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两年，对于死亡的思考我几乎从没有停止过，不知道是不是心态日趋苍老，还是日益感觉到死亡的临近。提起死亡，朋友们都感觉是个沉重的话题，“未知生，焉知死”，人生的路还长着，何必费精力去反思人人必将遭遇到的归宿---死亡。在很多事尘埃落定以后，我认为谈论死亡同样可以是一个轻松话题，与死亡遭遇、和死亡共舞的那份夺人心魄的惊险与美丽对我们短暂而漫长的一生有着深远的影响。 
     
    在网络曾遇上过这样一位朋友，聊天时他显示出的的淡泊心境让我惊诧，更让我惊讶的是他生活经历的简单与顺利。曾经以为人年轻时很难做到真正的平淡，年轻应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对生活对爱情充满遐想和追求的黄金时代，只有遇到了挫折、失败，认识到生命中的无奈时，才会逐渐成熟，才会慢慢拥有一份平淡宁静的心境。在以后的交谈中，他告诉我，在他有记忆以来，他曾两次和死亡擦身而过。当我们有机会见面的时候，他坐在远远的抽着烟，慢慢向我讲叙了他六七岁时遭遇到的一次死亡经历，当他和他的兄长在离家不远的小河边玩耍的时候，兄长玩着自己的，一时忘记关照走在身后的他，他一脚踏空，跌进了河床中挖掘泥沙而成的空穴里，顿时河水漫过了他的头顶，他失去了知觉，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河床的沙滩上，兄长正哭着叫他。我望着他，听着他平淡的讲叙，香烟一寸一寸的成灰，他嘴角有了一丝笑意，漠然的告诉我，他醒来后望着哭泣的兄长，当时没有一丝害怕，却担心河水冲走了一只他爸刚给他买的一双新鞋，害怕家人知道后会挨骂。说完，他弹了弹手上的香烟，烟灰飞散，烟快燃尽了。他接着说，这件事虽已隔二十多年了，他却每次想起记忆犹新，生命忽死忽生无常的烙印，冷却了他的灵魂，说完，燃灭了手上的香烟，又很快点燃了一根，似笑非笑的问我，你了解死亡了吗？ 
     
    我似懂非懂的望着他，有种悲凉在心头弥漫。他又开始了自己的讲叙，聊着他简单的求学、工作经历，聊起了从他身边走过的朋友和兄弟，聊起了他如何冷淡、远离、逃避着爱着他的女友，聊起了女友结婚前一晚他思想上的斗争，聊起了他曾想实施过的电影情节，在女友结婚之日横刀夺爱把女友带走，聊起了远远的看着女友被一位男人接走，只因他更坚定的感觉到那位男人能带给女友想要的幸福，说到这，他的眼睛里才有了一丝冷冷的忧郁，他抬起头告诉我，说在他三十岁时，已为人妻已为人母久不往来的女友给他打来的一个祝福电话，他的眼角有没有一丝泪花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又熄灭了一支香烟，然后一字一句的告诉我，他所做的这些没有人会相信的，更不能被人理解的。但他却感觉值得了，因为生日之际的那个电话。 
     
    我依旧坐在远远的地方望着他，心中无言，遭遇到了死亡的气息，这死亡的气息透过浮世繁华的表象，让这位朋友的心境从此散淡冷清，我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对他的理解。这位朋友活着并不是痛苦的，至少我无法感受到他的痛苦，生活中的种种际遇对他来说，是生命中必然的遭遇，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因为生命也是如此，何不把幸福把美丽留给自己爱着的人。 
     
    如果说对死亡的反思是徒劳的，如果说遭遇死亡对我们的影响是有限的，我也同样相信着；但我始终认为孤独的灵魂才会去反思死亡，从遭遇死亡的经历中获得毕生难忘的人生体验，不管这种思索和体验是什么，都让我们在生与死中来回，看到了人生的全景和限度。让我们能拥有有一份散淡释然的心境，有一种豁达的胸襟，在沉浮的世间保持一份平稳，得到一种对生命的超越，我们不会因失去因痛苦而失态，也不会因得到因幸福而忘形，一如我那位朋友一样，静静的生活着。 
 

死亡的遐想(二)   

    一个初秋的周六下午，阳光透过厚厚的玻璃，照在肯德基快餐店里，整个餐厅显得明亮、温暖，早过了用中餐的时间，餐厅还是坐满了顾客。我带着女儿紧靠着窗台坐着，离窗不远就是车水马龙的五一广场，马路两边摆放着各种盆载菊花，正迎着太阳努力绽放，黄得娇艳，红得纯正，紫得朦胧，吸引了众多行人的目光。 
     
    女儿明显有些无精打彩，对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叫卖的小贩，盛开的花朵有点无动于衷，失去了平日充满好奇到处张望活泼的眼神。我心里想着，或许女儿正为住院治病的奶奶担心，女儿今年快八岁，在奶奶身边的时间较多。 
     
    女儿见望盯着她，走到我身边，声音怯怯的问我，“妈妈，奶奶会死吗？”我看着女儿的眼睛，明白女儿在担心着奶奶。搂过女儿说，“奶奶不会死的，医生不是正给奶奶看病吗？” 
     
    “奶奶总有一天会死的，妈妈，你说是吗？奶奶总告诉我，我大了，奶奶就会老了，就会死的”女儿的眼睛里明显的充满了忧郁，我的心中有了份担心，如何告诉女儿死亡，让女儿坦然的接受死亡。 
     
    “傻女儿，人都会死的，却还会活在生者的心里。”我把女儿抱在了腿上，“你忘记了吗？清明妈带你去给外婆上坟，不是有很多人也去看他们死去的亲人吗？”女儿脸贴着我的脸，有些似懂非懂的望着我，想了想说“我不要奶奶死，我大了也不要妈妈死。”说完就往我怀里钻，希望妈温暖的怀抱永远陪着她。 
     
    我听着女儿的话，有些悲凉，“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却，忽然而已。”谁能求得永生。我笑着对女儿说“妈不死，那就要成老妖精了呢。人人都不死，世界到处都是人了，那来的你呢”。 
     
    女儿听着我的话，反驳道“你和我讲的白雪公主的故事，不是说白雪公主和王子永远快乐的生活在一起了吗？”我听了女儿的话，笑了“是呀，他们是一直快乐的生活在一起，你知道他们生活在那里吗？”女儿摇了摇头，我笑着指着女儿的胸口，就生活在你的心中。“外婆给我讲这个故事时，我和你一样大，现在我又把这故事讲给你听，一直这样讲下去，你想白雪公主是不是永远快乐的活着呢？”女儿好象还是想不明白，我看着女儿迷茫的脸色，不知道现在就和女儿聊生死是不是太早了。 
     
    牵着女儿的手走出了快餐店，来得新辟的五一绿化广场，坐在花丛旁边的休闲木椅上，晒着太阳，秋日的阳光仍然有些灼热，一身暖洋洋5 。我叫女儿去嗅嗅菊花的芬芳，问女儿，这花漂亮吗？香吗？女儿肯定的点了点头。 
     
    我问女儿，这花是天天这样开着的吗？女儿摇了摇头，我牵着女儿的手说，指着一盆菊花对女儿着，妈妈就象这朵花，正开得鲜艳，奶奶就象这朵花，有些快凋谢了，掉了不少的花瓣，你就象这个花苞，还没有开花。 
     
    女儿听着我的比喻，对我说，妈你这朵花最漂亮，我要象你这朵花一样。我笑着对女儿说，你这朵花一定会开得更漂亮，如果你这朵花开了，妈的这朵的花瓣也会快掉光了。到时妈老了，女儿你也就和现在的妈一样，自己能照顾自己了。 
     
    女儿听着我说，却不回答我。我笑着对女儿说，“你看妈这朵花现在开得特别漂亮，就算凋谢了，也没有什么后悔的，你说是吗？”“奶奶现在老了，如果真有一天死了，你心里依旧还有奶奶的；而且奶奶也曾如这花一样，开得很美丽过，那我们也不要太难过的。” 
     
    女儿听了我的话，点了点头；我不知道她懂了没有，但女儿很快就高兴起来了，沿着绿化广场走着，看见盛开的花朵就要闻闻花香，不时询问着不同的树种，和别的小朋友玩在一起了。我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着女儿在草地上嬉戏，忽然感觉到生命的美好，死亡的平常。 
     
    “在短暂的人生旅途中，能如花朵和灯火一般体验生命的全过程是幸运的，因为它们毕竟曾经有过绚丽和辉煌。”那么就在我们还活着的时候，热爱生命，就算死亡来临，我们也活在亲人们的心中，也曾如鲜花一样盛开。这些最平常的感受都是女儿告诉我的，或许最简单的答案我们绕了一个大圈才能真正明白。 

                                    ---写于200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