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他不留意，就挽手溜出去玩儿。有个好所在。湖水是婴儿的蓝眼底，阳光是金子般的灿烂。蝶语翩翩，鸟鸣盈耳。远处采莲女的歌声渺渺传来，干净得不食人间烟火。我俩常常整日支颐坐等花儿一瓣瓣地开，在“花拆”若有若无的声响中，俩人抬头相视，便能看到心里流出的欢喜。 

布衣见了，总是摇头叹息：“你们这样是行不通的，以后有的是流泪的日子。世上各色人等各色心态啊。唯有烧砖才是正道。”于是谆谆教导拍砖之精义。 

说什么拍人一万，自损八千。这样伤筋动骨的事我和昙花听着就先惧了。无奈怯于师威，不得不硬着头皮拣着他就开练。结果呢，不但未伤他皮毛，看热闹的人倒喝起倒彩来，因为不知所云。布衣仍不灰心，冷眼挑出毛病：“你是你自己的囚徒，因为顾忌太多，所以就钝了刀口。” 一个阳光灿然的深秋，为了让我和昙花学有长进，布衣带我们姐俩闯荡江湖，见识真刀真枪。年少时看武侠，即算是为人不齿的武林败类倒也不乏讲究规则之徒，不使下三滥的手段，不趁人之危。纵不敌高手也只怨自己花拳绣腿功夫不如人，输个光明磊落。这样一想，我和昙花倒不惧了兵器的寒冷颜色，安坐在看台上，边磕瓜子边谈笑。忽闻暗器声响直取布衣要害，在我俩失了色的当头一高手拨刀相挡，化解了一场虚惊。 

天色说变就变，渐渐暗了，云黑欲雨。而相搏斗法正在紧要处，布衣身形疾移，一柄寒光闪闪的剑使得出神入化。看台下掌声雷动，我和昙花也为他高超技法击节叫好。却不曾料想但凡高手和聪明人总会给人不安感。 

骤雨终是纷披而下，下午的天黑得诡异。一面目模糊的人不由分说地使出下三滥的手法出击我们，将污杂秽物劈头盖脸向我们倾来，好在昙花身轻如燕恰恰躲过。不觉惘然，为江湖的险恶人心的阴暗。 

生命的微妙与悲凉不是我一点不懂，而是我一直不肯面对一些清醒的昭示，甘愿紧闭双眼放弃认识真相的机会。我以为一笑是可以漫过的，我以为没必要与这色人等计较。不解释并不意味着内心的妥协。不辩白，是因为心安。 终不料我的态度竟成他们指责我的师友姐妹的借口。这是我不能容忍的，心简直透凉。 

天越来越冷，越来越黑。没有灯、没有月亮的荒原。师生仨人都倦倦的，不愿开口说话。昙花伸她阳春三月暖暖的手揽我入怀中，她洁净的衣裳中有熏衣草的清香，只觉安心而温暖。布衣起身，一会儿便抱了一怀的松针，燃火取暖。松香氤氲中，砖手布衣没讲故事，倒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许多东西，只有在没有灯、没有月亮、没有眼睛的夜晚，才能够看得更清楚。” 在这个冷暖相加的重夜，素来不学无术的我和昙花这次倒真是听懂了，只是他不信。 

天终究会亮的，会晴的。那时仍会有采莲女温婉慰人的歌响起，我和昙花又会相偕逃学去那个好所在。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只是我们哟，经了这场江湖行，不会再一味逃避一些事一些人，终于可以直面相向了。 

布衣，他是我与昙花的老师兼弟弟，也许，永远都是。昙花，去掉“也许”，好吗？ 

老爸，哪天给我和昙花说个有趣的故事？单单有趣就够了。估计那样逃学率会有所降低。呵。

说得好啊。

看得再清楚，也只是缎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