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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erase
--  发布时间:2002-12-28 19:04:00

--  [转帖] 奴役/dancealone (睡在书桌上的猫)
发信人: dancealone (睡在书桌上的猫), 信区: Author
标  题: 奴役(1)
发信站: 牡丹园 (Sat Dec 14 22:45:49 2002) , 站内信件

    我记得温雯一次来找我是在一个夏日的午后。那天中午,张崎打电话来约我一起吃午饭
,于是我们出去找了间西餐厅美美地吃了一顿。

    张崎是天底下最温柔、最能体谅人的老公。我是在德国留学的时候捡到他的。三年前,
我刚到德国读心理学硕士的时候才23岁,他比我大四岁,是在读现代精神分析学博士。我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一间名誉全城的面包房里,当时我们都在等待新出炉的面包。大家一看对
方都是从中国来的留学生,所以很容易就聊了起来。聊着聊着,我们突然发现原来我们所学
的专业竟也那么相近,而且学校也是相同的。他把我们之间的相识称为是面包情缘。不过,
直到一年前回到上海后我们才结婚。现在他在上海同爱精神病医院工作,是临床科主任。而
我则一直向往能有一间自己的诊所,这个梦想终于在那一年的夏天实现了。这都得归功于张
崎,没有他的支持和帮助我的诊所绝对开不起来。虽然学了这么多年心理学了,可开业之初
我还真有些担心,因为刚毕业的我还没有什么实际经验,不过张崎一直鼓励我。

    就在开业的一个多月后,我见到了温雯,她是来我这儿的第一个真正的病人。之前都是
些来咨询的人,他们的情况很简单,也很好解决。而温雯的问题看起来就有些棘手了,对我
来说也是一个挑战。
    那天,我和张崎吃完饭,他把我送回了诊所。他刚走不久,秘书李萍就通知我有病人来
了。接着,温雯走了进来,她看起来非常焦虑。她站在门口,目光很茫然地打量着我。我想
她是在证实我是否是她值得信赖的人。
    “快请坐,”我站起来示意她过来坐在沙发上。
     等她坐下来,我才开始正式介绍我自己:“你好,小姐,我叫何熙,是这儿的心理医

,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我……我不知道……”她紧紧抿着嘴唇,样子很无助。
    “小姐,你别着急,慢慢说。”
    “ 是这样的,我总是听到有个女人在哭。”
    “有个女人在哭?”
     “是的。”
    “你都是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听到的?”
    “总之我一个人的时候总能听到。”
    “具体点儿行吗?”
    “恩......有一次是在我一个人在家洗碗的时候,还有几次是在深更半夜,我都
要吓死了。最初几次我还以为是邻居家的夫妻俩吵架了,但是后来我在单位上班的时候竟也
听到同样的声音了。”
    “我想这可能是你的幻觉。”
    “我最初也是这样对自己说的,可是我分明听得很清楚。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可
怎么会发生这中莫名其妙的事情呢?”她看起来很痛苦。
    “你必须相信我,好吗?其实和你情况差不多的病人有很多。与你情况不同的是他们大
多听到的都是别人议论他们的声音,并信以为真。我看你的情况还不算严重,起码你还知道
自己不对劲了,还能来找我。我想我们再进一步谈谈,怎么样?”

    我说:“你可以躺在沙发上,这样你会感到轻松一点儿。
    我和温雯又聊了将近一个小时。我们谈了她的工作,她在公用局的档案室工作,工作很
顺利;我们还谈到了她的家庭,她说她有一个非常幸福的三口之家。
    我问她有没有把她的情况和她的丈夫说,可她说她不想要他为她担心。
    我建议她:“如果你下次再听到那哭声,你就问问她是谁,她为什么要哭?”她答应我
她会试着去做的。最后,在她走之前,我们签定了心理咨询合同。

奴役(2)
温雯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言行举止也很优雅。她样子很年轻,都已经三十岁了,可看上去
却要比实际年龄小三四岁。不过,再漂亮的外表也隐藏不住她内心中那种极度的焦虑。她的
脸苍白而且憔悴,显然是长期处在恐怖笼罩之下的结果。我为她感到担心,我想在她的生活
或工作中一定发生了一些令人焦虑的事。我感到她在向我隐瞒着什么,如果她的工作和家庭
一切顺利的话绝不可能会出现那样的幻觉。

几天后我接到了温雯的电话。
“我又听到那声音了。”从她的声音中我感到她非常的恐惧。
“你在哪?”我急切地问。
“我在单位。”
“你一个人吗?”
“是的。”
“那你照我说的办了?”
“是的,我大声的问‘你是谁’,‘你要干什么’,可是那声音突然就消失了。”
“这是个好现象。”其实我也拿不准,可我得安慰她。
“是吗?”
“是的,你要相信你能够战胜内心中的恐惧,这只是你迈出的第一步。等你下周二再到我这
来的时候我们再好好谈谈,好吗?这两天你要是觉得害怕就别单独呆着。另外我觉得你还是
把情况和你丈夫说说比较好。”
她说,好的。之后我们挂上了电话。

可是到了我们约好的那一天,她却没有来。我非常的担心她。又过了一周我才见到她,她的
样子并不比先前好多少。
“你怎么这么久没有来?”我问。
可她并没有回答我的话。“我又听到那声音了。”她目光呆滞的望着前方的地面,自言自语
地说到。
我赶紧跑到她跟前,拉她坐下。“来,躺好,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她的眼睛里充满的恐惧。
我坐到沙发旁边的椅子上,问她:“你什么时候又听到的?刚才吗?”
“对,我刚才正一个人在家看电视,突然那哭声又响起来了。我害怕极了,穿上衣服就跑出
来了。”
“你先平静下来。你愿意接受我的催眠治疗吗?”
她怀疑地看着我。“它能帮你发掘出你内心中这种恐惧的真正来源。”我向她解释。
“好的。”
“好,你躺好,放松下来,听我说的办,好吗?”她点了点头。“接下来,注视着前方..
....一直注视着,千万别把目光移开......深呼吸......再来一次...
...好,放松,再放松,感觉身体软软的.......渐渐没有了力气......深
呼吸......放松......."
过了一会,她终于进入了催眠状态。我开始向她提问。
“最近工作顺利吗?”
“我时常会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那么,有人指责过你吗?”
“没有。”
“家庭呢?顺利吗?和你先生相处得和睦吗?”
正当我等待着她回答我的问题的时候,她却突然说:“我听见了。”
“什么?哭声吗?”
“一个女人,我看见她了。”
“是谁?”
“她捂着脸一直哭。”
“你能描述一下周围的环境吗?”
“这是我以前的大学,她就坐在长廊里。她穿着蛋黄色的裙子,长长的头发。有人来了。”
“谁?”
“张滨,”温雯大叫着从沙发上坐起来,眼睛直直地盯住前方,显然,她受了很大的惊吓。
也着实把我吓了一大跳。

“温雯,温雯,”我轻声地叫着她。她并不理睬我,像被钉住了一样呆呆地坐在那儿,紧接
着开始号啕大哭起来。
“温雯,平静一点儿,你看到了什么?”她仍不理睬我,只顾着哭。我赶紧取来了纸巾,又
给她倒了一杯水。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平静过来,然后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神情非常紧张。
“我想我该走了。”她说。
“温雯,你还不能走。你这样走了我会不放心的。你还记得当初我和你说什么了吗?你必须
要相信我,要全力配合我,这样我才可以帮你把你的病治好。现在看来你的情况已经有了很
听了我的话,温雯显得有点迟疑了。
“告诉我张滨是谁?”
“我不认识他。”我一看她那紧张的样子就知道她在说谎。
“可你刚才大叫着他的名字。”
“我真的不认识他,你不要再逼问我了。”
“好,我不逼你了,你先回去平静平静,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再来对我说,好吗?”
将温雯送走后,我一直在想这个叫张滨的到底是什么人?他为什么令她如此痛苦?我想他可
能就是治愈温雯的关键。

奴役(3)
没想到第二天,温雯就主动来找我提出要和我终止合同。可我还并不想放弃对她的治疗。她
现在已经产生了幻听,幻听是精神病特有的症状,虽然她的情况还不严重,但是如果放弃治
疗的话,病情就一定会加重。但她说她已经知道该怎么办了,她以后不会再感到害怕了,她
相信她很快就会没事的,她能自我调节好。我知道这里面一定有隐情,可我没有办法说服她
,只好和她终止了合同。不过,我对她说我很希望能和她成为好朋友。她很高兴,显然她也
很喜欢我。

后来我们常常在一起喝咖啡、逛街,还一起去做美容。温雯有时给我的感觉像是一个姐姐,
她很会照顾人,体贴入微。从前上大学的时候,同班的很多女孩都有兄弟姐妹,作为独生女
的我真的好羡慕她们,我最想要的是一个姐姐。而温雯笑起来的样子特别温柔,第一次见到
她时我就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我想我要全力帮助她解开心里的结。

温雯显然没有她说的那么好,她变得越来越憔悴了,不仅气色看起来很不好,而且神智似乎
也开始有些模糊,总是做错事。我给她开了一些具有镇静、抗焦虑、抗惊厥、抗幻听作用的
药。过了很久,她才告诉我其实仍时而有幻听的情况发生,虽然她并不害怕了,但是还是令
她感到很苦恼,对她的工作和生活也都有不利的影响。我又一次试探着问她张滨是谁,可她
却立刻转移了话题。
在我的再三劝说下,她终于同意再一次接受我的催眠治疗。


“张滨走到了我身边,他和我说话。
“他说什么了?”
“他说,雯,你别再哭了,你这个样子我心里很难过。”
“然后呢?”
“我说,可你知不知道,你昨天那样说我心里也很难过?他坐到了我的旁边,伸出手来握住
了我的手。
他说:‘我很抱歉。’
我望着他的眼睛,对他说:‘你还记得吗,我们最初认识的一个晚上,你也一样拉着我的手
,我们一起走在广场上,你指着天空说,看,月亮,可是那天天上没有月亮,于是你就指着
我说我就是你的月亮。’
他说:‘这些我都记得。’他的眼眶有些湿润了。‘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我们没有可能
在一起的。我们得面对现实。’
我说:‘你是不是早就期待着这一天了,等一毕业你就把我甩开。’
他说:‘你怎么能这么想呢?这一点也不像是以前的你。’他接着说:‘雯,我们现在都很
年轻,都应该有自己的理想,并为之奋斗,你不能总是依赖我。’
我说:‘谁要你养我了?我只要能在你身边照顾你就心满意足了。’
他说:‘雯,你为什么不为自己想想呢?你难道就没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吗?’
我说:‘对我来说最好的职业就是能够做你的太太。’
他说:‘我要你有你自己的想法,你并不是为我一个人生的。’
我说:‘我是,我就是为了爱你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这还不够吗?’
他说:‘你这样会使我有负担的。’
他说;‘那好,你听我说。我现在要去上海,我对自己的前途都没有什么把握。我负担不起
我们的将来。你就留在这儿,这是你的家乡,你找一份比较安稳的工作,然后嫁个好男人,
那样我就放心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就走了......我就一直哭,一直一直在哭。

这下我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我想我已经基本清楚她的焦虑和恐惧源自何处了,是由于恋人
突然离去而导致的,她可能从那之后就一直处于抑郁的状态,从而致使她产生了幻听的症状

我为温雯解除了催眠,想和她继续谈谈有关张滨的事,借此开导她。可她又闭口不谈了,这
令我感到很难办。我突然想起,我对她的丈夫竟还一无所知,她也从来都没有和我谈起过他
。我突然间很想认识一下她的丈夫,也许我该找个恰当的时机。


 奴役(4)
  一天,我和温雯一起去逛完街,然后我提议再去喝点果汁。我们一边喝着果汁一边聊天
,我说起我很想为我老公织一条围巾,可是我一点也不会,温雯说她会,她可以教我。于是
喝完果汁我们就迫不及待地来到温雯家。
    温雯住的是公寓,一进门,我就看见门口的鞋架上摆放着六七双男人的鞋,每一双都是
崭新的,皮面非常的亮,而且一点褶都没有。我想,简直没有比她再称职的妻子了。她看见
我注视着那些鞋子,脸上立刻露出了幸福的笑容。“那些都是我老公的,”她很甜蜜地说。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我仔细观察了一下整间房子。我发现她的房子并不大,只有一间卧
室和一个客厅,几乎没怎么装修,不禁纳闷地问到:“你老公是做什么的?”
    “他是历史学家。”温雯美滋滋地答到。
    “哦?历史学家?他不会是个老学究吧?”我开玩笑地说,对她的话将信将疑。
    “才不呢,他和我同岁,风度翩翩,才气过人。”
    “我能看一下他的照片吗?”
    “好啊,你到这边来。”温雯把我领到了卧室的门口,指着床上房的墙壁说:“看,那
就是我们的结婚照。”
    我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张着嘴巴,简直说不出话来。那分明是一堵空墙。我转过头来
刚想对她说你别开玩笑了,可我看到她依然眼神坚定地望着那堵空墙,脸上的微笑变得诡异

    我浑身打起了冷颤,我想我明白了,温雯哪里有什么老公,一切都是她幻想出来的。她
得了妄想症,不仅听觉产生了幻觉而且视觉也产生了幻觉,她分明已经是一个精神病患者。
    这时,温雯朝床的方向走了过去。我才注意到原来窗户边上还有一个小摇篮。温雯走到
摇篮边,露出很慈祥的笑容向下望了望,然后抬起头来对我说:“快过来,看看我的小宝宝
。”我不禁毛骨悚然,我想根本不会有什么小宝宝。但我还是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我感到
我的两条腿直发软,都不知该怎么走路了。来到了摇篮旁,我朝里面一看,果然不出我所料
,里面是个用小被儿裹着的娃娃。我又看了看温雯,她仍然甜蜜地笑着,她抱起摇篮里的娃
娃,亲了亲,又将它放了回去。
    接着,我们走出了卧室。我的内心忐忑不安,我没想到竟是这样。不过说实话,我并没
有感到害怕,像温雯这种情况的精神病人是不会轻易伤害别人的,除非是受了来自外界的强
烈刺激。
    “我得给我老公打个电话,告诉他晚上早点回来,我们要好好款待你这个客人。”温雯
说。
    “好吧,你打吧。”我有气无力地说,我感到此时的我一点办法也没有了。我坐在沙发
上看着温雯朝电话机走去,然后拿起听筒,按下号码。我用怀疑的眼神望着她,心想她会把
电话拨到哪去呢,也许是个空号。可是不大一会儿电话竟然通了,我隐隐约约的听到电话里
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这怎么可能?
    “老公啊,现在我有个朋友在咱家,晚上你早点回来吧。我们大家一起吃顿饭。”
    “......”
    “晚上开车回来一定要当心安全啊。”
    “......”
    “好,就这样了,拜拜。”
    虽然我没有听清那个男人究竟说了些什么,但是我敢确定他们确实是认识的,并且他还
答应晚上回来吃饭了。我越来越感到纳闷了,如果说温雯的一切都是妄想的话,那么这个被
她叫做老公的人究竟是谁呢?会是张滨吗?
    “温雯,你老公叫什么名字?”
    “张滨。”这回温雯一改常态,不假思索地就答到,脸上依旧荡漾着幸福的笑容。
    我又试探着问:“能和我讲讲你们之间的事吗?”
    “那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说着,她走进了厨房,开始张罗晚饭。我也进去帮她的忙
。她一边干活一边和我讲她跟张滨的事,从塞那河泛舟到攀登雪峰,再到夏威夷度假,她完
全沉浸在她的妄想之中。我感到自己问那样的问题实在是很愚蠢,一个妄想症病人所说的话
根本不会有任何意义。同时我还感到很难过,没想到她的病情已经严重到这样的地步了,可
我之前却一点也没有察觉。看起来她只有回到“他们”的小天地才会出现妄想和视幻的症状

    此外,我对那个神秘的男人也感到很好奇。他真的就是张滨吗?我想,等他一会儿回来
了,我就知道了。
    可是到了吃饭的时候,“她的老公”并没有回来,而温雯似乎也根本忘记了有那么回事
。晚饭只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吃的,吃完她就送我离开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她老公为什么晚上没有回来呢?她给打电话的人真的就
是她老公吗?如果是的话,他们是不是已经分居了?若是他们仍然住在一起的话,摆放结婚
照的地方根本不可能是空空一片。再说,她老公怎么能容忍她放一个娃娃在摇篮里呢?他们
是不是感情已经破裂了呢?他知道温雯有精神病,所以刚才在电话里只是敷衍她。
    我被弄糊涂了。我想不管怎样我都要见到这个张滨,或者说是她老公。


 奴役(5)
几天后,我在上班时接到了温雯的电话,她找我一起去和她做facial,听起来她又恢复“正
常”了。就在我想进一步从她那了解一些关于张滨的情况时,温雯的病情突然发生了转折性
的变化。

那天下午,我们做完facial,她又陪我回到了诊所。我说我要先去一下洗手间,叫她坐在沙
发上等我。正当我洗完手烘干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秘书李萍的叫喊声,“何医生,不好了
,快回来,她疯了......”
我急忙跑回办公室,只见温雯发了狂一样地摔打着我办公室里的东西,场面一片混乱。我赶
紧告诉李萍快给张崎打电话叫人来。温雯一看到我进来,便停止了摔打,她站在原地一动不
动,两眼怒瞪着我。正当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她已朝我扑了过来。我还来不及闪躲,肩
膀就被她死死地咬住了。我拼了命地想推开她,她却咬得更狠。李萍打完了电话,顺手从桌
上拿起茶杯,照温雯的后脑勺猛地就是一击,温雯当场晕了过去。

过了十多分钟,精神病院的人来了,张崎却没来。当他们走进诊所时,我和李萍都已经哭成
了泪人,我们都怕极了,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我问来的人张崎怎么没来,他说他接到
张崎的电话就赶来了,他没问。他又问我们有没有受伤,我说我被咬伤了,他对我说最好去
打几针。我说知道了,谢谢。

精神病院的人把温雯带走之后,我和李萍开始动手收拾残局。屋里简直是一团糟,就连我和
张崎的合影也被摔在了地上,表面的玻璃已经碎了,明显是被高跟鞋踏过的痕迹。我真是想
不到怎么会变成这样。到底是什么致使她突然发疯?

收拾好办公室都已经五点多了,我们累得筋疲力尽,李萍又陪我去医院打了一针,然后我才
回家。没过一会儿,张崎也回来了。
一看见他,我的怨气就全来了,“你上哪去了?你怎么没来?都把我吓死了。”说着说着,
我的眼泪又没出息地掉了下来。
“我们家的心理医生怎么还跟小孩似的哭鼻子呢?”他打趣地说。
“根本就是嘛,谁见过那场面啊,才刚还好好的,一下子就发作了。”
“好了,别哭了,” 张崎走过来,轻轻地抱住我,安抚我,“再哭就吊销你的执照。”
“我这里出事了,最该来看看的就是你。我对你寄予了多大希望啊,可你却没来。”
“好了,好了,是我辜负了你的期望。当时我有点事,我没想到问题有那么严重,再说我是
临床科的,抓病人又不归我管。”
正当他说着,我看准了他的胳膊,猛地一口咬了下去,把他疼得嗷嗷叫,这才出了一口气。
“明天打两针就好了。”我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偷笑着走进了浴室。

一边洗着,我一边拧着头观察肩膀上的淤痕。我突然感到温雯那双锐利的眼睛正在前方瞪着
我。她为什么如此仇视我呢?一般说来,精神病人只有认为某人有伤害他的企图,才会对其
进行抱负。难道她认为我会伤害她?我到底做了什么致使她这样想呢?
突然我想到也许我该通知“她老公”?我拿起电话,拨通了温雯家的电话,但是没有人接。
一连打了好几遍也都没有人接。
我又想到也许我还应该通知她父母,我想起她的皮包还在我这里。我包裹上浴巾,跑到客厅
我又想到也许我还应该通知她父母,我想起她的皮包还在我这里。我包裹上浴巾,跑到客厅
里,找到温雯的包,可是她的电话本却不在里面。我明明看见她下午还把它从里面来出来了
呀。
我正纳闷呢,张崎拿了一盒冰淇淋从厨房里走了进来。
“干什么呢?”他走向沙发,坐了下来。
“找温雯的电话本,可是没有了。”
“你找她的电话本干什么?”
“我想通知她父母。我往她家打过电话,可她丈夫不在。我也不知道,我是说我也搞不清楚
她有没有丈夫......”我把温雯的情况原原委委地和张崎说了一遍。
张崎说:“既然她已经入院了,就交给我们好了,你就别再多想了,安心做别的工作吧。”
接着他又面带难色地说:“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谁来负担她的医药费?”
“我吧,”我无可奈何地说,“我想我也找不到她丈夫了,就由我先来替她交吧。”
“你心肠真好。”
“那当然。”
可谁说我不心疼,好大一笔钱啊,可是没办法啊。我想我一定要找到那个张滨,还有那个神
秘的男人,我要治好温雯。我觉得她太可怜了。

奴役(6)
第二天,上午会见了一个病人,然后我就直接去了温雯家,希望能发现一些线索。我用她皮
包里的钥匙打开了门,屋里还是老样子。我开始翻看她的抽屉、衣柜,甚至是床底下,几乎
每一个角落我都查看过了,但并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连她的证件也全都不在家里。
不过,她家里倒是有很多男性的用品,但全都是没有用过的,这说明她确实都是一直一个人
生活。

忙活了好一阵儿,我终于停了下来,坐到了沙发上。温雯家的电话放在离我很近的角架上,
它像睡着了一样安静。那个男人会给温雯打电话吗?我这时多么希望他能突然打电话来。我
又想起了那电话本,也许那上面会有他的电话。想到这里,我急急忙忙地跑回了诊所,叫上
李萍和我一起找电话本,找了好半天,一无所获。我正发愁呢,李萍突然有了个好主意,她
说去查电话清单不就得了。我想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而且温雯的手机也还在我这里。不过
我得先找到她的身份证才行,很可能就放在她的单位里。但是,是时候差不多要下班了,我
打算第二天一早就去。

奴役(7)
按照温雯所说的,我来到了公用局,找到了档案室,见到了她的科长,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
。我对她说我是温雯的妹妹,温雯住院了,我过来通知她一声。
“啊,知道了,”她说这话时的反应似乎是在对我说已经有人通知过她了。
“你知道了?”我怀疑地问到。
“是啊,昨天你姐夫来过了。”
“我姐夫?”我惊奇地问。
“对啊,他没告诉你吗?”
“没有。”
“他昨天来说温雯突发心脏病入院了,以后恐怕都不能来上班了,我都已经和我们领导说了
。”
“你能跟我讲讲他长什么样吗?”
“啊?”她显然对我的问题很吃惊。
“我怀疑他根本就不是我姐夫。”
“怎么会这样呢?昨天他来,说是温雯的家人。我说那你是她爱人吧,他说‘嗯’,还把温
雯的东西都拿走了。”
“你以前见过他吗?”
“没见过,我一直都知道温雯结婚了,但她爱人我从来都没见过。”
“他长什么样啊?”
“白白的,样子挺斯文,大概这么高,”她比量了一下,“不胖也不瘦,说话没什么口音。

不知怎的,我脑子里突然闪现出张崎的身影。我觉得我这种念头很奇怪。
“他真不是你姐夫?”
“不是,”我说。
 “这可怎么办啊?用不用报警啊?”
“啊,不用,可能是熟人,”我接着又说,“我姐以前多麻烦你关照了。”
“没什么的,大家都是同事,再说我还比她大那么多。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我是医生。”
“看样子你比你姐开朗多了。”
我点了点头,“我姐确实比较内向。”
“是啊,我们俩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你说本来档案室就我们两个人,她还不爱说话。单位
的同事有时候说大家一起出去玩玩,吃吃饭,她也不去,一下班就回家。”
“我姐是这样的。”我勉强地笑了笑。
“她住哪个医院啊?我去医院看看她。”
“不用了,不用了,”我连忙说,心想她也不会是真的想去看她。
“还有一件事,”她说,“你姐的离职手续怎么办啊?昨天我忘跟那个人说了。”
“我来帮她办吧,有什么程序上的问题你找我来就行了。”我给她留下了我电话,告了别,
就离开了。

我想温雯和同事相处的并不好。长期在档案室这种冷冷清清的地方工作,而且做的又是这样
烦闷无聊的工作,对她的病情肯定也有一定的影响。此外,我感到这事很奇怪。那个男人怎
么知道温雯住院了?知道温雯住院的应该只有我和李萍,再有就是精神病院的人,那么他是
么知道温雯住院了?知道温雯住院的应该只有我和李萍,再有就是精神病院的人,那么他是
精神病院的?动作真快呀,我比他晚了一步。这下可糟了,我拿不到温雯的身份证就没办法
去查电话清单了。


出了公用局,我径直去了精神病院,想去看看温雯的情况怎么样了。我见到了她的主治医师
赵医生,他对我说温雯苏醒之后情况基本还算稳定,主要表现为精神病分裂症的一些症状—
—发呆,自言自语,有时突然就笑了,有时又突然哭起来,但基本上还可以和医生合作。听
他这么一说我立刻又难过起来,那么漂亮的一个人现在竟变成了这样。我把我对温雯病情的
了解也和他讲了一遍,并嘱咐他如果温雯有什么异常的情况一定要马上和我联系。最后,我
提出想去看看温雯。可赵医生说,温雯的情况刚刚稳定,如果她对我有仇视的话,这个时候
再见到我很可能会再次发作。我只好打消了我的念头。我突然又想到那个男人,于是我对赵
医生说如果有人来看温雯的话也务必要告诉我,不管是谁。他说好的。

出了精神病院的大门,我不自觉地又站了下来,转过头来往里看,我想那个男人可能就在这
里面,但我却不知道他是谁。

 奴役(8)
既然那个神秘男人就在精神病院里,我有时不免担心他会对温雯不利。我还设想了其他一些
可能,也许这就是他的目的,他想让温雯就这样在精神病院里待上一辈子,可能温雯是他的
第三者,他想借此摆脱她。可是过了一个多月,没再有任何特殊的事情发生。但温雯的病情
却没法使人乐观起来。虽然一直都在不间断地给她用药,但是看起来成效并不大,唯一还能
值得安慰的是她的幻觉症状已经基本消失了。但更糟的是温雯像其他一些极端的抑郁性精神
分裂症的患者一样,偶尔会有自伤的情况。这令我很担心,护士也对她加强了监管,害怕她
有一天真的做出自杀的举动来。

不过,却像是重劫难逃一样,我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是一个星期三的中午,我正和李萍一起在诊所吃午饭,突然我听到了一个很陌生的手机铃
声。我问李萍是她的手机在响吗,她说不是,我这才想起温雯的手机在我这里。自从温雯入
院后,我一直都把她的手机放在身旁,期待着会有重要的人和她联系。但是手机一直都是静
悄悄的,像是被自动停机了一样。没想到这一天竟然响了起来。来电话的是一个女人,她说
自己是温雯的姨,听我介绍完温雯的情况,她立刻就哭了起来,说她马上就赶到上海来。

刚撂下电话,我的手机也响了起来,是张崎。他声音很急促,他说温雯企图自杀,情况很危
险,现在正在抢救之中。
我饭也顾不上吃完就赶忙跑到了医院,抢救室的红灯亮着,张崎站在外面。
一见到我,他说:“我在等你呢。”
“怎么搞的,她怎么会自杀呢?”
这时一个护士从里面跑了出来,我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问:“她怎么样了?”
“病人失血过多,很难说。”
“她割腕?”
张崎一把把我拽了过来,“你别耽误人家抢救。”他把我拉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我一坐下,泪水就一下子涌了出来。“她怎么会自杀呢?她不能死,为了治好她,我付出了
多少努力啊,她怎么还能这样呢?”
“她已经疯了,她哪还有那么多理智?这和你没关系,何熙,你已经尽力了。”张崎安慰着
我。“你在这里呆着也帮不上什么忙,来,你跟我到我办公室去等着,等她抢救过来了,王
医生会给咱们打电话的。

张崎陪我来到了他的办公室,给我倒了杯水。我坐在那儿,却没法安下心来。自从接手治疗
温雯以来,我还没想过要放弃她。可是那个时候我有了动摇,我甚至怀疑起我自己的能力,
学了这么多年的心理学,竟然连一个人都救不了。张崎虽然一直都在身边安慰我,可直到王
医生通知我们温雯被抢救过来了,我才松了一口气。

抢救一共进行了一个多小时,温雯的命最终保住了。看到她被送回了病房,我已感到浑身一
点力气都没有了。张崎劝我好好回家休息一下。于是,我乘车离开了精神病院。

 奴役(9)
    我听了张崎的话回到了家里,睡了一觉,醒来时天都已经黑了,可他还没有回来。我往
他的手机里打电话,他关机了。我就坐在客厅里一边看电视一边等他。可十点多了还不见他
回来。他以前从不这样,即使要晚点回家他也会打电话先和我说一声的。我有些感到不安了

    直到十二点多门才有了动静,接着张崎进来了。他刚一进来我们的目光就碰到了一起,
他显得很疲惫,脱了鞋,然后来到沙发旁,一屁股坐了下来。
    “怎么了,亲爱的?”
    他却不理会我,两手搭在岔开的腿间,低着头。好久,他才开口说话,“我开着车,在
公路上绕来绕去,绕来绕去,直到车没油了,我去加油,然后继续开着车漫无目的的转来转
去......”
    “为什么?”我打断他。
    “ 对,我问自己为什么,”张崎深深地做了一个呼吸,“何熙,你听着,”我感到他

声音有些颤抖,“我就是张滨。”
    “什么?”我的反应却是出奇的平静。这回我全明白了,原来那个神秘的男人就是他,
是我眼前的这个人,是温雯那天给打电话的人,是她朝思暮想的爱人,也是他拿走了温雯的
电话本,还是他去温雯的单位取走了她的东西。
    “我知道说出来会意味着什么,刚才开车时我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但是我的良心一遍
遍的告诉我我必须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要做一个男人该做的事。”
    张崎转过头来看了看我,我的表情却是麻木的。然后他接着说:“我们是大三的时候认
识的,她是个文静又有点害羞的女孩。”
    “她也是学心理学的?”
    “不,她是历史系的。”
    “怪不得呢。”
    “什么?”
    “没什么,她在妄想时对我说你是历史学家。”
    “我的她的初恋。”
    “但不是你的。”
    “这和这事一点关系也没有,”他的语气有点急躁。
    “好吧,你接着说。对了,你是怎么从张滨变成张崎的?”
     他又重新恢复了平静,“我改了名字,事实上我是在认识温雯后改的,但她还是习惯

我张滨。”
    “是么?”
    “是的。”
    “那好,你接着说吧。”
    “说什么?”
    “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好吧,那就说说你怎么那么狠心抛弃温雯?为了自己的前途
就毫不留情的甩开包袱,我真想不到这个罪魁祸首就是你,是我深信不疑的丈夫!”
    “对,你也许说得对。但事实并不都是像你想得那样。我和她其实并不合适。她并不同
于你,你独立、有主见、热情大方。而她很脆弱,又敏感,她太依赖我了,有时我感到那是
种负担。我承认,我当时是有摆脱她的念头。但就算那时候我们不分开,也迟早有一天会分
开的。可我没想到这对她的伤害会那么深。我以为她只要再遇上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就可以很
快把我忘掉了。”
我看到张崎哭了,他样子很难过。
    “ 你们又是怎么联系上的?”
    “大概是半年前,有一天在街上,我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她当时喊的是张滨。还没等
我反应过来,她就从我身后跑了过来一下子抱住了我。我当时一见到她就看出她有精神病。

    “为什么?”
    “我一看她的眼睛就知道了。我每天接触的都是精神病人,我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你见到了她,然后呢?她怎么把你当成她老公了?你对她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你不要瞎猜,我就是想帮她。不管怎样我不能袖手旁观,毕竟我们当初
也相爱过,而且她的病又是因我而起。可我并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对,你没有想到你的出现反而使她的病情加重了,她就更有理由相信她的那些幻觉了
。”
    “是这样的。今天,当我在医院里,看到温雯被送上急救台的样子,看见你的样子,你
知道我心里有多难过吗?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我感到自己真他妈不是个东西。”张崎把头转
向了一边,我知道他在强忍着泪水。
    接着,沉默布满了整间房子,只有墙上的钟还在滴答滴答的作响。
    “何熙,”他又开口说话了,“你能原谅我吗?”
     我当时看到他几乎是用一种恳求的眼光看着我。
    “不能,”我坚定地说,但是在我说这话的同时差不多要哭出来了。
只留给我一个背影。

 奴役(10)
    那一夜我们谁都没有睡。我在卧室里,他在客厅里。我偶尔听得到他走来走去的声音,
那声音又像是一种无声的叹息。在一起这么久了,我还是头一次感到我们的心灵失去了联络
。       
    月光透过玻璃窗照在我的脚趾上,这种情景使我感到我仿佛又回到了德国,自己正身处
在我们远在异国他乡的那间租来的小屋里,那儿曾经是我们的爱巢。
    我想到了过去。在过去的三年里,他对于我,不能不说是一个体贴的丈夫、知心的爱人
、事业上的好帮手。可是,无论如何我也无法说服自己去原谅他的所作所为。即便他已经坦
诚地把一切都告诉了我,但必将在我的心里留下一个抹不去的阴影。

    清晨的曙光照到了卧室里,我考虑了一晚也终于作出了决定。
    刚一推开门,我就看见张崎手里端了个托盘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托盘上是一杯牛奶,还
有一些薄饼。我知道这是他为我准备的。
    “吃点早餐吧,”他说。
    “不,张崎,昨天晚上我作出了一个决定。”我鼓起很大的勇气才说出这句话,我甚至
没敢看他的眼睛。
    “哦。”他轻轻答应了一声,然后走到餐桌旁,把托盘放到桌子上,背对着我站在那里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我还是坚持说了下去,“我决定要回到德国去。”
    “好主意啊。” 我知道他是故意表现得不以为然。“你打算去多久?”
    “我也不知道,也许几个月,也许一年,甚至更长。”
    然后,我们两个就都呆站在那里,谁也不说话了。

    当天下午,我接到了温雯的大姨打来的电话,她说她乘坐的火车就要到上海站了。我于
是赶到火车站去接她。一见到我,她就迫不及待地要我带她去看温雯。我不好说温雯自杀的
事情,我想温雯也肯定没有恢复过来,那样恐怕她见到了温雯会过于激动。所以我劝说她先
安顿下来,况且探望病人的时间都已经过去了,等第二天我再带她去。

    我把她带到了温雯的寓所。她到了那里,就又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温雯
的命苦。我这才想起来问她为什么温雯的妈妈没来,难道她已经不在了吗?她叹了一口气,
然后和我讲述了她的妹妹,也就是温雯的妈妈。

    “我们家一共兄妹三个,在我之前有个哥哥,温雯她妈是最小的一个。我妹妹从小长得
就漂亮,喜欢唱啊跳啊的,大家都喜欢她。后来长大了进了工厂当工人,还是厂里文工团的
呢。她那时才十七,又天真又单纯,也分不清好坏人,认识了温雯他爸。温雯她爸就是个小
流氓,没有工作,在社会上瞎混。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好上的,这些我们家里都不知道。
直到后来我妹妹怀孕了,肚子都大了,我妈才发现。我爸带着我哥去找那个小流氓算帐,把
他狠狠地揍了一顿,他当时答应认帐的,可后来再去找人就没了。我爸脾气暴躁,一生气说
要把我妹妹赶出去,我和我妈给她求情,好不容易我爸才让她留下,但是不让她出门,怕她
丢人。我妹妹自从待在家里就再也不象以前那么活泼了,后来竟连一句话也不说了。我爸气
得都打她了,她还是不说。再后来,我妹妹把温雯生下来,人就彻底地疯了。有一天,就我
妈一个人在家,她一时没注意到,我妹妹就跑出去了。”说到这里,她已都泣不成声,可还
在往下说:“这么多年了,一直也没找着,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爸妈死的时候都还惦记着
她呢。”说完,她就大声地哭了起来。搞得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哭了好一会儿,她才又平静过来,接着说:“温雯这孩子怎么跟她妈一样命苦啊?都是
那个坏蛋害的。”
    我当然知道她指的坏蛋是谁,她说的话就像在我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一记耳光一样。
    “自从她妈失踪了之后,就一直都是由我把她带大的。我从来都没有跟她说过她妈的事
。为了不使她妈的事对她有什么影响,我们甚至都搬了家。温雯从小就特别乖巧,又听话又
懂事。后来上了大学,把我们全家人都高兴坏了。谁知道碰上了那个混蛋,把她的一生都给
毁了。最开始,我还纳闷呢,这孩子怎么了,怎么一毕业了就变得不爱说话了,每天都很消
沉,后来才知道她是失恋了。再后来她的病情就变得越来越严重了。”
    “你是说她以前就得过精神分裂症?”我惊奇地问。
    “恩,我带她到医生那儿去看,医生说她得的是偏执型精神病。治了两年才治好。”
    我简直是大吃一惊,想不到温雯原来就有过病史,这并不是她第一次发病。
    “她有病,你怎么还能让她一个人出来工作呢?”我问。
    “医生说她基本上没事了,而且我也想,留在家里无论走到哪里都有可能会勾起她的回
忆,不如到外面去。”
     “是她自己说要来上海的?”
    “是她自己要来的。”
    “你知不知道,你所说的那个混蛋也在上海。”
    “什么?”
    “她是奔着他来的。”
    她听了我的话,一脸愕然。
    第二天我带她来到了精神病院。隔着玻璃窗,我看见温雯闭着眼安详地躺在病床上,黄
褐色的长发卷曲着搭在她的前胸上,她熟睡的样子很像个漂亮的洋娃娃。她确实让我想到了
“可悲”这个词,她不仅遗传了她母亲的性格,还从她母亲那儿遗传了精神病。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温雯。

 奴役(11)
一年后

飞机做了一个优美的滑行,徐徐降落在虹桥机场,我又回到了上海。
在德国的一年里,我先是参加了德国精神分析心理治疗研究院600个小时的专业、系统的心

治疗训练,然后我去拜访了我的导师Steuhr博士,并接受了她对我的个人分析和心理督导。
Steuhr博士不仅是一位事业非常成功的女性,而且她的家庭生活也幸福得令人羡慕。她有三
个可爱的孩子,她的丈夫也是一位心理研究界的知名人士。是她告诉我应该再给张崎一次机
会。她说,每个人都难免会有过错,但过去所犯下的错误不能够代表他的现在和将来,一个
有良知的人是会正视自己的错误,并在错误中吸取教训的。她说在这一点上她对张崎有信心
,既然他已经向我坦白了事实,就说明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当初那样做是不对的,而且勇敢
地担负起了责任。她认为我也应该对他有信心才对。
所以我回来了。

我的诊所又重新开业了。我请了新的秘书,重新布置了办公室,我也希望能有一个崭新的开
端。通过一年的培训和学习,我感到我的专业水准有了很大的提高。另外,Steuhr博士对我
进行的个人分析与心理督导,也使我对自己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增强了我的从业信心。我相
信我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感情用事的蹩脚心理医生了。

开业的当天还有一件令人高兴的事,那就是我收到了张崎送来的花——好大一束火红的玫瑰
,我的心都被它征服了。事实上,我回来的事儿并没有通知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的
诊所又开业了的。想必是我爸妈告诉他的,他可一直都是我爸妈心目中的好女婿。晚上,我
接到了他打来电话,他的声音有些腼腆,他问我在德国的一年生活得怎么样。我说挺好的,
我和他谈了很多我在德国的事。我又问他过的怎么样,他只是简简单单地说还行。我还向他
问了温雯的情况,他说温雯经过一年的治疗,现在情况很好,不久前刚出院了。我真是高兴
极了。她现在在哪,我问。他说,应该是还在上海吧。

于是,我和张崎撂了电话,又马上拨通了温雯家的电话。又一次听到了她的声音,我激动得
都哭出来了。温雯还像姐姐那样安慰我。她说她能有今天非常感谢我。她还告诉我她已经决
定离开上海了,火车票都买好了,就在后天。我问她要去哪。她说先回到家乡再做打算。我
说我一定会去送她的。她说那太好了,她本来还以为她没有机会见到我了呢。我们愉快地聊
了很久,我给她讲了我在德国的所见所闻。她说她很羡慕我,如果她有机会话,她也很想到
外面去走一走、看一看。我对她说一定会的,她以后会很幸福的,因为上天对每个人都是公
平的。最后,我们约好了在火车站见。

温雯乘坐的是下午三点零五的火车。两点钟,张崎就到诊所来接我,把我送到了火车站。在
火车站的外面,他对我说他也有一些话想对温雯说,但不知道见她好不好。我说那你就先在
外面等着吧,然后一个人走了进去。
一进候车室我就看见了温雯,她看起来依旧那么年轻,却比以前更加光彩夺目了。我激动地
跑过去和她拥抱,她也紧紧的抱住了我。我们都哭了。
“我在德国一直都很挂念你,现在看见你还像以前那么漂亮,我真高兴。”我说。
温雯放开了我,掏出手帕,轻轻地帮我擦拭着眼泪,微笑着对我说:“是啊,你看我,现在
全都好了。”
“你可别掉以轻心。你这种病现在还没有办法根治,你要坚持吃药,起码要坚持吃3到5年
。知道吗?”
“知道,这些赵医生都已经告诉我了。”
“那就好,你要是感到有什么异常的情况,比如说又产生幻觉啦,或是感觉做事很吃力,头
脑不灵活啦,一定要马上和我联系。”
“行,我一定会的。因为你是我最信赖的人。”
“你这么说让我觉得很惭愧,我最后甚至放弃了你。”
“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呀,这些我都知道。我还知道我的医药费也都是你替我付的,以后
我会慢慢还给你的。”
“不用你还,能看到你重新开始我比什么都高兴,我不想再使你有任何负担。”
“这可不行,钱还是要还的。”
“那你就当是张崎欠你的好了,反正我的就是他的,他的就是我的。我找他要,这也是他应
该的。”
她笑了,说:“其实我的病也不能都怪张崎,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我本身的性格造成的,
再说还有遗传的因素。他也为我做了不少了,也尽力了,过去的事情没有必要再去计较。现
在我一切都想通了,我应该有自己新生活、自己的目标,我再也不是为了谁而来到这个世界
上的了,我要为了我自己活着。”她说话的时候眼神很坚定,仿佛看到了明天。“我希望你
们能幸福,不要再因为我使你们之间有什么不愉快的。”
“对了,张崎还说他有话想跟你说呢,他就在外面。”我突然想起了这个,说到。
“我看就不用了,既然都过去了我不想再重新拾起来,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时,进站通知响了起来。我和她最后拥抱在一起。然后,我看着她走进了检票口。我想她
不仅是走出了上海,她还走出了她的过去,走进了她的新生活。

女人啊,为了爱情活着是多么可悲和愚蠢啊。当爱情成了你生活中的主旋律,你也就从此失
去了自己。你时常抱怨为什么所爱的人不把你放在心上,付出的感情全都没有回音,我来告
诉你,这就是原因——因为就连你自己都不重视你自己。不要再相信“爱情是女人的全部”
这样的鬼话。如果有一天爱情也成了男人的全部,这样的世界才公平。每个人来到世上,都
有权利追求自己的目标、实现自己的价值,也都该有自己的理想和实现自我价值的愿望。一
个女人一定要先为“人”,然后再去做一个“女人”。主动放弃自己的权利,那和主动去做
一个奴隶又有什么区别呢?有的时候,悲剧的命运不都全是别人造成的,而是自己奴役自己
的结果。

《奴役》后记
现在我在这里为《奴役》写后记,这是我第一次写后记,我想有必要庆祝一下。呵呵
此刻,我的心情既轻松又沉重。感到轻松是因为我的小说终于完成了,不过看来还不尽如人
意。Wla和xye指出的很对。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到处贴我的小说,因为我是新手,不足之处肯
定会有很多很多,大家的批评意见对我来说都是最好的养分。说实话,我当时是有些急于求
成,想尽快结束我的小说,又觉得那样突然结尾有些太单薄了,不知该怎么办好,所以加了
那么一段。感到沉重,则是因为我将要再一次的面对我的内心,我必须要说实话、说真话,
否则我的小说写得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

读者们可以把小说中的最后一段理解为我想要表述的主题,但并不完全。我想要通过这篇小
说表达的内容还有很多。

先从我的灵感谈起吧。有人问我的小说灵感源自何处,我说源自于我对自己性格的剖析。我
不想做得过且过、虚度时光的人,所以我不怕面对自己的过去,我认为关键在于如何正视自
己的过去。就像我在小说中写的那样——“每个人都难免会有过错,但过去所犯下的错误不
能够代表他的现在和将来。一个有良知的人是会正视自己的错误,并在错误中吸取教训的。
”我从不单凭一个人的过去来判断一个人的好坏,我也不希望别人用我的过去来衡量现在的
我。

在感情方面我确实不那么顺利,但我已不想再过多的责怪别人。我相信如果不是我自己这样
的话,别人也没有理由会那么对待我。如果我能表现得果断干脆,如果我不是那么天真幼稚
,恐怕不愉快的事情就会发生得少一点。假使别人都是毫无原因的那样对待我,是无中生有
,那么只能更加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们统统都不值得。人们说“性格决定命运”,我
想在这个时候它是正确的。我曾经反复地想,我和别的女孩到底有什么不同呢,为什么同样
事情我和别的女孩的处理方式会不一样,为什么我不能表现得洒脱自如,为什么总是悲剧的
情节和悲伤的歌曲能够感动我。我最终找到了原因,是一些存在于我成长中的隐患。

昨天我还在读者上看到了这样一句话:一只木桶的容量取决于它最低的一块木板的长度,一
个人的成功取决于他性格中最薄弱的一个环节。我想不管是争取成功还是别的什么,制约一
个人的因素找到了,只要再想办法克服,目标也就更容易实现了。

实际上小说中的最后一段话我是写给我自己的,以及同我的性格有着相似的所有女人。小说
的题目虽为“奴役”,但其实际寓意却是“解放”。我希望所有的女性都能够从这种自我奴
役的性格中解放出来,去做真正有价值的事情。

此外,对于男人我也有话要说。本来我设计的情节是让张崎暴露出疑点,然后由何熙来揭露
他。但是后来我想,要是那样的话,我对普天之下的男同胞们也太没有信心了。我相信有责
任感的,勇于担负起责任的男人还是有很多的,干嘛总是要把男人置于反面人物的位置上?

写小说不仅使我获得了乐趣,还使我增长了知识。在写这篇小说之前,我对心理学和精神分
析学还一无所知。可通过写这篇小说,现在我已经对心理学和精神分析学有了一些概况上的
了解。这令我很兴奋。我看到一个人的学习潜力是很大的,只需要两天的时间就可以涉足一

研究人的心理是非常有意思的。从写小说的那天起,我就不想把我的小说只是定位在叙述故
事这个层面上。“文学最本质、最核心的内容是对人、对人的精神、人的内心的细致关怀。
”我始终铭记着这一点。我相信它是真理,是要想要写出好小说就必须遵循的一条最基本的
原则。但我想我对人性的思考还不是很成熟,阅历也太少。可我有信心继续写下去,我感到
我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开端。


--  作者:劲龙吴靖
--  发布时间:2002-12-28 19:1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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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作为转贴,多了些。
--  作者:Erase
--  发布时间:2002-12-28 19:2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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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是一个刚开始写作的人写的呵呵觉得还不错就都转过来了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