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记忆力没有特别好, 依稀记得那是一个黄昏，太阳离去特别快，充满吶喊的重金属乐在节奏性极强的贝斯声中瞬间停止。天空中的色彩异常地缤纷，此时甚至可以发现属于幸福的绿光。

太阳坠下，角落的阴影大方地跑出来。我又走在这巷子里，似乎因为太阳坠得太快，月亮不知在何处，两侧的石墙上白壁显得灰蓝而神秘，刚好透露足以辨识的纹路。

我正趴在石墙上与它对视着，有人经过，他们手中的食物香气实浓郁，空中荡回透人的香气。下意识地往香气最为强烈的地方走去，手熟练拈玩着口袋里的零钱，胃里涌出甜蜜的回忆。

小巷的尾端，一群人舞步与香气一起， 提示着我。此时月亮大楼后面开始微笑，我的脚步逐渐加快，突然间发现巷子里的街灯没有醒来，显得相当黑暗，唯一能够与黑色区别的，就是巷口那一抹小贩的异火。我像是掉进几千米深的大海之下，依循着这一点光前进。

就在快要浮出水面的当下，左手边一盏路灯突然亮了起来。好奇心在我的眼睛与脖子上一起转动。往左边走去，路灯突然说起话来。

“你迷路了吗？”路灯的亮度骤然强上两倍。

这个问题莫名地好笑。我偷笑着，并观察着这盏从未见过的路灯。灯罩的顶部堆栈了几本书，书的厚度让人觉得里面一定记载着各种高深的知识。灯罩里面的灯火看起来是真实的火焰，身处冷风飕飕的巷口，灯光打在我身上落在地面的影子却丝毫没有任何晃动。路灯的雾面玻璃有两处缺口，边缘没有锐利没有龟裂的痕迹，被外力破坏的可能性不大。灯杆非常笔直，埋入水泥地面的部分有几处隆起，如同樟树底部的根。

“我并没有迷路。”我都知道要去哪里，未来要做什幺。

路灯的光线忽明忽灭，像是对于我的回答提出抗议。仔细一看，路灯变成一只熊猫，在那里吃着竹叶。理智通知，必须离去，这只熊猫随时都有变成一只鲸鱼的可能。我同情心有极大的机率，会让我将一整个晚上的时间都耗在帮鲸鱼洒水与提供氧气，这样子下去，我会变成熊猫代替它来问话。

熊猫看着我准备离去，于是它又问了：

“你有过理想吗？”此时熊猫眼神的亮度维持不变。
“没有。”
我的脚步一滞，眼泪从眼睛里滑落，双手下意识地自然垂下。几枝可以指挥演奏镇魂曲的弓箭对着我，不确定在承受了箭矢穿过胸膛之后是否能够唤醒某些力量，而不会永远地沉睡在黑暗中。

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个买甜点的阿姨，那个时候对她崇拜得不得了。一致认为她是最迷人的，当然爱屋及乌。我们固定下课后聚集在她那，阿姨总是充满了不屑言语，眉宇充满傲气，直到她不带一点留恋推着满满的甜点离去。这让我们几个还能清醒的人非常羡慕，彼此甚至发下豪语，说是将来要当个甜点阿姨。

这个壮语现在我还记得，早几天，与几个旧友相聚，众人衣着得体，男人西装笔挺，讨论着名牌汽车，时尚品味。除了我一脸茫然，接过朋友挖苦的话语，连个驾照还没办。我问了一句话：“还记得小时的甜点阿姨吗？”得到的答案是，你该去休息了。

熊猫眼神的亮度增加了两倍。刚刚不甚优雅的眼泪流下时的泛光彷佛在呼应熊猫的眼神。
“你有过无聊吗？”

“应该有吧！高中的时候。”我想，那个时候是无聊的。

“你在无聊的时候做了哪些事？”熊猫的眼神恢复到初时见面的亮度。只是此时看来更为炯炯有神。

我笑了笑，告诉熊猫：“你很难理解一个人在无聊的时候会做出什幺事。我曾经在床上什幺都不做，玩了一下午的脚指。”

熊猫起身朝我走过来，眼神还是那样地锐利，彷佛天下间所有无聊的人都被他问过了一般。他将头顶上那一迭知识之书拿下，放在我头部的影子上。

“你的脚指并不是无聊，而是迷路了。”话一说完，熊猫变成一只幽雅的鲸鱼，这个庞然大物朝着天空中的深蓝，缓缓离去。留下的书丛之中飘出一张被风吹起的地图，在小巷中回旋了几分钟之后覆盖在我的脚上。我下意识轻轻地踢开了地图，朝着书本走去并将他们抱起。

此时，巷子里的路灯忽然一盏接着一盏亮了起来。这些路灯都是我们平常在路上熟识而常见的。我回头看见那张还漂浮在半空中的地图，因为路灯强光的关系显得非常地炫目，地图反而没有刚才在黑暗中清晰，只是依稀间看到几座楼梯的构造图。我没有细想便走出巷子，口里逸出歌声。

小摊已收了，口袋中的零钱铿锵作响，我清楚地看到前面熟悉的屋檐。
这些零钱恐怕才真是迷了路，并且至少要无聊到明天的清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