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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sanxiaoshare
--  发布时间:2002-11-18 15:41:00

--  橘隐红尘
谨以此文纪念我流逝在象棋里的青春-------- 

1995年初,我高中三年级。 

高三班级重组的时候,我被分在第六班。这是一个公认高考无望的班级。同学们纪律涣散,谈情说 
爱,呼朋引伴,不亦乐乎。我也乐的轻松自在,常常早读一报到,未及下课,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整天混迹游戏场所.经常和我一起跷课的还有宋成,我们同进同退,理所当然的成了朋友。 

宋成只比我年长一点,但是少年老成,颇有心计。他出身棋艺世家,父亲是学校所在的区里有名的围 
棋棋手。子承父业,宋成也下的一手好棋。 

学校外面有个茶馆。时有几个区的围棋和象棋业余好手聚集。宋成经常上阵厮杀。闲的无聊,我也 
跟着他去茶馆。宋成家学渊源,造诣颇深,战绩斐然。我在一旁看他对局,却因水平差距太大始终 
看不明白。茶馆里也有很多人下象棋,于是我便去象棋桌边观战。象棋趋进趋退,捉子避吃,看起 
来比较明朗。在做了几个星期的看客之后,我也坐上了桌和别人较量起来。其实当时对象棋和围棋 
的理解,于我都是同一水准,只是象棋更加直观,引发了我这旁窥者浓厚的兴趣。 

宋成围棋威名过响,不是那么好找对手,无所事事的时候,也和我下象棋。他的象棋水平略高于 
我。但我认真下来,也不是毫无胜机。两人又是心高气傲,经常杀的难分难解。由此茶馆里下棋成 
了我打发跷课后无聊的一个重要方法。茶馆里闲散自在,棋客们不分尊卑。有老有壮,最年轻的, 
则是宋成和我。象棋最高水平的叫赵亮,身材修长,一脸笑容,据说他曾经参加过全国赛。他畅晓 
棋理,棋风稳健,看过他数次对局中让子让先,觉得他已是十分厉害的一位高手了。 


 平凡的茶馆里永远不会平淡。 
除了和低手每天下着玩,也有高手来邀博弈。第一次我就输的精光,对手是一个精壮汉子,杀的初 
涉棋坛的我没一盘开张。此后连续五六天的拮据让我耿耿于怀,由此也踏进了博弈之途。 
虽然也和高手对局,但苦于没有和宋成的围棋一样高的象棋水平,只得要求让子。刘超就是和我下 
让子棋最多的一个棋手。刘超属于茶馆里的中游水平。可是他让我实在让的实足。一个月下来,从 
让车到让双马,也杀得我人仰马翻,生活费又搭进去不少。 

到了2月,时值过年。放假回家后,我还眷念着和宋成的鏖战。别人过着快活年的时候我却到书店 
去买了一本棋书,在家翻阅起棋谱来。 

书的名字叫《象棋杀着大全》。记得是人民体育出版社出版的。学棋从杀着入手特别快。我算一下 
就对上了路。书中很多精妙杀着让我如痴如狂。学得一个巧妙的杀法,一天都为之兴奋不已,心里 
想的就是怎么使用这个杀着在实战中一击致胜,结果到楼下的棋摊上去做试验,一心一意想要巧杀 
对手的我自然被击打的溃不成军。尽管实战输的一塌糊涂,下棋的激情却没有丝毫褪减。这个假期 
我就沉浸在了象棋的海洋里。 

   
  
 高三最后一学期。升学无望已成定局。我所在的班级显现出特有的轻松。有被分到最差班级的资 
格,不是脑袋特别愚笨就是特别聪明。记得林语堂有句话“天才总是厌恶学堂的”。同学们放弃了 
高考,痛并快乐着。我和宋成的马拉松也进行的如火如荼,绵延战火直烧到了高考离校方才休止。 
在我理论和实战并驾齐驱的时候发现宋成的棋艺也在迅猛进步。宋成有围棋基础作底,因循利导, 
他的象棋成了我很长时间里的强劲对手。多年后棋理有所心得,发现此也验证了胡荣华特级大师的 
一番话:学习别的棋类,有助拓宽思维。这就是触类旁通吧。 

高考成绩揭晓,除了语文其他科目我考的一塌糊涂。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就是在毕业之后在和宋 
成的较量中渐渐的占了上风。宋成因此丧失了对象棋的兴趣,甚至有时候还反劝我去学习围棋。我 
心想:象棋已难以精通,何况再加上围棋?贪多反而不专,以我的年纪开始学棋可能也达不到大成 
罢,但求能将自己能力发挥到极致则无憾。 

于是我投入了更高的热情去研究象棋棋谱。我接触了杨官麟特级大师评注、朱晋桢原著的《橘中 
秘》。开卷得益,初时虽并不明白书名中的橘字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觉卷首语所述的棋艺理论让人 
读来颇为神往。更精彩的则是书中的顺炮弃马局。在对手中套之后仅用13招就力斩对手,简直是神 
乎其神。杨老的评注并不多,但是他客观的评注风格让我受益非浅。这是我读过的第一本全局谱, 
在初学的模仿和参照过程中,我的棋艺风格就受了他极大的影响。  
--- 

 高考后,家里人集体研究了我的取向。经过父母的商讨,最后决定让我继续读书。于是我背负着 
父母殷切的希望来到省会就读一所自考大专。远离了父母的我更是放浪形骸,我在学校里四处的寻 
找象棋对手。很快的,我认识了陈福攀。 

陈福攀比我大三四岁,在象棋上已经是老江湖了。据他所说,他曾经靠摆残排局走遍了13个省市。 
和他见面那天,好事的同学安排了一个学校棋王大战,包括我在内互不相识的各个班的象棋爱好 
者,聚到了一起比试高下。我们鏖战到了夜深,寝室熄了灯,我们又从寝室把战场转移到了会议大 
厅。初见陈福攀,一副硕大的眼睛架在他瘦削的脸上,甚是滑稽。待了解他之后,我才为他深刻的 
象棋理解及人生的感悟所折服。而陈福攀久久以来耿耿于怀的便是,我看见他的时候卤莽的蹦出了 
一句:你会下棋?也不记得当时是不是如此出言不逊,总之他一眼就看出我是个狂妄的不知天高地 
厚的小子。 

较量很快就结束了。那晚我到陈福攀的铺里去喝了一会儿酒,聊了很久,也翻看了很久的书。在他 
那里我知道了四大名谱,四大名局。在观看那些精彩绝伦的排局的时候,我没想到它竟长远的影响 
着我的思想和精神。 

我们成了象棋搭档,在杀遍了整个学校之后,我们的目标转到了学校外面的天地。我们经常到外面 
下棋。有一次找到一个象棋下的火热的茶馆。我们都为之兴奋不已。然而就是这个小小的茶馆也让 
我们举步维艰。只赢了几个相当低的水平后,我们便沦入了惨败。认识到自己的水平差距,我们变 
的谨慎,于是两个人每天大量的对局。每天约莫9点左右便坐进茶馆,一直到天黑。全然不顾什么 
学习了。其实就连最刻苦的学生学习起来也未必有我们这般热情啊。毕竟兴趣是最好的老师。 


 陈福攀除了棋力比我略高,身材也比我高。也许思想过于频繁,人长的特别瘦。和陈福攀对局始 
终是我那时候的重要事情,下的专注了,陈福攀总是不知不觉将烟灰抖落在棋枰上,激战过后,桌 
面就蒙上了厚厚的一层。陈福攀谈起棋来也是双眼不观身边事,有次和他从学校溜出来,在往茶馆 
的路上,他口沫横飞的正自抒发着晚上的悟道,手舞足蹈中居然撞到了一个广告牌。用手一摸头, 
竟然渗出了血。他口中大呼倒霉,但这也没影响我们每天必修的对局,只是那天陈福攀从认识我以 
来真正感受了什么叫丢盔弃甲,毫无颜面。 

--------- 

时日如飞,转眼久过了一年。贾岛诗云:十年磨一剑,如今我把剑只打磨了一年多,就迫不及待的 
拿出来炫示了。回到家中。无论是棋摊还是茶馆,都留下了我的足迹。18岁的光阴就在象棋里消磨 
了,短暂的犹如云烟。我笃定的抱着“20岁以前不成国手终生无望”的想法,要把自己的象棋水平 
在20以前提到最高峰。在同年纪的人欢歌笑语,结伴同游的时候,一个人在家里独守着自己的象 
棋。我大肆冲击周围的象棋茶馆,这时我遇见了当时的市冠军温玉翔。 

温玉翔三十不到,棋艺相当厉害。我接连折了好几阵,随后我提出让马,可是已经输的气急败坏的 
我哪里还有心思明辨局中机巧,结果又是大败。事后有认识他的人给我道醒,我才恍然,原来是市 
冠军,无怪棋力非常。据说温玉翔迷恋象棋久矣,曾经自费投入大师的棋学讲座,苦心孤诣无人能 
及。 

到了三月,在料峭的春风里,我重又来到了学校。陈福攀经过一个假期的历练,信誓旦旦的要痛砍 
我。而我期待这次交锋也已久,于是和他约定了百局大战。百盘之战进行的异常激烈,我起始就处 
于领先。陈福攀每天黄昏回来谈起自己的败绩,都咬牙切齿要把我拉下马来。晚自习的时候,我们 
又躲在底楼的寝室里继续厮杀。而当全楼灯火通明,晚自习下课了,我们经常还杀的难解难分。这 
时候陈福攀寝室里的同学都回来了。于是一大群人聚拢来,说说笑笑,指点棋局。时日长久,和陈 
福攀一个寝室的同学都成了我的朋友。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一天我和陈福攀正在茶馆里逍遥,忽然出现的一个人让我霎时瞪大了眼睛, 
竟然便是温玉翔。温玉翔脸色苍白,一脸疲态。大概是在周遭去博弈归来,竟流落到了此处。打过 
招呼,我便邀请他喝茶。温玉翔没多说话,只叹了口气,原来他已经身无分文。于是我和陈福攀赞 
助了他的车旅费。待他走后,陈福攀对我感慨的说,象棋的命运真惨淡啊,如同温玉翔这般的高手 
也是衣食无着。多年以后,每次遭受冷遇我都会想起陈福攀这番话,象棋淡泊,而业余棋手的命运 
更是多飘摇不定啊。 

从那以后,再没有看见过这市第一高手,据说他浪迹江湖,以棋为生。而多年后当我听说他曾经为 
棋舍弃工作,割断亲情,不由得摇首叹惋。  
--- 

 在百盘大战进行到70余局的时候,我以绝对优势战败了陈福攀。 

四月的一天,连陈福攀都外出了,我一个人呆在寝室里很是无聊。把玩了几局排局后,渐入佳境, 
我努力拼凑着脑海里片段的思绪,搜寻一丝灵感。我散乱的拨弄着十几颗棋子,突发奇想,能不能 
通过布子让老将在九宫走上一圈?在一番摆弄后,竟然达成了我的想法。经过反复拆解和整理,勉 
强象样了,只是冗子还比较多,阵形也不算美观。几年以后,看书有说,把老将排拟成绕九宫一周 
早已有人构思,方知自己与排局前辈暗合,只是据说还有将老将排拟成绕九宫三周的形式,因书未 
列图,故不知其所以。陈福攀回来后,我笑着骗他走完这局棋,由于是红先胜,后手方没有什么变 
化,陈福攀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老将在九宫受了一圈折磨。最后我说这是我排出的局,陈福攀一直 
把排局视为畏途,竟不肯相信。 

         黑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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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炮)(马)-┬─┬-(兵)-┬─┬-[炮](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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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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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卒]-※-[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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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炮]-┴─┴─┴-(帅)-┴-[马]-┴─┘  
                    
         红方          
(此局非彼局,只是构思相同而已,当年的局仅留下残存的记忆,此局经过多次排拟,又经多次遗 
失,如今的局势则是信手作图,基础是前年修改过的一局。) 
                     
春天倏忽而逝。漫长煎熬的夏天来了。 

在夏日里经历了一次感情挫折后,我陷入思维的反复折磨中。想起自己第一次的稚嫩的恋爱,仿佛 
一局棋由刚入门的棋手来操作,最华丽完美的布局路子却走出最臭的中残。可笑的是,在那些日子 
里,女友翻遍整个学校也找不到我的踪迹,最后只得找到远处的茶馆里来,而我则肯定是忘乎所以 
的钻在棋枰里 。 

我每天夜里辗转反侧,有时甚至彻夜难眠。我才发现思维的清醒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我每日除 
了看棋谱就是听音乐。我听过那首[the sound of silence],被曲中的幽邃的意境深深打动。在 
寂寞孤独的日子里,我依靠它和象棋来支撑我脆弱的灵魂。 

挣扎的夏日过去了,陈福攀也离开了学校,他远赴北京打工。在北京,他远居郊区,除了近处被他 
让车、让双马的对手,他几乎找不到人对弈。这让他寂寞万分,难耐凄清,陈福攀和我在信上进行 
了信战。你来我往,飞鸿传书,只为了棋艺上的交流。可惜局不及终,陈福攀辗转到了上海。很久 
之后他再来信,只是那两局棋再也没有续弈。陈福攀到了上海如鱼得水,经常去下棋。他到了上海 
的虹口公园,上阵未几,为之震撼。虹口公园里高手如云。陈福攀有幸在这里遇见了大师朱永康。 
几次博弈熟识后,陈福攀登门造访,希冀能获真经。 

我则留恋旧地。那一年我的棋力在附近一带达到了最高水平。凡是能与之对局者,我都较量过了。 
以往很多自己棋力不敌者,经过尝试,竟然也发现没有想象的那么强大。有时候在对局中发现,心 
理因素也是决定胜负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暗窥了几个当地高手,发现在和我对局的时候他们压力 
也蛮大的,这使我反而放弃了以前的忐忑,从容迎战。最让我得意的是在一群死党拮据度日的时 
候,我每天依靠一元微薄的茶资,坐镇茶馆,等待可以稳胜的对手。那段时日,依靠着些许博弈战 
果,我和死党们每日都可以混上几顿饭。穷困潦倒走过了,有时经济充实的时候上阵搏杀,还败的 
一塌糊涂。记得有次跟一个棋客对弈,从第一天中午直下到深夜,我大获全胜,本待休战,已经接 
近凌晨。四处阒寂无声,要回学校已经是不可能了,于是又继续苦战到了第二天早上,哪知道自己 
精力不济,对手竟然反败为胜。直杀到下午六点过,整整一天半,人已经是摇摇欲跌。全不顾输了 
多少,只记得回去后和死党们吃完了晚餐,逛到溜冰场在椅子上倚着就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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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7年的时光很快就流逝了。两年的学校生活,学子们来的不少,去的不少。待到98年初,一群要 
好的朋友,已经是风流云散。我闲居在家中。一个人的世界很寂寞,经济又很窘迫,不敢到外面茶 
馆去找对手,只有在屋子里看棋谱。全局谱没有人一起对弈就很单调。我着重看残排局,仔细品位 
其中灵动的招法和精巧的构思。看了很久,又钩起我一丝灵感,遂意兴大发,冥思苦想后,竟然成 
局。在和陈福攀相处的日子里,他给我讲解了许多有关江湖残局的事情。江湖残局多有红盘和青盘 
之分。红盘即指摆棋者多走红棋,青盘多指摆棋者多走黑棋。其诱惑性各不相同。红盘因为黑棋有 
明显解将还将之后续手段,为多数人所识,绝大多数人会选择黑棋。殊不知利用旁观者略通棋理的 
特点更能诱人入局。此种残局大多有摆摊者的媒子,即推波助澜者,摆摊者不轻易与看客博弈,而 
是通过媒子用激将手法诱使看客上阵赌局。此法隐蔽,且作为者不易被法规。但如今世风愈下,很 
多摆残局的依仗人多势众强取弈资,实为残排界一憾!青盘则红方有较直观的取胜之道,其实黑方 
必然也有很隐蔽的破解之法,没有相当棋力难以识破其中陷阱,诱惑力很强!摆这种残局的多数是 
单身一人,我曾经看见过一个摆青盘残局者,制作了五六个棋盘,用透明塑料缝制起来,几副江湖 
棋局同时一摆,很是有点专业水准。我依其人数多寡,认为红、青盘也可理解成,红[宏]盘---人 
数较多、青[清]盘---人数较少。依循古局中比较常见的一类青盘局,我立意模仿。模仿的时候却 
也突发新意,能不能把黑方排成无车棋?虽然此类型局在古谱里数量很多,但无车棋还不曾见,若 
把黑棋摆成无车,则也算一突破了。经过几个小时的不停琢磨,终于构成了一局。而后一天都沉浸 
在自满和陶醉中,至于是否如我所想的突破了古局黑棋有车的类型,则至今也没有去细细考证。 

这局江湖型的排局与两年前所排的红胜局有本质的差别。欢呼雀跃之后,废寝忘食,足不出户,整 
整在屋子里呆了三天。我从此喜欢上这孤独的一个人的苦思。  
--- 
  
 思维的广阔会给人以无限的快感。在澎湃的创作欲的冲击下,我近乎疯狂的去思想着。我站在与 
艺术最接近的距离体会着什么叫做快乐! 

创作和求知欲膨胀的同时,自己拥有的棋谱已经翻看的很是厌倦了。我通过在电子科大读书的朋友 
到大学的图书馆去借书。偌大的书库里棋谱少的可怜,我费尽心力才在角落里找到一本67十年代出 
版的老棋书,这本书与尘同置已经有点年生了。棋书的借出记录表明看这本书的人寥寥可数。众人 
弃若敝屣的书我却看的津津有味。书中写的是象棋溯源和发展,其中许多实例和见解直到如今还在 
我心中历历可数。书中介绍了很多古代的棋手,也仔细叙述了一些古谱,其中两局亡佚棋谱深深的 
引发了我的遐想。 

这两本棋谱就叫[江行象棋谱]和[赛弈搜玄]。 
只看名字,即知其意。所谓江行,必然指的是浪迹江湖,由此可见是当时江湖棋手所编著。其中奥 
妙曲折,虽不可得,但前辈高人的飘逸风骨从书名就已可知,让人神往。 
{赛弈搜玄]则是象棋棋手针对当时重弈轻象的风气愤而撰写的象棋谱。弈之一字,在古代单指围 
棋!国人重视围棋,轻贱象棋,此思想渊源,今尚可见。著者含象者之愤激,悲象戏之冷落凋零, 
含辛著书,亦可见此书必有众所认同象棋之精髓! 

我掩卷默然。可叹象戏者身世飘零,象棋一途命运淡薄,竟使前人呕心沥血之著述湮灭红尘!! 
  
我把这本书抄录了几近三分之二,后来我这手抄本连同附着在本子上的一些排局作品被弄的残破不 
堪。 

-- 

排局幻境真是奇妙瑰丽。我沉醉其中不知时日。 

有一日观古局辕门树帜有感,古人能构思出弃车立卒石破天惊之妙手,今人又何尝不能?于是我把 
局中重点安排在妙手弃车的变化上,经过反复解拆,重排,终于将构想完成。 

         黑方          
                    
 (兵)-┬─┬─┬─┬─┬-[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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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炮]-┴-(帅)-┴─┴─┘  
                    
         红方          


那时候对排局的认识几乎接近偏执。凡多于十四子皆不满意,总立意求简,且构思若有重复雷同, 
则不喜。由始至终力求新意。如果夜深且有冷雨敲窗,则思入微渺,若再能于深灯夜雨中排出佳 
局,更以为天下快慰之事莫过于此了,然满腔欣然竟无人能述!至此始悟汤显祖诗“深灯夜雨宜残 
局"之深冷孤寂的境界! 

在象棋的万象幻境中,我迷醉而寂寞。而在生活中我幡然醒悟的时候,我却发现象棋及我珍爱的排 
局于现实一无所用。正是:上天可擒凤,入海可屠龙。大则御千军,小则无可用! 
有时候看见别人意气风发,且歌且舞,不由得黯然神伤。而我圄于局中,幽邃凄清,最可叹竟连在 
象棋界都难以觅得一个排局的共鸣者,更是受尽了孤独寂寞! 

在家赋闲很长一段时间后。父亲母亲实在无法忍耐我成天的无所事事了。父亲决定倾出一生积蓄, 
连同那厚颜向他的老同学借的些许钱购买一部客车,交与我经营。因为客车从郊县发车的经营情况 
略好,于是我们举家搬迁到了嘉州市井县。父亲那时候已经六十有多了。他一辈子的教书先生,没 
有为自己营造一点点私利。这般年纪尚且颠沛流离完全是为了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我们在井县落了户,我完全没有体恤父母的苦心,第一天我就去找下棋的茶馆。果然在河边找到 
了。随后的日子里,我又成了茶馆的常客。 
我一踏足茶馆便引发了震动,或许现在年轻人下棋的人太少了,能把棋下的似模似样的更少了。我 
一进茶馆便受到了最高待遇----几乎每天都有不同面孔和我下棋。我来者不拒,我发现过去一年 
多里接近疯狂的排局行为让我的棋力有了迅猛的提升。 
井县最高的水平是一个年过五十的刻印师傅,名叫张秀骞。在井盐下棋遇见的唯一挫折,就是和他 
的一盘对局。我们开局都下的很稳当,双方几乎没有什么漏洞,在平稳的走到残局的时候,张秀骞 
有双炮双兵士象全,我双炮单兵士象全,仅略弱,而老张咄咄逼人,没有轻易和棋,心浮气躁的我 
连出软手,老张捉住我的错误一再紧逼,终而获胜。我心理上打了折扣,此后对局总要梢负于他。 
旁人看我的成绩,预言我一年之内不能超越他。我努力调整自己,我知道,我所差的就只是实战经 
验。只经过几次较量,从略亏杀到平手,从平手杀到略胜,我突破了瓶颈,发现胜负之外的天地很 
广阔。我反占了心理优势。实战给我的教训是,在实力相当的情况下,心理控制状态,状态决定胜 
负!一个优秀的胜负执著者应该具备调控自己心态的能力,虽然身为世人有些不尽然能够超越,但 
绝不能任由自己的精神气质被上天所安排,更不能将竞技的胜负推委给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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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井县棋坛偶尔也有外地高手来游。白须白眉的老张即是其中一个,他棋风稳健,中残老道,擅使 
反宫马,曾经是宜宾市数一数二的棋界人物。和他对局几次,胜负各半。老张虽然年过六十,但是 
长久的江湖生涯让他惯于鏖战,有时候他也和别人下通宵,结果总是他赢。老张爱做江湖游,他行 
踪不定,来去无迹,几年后我又在另一个城市见到了他。 
最年轻最厉害的棋手姓罗,大家叫他小罗。他比我还小两三岁,已经是行走江湖多年,以棋为生。 
本来想和他深交,可惜小罗人若游龙,和我对局不多时便离开了这个城市。小罗盲棋也很了得。井 
县的高手都先后和他下过盲棋,居然胜少负多。两个江湖棋手来去无踪,井县棋手都经常提起他 
们,常把嘉州当今最高的水平文向俊与他们相比较,这也是我知道的从温玉翔离开嘉州市之后的嘉 
州棋艺最高代表人物。 

井县的象棋茶馆虽小,但棋客却是形形色色,最使我感觉亲切的是,井县的多数棋客都是象棋真正 
的爱好者,这与我以前高中学校外的氛围大不相同。我偶有回到从前踏入弈途的那块熟悉的土地, 
却因为象棋在那里凋零冷落而不平。那片故地的象棋好手们大都改行下围棋了,见到宋成,也与他 
在象棋和围棋的理论上不只较量过一次。可我认为象棋尚且不精,遑论围棋?一生精一棋足亦。象 
棋改下围棋,盖因为其在象棋上不能再有所突破。 
比之下过围棋诋毁象棋者,井县象棋茶馆里的贩夫走卒更显质朴。最突出的便是吴德生。吴德生是 
井县最老资格的象棋爱好者,一生孤苦,以给饭店打杂、捡破烂为生。毕生酷好有二,一象棋,二 
抽奖。每逢市里有抽奖活动,他都从积蓄里拿出些钱,坐上一两个小时的车,不辞辛劳的赶去参加 
抽奖。而象棋于他更是等同生命。无论刮风下雨,每天打杂完工后,吴德生总挑着捡破烂的担子一 
摇一晃来到茶馆,不下棋也得看看。看了之后必然滔滔不绝的作番评论,谈到高兴处,眉飞色舞, 
手舞足蹈。有时候时候听的烦了,我也同别人一样指出他的错误。我说,你的棋力评价那么多知名 
高手,好比在两座山峰下评说高矮,不够准确。吴德生从来就不以为然,象棋给他的就只有乐趣没 
有烦恼。吴德生虽穷,可是于象棋却毫不吝啬。井县一次自发的象棋比赛,竟然是由他一人赞助, 
规模虽小,精神让我很钦佩。他的棋力不高,但却有个特点,任你水平高低,总是饶不过他双马。 
单看吴德生被饶双马的走法,就可知道他于此术已经是经过千锤百炼。  
  
每天晚上我都去茶馆下棋,而白天里客车就在尘灰飞扬的郊县路上运行着。客运路段全长40公里, 
途经5镇10乡,一日三趟来回。通常第一班车出发后,十多个小时过后方始归家,而其间更是忙碌 
非常。有时候客车发早班,即使是寒冷冬天也不得不忘记被褥的温暖早早出发。这些于我都不是难 
事,最难的是必须去面对不同内涵的人。狡诈贪婪悭吝和虚伪,我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置之不理, 
有时还得陪上笑脸。这让我觉得在象棋里的驰骋纵横和现实的卑微截然不同。客车的经营环境很不 
好,客源有限,客车数量多,再加上来自各方面的压力,迫使经营者缁铢必计,争抢蝇头小利。可 
叹眼看着自己的经营情况恶化,却不得不放弃长远利益追逐眼前短浅的得益,如此舍本逐末,让人 
痛心。我只能每天渴望着在棋枰中片刻的放飞。 

一个月内两天的休班让我按捺不住飞扬的个性。有时候就让父亲帮我跟车,我则跑到茶馆里去逍遥 
纵横。有时候跟车跟的烦了,还和父母顶撞。父亲老迈,母亲病孱,为了儿子和那笔债务心力交 
悴。而我只顾着下棋还让他们受颠簸之苦,现在想来还后悔的很。 
长久疲惫经营,司机介绍来一个卖票的熟人。父亲让他顶替我随车,希冀能改变客车的经营情况。 
那时候的我自然求之不得。 

我闲下来了。我游历了嘉州市周边的数个郊县。和光同尘,笑傲棋枰,我喜欢上了在陌生街头蹲着 
抽上一支烟的感觉。我喜欢在人来人往中看那飘飞在阳光中的微尘。 

走遍了郊县,自觉实力足可纵横周边了,我又径直杀到嘉州市中心。市棋院坐落在公园里,围棋和 
象棋好手云集。四月里,阳光遍洒棋院的每个角落,棋院里熙熙攘攘。老廖在坐镇。老廖是几届嘉 
州冠军,在嘉州棋坛是知名人物。 
我没有轻摄其锋。先暗自找些水平较低的对手。热闹喧哗的茶馆里多了我一个并不起眼。直到几天 
后,我连续斩落多个功力各异的对手,这才引起别人的注意。这时候,老廖出马了。 

我心里早已有了底,虽然不知道对手与我的实力比较究竟怎样,但确信自己正常发挥不会输出大比 
分。于是我首先提出,只下两局,心想:倾尽全力下好这两局,即使输也无憾。 
第一局我没有丝毫客气,抢了先手就使出惯用的中炮。老廖微一琢磨,应以后补列炮。虽然是对攻 
布局,实则双方都选择的是比较稳健的走法,老廖的棋风也很稳正,在并不复杂的运调中,我认真 
仔细的过度到了残局,依旧掌握着小先手。无车的马炮残棋缠斗了很久,棋客们里里外外围满了桌 
子。山外有山,也许对于外地高手老廖是不会觉得输棋有多丢。但面对我这个操本地口音的年轻人 
却怎么也输不起啊!再加上围观者甚众,老廖颇觉压力,一时间用招过急,适得其反。我把定着仔 
细稳健的战略意图,谨慎的扩大优势。在我层层逼近的攻势中,老廖已无回天之力,只能投子认 
负。 
第二局我更是赢的轻便,老廖先手避开常套,也许他以为我的布局比较正统熟练吧,殊不料我很有 
限的通晓一点流行布局。老廖的战略又错了,布局故意求变,反落下乘。我捉住他双马屈头的弱 
点,走成了两头蛇,并且始终控制住他邀兑三七路兵的机会,中局我便占势得子。 
战胜多次获得市冠军的老廖,我心里一阵狂喜。我按捺住自己激动的心情离开棋院。我知道,这次 
胜出之后,棋院里再不会有人来邀请我下棋了。 

如此畅游四方的日子过不多时,本就疲态的客车经营进入了酷热的淡季。为了节省开支,我不得不 
上车卖票。而父母也节衣缩食.为了偿还那笔债务。 
然而兢兢业业付出的辛劳没有止住经营的颓势,客运市场越来越不景气。众多矛盾凸显出来。短短 
的郊县公路,沿路两个收费站。其中嘉州大桥收费站早已偿还了贷款且过了年限,现在却不仅延长 
了收费年限,而且还将收费权转让给了外国人控股的企业,过路费因此上调。而井县路段的三教镇 
收费站,在省交通厅下达了拆除文件后依然故我,直至如今还屹立不到。不仅公路乱收费情况严 
重,站税也严苛无比,更甚者则是交警的越权执法。客车运作举步维艰,前景暗淡! 

2001年,全国象棋比赛在嘉州市举行。井县的很多棋友都搭乘我的客车去嘉州市就日峰宾馆观看 
全国大赛。甚至连吴德生也迢迢奔波为一睹大赛盛况及大师风采。从75年的峨眉比赛算来,到如今 
在嘉州市已举行了三届象棋全国赛了。这一次更是群英汇聚,嘉州的绿林棋坛也聚集了不少各方业 
余棋手。观瞻全国顶级水平的赛事,是这些业余棋手最接近职业的时候,也许在他们心里,通往专 
业之路甚或达到大师水准是人生最大的梦想。而这个梦想,却只能在茫茫的红尘中去寻找! 

吴德生一路上絮絮叨叨。我一边忙着招呼乘客一边搭理他。他言不绝口,从棋士说到大师,从郊县 
说到全国,足足说了一个小时。最后从兜里摸出两支皱巴巴的烟,递给我一支。我接过点上后才得 
片刻安静。 

全国大赛进行的很激烈。前几轮江苏小将王斌匹马当先,特大许银川紧追其后。众大师也各逞其 
能,战事纷纭复杂,波诡云谲。湖南业余棋手张申宏爆出冷门,击败特大柳大华,业余棋手们闻知 
后都佩服的无以复加。井县棋友们纷纷云集,包括踏三轮的小廖,开电摩托的老陈,卖水果的许志 
勇,还有几个在银行工作的棋友,他们想尽办法进入赛场大饱了眼福,吴德生更是乐不可支,全不 
顾赛场纪律,走东串西评头论足,只差没有帮大师们捉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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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全国赛至今仍让井县棋友津津乐道。尤其是谈到许银川特级大师的一盘棋,更是赞不绝口。许 
特师和对手进入了激烈的中盘,双方都聚精会神投入在剑拔弩张的局势之中。这时候发生了一件令 
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旁人在比赛的桌旁打碎了一个杯子。突如其来的一声响,众皆惶惶,惟独许特 
师纹丝不动,如同入定。许特师定力超凡,可见一斑。由是也想起苏轼的一句话:古之立大事者, 
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 

这一年,许银川特级大师又获全国冠军。记得有次许银川特级大师和吕钦特级大师对阵派威互动电 
视快棋赛。许银川经过坚苦卓绝的加赛战胜吕钦。岭南双雄获冠亚军,而后在电视直播的领奖仪式 
上,两人都出奇的以相同的姿态和表情站在摄影机面前。许特大拘束腼腆,吕特师言语木讷,此真 
为拙于言敏于行及思之典范! 

嘉州也有业余棋手组织的队伍作为东道加入了乙组比赛。老廖即是其中一员,他在此重大赛事中发 
挥不错,胜负持平,其中一局还胜自一国家大师。而市里最高水平的文向俊则发挥不佳,他欠缺比 
赛经验,有时候甚至忘记了按计时钟,不过在其后的许特大一对十的车轮战中,他先手战和了许特 
大,引为嘉州棋界美谈。在比赛中,嘉州的业余棋手及棋迷们纷至沓来,亲身体会嘉州棋界的空前 
盛况,好比是世界杯的球迷一样,比赛于他们就如过节。其中痴迷如同老管者不在少数。老管, 
女,年过五十,老棋迷,性格率真。她每天都定时观看现场比赛。看到酣处即忘我,一次竟然高声 
指点大师棋路。幸得几位在赛场工作的朋友,才没被当值的比赛监督驱逐出场,此亦成为棋界趣 
谈。 

这些都是我后来听说的,而全国赛热火朝天的时候我却正忙于生计。客车的经营日渐疲敝。父母已 
经决定将客车卖出,我则抓紧最后一点时间让这车发挥一点余热。可这于那笔债务是杯水车薪,父 
母华发渐多,心中愁苦。  

 没过多久,客车终于出售了。虽然卖的不尽人意,却卸下我沉重的包袱,我又成了天地间一蜉 
蝣。 

五月的嘉州,一年一度的棋类比赛趁全国赛之余热在棋院举行。我获知消息后第一个报了名。 
三天九轮的比赛紧锣密鼓的进行着。放开重负的我已是心无旁骛,出人意料的在几次同市里名手的 
过招中残局翻盘,几轮下来,居然领先。而后屡有因布局招致重大危机的盘面也由于对手功力过浅 
让我幸运成和。九轮战罢,我6胜3和高居榜首。这个结果连我自己都不曾料想。 

然而短暂的喜悦在一次突如其来的感情挫折后消散无踪。身处茫茫红尘,我唯一能看清楚的就只有 
棋枰中的轨迹。 

我又开始了四处浪迹。我再次回到高中读书的五通桥区。宋成已经开始办围棋讲学了,有数十个稚 
童受教。在宋成的围棋教室里,我和区第一象棋高手赵亮对局三盘。赵亮自转学围棋以来很久没有 
动过象棋,颇有些手生。尽管如此,他开局就占很大的优势,不过我在中残逆转了局势。虽然他很 
是不愿意输给我这无名之辈,可结果却一和两负败北。 

远近郊县我都走的厌了,陈福攀一函来信让我兴起北上念头。 

陈福攀从上海辗转至福建,在福建工作年余,方才回到家乡。他邀请我远行一聚。 

我未置片言于家中便踏上旅途。绵延一夜车程,蜿蜒曲折行进在从山峻岭中。告别暗淡的星光,在 
明丽清新的清晨,我终于来到了陈福攀的故乡巴市平昌县。一别经年,陈福攀改变不少,连根深蒂 
固的烟也戒了。他颠沛流离几大城市,可叹对象棋依旧契而不舍。我们秉烛夜谈。人生感悟、象棋 
理念,无所不言。 

我和陈福攀每天就游弋在平昌的大街小巷。最后把目标锁定在象棋好手经常聚集的一个小小的茶 
馆。这时候我们有限的经济已经开始匮乏。我第一次出击就遇见当地最高水平的孙健。陈福攀悬疑 
未决的时候我已经和孙健开始了较量。对手细致过人,我拖着精神连续六个小时多对局三盘,终于 
完胜对手。 
在近一个月时间里,我和陈福攀走街窜巷寻找博弈对手。有时候通宵作战,有时候忍饥挨饿,最终 
一次我在一个棋摊上和一个对手从中午直杀到第二天早上,我摧枯拉朽般大获全胜。我和陈福攀象 
一阵风扫平了平昌棋坛。 

秋雨渐寒,我萌生了归意,陈福攀送我到巴市,我们顺便在市区里作最后一击。 
我们四处询问找到一个静默在深巷里的茶馆。 
陈福攀先打头阵,他首先就找上一个年轻人。陈福攀研究冷门很有点火候了,现在投石问路,信手 
拈来后手叠炮即用。年轻人显然对陈福攀的左叠炮不甚了解,布局没有一点便宜。陈福攀虽然占了 
优势,可是到了中盘,他优柔的性格缺点又体现在了棋枰上。这也是他性格和棋艺的最大弱点。他 
在可简明优势的时候当断不断,给了对手可乘之机。 
陈福攀输后我即上阵,第一战输赢无多。次日再战,久无挫折的我急躁冒进中居然连连中伏! 
几局下来,陈福攀狠狠的把我批驳了一番:行棋心浮气躁!布局单调,先手只一个急进中兵,后手 
仅用屏风马;而每天消耗大量时间在网上下一分包干棋,随手严重。我听后心服口服。一语中的! 
直指我棋中弊病! 

输了棋的我甚为懊恼。我们趁着夜色游历江边。 
清风徐来,远山凝黛。挚友阔别多年,难得一聚,在象棋上的默契却依然如旧。回想当年棋力尚 
浅,处处受挫,而今已可畅游江湖,难道要低头于眼前小小折损? 

回到旅店,我和陈福攀化很长时候谈论对手。手里没有棋具,我们就口头分析这几盘棋的得失,发 
现对手在布局上有独到之处;棋风刚好和我相反,我先手中炮,对手即斗顺炮抢先起横车,我后手 
惯用屏风马对中炮直车,对手喜用中炮横车。其实彼此从未交战,互不熟悉对方,完全岔开了我的 
布局路数实是风格所致。要避开对手所长,缠斗中残,我才有制胜之机。两个人在旅店冥思苦想, 
陈福攀忽得一计:对手擅横车,对局时可尽起横车打乱其布局部署。先行求变的策略就得担风险。 
权衡利弊,对手是巴市顶尖水平,与其让对手占尽先机,不如大家都蒙上眼睛来一场混战! 

第二天的战斗可笑之极。对手用顺炮应我的中炮,在对方先出横车的情况下我走出了双横车的怪 
招,而对方中炮开局我却应上了我从未用过的单提马横车。就好象笨拙的工匠搓揉着生涩的作品, 
一时间的盘面凌乱不堪。幸好对手也没有在混沌中占得便宜。中残局我走的密不透风,对手找不到 
我的破绽,自己倒露出了马脚。我顺势利导,把他的阵形戳的千创百孔,没待残局鏖战,敌已分崩 
离析。 

别了陈福攀,我又是一路蜿蜒到达了绵阳。绵阳有我好友,于是我决定逗留几日。 
经朋友提起东方红大桥旁边有一个下象棋的小茶馆。我本不打算在城中呆的太久,心想到茶馆里去 
随便找些人下下棋也罢。来到茶馆,对手不多,第一天平淡的就过去了。 
第二天下午我还是来到茶馆。茶馆老板见了我,便给我推荐一个人。顺着他所指看去,只见一个微 
胖的中年人西装笔挺的坐在茶馆外。我也没有犹豫,坐下来就开战。 
第一局双方都比较保留,但在随意间却觉出对手颇有功底。第二局才开始认真起来。 
开局后我的弱点就暴露实足。自己先手对付其反宫马没有什么有效的招法。而对方先手总将仙人指 
路施展的极尽其妙。我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打破敌方转化成柔局的平稳事态,好则成和,劣则致 
败。两天过后我多输出了5盘。这次失败让我认识到自己的布局水平确实有待提高。布局的弊病不 
能仅靠中残弥补。面对中残不弱于你的对手,开局即可判定胜负。杨官麟特级大师曾经在弈苑英华 
内著说:高水平的对局,常常开局一二十个回合,就决定了全局的胜负。其实这也是业余棋手和职 
业棋手最明显的差距。特大陶汉明BGN赛后也曾有言,陶所负许银川即负在开局。 
直到第二年我才知道,对手名叫张华明,后来他在2002的全国体育大会上战和了胡荣华特级大 
师。 

耽搁了几日,天雨更凉,秋意更浓。我没有丝毫留恋异地。 

一趟拥挤的班车送我回到了嘉州。我游游荡荡来到公园。正逢国庆,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我独自 
驻立在棋院门外,看到夕阳余晖洒落在屋檐上,心中一遍寂寥。回想棋中蹉跎六年有多,一事无 
成,暗自怅然。 

我收拾口袋,整理路费。上车之前,我先给几里之外的家中打了一个电话。父亲接着了,声音苍老 
低哑,我愧疚无比。 
在思潮起伏中回到家,刚好身无分文。听说在我杳无音训的那段时间,父亲四处询问,最后闻知我 
有可能前往巴市,还写过一封信寄到了陈福攀的家中。而我依然不知所踪,让家人忧心忡忡。  
 我蛰居家中,闲来无事就翻翻棋谱.在井县的时候,大多排局谱都送给了棋友,自己反而无可消遣. 
而全局谱我皆走马观花,不求甚解.无聊得紧,纵使口袋困乏也依仗棋力去附近小博.以前熟悉的对 
手此时已非我敌手,让子让先,不一而足.虽屡战滤胜,只象棋界已无前些年的热闹,满目萧然.数历 
棋坛故旧,若有所失. 
回到五通桥区,昔日声名显赫,叱咤风云的区内象棋好手都已离散.而曾经人声鼎沸的茶苑也迁至巷 
落,弈棋之人寥寥可数,大不如旧时. 

宋成开设的围棋培训班已经壮大.除了教有数十个孩童,也经常有围棋爱好者来交流.似如赵亮,刘 
平,刘超等,无一不是当年纵横区间的高手.而今皆投学黑白纹枰,调弄三分.众皆运筹帷幄,掐算韬 
略,我独袖手旁观.刘平有次和我对弈两局,败北之后也未再提象棋一字.赵亮更是一脸不屑,象棋于 
他已落下乘. 
而我杀伐甚重,不似宋成那般恬静淡雅,难耐寂寞,终是去了巷落里那个落子锵然的小茶铺. 
我进了茶铺便寻找对手一阵大砍大杀.茶铺里没人认识我,见我这不速之客,众皆讶异.下了好些时 
候,对手也换过几个,眼看天色不早,我准备小憩便归.这时一大腹便便者踱了进来. 

这人我早识得,姓朱,人称朱胖.在区里象棋鼎盛时曾经获得过区赛冠军.近些年也跟风去研习围棋, 
惜无大成.有几次在宋成处也曾碰面,只是此人对象棋颇多诟言,故未与其相交. 

朱胖久未涉足象棋茶馆,今日竟鬼使神差前来视察一番.象棋界的遗老遗少便撺掇他和我对局.朱胖 
没有应允,但见众人不肯作罢,便出了一个提议:问我能否破解排局.我深知残排局变化无方,没有轻 
妄答应.但纵然破解不出我也得亲眼觑见!我提出先布子一观. 
朱胖欣然上座.众皆引颈拭目,翘首而望. 
拨乱满盘,调弄棋子,我眼见朱胖摆出的那局棋,分明就是古局[威震华夏]! 

威震华夏又名七擒七纵,亦有名江南春色.古今棋谱多有记载.古谱红先和,今依上海排局大师蒋权 
诠注,黑方于十几个回合后另辟蹊径脱出古谱之变化后取胜.大邑县生产的象棋棋盒上即印有此局. 
在九六年之际,此局已经引发我莫大的兴趣,多次拆解求知已然通透.惜乎棋盒刊棋局之美事今仍不 
多见,而大邑县生产的棋盒上依旧是此老局.  
我既于此局已了若指掌,当即点出此局乃黑胜。朱胖却笑言大谬,信誓旦旦的说其为红先和。看他 
说的宛若亲就,我也将信将疑,心想,依其象棋功底难道真的能脱出今人之黑胜变化,抑或只是依 
徇古谱贸然作和局结论而不自知? 
众目睽睽之下,我收拾心情,计算仔细便即动子。 
我自然选择了黑棋。脱帽变化双方虽走的毫无差池,我心里却疑虑尚存。偷眼一看朱胖泰然自若, 
而围观者都聚精会神的盯着剑拔弩张的局面,一时间气流如凝。 

双方行至第九回合,弈成红方借炮兵长杀的局面。我便使楼顶老将长坐其下二路红兵,等待红方变 
着。殊不料朱胖一路行来,长杀不变,却说就此作和!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长杀岂可不变? 
规则所至,谁人可免!朱胖青筋暴露,声音提高许多,一口咬定黑方老将长打。我耐着性子解释, 
棋例有云:将、帅长捉不算打。红长杀为长打,而黑将长坐红兵连一打都不算。朱胖反口诘问,既 
然黑将捉子,怎不算打?当真是秀才语到兵,有理说不清。我一再强调此为规则,朱胖毫不认同, 
围观者竟也没有一人通晓棋规,出言相助。 

双方相持不下,我心中焦躁,不想这显而易见的道理也讲不通。无奈,我只得提出将此局之争留待 
以后解决,待有书为证作一了断。朱胖却不依不饶,定说我欲胜须自变,还道此局在电视栏目象棋 
讲座中即有讲解。旁边附和者不少。此现在理屈竟在我!和也败,变也败,我一时进退维谷,难以 
委决! 

我咬住下颌,心头有些忿忿。正争执间,赵亮到了。 

他的出现于我仿佛堕江之稻草。我急忙请他观局。赵亮一脸微笑如春风拂面,对我说:红方确为长 
打。朱胖截住他的话,说出自己的结论。赵亮审视局中一会,还是笑容可掬道,红长打,黑长捉, 
双方不变作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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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言一出,我心中一片惨淡!公证也算我请的罢,而今却理屈词穷,百口莫辩! 

我黯然离开茶馆。 

天聚彤云,夜色厚重。街上行人川流不息,男男女女出双入对。我独自蹒跚在人群之中,内心孤 
寂。回想自己多年迷离橘中,漂泊红尘无所寄托,不由得怅然自失。 

若说我追求物质富足,我却一直安于贫困。如我是希冀精神充实,我却仍然孤独寂寞。除了象棋我 
百无一能。然而即使是象棋的造诣我也还低浅的很。蹉跎岁月,毫无建树,青春渐行渐远流逝在虚 
空中。弈道难行,难道我只能选择舍弃?我心中一片苦涩,悲不可抑,禁不住仰天长叹! 

正自神伤,一阵摩托轰鸣传来,伴随着一声陌生的招呼。我暗暗拭了一下温润的眼角,很诧异谁会 
搭理我这孤独的人。回头一看,一个精壮汉子骑在车上,并不熟识。那人说道:现在天色晚了,也 
没有客车,我送你回家罢。交谈间得知他叫李少林,象棋爱好者,见我方才争执中似言之确凿,特 
来送我一程。 

十几里回程很快就驶完了。别离间,李少林谈起一些象棋佚事。一提起我读高中时候外面那个茶馆 
却才想起,李少林原来便是当年杀得我一盘未和的第一个博弈对手。而李少林竟也还记得,我输的 
精光后身无半文,走后却折返回来将弈资给他,其实那是我向同学借的钱。 
两人由此大笑。 

这次残局之争虽将我本就贫瘠的经济挤出些许,但并非让我神伤于此。象棋已很凋敝,职业尚不自 
保,更何况业余!我整日低落,连续数天没有动过棋,心灰意懒囿于家红。若不是最后李少林的出 
现,或许我当真就此舍弃了此生最挚爱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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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象棋的生活特别无趣。闲居中我又再感受到象棋已经成为我的生命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在家 
里,唯一和外界的棋艺交流就只有象棋讲座节目。每逢此刻我都兴奋不已。而象棋讲座通常在午间 
播放,于是每周四父母都能看见我痴坐在电视跟前端着早已冰凉的碗筷。母亲感慨的时候总提起同 
楼已过世的老张师傅,对我说出那么一段:老张在死前不久最后一次和她聊天道,棋下的好,可不 
能当饭吃啊,孩子的资质,可不能让棋给误了。老张师傅是我以前在楼底的棋友,他这番话一直让 
我母亲认为是冥冥中的提示。 
父母慈爱,对我宽容。我却生性不羁,惯常浪荡落拓。每次出游,母亲总是彻夜担心,当我疲惫归 
来,母亲又怜爱痛惜。阻止不了我的外出,母亲就一再叮嘱,不要熬夜,记得吃早饭。这些都是我 
从小到大萦绕耳边的话,听的多了,总是唯唯诺诺的敷衍过去。母亲看见我毫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还是焦虑。父亲不多言,也没有阻挠我对象棋的继续沉醉。有时候还默默承受母亲对他的埋怨--- 
-母亲始终觉得我误入棋途虚掷光阴跟父亲的管教有很大关系。其实父亲对我的担忧和母亲不相上 
下。 
尽管父母为我食不甘味,我却无法作一丝一毫的改变。我深知象棋无过,父母于我也只有难以报答 
的恩而无分毫过失,所有的沉沦都只源于自己率意使为,喜好自由不满拘束是我最大的性格痼疾。 
设若当年不走入弈途,或许我还会迷醉于其他更多。执著象棋,由是知道执著乃是明知得到远少于 
付出却依然故我。理想和现实的落差,是当今象棋,也是棋手最大的迷失。脆弱的梦想不能抵御人 
生风雨的侵袭。尤其业余棋手,即使其最终通过千万倍于其所得的付出而到达殷实的彼岸,也只能 
算作未败,而未可作胜。 
象棋之成功所得比之其他各行业成功所得直若纤毫。任何一物,有此弈途之艰苦卓绝的奋斗,进则 
功成名就,退则安身立命。而象棋一途,进则安身立命,退则流离困顿,自保也难!投身弈途,实 
是向一盘败局讨要和势,赢是肯定无有的。 

我即于棋有难以割舍的情愫,碰的头破血流是再正常不过了。但只要摔不死,就爬起来跌跌撞撞又 
向前走去。 
不过五通我就再没有去过一次。蛇年岁末,我每天都搭乘公交车到市中心去对弈。 

嘉州市区弈棋的人也有不少销声匿迹,不过比起区县的气氛还算是好的了。能够稳定的每天对局, 
简直是件难得的美事。我每天吃过午饭,搭上公交车,坐完一二十分钟的车程,再惬意步行过横跨 
烟波的大桥,闲庭信步般走到公园。嘉州棋院就坐落在公园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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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棋院自2000年来已经三易其主,现在仍然是围棋高手执掌棋院帅印。象棋爱好者虽然也人数众 
多,但每天的对局桌数还比不上围棋。几次两棋比赛也只在儿童中设了围棋类别。少年宫里象棋培 
训班门可罗雀。象棋已经逐渐老龄化。 
我算是棋院茶馆里最年轻的棋客。有时候无奈自己竟踏上一条日渐没落的曲折之途。时而坐在大门 
外晒晒太阳,看着那些青春洋溢洒满阳光的脸庞,说不出的孤独寂寞。偶有所感,如果人生能如象 
棋中如此抉择那便好了,不需要附着太多的性格因素和感情色彩去辨别和选择。倘若我能依徇棋理 
逻辑般在生活中判别取向,又怎会在明媚的阳光下空虚惆怅? 
棋院里象棋爱好者的年龄跨度很大。除了我算年纪最小的,最大的则要数一个老戏剧演员。老戏剧 
已经80多岁,走路尚需搀扶,却酷好观棋。而在这茶馆里他又最喜看我对弈。每当我对局,老戏剧 
就拢到桌边。眼睛不好使,就将头凑近棋盘;一盏净水,一局棋,默默过一个下午。看的勤快了, 
我倒觉得不好意思,象棋能带给这位老大爷如此多的乐趣,让我感到受宠若惊。 

岁月如梭,几年来多次过往嘉州棋院,许多曾经对局的棋手都已销声匿迹。留下来尚还固守象棋者 
大都因为象棋已经根植其心,属其脾性了。他们为棋喜,为棋悲,消耗了不少才智。身临其境的我 
也不能妄下结论定性其为玩物丧志。许多人为了一个物事执著癫狂总有他的理由吧? 

为棋痴狂者不胜枚举,最倾情莫如当今嘉州棋坛第一高手文向俊。 
文向俊弈棋二十余载。曾经与他同负盛名的棋手有的隐匿,有的颠沛,在棋界已只能算作谈资。文 
向俊一路坎坷至今,依旧纵横县市,笑傲棋坛。 

文向俊原属沙湾区轧钢厂职工。早些时候便下的一手好棋,后来因下岗回到嘉州,辛勤多年,一无 
所获。闲居无事便四处游弈。为了象棋他吃尽苦头。家里人都阻止他继续求弈。为了象棋他还误了 
最可珍惜的感情,落得如今也形单影只。那以后他也曾远离象棋,可是过不多久又故态复萌。一次 
他和老廖等人去外市下棋,由于同路一个棋友的骄矜大意,险些让他们全军覆没。他们在广场过了 
一晚,广场蚊虫又多,结果一夜不眠。 

我和文向俊对局总会吸引不少人观看。其实早在2001市赛我就和他较量过了。那次我侥幸取胜。 
心目中的对手愈有分量,愈会把胜利看的重要。初次交锋就获胜,让我自豪了好一阵子。直到岁 
末,在和他多次赌局中,我才真正领教他的刁钻厉害。文向俊很善于思考,及时总结。他总在第二 
天排出让我最头痛的布局。我也推敲他的棋路,尽力御敌。百余局后,胜负不大。下的熟悉了,文 
向俊摸清我的脾性,语言也丰富起来。有时候对于局势一阵胡诌,有时又似是而非的评论我的走 
法。我明知这小子使用盘外之招,指东打西,激敌恼将,偏生忍不住要反唇相讥。这下招致大祸, 
敌方口沫横飞,满嘴胡言乱语,搅得我心神不宁,屡出昏招。江湖棋下了多年,盘外招见的无数, 
今明知对手有意而为,怎奈自己喜怒由心,不擅城府,遂败。真正定力超然的高手,盘外招于其效 
果并不显著。似如许银川那般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涵养,恐怕棋界恁多韬略之士也鲜有与其比 
肩。有的对手喜欢在棋枰上指画,遇此种人,需提防对方声东击西;若对手水平不高,则诚系习惯 
及心态使然。须知以手点戳棋枰乃是对预计之招不够自信,指上动作反复,其实自我强调,如对手 
所指之招实误算劣着,此时宜抓耳搔腮作焦虑状,以坚其心。 

文向俊在棋盘上精灵古怪,游刃有余,离了棋却怎么也洒脱不起来。尤其如今还没娶妻,成为心 
病。他死心踏地去追泡茶小妹的阿姨,其厚颜让我叹为观止。每天冥思苦想,长吁短叹,万般愁苦 
只因难以一亲芳泽。有时候拉住我硬要我帮他找出个道理,让人哭笑不得。 


 与文向俊相比,成日混迹棋院的老九却不是纯粹因为棋而生。不过老九每天靠着象棋吃饭,却也 
算得殊途同归。自我认识老九以来他就在棋院里混日子。棋艺虽未及颠峰,但时常能把菜鸟砍上几 
刀。旧时曾观某文章撰说:棋之一道,棋人为了微薄赢利反复琢磨,得利复望再赢,成为循环。其 
实我所认识的文向俊和老九二人并非贪图蝇头小利之人。文章以为棋人为图微利而绞尽脑汁,因此 
而窘;又以为棋者必于生活中擅长计算,其实大谬。以我观自,他们的困境皆因性情所致。他们不 
擅算计他人,对于自己也很率意,不满拘束,喜好自由,却又永远摆脱不了现实对自由的禁锢。明 
知前路坎坷,却不愿意改变自我转投他途,可悲可叹。 
可惜我也难脱此定律,明知道道路越走越窄,却不肯回头。我又岂愿意一腔热诚及心血付之东流。 
惶恐一经改变就再也没有在棋上全身心的投入。而棋中乾坤无所羁绊,散漫已惯的我又如何将放纵 
之心加以束缚,我敷衍父母,再次离家。 

老九和我就成了难兄难弟。 
老九不折不扣浪子一个。早些年离了婚,如今每天混迹茶馆。 
老九也不算有家。只有母亲在养老,老九不回去,怕母亲唠叨。 
我们有时游走郊县,有时在棋院等待可以对局的对手。可是和我熟识后老九的运气每况愈下,对手 
越来越少,老九变的和我一样无聊。晚上更是无趣,我们就跟随着一大群单身朋友去舞厅。老九和 
我也不跳舞,只在角落里吞云吐雾。旁人看我另类之极,我观自己颓唐之极。等到舞会散场,我们 
又去网吧上网。兴之所至即通宵达旦。实在支持不住,我们就去大老九家睡觉。大老九也是个棋 
手,和老九相同绰号,年纪稍大,两人颇为交好。大老九的老婆外出,他则每天幽会情人,家里正 
空着。有一次太阳晒的老高,我们正酣睡中,大老九的女人从外地回来。蓦然打开门,竟发现两个 
大男人睡在她两口子的床上。简短招呼,风平浪静,我却想象到大老九回来经历暴风骤雨的惨状。 
打那以后我们再没有去大老九家歇憩过。每天玩的迟了,网吧里的长椅子成了我们的睡床。困顿不 
堪,般来一个小凳子把脚一搁,和衣就眠。遇上冷雨袭夜,我染了寒疾,落得许久一蜷身就咳嗽不 
止。 

嘉州的对手越来越少,我们几乎每天都无所事事。有一次棋院里来了一个年轻人。文向俊和他对弈 
后认识了他,此人是金口河区人。偶言到金口河还颇有些人下棋,水平也不错。金口河是嘉州最偏 
远的片区之一,嘉州棋手罕有涉足。我们计议远渡金口河。 
我们左拼右凑,可惜阮囊羞涩,凑出的钱仍不足长途跋涉,于是我决定向家里求助。 

我离家已有数月之久,还没有一次电话家中。父母不知我的音训,想来有些着急了。我心里忐忑。 
百感交集中我拨响家里的电话。 
母亲接着后并没有一丝的责备,只是埋怨我许久没有给家中电话。母亲如常的关心我的处境和健 
康。这熟悉的嘱咐让我早已计量千次的措辞在口边失了声,我涌出喉头的只有一阵哽咽。 
我默默听着母亲的言语,只觉得手中的话筒重逾千斤。千头万绪中,彷徨不知和言。母亲感觉我的 
静默,以为我生气,更是委婉的劝我。可她哪知道我是愧疚的无地自容而至语塞咽腔! 
棋路仿佛歧路。我命中从没有如棋中那么果决。但我深知抉择已迫近惶惑逃避的我。象棋和生活注 
定不可调谐,时间于我已是无比宝贵,我再没有更多的机会为了象棋而流浪。我必须负重着期望和 
责任,面对世俗与性情,现实和梦想作出最艰难的选择!  
  
 金口河一战艰辛非常。 
我和文向俊辗转蜿蜒远走边隘。长途奔袭,甫到站即投如紧张的对局。我的对手叫张超,棋下的罕 
有的缓慢细致。任我走子速率快慢,他就是不为所动。没人说一句话,旁观者都默默的注视着宁静 
而富于变化的局面。金口河人口稀少,窗外少有人声。等的躁了,我便抬起头远望江对岸绵延的重 
山。远山砌翠,绝峰入云。待我神驰间,对手又走子,于是我又把节余的精神聚集到棋盘上。 

对局中我逐渐熟悉了对手。对手中炮开局最为熟稔,而其先后手抢先走成挺三兵、卒的变化让我很 
不习惯。眼看炮局无丝毫便宜,我索性摒弃自己喜好的对手,后手以阵地布局鸳鸯炮应敌。此局和 
正统鸳鸯炮又有些许差别-----于己方右马正上之后立即退二路炮,鸳鸯二炮即成雏形。2001在巴 
市结识的高手即好此布局。后又在电视象棋讲座中闻张强大师言:此后手局第二招炮二退一之局又 
见于全国冠军李来群之手。李特师有次在正规比赛中也弈出此怪招。此局中对手见我全线龟缩,大 
举进犯。布局十余回合,敌方双车禁控佳线,双马盘头,五、七路炮虎视耽耽。我的阵地已经压缩 
到了极点,反击刻不容缓。我尽力集中疲劳的神志,极力发挥下二路炮的作用。我耗得几步棋的功 
夫将黑炮连续闪击。红棋不料黑方压缩之形反弹竟也强劲如斯,收势不住,短兵相接中已遭黑棋反 
噬。 
此局罢,估摸对手对局经验不如我丰富,我又先手用出素无研究的飞相局。我见招拆招也布出飞相 
局要义-----先为不可胜,待敌之可胜。也许确因地方太偏僻,少有多层次交流,对手果然应变欠 
佳。可接下来的漫长战线中并没有那么一帆风顺。对手执拗的很。虽然在我的蚕食中却没放弃做出 
最大限度的抵抗。长时间心智的消磨,让我有种恹恹的感觉,我不得不靠频频的起身抽烟,如厕, 
洗手来调节自己疲惫的精神。对手却越发慢的出奇,除了一支支的烟卷在手中陆续熄去,几乎没有 
什么多余的动作。 
如此很有些时候,入得夜来,窗外一遍阒寂。这时我略有胜绩。我疲困的要命,战局却无丝毫松 
懈,我只能抵御着脑子里袭来的一阵阵倦意,直至夜深。 

终于一番苦斗结束,我浑然不觉过了多久,侧目一看,旁边一桌还在鏖战。文向俊居然还精力倍 
涨,努力抗敌。我却早已心力不继,索性伏枰就眠。 
朦胧中寒雨飘摇入窗,轻坠残枰。夜雨惊魂,我睁开酸涩的双眼,抬头望见窗外漆黑的穹庐和静默 
的群山,看向旁桌,文向俊竟还端坐如旧,对手却已经换了一个。 

金口河归来,我们仍然是两袖清风。我和文向俊在公园别了。此后一连数日,老九和我待在棋院里 
过的忒闷,可就是不见文向俊的踪迹。过了好些天,我们正坐在茶馆里猜度着他的行踪,文向俊忽 
然出现了 ,原来他在家暴食生番茄,害得大病一场。 
我的身体也不见好,估计生活无规律,把胃给伤了。后来严重了,连行路都一步一痛。把镜一看, 
吓了一跳,自觉潇洒倜傥如今却形销骨立。 

回到家中,父母几乎没有提起我外出的事情。两老节俭依旧,只是更添白发。我暗自歉疚,再没有 
妄敢远游。 

我每天仍到棋院里去坐一坐,却再不奢望有什么人来陪我下棋。老九和我一般的寂寞,苦闷多日, 
终有一天对我说,他要到几十里外的舅舅家去过活了。 

这时公园通知要规划重建。化妆品、玩物饰店都借势甩卖商品。公园里人声鼎沸,男男女女如过江 
之鲫。我独一人蹲在棋院零落的大门外,看着这最后的辉煌。过了些时日,棋院外的建筑开始拆 
除。熙来攘往的景象一去不再。渴慕的那些年轻的面孔也不再出现。茶馆里更是萧瑟了不少。 

我和文向俊在嘉州大道上分手。我祝愿他否极泰来,能走出人生的低谷。 

我停驻在月冷风清的老桥上。两岸歌舞声悠远传来,彩灯熠熠。我抬首眼见一轮月晕轻抹天幕,脚 
下江流正自毫不倦怠的长往东去。 

人事代谢,战局烟销。回首一望,无数刻骨铭心的往事伴随朝露般的岁月已消散在茫茫红尘 
中。            (全文完) 
  


--  作者:梦溪先生
--  发布时间:2002-11-18 18: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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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你的到来,文章写得不错,梦溪佩服着呢,先进精华再说!
--  作者:巴丘后生
--  发布时间:2002-11-18 18: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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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爱象棋!
--  作者:千里
--  发布时间:2002-11-19 9: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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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好的文章怎么能呆在后面。

我也希望能和你较量一盘。


--  作者:南回归线
--  发布时间:2002-11-19 19:4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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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士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