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道南正脉
-- 发布时间：2002-12-27 20:31:00
-- 天文学研究心得：日之观测与“立中”
日之观测与“立中” 自然科学的各个门类之中，天文学是发展得最早的一门带头学科，恩格斯在《自然辩证
法》中说过：“首先是天文学---游牧民族和农业民族为定季节，就已经绝对需要它。”《易
·贲 ·彖 传》：“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这正是我国古代对天文学的认识。先民察天象，
研究其规律一用以定方向，二用以辩季节。这是组织与进行农牧业生产和土木建筑所必需要和
知识。例如古希腊，当昂星团上升的时候，便知道要收获木稼。而当它沉落的时候，便要准备
下田耕作了。古埃及也一样，当天狼星升起时，他们便知道尼罗河快要泛滥了。同样，在我国
历史上，从来就把天文学的研究和运用放要极重要的位置，春秋时就有专记载星象的《甘石星
经》。《尚书》是我国最古老的一部政书，在第一篇文章《尧典》中就有如此的记载：“乃命
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时。”这是把“观象授时”作为治理天下的头等大事
，《论语·尧曰》：“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此言传说是尧、
舜、禹相传的治理天下的纲要，也就说，作为统治者的首要职责要掌握“历法”，允执其中，
永保“天禄”即农业生产的长期稳定丰收。古人谈事总是提到星象，《诗·七月》：“七月流
火，九月授衣。”《诗·定之方中》：“定之方中，作于楚宫。”《诗·绸缪》：“绸缪束薪
，三星在天······三星在隅······三星在户。”三星即参宿。《诗·渐渐之石》
：“月离于毕，俾滂沱矣。”《国语·国语》云：“昔武王伐纣，岁在鹑火。”《尸子》则说
：“武王伐纣，鱼辛谏曰：‘岁在北方’。”又《国语》载单子曰：“夫辰；角见而雨毕，天
根见而水涸，本见而草木节，驷见而陨霜，火见而清风戒寒。”可见古人谈事总是提到星辰，
故明季清初的思想家顾炎武在《日知录》卷三十中说：“三代以上，人人皆知天文，‘七月流
火’。农夫之辞也；‘三星在天’，妇人之语也；‘月离于毕’，戍卒之作也；‘龙尾伏辰’
，儿童之谣也。后世文人学士有闻之而茫然不知者矣。”经过长时期的由疏而密地制订了正式
历法特别是至秦汉制定了二十四节气以后，人们都凭节气来安排生产和生活，不需要直接作靠
星象的观测，因而就有像顾炎武所举的情况，古代一般人都知道的天象，后世连文人学士对这
些天象记载资料都看不懂，有些则只是知其后世所禀有的意义，根本不知道它原初的意义。
地球绕轴自转，形成昼夜交替。地球绕日公转，形成季节循环。《易·系辞》：“悬象著明
，莫大乎日月。”《论语·子张》：“仲尼，日月也，无得而逾焉。人虽欲自绝，其何伤于日
月乎？多见其不知量也！”可见日和月的变化是最显著的现象，早被人类所觉察，特别是太阳
无间断而有规律地东升西落，给先民们带来了昼夜的交替和冷热的变化，这就必然成为他们进
行天文观察的首先注意的对象，太阳在不同的季节中，它的出没方位和正午的高度是不同的：
观测、比较日影的周日、周年变化，就可以定方位、知时间、分季节、编历法。《左传·桓公
十七年》：“天子有日官，诸侯有日御。”杜注：“皆典历数者。”可见古人观测太阳之重要
性。
殷墟卜辞有“帝（帝）方”的祭祀活动的记载。祭祀方神的活动首先要观测日影判定四方，
辨别方向。方位是生物界在空间生存必须具备的本能，对人类而言则是最早获得的生存智能。
方，既是确指东、南、西、北的具体空间概念，同时又因方外有方是相对的与其所指相反的概
念。远古时代，不仅建筑宫殿要求测定方向，就是修建墓室也是这样。郭沫若早在二十世纪三
十年就已经注意到，出日、入日之祭必须在同一天内进行。因为测定四方全靠从出日到入日全
过程中保持严格的科学要求与程序，卜辞中把出日之祭与入日之祭放在同一天里进行，反映了
这一科学要求。首先必须指出的是从事出入日之祭以及观测日影工作的人都是由巫完成的，这
也是沟通天人的巫术行为。
“出日”“入日”，既是时间的标志，也是空间地理方位上的标志。《诗·定之方中》记载
建筑楚宫室时既要选择以定星为中星的时节，而且还要观察测度日影，根据日影判定宫室的营
建方案：“定之方中，作于楚宫。揆之以日，作于楚室。”朱熹注：“揆，度也，树八尺之臬
，而度其日出入景，以定东西，又参日中之景，以正南北。”太阳东升西落，对于观察地的子
午线来讲是对称的，故《周礼·考工记·匠人》有云：“匠人建国，水地，以县置 槷 ，以景
为规，识日出之景与日入之景，昼参诸日中之景，夜考之极星，以正朝夕。”而《周髀算经》
亦云：“以日始出，立表而识其晷，日入复识其晷，晷之两端相直者正东西也。”又曰：“（
东西线）中折之指表者，正南北也。”先观测得东西线后才能测得南北方向线。“十”就是南
北线东西线之交叉。
日光照射大地，物体在地上之影子的方向与长短必随时间之变化而变化，这种规律性的现象
在先民长期观察和实践之后，就产生了立表测影的天文观测。所谓“表”，最初就直立于平地
上以一根木竿或石柱，古代文献中称之为“表”，为“臬”，为“ 槷”，为“髀”，“碑”
，“槔”，按前文所讲的脐带的隐喻意象，最初的“表”就是沟通天人的胎脐的类比喻象（根
据殷墟卜辞，测影之“臬”表为专人专地，笔者以为其在“天地之中”。）。《说文》：“臬
，射准的也。”《考工记·匠人》：“置槷以县。”郑玄注：“槷 ，古文臬，假借字，于所
平之地中央，树八尺之臬，以县正之， 之以其景将以正四方。”孙诒让《正义》在征引诸家
论证之后结论称：“臬，即大司徒测景之表。”卜辞如：
乙酉卜，往复从臬， 方，二月 （《前》5.135）
此臬系人名，亦是地名。置臬之地专称为：“臬”。臬地附近之水遂亦称“ ”。卜辞有：
贞：涉 ？ （《续》3.27.4）
癸未卜，才（在） 贞；王旬七 （繇）？
（《前》2.4.7）
应该“臬”地在那民族所居的中心地即“天地之中”，并且近水，其与远古创世神话的隐喻
意象有关。此外还有测影之表如“甲”、“丨”、“ ”、“士”、“圭”。甲文之“甲”字
作十、田。十字象木柱之上端交横木之形，即后之“华表”。《古今注·问答释义第八》：“
程雅问曰：‘尧设诽谤之木，何也？答曰：今之华表木也。以横木交柱头状花也，形似桔槔
，大路交衢悉施焉，或谓之表木，以表王者纳谏也。亦以表识衢路也，秦始除之，汉始复修
焉，今西京谓之交午也。”“十”正象“横木交柱头”之表木形，甲华音通。是知“十”即“
甲”是“表木”、“华表”之证，而“丨”也即是测影之表，而且是殷王祭祀的对象，卜辞有
：
王其 二方伯 （《宁》1.442）
王其 卢伯 （《甲》3652）
王 ？ （《屯南》60）
可见“丨”即是宗庙中一处所，是举行祭祀之地。古人立木柱为表以观天测日后来这根木柱
就在成为祭祀对象之“神柱”，立于庙中以祀祈求生殖祟拜。“丨”实乃胎脐之隐喻，一个民
族生命永恒不息的象征，而“丨丨”象二木柱并立之形，当即桓表之“桓”字初文，亦为测日
影之工具，巫之职禀：
贞：乎（呼）取无（巫）臣丨丨？ （《乙》2373）
至于士甲文写作 。金文作士、 ，字象以木棒挂土之形，亦是可作立木表于土之意，知
乎此，圭字之义方可得说，《周礼·典瑞》：“典瑞掌玉瑞玉器之藏，辨其名物与其用事，…
…土圭，以至四时日月，封国则以土地。”《考工记·玉人》“土圭，尺有五寸，以致日，以
土地。”郑注：“土，犹度也。”可见“土圭”就是致日影以度其长短的玉质工具，其特征是
用以为度，有玉器似土圭，亦谓之圭，即“珪”字义，故《说文》训：“圭，瑞玉也。”
“中”字在甲文中作 、 、 中，其作 者，象以旌旗测日之形，其作中者，象以
直立木柱（即表）测日之形，姜亮夫先生谓：“中者，日当午则旌影正，故作 ，上 为旌
，下 则旌之投影也，故中有中正、平直、不阿之义。”①今案，姜说仅取其一而不达中之本
义。中之是“日当午则旌影正”，《说文》：“中，和也，从口丨，上下通”其实“从口丨，
上下通”是指太阳当木表之顶，其所投日影垂直，故为“上下通”。远古时代的沟通天人的巫
术也在日中时刻进行，故有“上下通”之义，扬雄《太玄经》：“周植中枢。”注：“中正，
午为中。”《易·丰》：“勿忧，宜日中。”《彖辞》曰：“宜日中，宜照天下也，日中则是
。”中字又有“表”义，《书·盘庚》：汝分猷念以相从，各设中于乃心。”中即是表，卜辞
中有许多关于“立中”以记录如：
庚寅卜，永贞：王 中立，若？十一月。
（《前》7.22.1）
已亥卜，争贞：王 （勿）立中？ （《粹》1218）
……卜，争贞：王立中？ （《人》972）
壬申卜， 贞：王立中？ （《乙》7741）
贞：来甲辰立中？ （《前》7.16.1
辛亥贞：生月乙亥 系，立中？ （《粹》398）
……丙子，其立中？亡风？八月。 （《存》2.88）
……子，立中，允亡风 （《续》4.45）
……争贞，羽（翌）丙子，其立[中，亡]风？丙子立中，[允]亡风，易日……
（《金》677）
以上诸辞之“中”或“中立”当即立表以测日影之事，此在殷人视为神圣大典，故卜辞中记
述此事是由殷王亲自掌握的殷王即是巫之首领，即“王 中立”、“王立中”、“王勿立中”
或“我立中”。温少峰、袁庭栋二先生认为，这种“立中测影”不是每日测定当日时刻之事。
②殷人立中测影，量其长短盈缩，以定节气，是存在的历史事实。此立中测影必为至关重要的
祭祀活动，殷王亲自掌握的，笔者认为立中与生殖崇拜紧密相联。
立表测影之目的在于一是定方向，二是定时刻，三是定节气。人们在东西线基础上测得南北
线，有了南北线即中线，人们就可以测量太阳直射中线时槷 表影长了，表影从最长到最短便
是由冬至到夏至的数据，而这个表影之最长与最短两个数据的中间数，就是春分与秋分的表影
的长度，如以《汉书·天文志》为例：“夏至……立八尺之表而晷影长尺五寸八分，冬至……
而晷影长丈三尺一寸四分。”当正午表影长为五尺七寸八分时，就可判知春分或秋分恰好是在
这一天，南北线上测得的日影最长最短两点既可以判知冬至与夏至，东西线又可验证春分和秋
分，二至二分为四时之中，于是春、夏、秋、冬四季也随之而可定了。卜辞记载有为测定出准
确有东西方向线而举行的祭祀活动，如：
贞：方告，于东西。 （《前》48.4，1.48.5）
贞：于东、于西。贞：正。贞： 五牛正。
（《前》1.48.6）
于东西， 伐，卯南、黄小牛。贞：正。
（《乙》5525）
《说文》：“正，是也。”段注：“以日为正则日是。”由此可见“正”是根据投射后影来
判定的。
只有在测得东西线的基础上，可能测得出准确的南北方向线，有了南北方向线才能认定中日
与中星，认识了中星，也就更便于校正南北方向。《诗·定之方中》：“揆之以日。”《毛传
》：“度日出、日入，以知东西，南视定，北准极，以正南北。”《考工记·匠人》：“夜考
之极星，以正朝夕。”在白昼根据正南方向标定太阳的位置，也必然能够应用于夜空观察景象
，认识中星出没的规律。《书·尧典》是以某一时期初昏正当南方出现的鸟、火、虚、昴等星
，判定仲春、仲夏、仲秋、仲冬。
远古先民视太阳为女性生殖崇拜物，奉祀太阳以求子孙蕃昌，壮大和凝聚种族。《孙子·虚
实》：“日有短长，月有死生。”短长与死生互文相足，短即是生，长即是死，立表测影所观
测主要是槷表影长。测定正南方向后，就能判定太阳是否正运行于上中天，以此标志太阳的位
置，太阳直射南北线即位于正南方，在中午时刻， 表影最短。根据此特点，在一年之内是夏
至日中午的表影最短，冬至日中午表影最长。案“日有短长，月有死生”，夏至就是至生，死
之始；冬至就是至死，生之始。《易·系辞传》：“生生之谓易。”又曰：“天地之大德曰生
。”远古行民认为日月往复变化，绵绵永生不绝。《庄子·大宗师》：“日月得之，终古不息
。”《孙子·兵势》：“终而复始，日月是也，死而更生，四时是也。”日月与四时互文相足
，故《周易·系辞传》曰：“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据《庄子·天下篇》载，战国时名
家惠施所提出的二十一论中有一论，“日方中方睨，物方生方死。”睨者，斜也，昃也，短生
长死，太阳在正午时刻直射槷 表，显然运动不息的太阳在正南方上中天的时刻也仅一瞬间，
正处于正南方的一瞬间之后又偏斜了，“日中则昃”，所以有“方中方睨”而“方生方死”之
说，庄子所提出的“方生方死”也可能从这里引起的思考。当太阳运行于上中天时，太阳直射
地球，一日之中 槷 表影最短的时刻，太阳日照最灸热，《素问·生气通天论》：“日中而阳
气隆。”《灵枢·营卫生会》：“日中而阳隆。”帛书周易《二三子问》：“日中而盛。”显
然夏至正午时刻是至生，至隆，至盛。帛书周易《要》：“春以授夏之时也，万勿之所出也，
长日之所至也，产之室也。”“长日之所至”即是“日长至”，也即“夏至”。先民在夏至日
中时刻男女交媾以祈求生殖繁盛。子孙蕃昌，《周礼·大司徒》：“以土圭之法深，正日景，
以求地中……日至之景尺有五寸，谓之地中，天地之所合也，四时之所交也，风雨之所会也，
阴阳之所和也。然则百物阜安，乃建王国焉，制其畿方千里而封树之。”郑注谓日至即夏至，
夏至中午时刻，天地“上下通”，巫觋之流进行巫术活动祭祀生殖崇拜。夏至祭祀是先民最重
要的祭祀之一，在祈求生殖繁盛的祭场里，祭仪的核心内容就是男女交媾，然而男女交媾先必
须进行“桑林”之舞，“万舞”这类性舞蹈，然后才以男女野合来落实祈求生殖繁盛，子孙蕃
昌，壮大与凝聚种族，舞蹈滥觞于生殖崇拜己是不可争议的观点，夏军先生指出：“作为舞蹈
的基本原因之一是生殖行为，是性欲发泄的形式，因而它对优胜劣汰的自然选择具有积极意义
。” ③《诗经》中有日中之前进行“万舞”之记载，《邶风·简兮》：“简兮简兮，方将万
舞。日之方中，在前上处。硕人俣俣，公庭万舞，有力如虎，执辔如组。左手执籥，右手秉翟
。赫如渥赭，公言锡爵，此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
此诗记载生殖崇拜祭祀的舞蹈，爵即匏爵，为合卺之用。此外祭仪的重要内容还有“食”，今
不 再烦言，有文将述。
参考文献：
①姜亮夫：《三楚所传古史与齐、鲁、三晋异同辨》载《历史学》，一九七九年第4期。
②温少锋，袁庭栋：《殷墟卜辞研究》，第14-16页，四川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年版。
③夏军：《非理性的世界》，第37页，上海三联书店，1998年版。 庚辰夏至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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