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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道南正脉
--  发布时间:2002-12-27 20:11:00

--  论屈原水死[原创]

竹杖先生给我颁省级奖
论屈原水死


两宋以下之士人对屈原五月五日沉湘水死甚疑,然皆不过臆测而已。笔者试图揭示出在先秦时代普遍存在的万物发端于水又复归于水的生命永恒循环(轮回)观的思想与信仰以及作为神职最高官员的屈原禀有此思想背景资源。在帝国宫廷政治斗争中惨败而彻底绝望的屈原之水死应有其深层的思想根源,不然,其说皆空中建屋虚妄难立。此为诸家不达而未有发明之处。
一、“始卒若环”(《庄子·寓言》)的轮回观
鬼神、方仙之说以及淫祀巫祝风行乃是先秦时代的人们对人生永恒的关注与焦虑的表达。而强烈关注个体生命永恒的庄骚文化是为南方荆楚思想之菁华。寻找个人对生命之完成和精神对生命之超越,即为那个时代的士人试图解脱生死而立于精神家园以此获得终极关怀所做的不懈努力与追求。作为先秦时代普遍存在的思想与信仰的生命永恒循环(轮回)观正是这种追求的落实与达成。人之生命发端于何处,其死后必将复归于何处,以此循环绵延不绝(“始卒若环”)。
笔者以为先秦时代的永恒循环(轮回)之观念与月亮之**崇拜相关联。月亮的圆缺盈亏之周期变化循环不绝。先秦时代的人们将此比附女性有身孕后日渐膨起、分娩后重新平复之腹部。朱狄先生道:“至于原始人类为什么要崇拜月亮,其原因当然复杂,最常见的一种说法是为了**,认为月亮是妇女怀胎的力量渊源。”[1]月亮乃是生命循环创造绵延不绝之本。《楚辞·天问》:“夜光何德,死则又育。”王逸注:“夜光,月也;育,生也。言月德于天,死而复生也。”《孙子·兵势》:“终而复始,日月是也;死而复生,四时是也。”日月四时互文相足,终始死生亦然。德,得也,生也。《周易·系辞上传》:“天地之大德曰生。”《管子·心术》:“化育万物,谓之德。”《新书·道德说》:“所得以生,谓之德。”《庄子·大宗师》:“日月得之,终古不息。”月亮生死互根而循环绵延不绝。先秦时代产生的中国本土之轮回观念即滥觞于此。
中国本土之轮回观认为人的生命发端于何处,其死后必将复于何处,以此循环绵延不绝。老子就认为万物将复归于生命的肇始处(本根)。《老子·十六章》:“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庄子认为人死即谓大归,生命发端于“机”,亦将复归于“机”。 《庄子·知北游》:“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注然勃然,莫不出焉,油然 然,莫不入焉。已化而生,又化而生,生物哀之,人类悲之。解其天弢,堕其 ,纷乎宛乎,魂魄将往,乃身从之,乃大归乎!”《庄子·至乐》:“万物皆出于机,皆入于机。”《吕氏春秋·仲春纪》曰:“所谓死者,无有所以知,复其未生也。”生死循环(轮回),生于是,亦将死于是,生命由此绵延不绝。《列子·天瑞》:“林类曰:死之与生,一往一反。故死于是者,安知不生于彼?”后世有学者认为此即是佛教轮回观之源,钱大昕《十驾斋养新录》卷十八曰:“释氏轮回之说,盖出于此。”其实钱说误矣。
先秦时代的人们观念中之鬼神乃一二二一之关系,神即是鬼,鬼神共栖一身,并无后世的贵贱二橛之判。《论衡·祀义》:“鬼者,神也。”《说文》鬼部:“ ,神也,从鬼,申声。”《山海经·中山经》:“青要之山,…… 武罗司之。”郭璞注:“ 即神字。”《曷鸟 冠子·度万》:“天者,神也。”(案,天即帝.)《论语·先进》:“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管子·心术》:“思之思之,思之不得,鬼神教之。”《周易·系辞上传》:“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故知鬼神之情状。”后来,鬼神一栖判为贵贱之二橛,钱钟书先生于此深有发明而曰:“后世仰‘天’弥高,贱‘鬼’贵‘神’,初民原齐物等观;古籍以‘鬼’、‘神’、‘鬼神’、‘天’浑而无区别,犹遗风未沫,委蛇尚留者乎?不啻示后人以朴矣。”[2]
人死曰鬼而归于生命的发端处。《韩诗外传》:“人死曰鬼,鬼者归也。”《列子·天瑞》:“鬼,归也。”《说文》鬼部:“鬼,人所归为鬼。”《尔雅·释训》:“归,鬼之为言归也。”郭璞注:“尸子曰:古者谓死人为归人。”
先秦时代的人们认为生死互根而一源,赓续绵延不己。《庄子·德充符》有“以死生为一条”,《庄子·大宗师》有“死生存亡之一体”。生亦死,死亦生,生死互根而相对待。《庄子·寓言》:“生亦死之徒,死亦生之始。孰知其纪!”死即意谓着生命的发端,《说文》 部:“殂,往死也。……从作。”王筠《说文句读》:“殂之言徂也。徂,往也。”《集韵·模韵》:“殂,古作歹乍 。”乍、作谊同。《诗·小雅·采薇》:“采薇采薇,薇亦作止。”《传》曰:“作,生也。”朱熹注:“作,生出地也。”《诗·周颂·天作》:“天作高山,大王荒之。彼作之。”《传》曰:“作,生也。”《诗·鲁颂·马冏 》:“思无 ,思马斯作。”《传》:“作,始也。”殂、徂皆从“且”孳乳,“且”乃男根之谊,且即祖。祖有始、生谊。《尔雅·释诂》:“祖,始。”案,始、台、胎谊通,皆有最初、发端、生长之谊。殂、徂兼有生与死谊。人之死乃复归于生命的发端处.生死互根而一源,始卒若环。
笔者认为人死为鬼而归于水。水、鬼、归上古音同在微部,三者谊同。笔者曾指出,水即蒂(帝),初民用水指涉女子月经,指涉女阴,亦指涉女子。[3]水是为生命的发端处,亦是生命死亡而为鬼所复归之处。中医学称女子月经为天癸,癸即水,天癸即天归。《说文》癸部:“冬时水土平,……象水从四方流入地中之形。”禀有南方荆楚文化之思想背景资源的老子认女阴即为本根,乃万物复归之处。《庄子·知北游》:“忄昏 然若亡而存,油然不形而神,万物畜而不知,此之谓本根。”本根即帝(蒂),乃万物发端之处。《礼记》郑注:“因其生育之功谓之帝。”《老子·十六章》:“万物芸芸,各复归其根。”《老子·六章》:“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之根。”玄牝乃女阴。玄也为水。《楚辞·灵怀》:“玄舆驰而并集兮。”王逸注:“玄者,水也。”《易传》认为万物皆归于水。《周易·说卦传》:“坎者,水也,……万物之所归也。”初民又用月亮指涉女子。《开元占经》卷十一《月占》一引《易说卦》曰:“坎为月。”又引范子计然曰:“月者,水也。”相传月亮乃不死之药所藏之地。《淮南子·览冥训》:“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恒娥窃以奔月。”高诱注:“恒娥羿妻,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未及服之,恒娥盗食之得仙,奔入月中,为月精。”故亦有人死而归于月之说。
人死后所归之地在先秦典籍中有诸种说法,《庄子》有“灵府”、“灵台”,《左传·隐公元年》有“黄泉”,《楚辞·招魂》有“幽都”。其实,“灵府”、“灵台”、“黄泉”、“幽都”皆与水相关联。《左传·隐公元年》杜注:“地之泉,故曰黄泉。”幽都即玄都(《说文》训玄为幽),乃水都也。作为冥界的昆仑山乃是水之灵府,《山海经图赞》:“昆仑月精,水之灵府,惟帝下都,西老之宇。”灵亦与水相关联,《说文》玉部:“ ,巫以玉事神。……从玉。”玉乃水德之精粹。《管子·水地》:“是以水集于玉,而九德出焉。”神、鬼、灵本一而无殊,钱钟书先生曰:“于‘神’,‘灵’与‘神’、‘神保’二一一二之故,不中不远矣。”[4]灵府即神府、鬼府、水府。
生死一源若环,互根而相对待。故黄泉、水府皆禀寓生命创造之权能。《史记·律书》:“十一月也,律中黄锺。黄锺者,阳气踵黄泉而出也。……阊阖风居西方。阊者,倡也;阖者,藏也。言阳气道万物,阖黄泉也。其于十母为庚辛。庚者,言阴气庚万物,故曰庚;辛者,言万物之辛生,故曰辛。”先秦稷下学者们认为水周遍圆润,是宇宙万物之本原,《管子·水地》:“是故具者何也?万物莫不以生,唯知其托者能正,具者,水是也。故曰:水者何也?万物之本原。”水浮载周藏,通流天地,创造了一切,是万物禀受天命之渊源。
先秦时代南方吴越荆楚之地的龙崇拜滥觞于男根象征物崇拜。九乃是龙,九古音读作鬼,九即鬼。《战国策·赵策三》之“鬼侯”,《史记·殷本纪》及《鲁仲连列传》作“九侯”。其实,九(龙)源于作为男根象征物的蛇虺、鳄鱼、蜥蜴等。《说文》 部:“ ( ),兽足蹂地也,象形,九声。”又曰:“禹,虫也。从 。象形。”姜亮夫先生曰:“盖夏族中心之人曰禹,禹字从 从九,即后字之本。九者象龙属之纠绕,夏人以龙蚪为宗神(Tribal God),置之以为主,故禹一生之绩,莫不与龙与九有关。”[5]顾颉刚先生认为禹乃一虫也,其说然矣。[6]笔者认为禹本乃是象征男根之一虫。龙为中国古代帝王的象征,帝王又称为“九五”之尊,案,九、五即帝。《说文》:“归,女嫁也。”《尔雅·释诂》:“嫁,往也。”《春秋繁露·深察名号》:“合此五科以一言,谓之‘王’;‘王’者皇也,‘王’者方也,‘王’者匡也,‘王’者黄也,‘王’者往也。”王、帝同,王(帝)者,往也,归也。《白虎通义·号》曰:“王者,往也。天下所归往。”《韩诗外传》:“王者,往也。天下往之谓之王。”《风俗通》引《书大传》云:“王者,往也。为天下所归往。”《荀子·正论》:“天下归之谓之王。”水乃是帝(蒂),也即龙。《管子·水地》曰:“龙生于水,被五色而游,故神。”《左传·昭公二年》:“龙,水物也。”案,物、龙古音亦通,物即鬼神。《汉书·武帝纪》注:“物犹神也。”《汉书·郊祀志》:“有物曰蛇。”注:“物谓鬼神也。”龙图腾崇拜起源于男根象征物崇拜,龙即祖,是为祖先崇拜。案,彭、龙古音近通①,彭即龙。徐州古称彭城,又作龙城。南方荆楚之地的彭祖即龙祖。先秦时代的吴越荆楚之地,龙图腾崇拜倡行。今犹有五月五日端午赛龙舟之俗。
人的生命造端于水,其死后又将复归于水。这种永恒循环(轮回)观的思想与信仰普遍存在且影响深远。南方荆楚之地巫风盛行,与巫史所传承的数术方技之学相关联的关注个体生命存在的思想源远流长。《楚辞》中《远游》的作者与成篇的时代虽不可考,但笔者认为《远游》中所表现出的对个体生命意义的形而上思考有其深刻而持久的背景。作为楚国神职最高官员的屈原不会不深明于此。
二 屈原乃神职最高官员
出身王族的屈原禀有巫史的身份背景。做巫史之人必须禀有异乎常人之天赋,此异乎常人之天赋主要在于聪明圣智,即拥有超乎常人的感觉能力,而明神降附其身则是巫觋角色的认可和体现。《国语·楚语下》曰:“民之精爽不携贰者,而又能齐肃衷正,其智能上下比义,其圣能光远宣朗,其明能光照之,其聪能听彻之,如是则明神降之,在男曰觋,在女曰巫,是使制神之处位次主,而为之牲器时服。”一小部分巫觋与氏族首领的身份合而为一,即所谓酋与巫同,其操纵通地天之神权。屈原在《离骚》中的述叙了自己血统之高贵(“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与出生、取名之异常(“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皇览揆余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又“博闻强志”、“娴于辞令”,此正是作为一个神职最高官员所必须禀有的天赋。此外,巫史之流还禀有垄断性的知识谱系:为把握外部世界的星占算历之学;为整顿人间秩序的祭祀仪轨之学;洞察人类自身的医药方技之学。远古时代,知识是为巫史垄断思想与权力的工具。巫史之流为维护自身的权利与地位,会阻碍知识尤其是神话知识写成文字以限制其传布。巫史之流的知识传承主要靠口头述颂,因此还要有异乎常人的记忆力,“博闻强志”。假如屈原没有巫史的身份背景,那么《离骚》、《九歌》、《天问》等的写作是无法想象的。
相传屈原曾任三闾大夫之职,《楚辞·渔父》:“渔父见而问之曰:子非三闾大夫与?”王逸注:“谓其故官。”《离骚经章句》:“屈原与楚同姓,仕于怀王,为三闾大夫。三闾之职,掌王族三姓,曰昭、屈、景。”三闾大夫之职乃司掌国家祭祀大权的神职最高官员。明董说《七国考》缪文远订补引吴永章《楚职官》卷一《楚官考》云:“三闾大夫职掌王之宗族,与周之春官宗伯和秦之宗正类。”[7]西周官职中春官宗伯乃是神职最高官员。《周礼·春官·宗伯》曰:“乃立春官宗伯,使帅其属而掌邦礼,以佐王和邦国。”宗伯之职统率春官诸职,司掌国家祭祀以及祭祀仪典、礼器等大权。笔者认为三闾大夫与大宗伯之职类,《周礼·春官·大宗伯》:“大宗伯之职,掌建邦之天神、人鬼、地示之礼,以佐王建保邦国。以吉礼事邦国之鬼神示……”《大宗伯》所载皆为国家固定的正式祭祀仪典。大宗伯的首要职责乃是“以吉礼事国之鬼神示”,而就屈原《九歌》中所祭祀的鬼神之神谱而言,亦有天神、人鬼、地示之别:东皇太一为主神;云中君、大司命、少司命、东君为天神;《国殇》之祭祀对象为人鬼;河泊、湘君、湘夫人、山鬼为地示。国家的最高神职官员禀有异乎常人之天赋与至上的思想的权威。
先秦时代的统治者认为统治天下之根枢在于战争与宗教祭祀。《左传·成公十三年》曰:“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周易·观·彖》:“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矣。”《礼记·祭义》:“因物之精,制为之极,明命鬼神,以为黔首则,百众以畏,万民以服。”《管子·牧民》:“顺民之经,在明鬼神,祗山川,敬宗庙,恭祖旧。”出身王族的屈原作为最高神职官员司掌国家祭祀之大权,又利用自身禀有的原始宗教信仰之背景资源垄断了“造为宪令”以及解释“宪令”与天命之特权(“怀王使屈原造为宪令,屈平属草稿未定。上官大夫见而欲夺之,屈平不与。”《史记·屈原列传》)。正是如此,屈原还拥有政治决策之大权,其“为楚怀王左徒,博闻强志。明于治乱,娴于辞令。入则与王图议国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史记·屈原列传》)
天崩地裂、风雅寝声的战国末叶,巫史之流式微。世俗王权与宗教神权的日渐分离,先秦时代霸占知识之巫史垄断思想与权力之局面在兵不厌诈的理性法则之排斥下江河日下。
出使过齐地而接受了儒家圣人的治世之崇高理想熏陶的屈原刚健精粹,强烈关注尘世之人事,“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恐年岁之不吾与”,“恐修名之不立”,“望崦嵫而勿迫”,“恐鹈夬鸟 之先鸣”,屈原试图在现世世界中立德、立功、立言(《左传·襄公二十四年》年所载之三不朽)以此来实现人之终极关怀。但是,在战国末叶剧烈的国际关系之下,楚国的宫廷政治斗争愈加激烈与残酷。历史的悲剧是不可避免的。屈原终究在帝国宫廷政治斗争中惨败而身遭放逐,湘楚之地的荒远凄冷使得屈原痛苦地摆渡在理想与现实的两岸,然而屈原这位逐臣终究没有再次获得楚王的器重而被召回宫廷重新执政,以此来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屈原的政治生命就如此断绝了。“离骚者,犹离忧也。”(《史记·屈原列传》)“离骚”之名,本来即是楚地方言,盖指牢骚愤懑、抑郁懊丧的情态。《离骚》之作,正为宣泄这一久郁于心而无处诉说的大感慨、大烦闷、大牢骚。不见容于现实的屈原彻底绝望后,最终在《楚辞》中表达了他对社会既成秩序和现存理性规范的怀疑与批判,对天命以及巫史之流所禀有的垄断性之知识的怀疑与批判。《天问》之作诸家衍王逸图画之说而皆不逮本是的屈原对其所禀有的垄断性的知识表示的怀疑与批判。彻底绝望之余的怀疑与批判是一种精神的藉慰与关怀。怀疑与认同是屈原复杂矛盾之心情之彰显,其中之变数非一言可尽矣。
南方荆楚之地其俗巫鬼淫祀风行。《国语·楚语》、《庄子》、《楚辞》等皆有所反映。《论语·子路》:“子曰:南人有言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刘宝楠注:“孔曰:南人,南国之人也。”《九歌章句》:“昔楚国南郢之邑,沅、湘之间,其俗信鬼而好祠。其祠,必作歌乐鼓舞以乐诸神。”注曰:“《汉书》曰:楚地信巫鬼,重淫祀.《隋志》曰:荆州尤重祠祀。屈原制《九歌》,盖由此也。”《皇朝文鉴》卷一二八龚鼎臣《述医》:“巴楚之地,俗信巫鬼。”最晚近之地下考古发掘之楚墓遗存亦多彰显楚地巫鬼之倡行。作为神职最高官员的屈原,不但经常出入画壁、宗庙祠堂,而且屈原本身就是宗教祭祀之主祭者、代天(祖)行言者(天命之诠释者)以及壁画、宗庙之建筑的主持者。
在帝国宫廷政治斗争中彻底失败的屈原对自己血统、巫史身份的强调与认同,最终使得他步彭咸这位去古甚远的大巫兼先祖之后尘,复归于水之灵府。
三 屈原水死内证
屈原之水死屡遭两宋以下士人之疑斥,今人多有衍其馀绪者。民间传说屈原于五月五日端午节怀石自沉汨罗而死:
《类聚》卷四引《续齐谐记》:屈原五月五日自投汨罗而死,……楚之哀之,每至此日,[辄][以] 竹筒贮米,投水祭之。
《太平寰宇记》一四五引《襄阳风俗记》:屈原五月五日投汨罗江,其妻每投食于水以祭之。
《太平御览》卷三一引《荆楚岁时记》:五月五日竞渡,俗为屈原投汨罗日,伤其死所,故并命舟楫以拯之。
五月五日(端午、重五)乃龙(宗神Tribal God)之祭祀日。此祭祀日远古早已有之,并非源于纪念屈原水死。后世民间之传说不过是援屈原水死以支持这种信仰而已。闻一多先生《端午考》一文中指出:“说它就是古代吴越民族——一个龙图腾团族举行图腾祭的节日,简言之,一个龙的节日。”[8]龙即为帝,为祖,为鬼,为归。五月五日乃是鬼之日,归之日。五月五日端午节之禁忌与厌胜实在于此。屈原作为一个神职最高官员不会不深明五月五日蕴寓之意义。然此意义淹没而不闻于后世者久矣,游国恩先生却以为屈原忌辰五月五日“是一个不吉利的日子”。 [9]苏雪林先生、萧兵先生附而从之。[10]其实皆有未明矣。
衍宋人之馀绪而怀疑屈原未必水死(更有甚者疑屈原之人之有无),其自谓“宁赴湘流,葬于江鱼之腹中”(《楚辞·渔父》)之言,或愤怒之寓言,或不过孔夫子乘桴浮海居夷之意,或西逝流沙而隐去云云。此皆不过臆测而已。
去屈原不远的贾谊、太史公、王逸皆谓屈原水死汨罗。贾谊谪居长沙时,愤闷而忧郁乃作《吊屈原赋》以自解:“侧闻屈原兮,自沉汨罗。”《史记·屈原列传》:“于是怀石遂自沉汨罗以死。”王逸《离骚经章句》:“(屈原)不忍清白久居浊世,遂赴汨渊自沉而死。”屈原身为逐臣而不再见重于楚王,发愤而抒情,屡言效彭咸之遗则而水死以自解。正如尼采所说的,“自杀的想法是一副强大的安慰剂,靠这副安慰剂,人们成功地度过了一些罪恶之夜。”[11]然而彻底绝望的屈原最终没有走过那些痛苦的日夜而真的水死于汨罗。《楚辞·离骚》:“虽不周於今之人兮,依彭咸之遗则。”其终云:“既莫足与为美政兮,吾将从彭咸之所居。”王逸注:“彭咸,殷贤大夫,谏其君,不听自投水而死。”又曰:“言时世之君无道,不足与共行美德,施善政者,故我将自沉汨渊,从彭咸而居处也。”萧兵先生认为彭咸乃是水神。[12]然笔者以为彭咸乃是上古一先祖兼大巫(酋兼巫师首领),其亦水死而归于灵府。龙、彭古音近通,龙即彭,彭咸即龙咸、祖咸。水之灵府又称咸池。《九叹》:“思彭咸之水游。”屈原在楚辞中称颂彭咸(龙咸)者有六,《离骚》:“依彭咸之遗则”,《九章·抽思》:“指彭咸以为仪”,《九章·思美人》:“独茕茕而南行兮,思彭咸之故也!”《九章·悲回风》:“照彭咸之所闻。”又曰:“凌大波而流风兮,托彭咸之所居。”屡言称颂彭咸(龙咸),欲认同自身巫史身份而归于水之灵府。
屈原执志刚厉,特别不群,方凿圆枘其势不能也。“鸷鸟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何方圆之能周兮,夫孰异道而相安。”一个禀有“内美”又“重之以修能”,藉望在现实世界立德立功立言以此来完成人生不朽之事业的忠臣,却屡遭奸人佞臣妒害排挤、昏君之疏远放逐,栖身于荒远凄冷的湘楚之地,人生之理想付之东流。此何等之痛苦!屈原在受难的流放生活中仍在苦苦挣扎,“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梦想楚王一日良知发现而重新召回这位逐臣,以图东山再起。然而被救赎的梦幻最终破灭,自杀之念之藉慰终归走向荒谬。《九章·惜往日》:“临沅湘之玄渊兮,遂自忍而沈流。”又曰:“不毕辞以赴渊兮,惜壅君之不识。”屈原死志早决,并非一时之愤怒而已。《离骚》洪兴祖补注:“按屈原死于顷、襄之世,当怀王时作《离骚》,已云:‘愿依彭咸之遗则’,又曰:‘吾将从彭咸之所居。’盖其志先定,非一时忿怼而自沉也。”举世皆醉而我独醒,人生之理想终归于虚无与荒谬,自沉归于灵府以成仁而告之天下。《九章·怀沙》:“知死之不让,愿勿爱兮,明告君子,吾将以为类兮。”王逸注:“言己将执忠死节,故以此明白告诸君子,宜以我为法度。”屈原还援引并以忠谏而水死之子胥、申徒来求得自己水死之合理性,《九章·悲回风》:“浮江淮而入海兮,从子胥而自适;望大河之洲渚兮,悲申徒之抗迹。”
一切的希望最终破灭了,五月五日龙(祖)之祭祀日即归之日,彻底失望的三闾大夫屈原带着满腹愤怒与仇恨怀石自沉于汨罗,乃复归于水之灵府,生命之发端处,先祖所居之处。

注释:
①龙上古音,包括三大系统:
(1)明母。龙古音尨,即与马、蟒近通。
(2)并母。龙古音庞,即与封、邦、彭、丰近通。
(3)微母。龙古音读若吴,即与王、万、鳄、易、夷诸音皆近通。
参考文献:
[1]朱狄.信仰时代的文明[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99.
[2]钱钟书.管锥篇(第1册)[M].北京:中华书局,1986.
[3]黄勇.水与**崇拜——从“帝”到“道”的嬗变[J].常德师范学院学报.2001,(2).
[4]钱钟书 . 管锥篇(第1册)[M].北京:中华书局,1986.
[5]姜亮夫 .楚辞学论文集·九歌解题[c].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
[6]顾颉刚.古史辨(第1册)[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
[7]缪文远.七国考订补[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8]闻一多 .闻一多全集(第1卷)[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2。
[9]游国恩.屈原[M].北京:中华书局,1963年版。
[10]萧兵.楚辞的文化破译[M].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1991。
[11]尼采.善恶之彼岸[M].桂林:漓江出版社,2000。
[12] 萧兵.楚辞的文化破译[M].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1991。

辛巳春分前夕初稿
(该文是为2001年3月26日至29日出席第三届全国迁谪文学暨湖湘迁谪诗人学术研讨会交流论文。)


--  作者:入水三分
--  发布时间:2002-12-28 16:2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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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看了这么多,没多少你自己的东西呀?
仅有的几处还都是臆断。人的生命来自水,死又复归于水,呵呵,没见你举出多少有说服力的东西;至于屈原禀有巫史的身份背景,呵呵,就可笑了,看看你是怎么论证的:因为做巫史之人必须禀有异乎常人之天赋,此异乎常人之天赋主要在于聪明圣智,即拥有超乎常人的感觉能力,而屈原出身高贵,出生时间独特,取名又好,嘿嘿,所以屈原就是巫史!
就等于说,美国总统是男人,而我道南是男人,嘿嘿,所以,我道南就是美国总统……
还有说的:假如屈原没有巫史的身份背景,那么《离骚》、《九歌》、《天问》等的写作是无法想象的。嘿,你也知道的楚地巫术盛行,而大型的巫术活动或者祭祀活动,身为高官的屈原肯定是经常参加的,呵呵,以屈老爷子的记忆力,记住个把巫歌巫调的,还不是小菜一碟……就用你的原话反驳你吧:你自己说的巫史之流为维护自身的权利与地位,会阻碍知识尤其是神话知识写成文字以限制其传布。那老屈写那么多的九歌天问什么的,不怕丢饭碗吗?

--  作者:临风公子
--  发布时间:2002-12-28 16:5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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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水:这就你不对了,你怎么能拿人家的矛去戳人家的盾呢,  那不是要人家举起巴掌打自己的脸嘛。   道南啊! 要我说你什么好呢?你刚说过古人崇拜太阳和生殖,去撞太阳不可能,去生殖里寻死好象也不太容易,所以就来个“水”,那时候的人都知道生命来之于水,第一次听说。照你的说法,屈原老人家应该去撞女娲而死才对。  古书上不乏撞石而亡的事例,你去研究一下,那又当何解呢?难道他们生于石头,要归与石头?
--  作者:道南正脉
--  发布时间:2002-12-28 18:5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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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您要仔细读我的论文,不要说一写莫名其妙的让我都感到遗憾的话。
外行看热闹
内行看门道
我的这篇论文我已经察觉到有三个使我感到遗憾的疏漏,可惜您没有看出来。


[此贴子已经被道南正脉于2002-12-28 18:52:35编辑过]

--  作者:临风公子
--  发布时间:2002-12-28 19:1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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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我请教你了,告诉我呀。古书上不乏撞石而亡的事例,你去研究一下,那又当何解呢?难道他们生于石头,要归与石头?
--  作者:道南正脉
--  发布时间:2002-12-28 20:1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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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上古音在侯部
候鱼旁转
我以后可以考证您看
我写过研究石化人的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