳而浅笑，畏倾船而敛裾。

　　可见当时嬉游的光景了。这真是有趣的事，可惜我们现在早已无福消受了。

　　于是又记起《西洲曲》里的句子：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今晚若有采莲人，这儿的莲花也算得“过人头”了；只不见一些流水的影子，是不行的。这令我到底惦着江南了。——这样想着，猛一抬头，不觉已是自己的门前；轻轻地推门进去，什么声息也没有，妻已睡熟好久了。

　　１９２７年７月，北京清华园。 

http://culture.163.com/editor/021120/021120_67625.html#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