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居住的这个城市，有走不到头的路，有数不过来的人。每天，我带着面具穿行在林立的高楼之间，在目不暇接的广告牌中呼吸着变味的空气，在微笑的心照不宣中跳过肮脏的污水，偶尔会站在高高的天桥上，望着密密麻麻的延伸到的天尽头的铁路线，对自己说：这天，真大！也许你不相信，但事实上，这就是我的生活。年复一年，在茫然与困顿中，我象一只疲倦的小小鸟。我需要一方净土，寻要一方凉晒我灵魂的净土。在那里，我是自由的，平等的，没有人窥视我，没有人嘲讽我；在那里，干净的空气和阳光会和我一起分享我的快乐，与痛苦。

夜深的时候，是我的思维骚动的时候。而在最繁华的街市，我的心有时会出奇地静下来。就象今天，当我站在喧闹的音响店的中央，当那首若干年前就听的可以倒背如流的老歌随着移动的行色缓缓响起，当那沙哑、固执和疼痛的乐感漫过涌动的人潮站在我面前，那根藏在心底的老弦，那根锈迹斑斑、以为早已过期的老弦，就这么轻轻地被撩拨起来，横亘在今天的浮尘里。

我是一只小小鸟。这是我第一次在立体声的空洞里，感受来自生灵、来自自己意识深处的悲壮的孤独。你不懂韵律不要紧，你甚至可以不懂中文，但是，荡漾其中的浩淼的天，展翅的小小鸟，那种伟大与渺小，坚强与柔嫩，执著与永恒，你闭上眼睛都可以看到。丑丑的赵传把一个庞大的神秘的难以捉摸的生命雕刻成一个个简单的音符，然后，把它们串起来挂在一个隐蔽的角落。让我在一次也许是无意也许是冥冥中的注定的行进中碰响，震撼，和感动。

父母给了我生命。爱人给了我家。孩子给了我责任。在成长的岁月里，对命运的认识从懵懂走向清醒。在我对自己日渐丰裕的羽翼寄予了太大的希望的时候，也许我还没有明确自己的方向，更不知道路途的风险与景致是同等并存的。新奇战胜了畏惧，于是，在某个晴朗的日子，告别亲人，告别故土，告别过去，震翼放飞最初的梦想。不得而知的结果里，可能是碰壁、可能是折翼、可能是丧生。而只要活着，总会有再一次起步。我坚信这一点。对于一段完整的人生，从哇哇坠地到行走自如，从桀骜不驯到从善如流，从一相情愿地自以为是到头破血流的直面风霜，从一次次地摔倒到毫不泄气地从头再来，一步一步都渗透着不为人知的汗水、鲜血和伤痛 。听一首好的歌，是一次从文字到音乐再到心灵的历练。赵传的《我是一只小小鸟》，让我在一个瞬间把自己走过的路翻了个底儿朝天。

百分之九十的女人的生命有百分之九十是活给别人的。包括活给自己的父母、爱人和孩子。我到现在都不明白，这是传统意义的胜利还是社会发展的悲哀。从小接受教育，要听话，要好好学习，找个好的婆家，生一堆孩子，相夫教子。年过三十的我盘点过去，只有两件事值得一提。一是在青春的末班车上摘取了一顶自己种植、采编的爱情的桂冠，而它的光环虽然在岁月的风雨中被磨蚀的残缺不全了却还带在我的头上。二是在三十岁的时候白手起家创建了属于自己的事业，可叹的是当我的事业在市场经济的大浪中如日中天的时候，身体却每况愈下，最后不得不退出自己钟爱的舞台。作为一个传统的女人，我曾尽力去为我的生命着色，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对自己有着莫名的钦佩，可是现在这一切已成为过眼云烟，背负着挥之不去的孤独和沉重，我的内心依然渴望飞翔。

我是一只小小鸟，我栖上枝头，不是想成为猎人的目标；
我是一只小小鸟，我飞上了蓝天，本就不是去寻找依靠；
我是一只小小鸟，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睁着眼睛倾听希望；
我是一只小小鸟，我的明天、未来和幸福在哪里才可以找到；
我是一只小小鸟，在我无处可逃的时候，请松开我的翅膀；
……

歌声渐渐远去。
视线渐渐模糊。
一只鸟却那么清晰地飞翔在我的音乐里。
望极天涯，路在脚下。我捂着被赵传的歌打疼的那个地方离开了音响店。

2002.1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