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评湖湘文化的现实性

南石

（一） 批评的理性

《湖南日报》2002年8月23日头版头条发表记者与岳麓书院某院长关于湖湘文化的对话《湖湘文化访谈之五》一文。本人即忙写了一篇题为《现在与以后还有湖湘文化吗？——与某某某教授商榷》一文，以示商榷。因为话语霸权的客观存在，对于党报党刊媒介，我等无名之辈是没资格发表文章在其上的，只好将文章贴在海南天涯网站的“关天茶舍”上，以及其“天涯城市湖南版”上。本还想贴之于湖南大学及湖南师大的BBS上，未果。之后，我再将之贴在湖南红网的“红辣椒论坛”上。我没有想到湖南红网BBS在我之先，有这么多关于湖湘文化的贴子，点击率不少，讨论热烈，大家都很关心这个区域文化的命运和走向。在“红辣椒论坛”上，三四天内，我的文章点击率直升，超过天涯的点击率。

在天涯湖南版上，有一湖南大学的校友，对我的观点很不满，以为我对指责湖湘文化就是指责岳麓书院，进而就是指责湖南大学。他把湖大与岳麓书院的关系史灌在我贴子的后面，以证明我是错误的。我理解他是爱母校的，但他爱校之心太甚，有似于中央党校《理论视野》的编委梁先生。这位梁先生党性太强、太急，声称自己对8月15日《南方周末》头版长篇报道《大话刘晓庆》一文“十分失望”。梁先生说“文中竟然把饿死数千万人的1959-1961年灾祸歪曲为‘三年自然灾害’。难道你们不知道中共中央《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对此事是如何评价的吗？”云云，最后要求《南方周末》公开发表他的信，“带头承认这次原则错误，给众多报刊做个榜样”。此梁先生并没读懂《大话刘晓庆》里的那段话，断章取义，政治压人，结论草率，闹出笑话。（详见《南方周末》2002年8月29日头版）

《大话刘晓庆》说过“三年自然灾害”并不意味着《南方周末》忽视甚至“歪曲”党的中央文件，它只是说明刘晓庆经历过这个历史时期。同样地，批评湖湘文化并不表示批评湖南大学，更大意义上是批评整个三湘大地上落后的思想意识和陈旧的人文观念。历史上，湖湘文化遍布三湘大地，甚至跨过地界与荆楚文化称兄道弟，有过辉煌的时期，但它不至于总是辉煌，现在它需要的是批评。

对于批评，要正确地理解。首先是提出批评的人，批评的内容要正确，对象有所专指。然后，如果批评正确，理由成立，被批评的人才诚意地接受，不能因为自己的母亲长得不美，脸上有麻，就不容许人家说自己的母亲长得丑。批评的意义在于创新。批评即洗脑，如果认为某人头脑有问题，那医生只能对症下药动手术。而如果医生把这个病人的头脑内的思想连带脑内脏全掏出来，（目前技术还没到这一关，）这样的医生不称职，会出人命，万万不可。这种掏空脑内组织连同脑内思想的文化革命式的批评在国外各国、在中国最近的文化大革命发生过，过于残忍，与人类理性的文明不相容，与人道和人本的文化要求不相容。

对于湖湘文化而言，身在三湘四水，脑在岳麓山脚。不能不承认，把湖湘文化理论化并抬高其在现实政治和经济生活中作用的，正是湖南大学的岳麓书院，以及后来从湖南大学分出来的并衣钵之的湖南师范大学的文学院（后者甚至更有代表性，主张者更多，队伍更庞大），两者正是湖湘文化的理论大本营。这个理论阵营里窝居着一批从没接触市场经济一心专治文史哲教授先生们，他们之中有我的老师，成天想着的是如何让湖湘文化再来辉煌一次。

我们需要对湖湘文化动脑手术。导师们对于湖湘文化的传统观点，提法过于陈腐，猖狂自大，本人作为湖湘弟子，作为从岳麓山走出来的人，审视与严格定义概念，反对话语霸权，让湖湘人走出自恋，目的还是为了倡导给湖湘地域注入新鲜血液。

毫无疑义，我自己也是中毒的，所以我才反思和化疗。我也希望湖南人都来反思和化疗，大部分人都能康复。所以，认识的和不认识的老师们，学生这厢无礼了，我作案的动机不是为了要砸你们的饭碗，而是治病救人。我是苦心孤诣的，正在做着唯物主义的文化观宣言。

（二） 关于文化、性格与文化、湖湘文化

我无意于打击历史文化学权威，以抬高自己身价，我活得很卑微。我以自己对于文化的理解，从下面几个方面，进一步阐明我对湖湘文化的立场。它们无所谓理论性，无所谓说服力，必为大方所贻笑。

1、理解文化的本质。文化是个大杂烩的概念，与人类的一切有关，至今没有哪门学科、哪个概念比文化更能覆盖人类活动的全部含义。文化在哲学之上，所有的学科，所有的科学，所有的书本上有的和没有的，看得见看不见的，心里的和心外的，心理的和现实的，都是文化，文化所指就是人类的足迹。文化无所不指，与人类相联。

首先，要理解“道”的文化与“器”的文化，前者是形而上的，后来是形而下的。“仁爱”、“无为而治”、“中国特色”是“道”，石器、青铜器、铁器、电脑是“器”。其次，文化来自于群众，而非仅仅来源于精英。精英文化可为主流文化，也可为非主流文化，如果精英文化不能被广大群众所接受，不能占住文化的统治地位，也会同流行的东西一样，是短命的昙花一现的。再次，不能混淆文化与文明。文化与文明是考察人类进步的不同视角，文明表示人类的一种进步状态，广义的文化包含跟人类所有有关的事物。文化必然包含文明，但落后的与罪恶的也是文化。文化是数，文明只是正数。文化的蓝子分成二部分，一部分是正数，一部分是负数。

人类理性对文明的追求，其结果是使人类更文明。人类摒弃的是假丑恶，张扬的是真善美。如果文明的东西被滥用，那么，其结果只能归于文化蓝子的负数集里。疾病决不是文明，所以，核战幅射带来的疾病是文化概念，它是以“性本恶”为理念的部分人类把核技术文明的文化成果当武器，大规模地杀伤自己的同类，与文化的以人为本的人本主义理念背道而驰。

当更文明的东西替代了原有文明，原有文明就归于历史文化。历史文化只能给我们一些回味，就象自己回忆起自己美好的过去时光。但若老是沉浸在回忆美好过去里过日子，就会使人失去进步的动力。文化一样，湖湘文化也不例外。

文化要发展，人类就要不断地获得文明。文化必须在现实生活里而通过物质与精神文明发展而发展，不是在历史的故堆里找发展，因而文化的本质更是现实的。

2、文化的种类。理解文化需要多角度全方位，并不断地变化角度和方位。文化的概念很多，本民族文化与外族文化、古代文化与现代文化、先进文化与落后文化、强势文化与弱势文化、区域文化与大文化、主流文化与非主流文化、中国文化与外国文化、国家文化（官方文化）与民间文化、精英文化与群众文化、书本上的知识文化与现实的物质文化，其他的如，性文化、食文化、酒文化、商业文化、居文化、时尚文化、流行文化，等等。（注意：时尚与流行在社会学家和社会心理学家看来，是有很大区别的。）

3、文化的特点。既然文化是多角度全方位的，因而文化的特点很多。一、文化来自民间，群众性是基础，生活方式的习俗性是源泉。二、文化是历史发展过程中不断积累而成的，自然有它的产生和发展的系统树。三、文化是不断发展的，才有现代与古代文化、民族文化与外域文化之区分和矛盾。这是目前评论湖湘文化最根本问题——继承性。四、文化是可传播性的，由落后而先进，由弱而强，是先传播再发展的结果。任何文化都不想落后时代。五、文化是升华的，由器而道，由形而下至形而上，文化发展的结果就是文化的升华。六、文化是传播的，因而随着世界性文化交流的广泛深入，文化的大同化的趋势越来越明显，这中间渗合各种文化矛盾和斗争，有生死有伤亡。七、文化的物质载体随着人类的文明程度的提高，越来越科学化。物质文化越来越为人们提供方便化，人们更容易学会别种的文化，如科技产品。八、各种文化是共溶和共容的，因而要理解和尊重别种文化，就需要更多的文化交流，如国际文化与教育交流。

4、关于性格与文化的关系。
性格文化的提法不科学，不能把性格作为考察文化的主要因子，性格至多对文化产生一些小的影响。

性格是高等动物的本性规律和体现，好动与好静、凶猛与温柔等都是性格，肉食动物是凶猛性格，草食动物则性格较温柔。这些性格特征是人类与高等动物的共性。我们有时把牛脾气比作某人的犟性格，不能不说明人类具有留祖的现象，就象人类生理上有返祖现象一样。作为人类，按理更应理性至上，克服人的性格缺陷。可是，人类对性格的理解仍有善和恶的文化认同差别，中国人孟子说人是“性本善”的，而西方哲学则说“人性恶”。性格，充其量是一种无形的器的文化。

是高等动物就都有性格，许多高等动物的性格与人类的性格对它们各自的心理影响甚至相同，如恋父、恋母情结。生物进化论甚至认为，动物甚至有与人类相同狡猾、伪装的一面。人类的生物性与动物们有相似之处。

性格不是文化，只是人类与动物共有的。可是，人类更重要的是其特有的社会性，虽然有些动物也有本能的社会性，但不足以与人类同日而语。我们还可以说高等动物是有“智慧”的，这种“智慧”只能在同类间交流，其交流基础是动物本能性的，同样不能与人类同言而语。人类特有的智慧与社会性，让人类拥有文化。但我们不能说动物是有文化的。动物没有文化，因为动物没有人类一样的智慧，没有人类一样的社会性。这是人类与动物的区别。

性格更是心理学概念。人类性格并不完全能影响人类智慧，人类智慧甚至可以制约性格，性格与智慧是两码事。性格最多通过影响人的举止、言语和思维进而影响人的活动，一个失去理智的人才会按自己的性子行事，而智慧和思维是人脑发达的结果。性格一般针对个人，而文化是针对智慧，针对整个或部分人类。因而就不能把性格作为影响人类文化的主要因子来对待，否则文化的概念不能自圆其说。

5、关于湖湘文化。
岳麓书院的某先生在其文章中把湖湘文化归为二类：一是湖湘的性格文化，一是湖湘的学术文化。湖湘的性格文化，提法欠妥，不科学，其观点站不住脚。说湖湘人性格果敢、刚强，不如说湖湘人好勇争胜；说湖湘人的这种性格是文化，不如说这种性格是湖湘人生物性的文化映射。这样性格文化的提法以偏概全，强调生物的生理性而忽视更重要的社会性。

湖湘人的性格是有其特殊性，这是由湖湘的地理环境决定的。受湖湘地理环境影响的不仅是湖湘人，包括湖湘区域的植物和动物都受影响，只是动植物们所受的影响这个太细的专业化工作没人实证，但理论分析就是这样的。

再说，革命者都是果敢的、刚强的，凭什么说湖湘人的性格就果敢就刚强？湖湘人都是革命者？东北汉子更果敢更勇猛更刚强，任何地方都有相当多的人果敢和刚强。考察近代湖湘先驱的革命思想和行为，更不如归之为当时湖湘活跃的思想和学术气氛的原因。

尽管这样说，我们还是得尊重湖湘的学术文化的历史存在，因为湖湘人取得了成就，这种成就更主要地建立在曾左两大人的政治势力和魏派哲学的学术背景上。近代史上就出现过这样的事，曾左的军事政治势力进入江浙、新疆等地，湖南人才跟着满天飞，“湘军”一词正因此而来，从此近代湖湘文化得以张扬。但是历史存在不等于现实存在。正因为这样，我们才要看到它与现实的差别。

远的湖湘文化——南蛮文化不说，柳宗元（公元773~819年，山西永济人）和周敦颐（湖南道县人）不说，不远不近的宋明理学，我在前篇在已经说过，这里重点说近现代尤近代的湖湘学术文化。

近现代真正的湖湘学者是唯物主义思想家魏源（公元1794~1857年，湖南隆回人），其《海国图志》提出“师夷长技以制夷”，振聋发聩，影响深远，为人耳熟。魏源之外，近代及以前的湖南再没有思想家，可是魏源在中国哲学史上的地位还是很低的。有人说王夫之（公元1619~1692年，湖南衡阳人）世间有哲学成就，我以为他的成就在于总结过朴素的唯物主义哲学，谈不上创新。王早年参加过反清复明斗争，失败后隐居做学问，我更视之为反革命者。曾国藩、左宗堂是封建国家的政治军事人物，谈不上有思想。艺术家齐白石与沈从文也称得上大师级人物，是现代的。其他的如陈天华、焦达峰、宋教仁、黄兴、蔡锷等都是近代革命者，许多人的尸骨葬都在岳麓山上，令后人不忘。近代湖南还有一位政治人物熊大总理，当过民国政府总理的时间不长。再下说就是现代革命家、政治家人物，包括共和国的各位主席们、元帅们、将军们和总理。

这些人物当中，绝大部分是革命者，群星闪烁，让人仿佛听得到三湘大地大街小巷鸣响的枪声。革命者自然都是精英，如果以他们作为湖湘文化的代表，其思想是革命的思想，那么其学术同样是革命的学术。革命的时代产生出革命的湖湘文化和风云人物，真是时势造英雄。如果认为先一辈的革命者与后来的革命者即共和国的政治家们是一脉相承的，那么不能不使湖湖文化带有浓厚的精英政治的个人崇拜的官僚气十足的地方色彩，这种文化同样为共产党的1978年的一纸文件所否决。

无论如何，这样的湖湘学术不能为现实的和平的建设的湖湘文化立论，是拿历史开现实的玩笑，拿文化开经济的玩笑。如果有人不否认我对湖南历史的罗列，那么只好认可湖湘文化是过去时态的，甚至是有害的。湖湘文化是历史的，是革命精英的，它从没曾与现实的经济为伍过。

纵观各地各国各时期，条件许可的话，人盛则思想活，人盛则经济强，人盛则文化兴。实际上，连湖湘文化这个概念都没有必要再提。如果要提的话，最高兴是官精们，然后是新闻舆论传谋界的朋友们和伪学者们，运用得最灵泛。

暂且我也来认可，那就让我们认识现实的湖湘文化吧。

（三） 关于湖湘文化的现实

我们多的是文史哲的专家，我们缺少一流的科学家，缺少赋有正确政治理念的政治家，缺少人本主义的教育家，缺少人本主义的各类人文管理专家，缺少各种各样新时代的锐意的精英。我们缺少人文关怀，缺少仁爱。我们渴望人文关怀，渴望仁爱。

人本的人文的东西应是文化的根本内容。但是，承认湖湘文化与承认湖湘现实的严峻性是相矛盾的。要么我们承认湖湘文化，那么我们照这样下去面临思想制约行为、意识反作用于物质的现实，甘居落后；要么我们否认湖湘文化，那么还可以因势利导地学他人所长，发展市场经济。二者必居其一。有一个折衷的方法是，既承认湖湘文化又可发展市场经济，那就是，承认湖湘文化的历史存在，但它与现实市场经济无关，这样才能使我们摆脱湖湘文化在湖南人心中的苦难的阴影和情结。

我们可以时刻提倡民族的大众的文化，但不能再来提倡革命的文化，因为历史已经发生变化。我们也可以时刻提倡现代市场经济的文化，但不能老是恋恋不舍政治式精英的湖湘文化。现代市场经济的文化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文化，是以促进生产力发展满足人们物质文化生活的需要的文化。

一种活灵活现充满生机的文化是与时代进步同发展的文化。在商业化的浪潮中，文化也不可避免地带有商业色彩和气息，这就是商业文化。商业文化是由商人和消费者共同产生发出的共鸣和声，它是悦耳的，如果有之中有半点嘈杂之音，那就不能称为真正的商业文化，就很可能渗有水份，渗有商业腐败和贿赂、阴谋和黑暗。在湖南，商业文化不是多而是严重不足，纯粹的商业文化更少。我们更应尊重商业文化。

1、 媚俗的电视媒介。
几个月前，湖南有电视媒体随机调查上海居民对湖南的了解程度，毛泽东的知名度最高，排在第一，而调查湖南人对上海的了解程度中，东方明珠与金茂大厦排在最先。这种区别以文化的眼光看来，意味深长。

湖南电视有不少长处，然而，我还是说，湖南的电视媒体大多是短视的、愚顽的、媚俗的。

梅冬先生是有文化的，有辨别力的，见多识广。但他有一个缺点，隔时就得讲讲几句“深厚底蕴”的“湖湘文化”。这类表面华丽而实际难听的形容词藻，讲得多了，让观众听得生腻，老炒剩饭便失味，话说三次不好听，误导广大电视群众。作为公众人物，我希望他以后在节目中少讲回避讲。有觉悟的人一听“深厚的湖湘文化底蕴”就会反感。本人当初也是看梅冬的电视的，如城市语文，及梅先生主持的新闻，因为梅先生讲得太多，现在只看他的“千年论坛”。只有这个论坛，姿态才是比较开放的，真正的文化含量多，千姿百态，没有乔情，让人学到东西。

电视媚俗的例子多不胜举，什么叫俗？俗气，下三烂。媚俗就是亲俗气远高雅。俗气不能不要，尽量要少，不能让俗气成主流，驱逐高雅。电视湘军缺雅而多俗，“娱乐急先锋” 主持人竟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讲粗痞话下流话。最新的节目如“完美假期”，学法国电视“阁楼故事”，培养广大人们的窥视癖心理，以后不知要怎么发展了，直叫人脱得光光走在大街上睡在床上。有人看过今年六一儿童节的儿童节目吗？那简直是教会我们的下一代去怎么媚俗。在主持人特有插科打诨的主持下，一张张幼小的嘴巴说出来的话，成熟得让人大跌眼镜。有趣吗？也会持久吗？这种节目远不如商业味的《还珠格格》，让人都成为还猪迷，虽然我不爱看《还珠格格》。媚俗的电视新闻从业人员，除了晚间新闻的李锐和张丹丹外，好象都是成天屁登屁登地跟着各级领导后面，不是抗洪，就是开会。

不明真相的人以为湖南电视在全国都是一流的。事实上，除了玫瑰之约、幸运九八（现改名叫什么？）等少数几个节目，商业色彩很浓而在全国有名。应该说，这个国家的电视媒介是缺少文化的，才让湘式肥皂剧有市场，也才让玫瑰之约、幸运某年等节目显得出类拔萃。真正按照高雅文化来衡量，中央台的水平仍然技高一筹。

2、 不值一读的湖南报刊。
我们的舆论阵地象是来自同一个声音，新闻的雷同，就象大面积舞弊而答案同样的高考试卷，你万不可在同一办公室订阅多种本地报刊，那样浪费公款。我们的党报很沉闷，没有生气，几十年不变脸孔，靠财政养着，受体制禁锢，文章迂腐，猝不忍读。我们的商业报刊也是跟着感觉走，不能有新闻观，随入俗流，近墨者黑。

地方的官方体制对之是默认的，且相互契合的。这样导致的后果是，文风腐败，吹牛拍马，假大空。我们宁可愿意出现兰州公安的禁止部分记者采访令现象，至少说明我们会有一部分有良心的记者活着。

《潇湘晨报》曾有火柴盒文，印象特深，题曰：《省委书记亲临高考阅卷现场，为老师们降温》。事实上，阅卷那阵子，全国著名三大火炉之一的长沙的天热得不行，酷暑难挡。历年来在湖南高考的阅卷教室里，只有风扇，没有空调。省委副书记文选德不算瘦，总不会不怕热吧。瘦人也是怕热的。记者凭主观想象，老师们辛苦了，省委书记来为你们降温了，把省委文书记当神仙？当空调？文章很短，“降温”的比喻却不适当，过分夸张，极尽溜须拍马之能事。这样的文章天天有，报报有，俯拾皆是，令人堪忧。

我们不能有自由的空气。但是，自由的空气已吹遍了珠江三角洲，吹遍了长江三角洲。象上海三联的新杂志《书城》——比《书屋》和《文友》好，象广州的《南方周末》，都有大量的批评文章，内容高雅，并没有反对社会主义反对共产党反对无产阶级专政的声音，而我们办不成此类杂志报纸，更不允许刊载此类文章。同乡毛主席早年说，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毛主席年轻时办的《湘江评论》，发的尽是批判之文。谦虚是一种不等他人批评就有的自我批评，批评能使社会进步。

最近发生的二个刑事案，一是4月益阳的李尚平老师被杀案，一是8月初发生的新宁县金石镇派出所刑讯逼供致人死亡的“抛尸案”，我们的报刊没有刊登。为什么？不清楚。而这两则事件，远在广州的《南方周末》都刊登过长文。据《南方周末》云，新宁“抛尸案”有该地电信部门有关闭长途电话封锁消息之嫌疑。但是李尚平案，许多益阳市的本地人也不曾说听过，而在网上闹到现在闹了几个月了，还在闹。我们没谁来登来评论，谁之过？据说李尚平案的答复不令人满意，而新宁“抛尸案”也不知结果。

事实上，今年发生的许多案，衡阳辱医案，郴州赌球案，都是外地报刊最先报道揭露的，桩桩案的背景后，发人深思。让外地人抢先，本地人坐视，不能及时刊登这种新闻，不能评论和谴责，说明舆论媒体和新闻记者要么正与特权或黑暗合污，要么在屈服什么。我们的新闻良心和良知在不在都成了问题。

3、 后天营养不良的高等教育。
湖南的中学生平均水平高出外省很多，成天读书，受湖湘文化之毒最少。高水平的湖南学生都往外地读书，目的是不回家工作。我们的中学教育实际上是向外输送人才。高等教育不发达是造成这种现象的根本原因，高校不能满足旺盛的需求。高等教育落后的经济原因是严重的投入不足，不能吸引人才回流，后天营养不良。

湖湘文化是个毒缸，一跌进去，多少总得中点毒，人文专业的文史哲让人中毒最深。从高校里出来的学生进入各部门，在统一的“文化兴湘”（不管这文化是不是指湖湘文化，都让人以之为就是湖湘文化）指导下，组成集团军，“文化湘军”，“作家湘军”，“艺术湘军”，“出版湘军”，“体育湘军”，“电视湘军”，以为有强过别人的行当，实力不俗，就可以创造出一个新词。这些都是他们喊出来的，留下老师们仍在为湖湘文化呐喊。

4、 人治的经济文化。
这个严重的问题是最基础的，又最普遍的，表现为深厚而万恶的裙带人际关系，长官意志，浮夸风，部门利益，极大地破坏招商引资，从根基上影响经济环境的治理。这些政治经济现象的病根，深入了湖南的细胞基层，被人们所认可，作为价值追棒，成为心之毒瘤，最大元凶就是隐约在事物背后的、在以官为首的人们心目中的、头脑里的根深蒂固的湖湘文化。

二三年前就有人开始意识到市场要规范了。规范市场的操作也很简单，由各管理部门把条文拟出来，上报，中间没有论证，下批，再由各部门执行。我的天，这通通的全是长官意志加形式主义，拟条文的和执行条文的，都是同一个部门，他们怎么才会公正，怎么才能克服狭隘的部门自私利益观？用一句时髦话来说，怎么监督权力，怎么防止权力寻租？我们何不学学上海市的各种作法，把上海的程序和经验拿来，照葫芦画瓢的效果可能会更好。我一直以为上海市的各种市场都很规范，特别是政府服务方面做得好，比深圳强，所以经济环境好不好跟正确规范与否有很大的关系。一个经济圈子，如果没有保证商人利润空间限度的机制，商人们的游戏没法玩，投资者不愿来，随你省委省政府再怎么下文治理经济环境都无异于徒劳。

今天还有个别从湖南退下来的旧领导，不在其位，仍谋其政，以其旧经验老观念，写文发文，呐喊呼吁，到处游说，建议成立长江带经济区，洞庭湖经济枢纽，长株潭大经济区，什么什么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通通的都是人治经济。不在位的也好，在位的也罢，观念不改，湖南没法变好。老百姓要的是什么？要的是降税，要的是不收费，要的是生产自由，流通自由，要的是“无为而治”。“无为而治”是最大的为，最大的治，能不能搞五年试试看，比这样搞十年二十年强得多。

我有个个人经验，看一个地方的经济好不好，有一管中窥豹的方法，就是看本地报纸的商业广告，广告是哪类的，多不多，大不大，同一广告刊登的频率高不高。我喜欢看各类广告，因为想学几招商业招法，想从中了解人们从事何种商业活动，他们的活动手段是正当还是不正当，高不高明。

但是湖南报纸的广告实在没看头，广告太少太小，手法拙劣，内容粗糙，产品单一，我受不了。于是我不再看湖南的广告，因为我已经见过北京上海广东的广告世界。

不能让商业文化占一份之地，正是湖湘文化的痛处。现实的经济的湖湘文化是很庞杂的，绞合了政治的经济的社会的心理的人文的文化等各个因素。到底怎么样？各位清楚得很。

——它是德（常德）语族的、数字出官、官出数字的官场文化，是早几年前扬言要把长沙市建成为国际化大都市的极左主义文化，是公检法的特权文化，是大街小巷各个角落到处遍布的按摩店多于小买部也多于修理店的个体文化，是太多的宾馆太多的娱乐场所的消费主义文化，是酒鬼酒芙蓉王精品白沙的奢侈工业文化，是生意人害怕工商、税务的制服文化，是文化人活得卑微主动或被动地写苟且文章过日的伤痕文化，是抗洪精力投入过多、建设精力投入不足的自然主义文化，是城管管理城市街道经济的痞子文化，是拆了建、建了拆、再建再拆、最后还要建的政绩文化，是老式地方保护主义割据市场和新生地方保护主义回避债务的政治文化，是形式上股份制实际上仍党政不分的管理文化，是国营老板们公款消费的企业文化，是人为组合长-株-潭经济一体化的想当然的首长工程文化，是政府组团参加各种经贸会招商引资会用广大纳税人的钱财不公平地使用在少数纳税身上的形式主义文化，是农民外出广东华东打工寄钱回家养老婆缴孩子读书建房子而田地又不能不耕的农村经济苦难文化，是强求农民今年种这明年种那不计农民成本不管农民收入的搞经济特色的特色经济文化。一句话，是人治经济的文化。

补说一个经济实例。你相信长沙市今年上半年12.9%的GDP增长率么？所有在长公司的平均利润增长率能有10%就不错了。大型跨国公司的平均利润增长率也不过只10%。你相信12.9%吗？你相信这个数字吗？它远远超过国家统计局的7-8%。我一看《长沙晚报》的头版，凭感觉就不相信，下文无需再看。如果GDP增长这么多，而同期的投资、政府支出、消费、净出口增长多少，减少多少，是不确定的，那能说明净增长的部分是来自哪方面？消费增长率超过了多少？库存在减少？净出口增长率是正还是负？有人分析么？有长沙市省统计局的人读这文章么？把你们的数据全搬出来，让专家们查查数据库的来龙去脉，敢么？你们省局报给国家统计局的数据，国家的专家们都要压缩相当水份的。

说实话，从宏观经济的角度看，一个不大不小的区域城市，计算GDP值的经济意义很小。GDP、GNP是整个国民意义上的经济发展状况概貌，其数字粗糙得很，对于小经济区内的个人和公司毫无意义。

这些都是现实的文化，说多了也白说。这年头，活着本就很难，说话累，打字更觉累，不想多说多打。一个唯物主义者的总的感觉是：朴素的湖湘文化，让人留恋“存天理，灭人欲”的唯心哲学，——曾在湖南工作过的朱夫子的唯心主义哲学。

也许有一天，有一次，一个不识字或识字不多的农民，对你说：你有知识，你是文化人，看问题明白。这种情况，我亲自遇到过。我心里谦逊得很，觉得他比我更有文化，我从他那儿学了不少文化。 

高知们也不要以为非文化人就没文化，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谁都有文化，谁又都没文化。只是百姓的话语权有限，牙痛也只能捂捂嘴。所以，要少以湖湘文化来拿腔作势，唬人哄人。

（四） 正确对待湖湘文化

1、有人提问说，湖南人居住在湖南，不叫湖湘文化叫什么文化？这个问题很直接。其实，湖湘文化只是个符号，一定要有人非取个名不可，随他去取，不管取么子名，它还是汉文化。在同一语种范围内，特别是在历史悠久的大一统的中华，小区域文化的划分实在没有多大的意义，只是有人愿意做这种工作。大的方面来说，有汉语的地方就是汉文化，有讲英语人的地方就是英语文化，有黑人的地方就是非洲文化，有伊斯兰的地方就是伊斯兰文化。非要以为自己是湖南人说湖南话，所以要叫湖湘文化，由他们去叫，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只要不妨碍社会进步。

我们要坚持的是民族的大众的文化，要学习的是先进的外来文化，要打倒的是腐朽的传统文化，譬如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湖湘文化。

你必须看清历史，中国的地方文化都是从春秋战国时代分封割据开始，至今遗风未去，许多地域文化给当地人们思维中毒太深。同是汉民族，用同种文字，同样的方式思维，穿同样的衣，大体一致的饮食，地方文化的区别就象人的个性，多种多样，说不清道不明。你要想受苦，你还可细分，象细分市场一样，一个县有一个县的文化，一个乡有一个乡的文化。有必要吗？

2、还有一问题是，你不能拿过去的东西套现在的框，不能束缚当代人的思维，不能把没落的湖湘文化当文化权威，搞岳麓山的山头主义，拉帮结派，搞文化的宗派主义，搞文化独立，称王称霸，当之为地方的意识形态，甚至当官方意识，喊上统一的口号，要“文化兴湘”。人们学文化的意识不是喊出来的，不叫不喊同样有人卖命地学习文化，是竞争、自律、求知、上进的本能而来的。

如果你要强调这样的湖湘文化，那好，文化精英们学成功夫，下山后只得跳出湖湘文化圈子，远走高飞。这样，只能对湖南的基础不利。我强调的精英文化是时代的经济的市场的科技的精英文化，精英们的多少关系到社会的实力，关系到号召力，关系到市场经济的务实。

3、地域文化使本地域人自恋自闭，犹以湖湘文化为甚。湖湘文化与市场经济正常的秩序文化和客观现实有诸多不合之处，象龚自珍笔下的病梅。湖湘文化同样重病缠脑，手术治疗的成本是很高的，更很有可能是绝症，有钱也没法治愈，更何况我们不至于富到要救治一种神形不符的地方文化。这手术没法做，估且听之任之，随风而逝吧。它若逝，湖南人会活得更好，切不要悲观。

我承认湖湘文化的过去，不主张它的现在，有时感情上甚至希望它现在灭亡。我不承认湖湘文化并不认为我也否定中国的海派文化、江浙文化、岭南文化等地域文化，这几个地域文化甚至有很多可吸之处，精明似的，温柔似的，吴侬软语，适合工商业，助产文人，人文感情更丰富。可惜湖南人呆在湖南偏偏学不来。究其原因，也许跟地理位置很有关，但主要还得区别它们的内容和本质，毕竟文化的形式是次要的。如果湖湘文化也如它们一样，我会举双手赞成：湖湘文化万岁万万岁的。

4、对于湖湘文化，要历史地看待，遗址要保护，如岳麓山，如战国古墓。保护的是器，是遗产。要批判的是道，而不是弘扬其精神，更应该更主要放弃是，排挤市场经济良好秩序的狭隘观因素。所以，号召各路媒体主持、官方首长、文化教育部门的领导等公众人物，最好要少说湖湘文化，因为它是区域的、狭隘的、保守和落后的。文化的趋势是，国家文化、大中华文化才是主流，符合市场经济的文化才是主流。

5、要有大的文化融合观，溶入大中华文化，与其他外域文化融合，与时同变，开拓进取。特别的，在法制没有充分发挥作用的情况下，领导们、学者们更要树立理性的权威，以多元化的、人本主义的眼光看待文化，要向先进的英语文化学习，再打倒英语文化帝国主义，并确立汉语的文化领导地位，这才是一个中国官员、知识分子应有的汉民族风度和文化品格。

（不当之处，特此抱歉。欢迎交流，欢迎批评。欢迎约稿，经济政治文学等，内容体裁不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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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9/2写，次日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