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川美小见
-- 发布时间：2002-11-13 20:11:00
-- 橘中觅--象棋
橘 中 觅
______象棋 我心中的那阵痛 从网吧出来是上午八点四十,天空灰亮灰亮的.气象预报说重庆市区今天早上多云转晴,可能正 是在这个时候吧.不知道是长时间面对荧屏的缘故,还是天气原本如此,总之看不见蓝的天,太阳也 显得不那么刺眼,柔和并且与周遭的色调十分统一,就像是盛在灰色瓷盘里的蛋黄.
街上人来人往,路旁的小商小贩忙碌着各自的摊位,棒棒们游离于四周,在黄桷平出了名的那几条 野狗也开始穿梭于人群之中寻觅他们的食物.一切是那么的井然有序,当然除了我之外.
熬了一个通宵的我漫步街头,蓬头垢面,心烦意乱的.昨晚和朋友来上网时不是一再叮嘱自己只上 一小时或者朋友走时我也就回家的么,唉!怎么又是一个通宵?事实上这种自欺欺人的感叹与自责已 经无数次了,其实有时候自己也会把自己的脸皮骂厚,到现在我也搞不清半年来这是第几次通宵泡网 吧了,模糊的记忆里仿佛这半年来很少见到阳光,似乎我的生活中全是黑暗,白天一般我都用来睡觉 了
我上网只为了棋. 美院附近有两个茶馆,一个叫交通;另一个坐落江边,对弈之余能远眺长江,故美其名曰望江.交通茶 馆年月颇久,每至周末高朋满座,几十张桌子坐无虚席.班驳的墙壁,松垮的桌椅,轻启的茶碗盖仿佛 在诉说着茶馆的独特文化.美院附近的便更加如此.交通茶馆活跃着两大人群,一帮是老实本分,嗜 棋如命的茶客,另一派则是行端怪异,精神颓废的青年艺术家.他们就像一亮一灰的两大色块,并行 其间,整体上和谐统一,颜色上泾渭分明.给你扑面迩来视觉上的冲击.而我既是美院学生又嗜棋如 命,往往在和朋友们讨论安格尔或齐白石之余,也会上阵捉对撕杀一番.
身份注定了我尴尬其中.就如同黄桷平的三轮车,较的士少一个轮子,比自行车则多了一个.
交通卧虎藏龙,高手如云,他们下棋必彩,而且最低也是十元一把,囊中羞涩,因此我一般不敢轻 捋其须,而网上则好多了,四处拜师学艺,任由驰骋.我一直想哪天等我在弈天或联众练到三笑杀人 刀那种水平的话,定当以不负战绩先铲交通,再扫望江.
大一大二仿佛在两盘快棋间就过去了,不堪回首,弹指间步入了高年级,毕业的日子屈指可数.是 一如既往在棋盘上酣畅淋漓;还是瞻望未来,未雨绸缪一番.
时间把我推向一个点,我徘徊其间.
和自己的棋风一样,在两难之际,我总是举棋不定,思前想后,.回忆是令人惆怅的---也许吧,往 日的美好,阳光灿烂的日子只会使我感到一切的不复返,而曾经的烦恼只会再度令我烦恼. 初中时父母即双双下岗,他们属第一批次被刷下来的人,与起其一并下岗的还有对门的骆叔及前楼的 老谭等人.在此之前他们同在供销系统上班.骆叔的妻子张姨有一份优裕的工作,因此家境宽裕,他 赋闲在家,到也落得个清闲自在,那一年我14岁,姐姐也刚进高中,家中的开销渐渐大了起来.老实巴 交父母只得与人合开了一家建材门市,他们忙于生计,对我的管教愈渐宽松.
后来父母干脆在店里另开炉灶,从此及少回家(姐姐住校).素来散漫成性的我简直是如鱼得水, 偶尔也邀约些朋友在家里欢娱达旦,乌烟瘴气的,翌日一清早则惶惶茫茫把一缸子烟灰烟蒂倒进厕 所,然后迅速将房子打扫干净再晃晃悠悠去上学.
那时候我是大家眼中小有名气的书法家,自小从学校,到市里,乃至全国性的少年书法比赛一等 奖的荣誉正书家里藏了一大堆.一些现在看来微不足道的成绩滋长了我自我表现的欲望,学校除了校 名不是我写的之外,几乎所有的书写活动都被我包揽.7岁到14岁间我一直自信自己将来会成为一个 大书法家.年少的我无数次研习古人笔法至深夜,无数次告诉自己在25岁以前一定要加入中国书协. 正当我沉醉于秦简魏碑,汉书唐楷之中时,象棋却如同我生命中的不速之客在不经意间闯入我的生 活,令我措手不及,她似乎又是上天于冥冥之中给我安排的一段音符,一直等待我的碰撞,陶醉,然后 再将我的人生如此翻弹.....
一天,教我书法的恩师晃初老先生说我的结体工夫尚欠火候,要我下个阶段从唐楷着手.并赠我欧阳 询的《九成宫》及间架36法,辅以临习,于是我每日放学归来便一个人在家中悬腕挥毫,希冀能夜来 一笑寒灯下,始是金丹换骨时.
的确一开始欧体瘦骨清相的书风，行笔中即含隶意，又得魏碑之古朴旷达是那么令我如痴如醉，终 日朝思暮想其中。
这天是周末，照例我拿着作业---三个大字本前往老师家请教，出门的时候又看到骆叔和老谭 在那边下象棋，好象最近经常看到他们杀得难分难解的。
回家路上我一直反复咀嚼老师这三周来一再重复的评语，有形而无神，切勿抄帖。事实上我是 按他的话去做的呀，怎么就说我不得法了呢，心高气敖的我十分的不服气，甚至有些厌烦了。其实 生活中不管你再怎么痴迷于某事，当你每天重复，致百遍，千遍时就会形成一种惯性，这种不管是 思维上也好还是动作上的惯性会使得你极为疲惫，也许当时我是错把疲惫当烦恼对待了吧。不过现 在想想，结体险绝法度森严的欧体又岂能是在短短三周内便轻易得法的？况乎楷体最讲积累然后才 有飞跃,犹如钝刀劈竹.如今看来。。。。哎，令人唏嘘不已!!
进了家属院，远远地看见老谭和骆叔还坐在那儿。我算了一下，早上9点我去老师家，然后在他 家吃午饭现在1点多，也就是说他们在院子里下了4个小时的棋。经过桌旁时我看见拳头大小的木头 车马炮星罗棋布于一张手绘的棋盘之上，这么大的象棋子，几乎比老谭的眼镜片还大。红黑相交的 棋子犬牙交错，呵，还真有意思，出门的时候我怎么就没发现呢。我停了下来把本子卷成筒状插在 兜里，坐在旁边的一个木板凳上。在这以前我是会象棋的，也就是能知晓马要蹩脚而炮无须蹩脚之 类的规则吧，说白了只知如何动子而已，至于怎样运子及腾挪闪打等等以是若干年后的事了。
大凡世间极其复杂，穷尽变化机巧无穷之事物究其规律规则都十分简单易懂，橘中之艺更是如 此，引人入胜。
初春的午后阳光熙熙,院子里几棵不知名的树依然裸露枝桠,而不远处草坪上淡抹轻绿,浅抽新芽, 偶尔微风拂面,还带着一丝寒意,沐浴其中的我心情渐渐舒畅起来.
只见他们两个一副完全沉醉的样子,如老僧入定般死盯棋盘.全然无视天地万物的存在,想不到几个木头棋子摆在纵横交错的棋盘上 竟能产生如此大的魔力. 我已经坐了好一会儿了双方还是僵持着,我不禁想问他们到底该谁走了啊,怎么这么罗嗦.想我跟 姐平时也下棋,落子如飞.彼此谈笑间一招锋喉岂不快哉!
直到后来我才算明白真心倾注某一件事 的时候,往往附加在其上的意义以早超出其本身.象棋则更加明了,一名真正的棋手在那一刻也许不 光只是简单追求盘面上的智力角逐.与其说人生如棋,不如说棋如人生.试问谁又能像把握棋局那样 把握自己的人生?但一盘小小棋局却能演绎浓缩出棋人的一生,一次错误的选择可能会使的你于下风 棋中禅精竭滤,但纠缠苦斗中你又怎会轻言放弃?也许下一步就是转机.当然等等这一些都是后话 了.
看着老谭快要燃至屁股的香烟,我再也忍不住了,谭伯伯,你的烟要烧到手了.噢.老谭答应了一 声,中气十足.说的同时眼睛依然死死盯着棋局,生怕看漏了一招棋似的.他缓缓将烟蒂放在地上,末 了仿佛是从地上拾起一件武器.
终于僵局被打破.是骆叔下了一手棋 .
我心里不禁抱怨:骆叔你也太能磨了罢,简直和老谭抽烟一样慢.再看局面,也没多大变化啊.仅仅 是将红炮前进一步伸在黑方的下二路.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石破天惊的招法呢.在我当时看来骆叔所持 的红方不容乐观:净少两马,况且对方子力齐全,兵多将广,对方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残了一个士.我 扭头看了一眼骆叔,他的眉毛皱成一个川字.一副深不可测的摸样.
许久,老谭驱车捉炮,从红方的底线将炮抽至己方的下二路.硕大的黑车于空中长线拉回显得咄咄 逼人,啪!落子亦清脆有力.
立即,骆叔抬兵攻车,一副仓促应战的摸样,显得惶惶张张.手刚缩回便”哦”了一声,随即紧握拳 头轻放桌上.
说时迟那时快老谭急忙避车吃炮,动作之快匪夷所思.一副生怕骆叔将已死之炮夺回去的样子.再观 局面,红方已经是少了三颗大子.阵型亦不太工整.我不禁为红方暗暗捏了一把汗.
反观骆叔的神情,他竟显得不遑不忙起来.胸有成竹地挥车搏残士,黑方以车去之.谁知红方再以 车长驱直入底线叫将,黑方被闷杀,我才恍然大悟先前骆叔抬兵攻车是假,为红车腾路作杀方是真. 刚才的几番交锋,你来我往于扑朔迷离中弱势者竟反夺先机,弃子攻杀,一气呵成.看得我是眼花缭 乱的.简直太神奇了! 第二局又开始了,原来骆叔是让了老谭两个马,怪不得先前看上去他的棋子这么少.骆叔的开局很 怪异但极有意思,一个炮立于河口,另一炮尾随其后,随即用前炮左打右轰、东征西讨弄得老谭支象 跳马手忙脚乱的,不一会儿形成了上盘棋相似的局面,于是双方又进入了长考,及长的一段僵持中双 方每走一着,仿佛经历了一次花开的时间.
怪不得古人说春日懒倦,此刻我还真有点懒洋洋的了,而棋局仍无变化,依然僵持,老谭家的猫偎 依其脚下,我不禁打了个哈欠,便转身上楼.
帖是不想临的了,电影频道在放《小兵张嘎》,这电影不知道看过多少遍,无聊得很,跑到自己的 房间,掀开铺盖,幸好藏在那的“白沙”还没抽完,慌忙急火地点上一根,趴在书桌上抽起来,想起平 时老师家长对我的书法从来都是赞赏有加,也正是这种虚荣支撑着我不断攀越,急于求成,可这种所 谓的辛勤在严师晃初面前却从未得其褒扬,他只一味指出我的不足,说我心浮气躁乃习书大忌,轻狂 的我此刻不禁心生惫意,渴望得到一丝平静与放松
窗台上放着一个假山的盆景,我幻想自己走了进去,山上四季秀木葱翠,鸟语花香,古木青藤,流泉 细瀑,幽得醉人,闭上眼睛,眼前就浮动着一片洁白的云彩,心向神往,随云腾飞,欣欣然,飘飘然,悠 然自得,神奇而超凡……
烟抽完了,思绪亦打住,回到现实中来,又想起刚才骆谭之战,甚是纳闷,怎么可能呢,明明少两匹 马啊,咋就输了呢?老谭真是苯,换了我,就是对子拼人也要弄跨他.嘿嘿,骆叔我非杀你个丢盔弃甲, 溃不成军不可,打定主意之后,郁闷的心不禁豁然开朗,又慌忙急火地把那白沙放回原处,掩门时发 现急促转身的我将铺满笔墨纸砚的书桌上空那缕阳光中的灰尘卷得轻舞飞扬,好似群魔乱舞.
这个春日融融的下午是我有生以来下棋盘数最多而且是输得最掺的一个下午,
潘多拉魔盒开启了,那一个刻骨铭心的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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