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住？”她身后响起一个温柔的声音。

她转头，一个长发的陌生女孩带着腼腆的笑，长长的睫毛微微低垂着，一身简单的白棉布长裙，手中的雨伞伸过来遮住灰色的天空。
     
她不置可否地扬扬她那张扬的眉。

那女孩撩了撩滑落的发丝，轻笑着说：“我叫船，18岁，正在寻找一个同住人。

她跳下秋千，拍拍手，然后把手往洗得泛白的牛仔大裤兜里一揣：“流沙，17岁，房子在哪？”

那个大院里住的都是附近的农民和外地的生意人，赤膊的男人、飞散着头发的妇女，嘈杂地沸腾。

流沙在靠阳光的那扇窗前养了一颗小小的仙人掌，从不浇水，仍顽强地生存着。她的床单、被套和枕头都有是深蓝色的，还散乱着各种化妆品和哲学书，睡觉的时候她把书全部推到地上，蒙头就睡。船的床上是一片纯蓝，海的那种蓝，隔三差五地给仙人掌浇浇水，床上摞着整齐的诗集和课本，睡前在朦胧的月光下背古诗，半夜听到窗外雨拍打着落叶和流沙在梦中的啜泣，她会起身关上灌风的玻璃窗，然后蹲在流沙的床前，握着她的手，把她蜷在一起的膝盖一寸一寸地抚平，有时她会钻进流沙的被窝，抱着她柔弱颤抖的身躯，长长的柔顺的发散开，像一匹丝缎。

船偶尔会温柔的笑：“你应该学着自己照顾自己，这样混乱的生活，怪不得会被学校宿舍赶出来。”流沙听了，没有回答，带上耳机，CD开始咔咔的转动
    
船是这个学期的转校生，从遥远的老家来。

她和流沙同是这个学校高三的学生，同是文科考生，同是年纪的种子选手，只是不同的是船是大家眼中的乖宝宝，而流沙却是个问题学生。晚自修的时候，她们把座位换在一起，在桌前堆上高高的书，头靠头的埋在书堆后面看安妮宝贝的文字或发呆。流沙抬起头来问：“你是家明的话，会选择器乐还是安生？”船低头想了想，微微笑着说：“安生”

“嗨！老姐，你到处乱扔东西的习惯怎么还不改啊！”他一进门就这样嚷嚷着。

流沙从一堆书中走过去，敲了一下他的额头：“小子，活腻了，敢批评你老姐来了！”然后转头对正在浇花的船说：“我老弟，你认识吧，咱们班的。”他对着船眨眨眼，调皮地敬了个童子军礼：“Boat姐！”
然后他转头对流沙说：“姐，看你这情况，我这蹭饭的阴谋就算是破产了？”
流沙笑着说：“别看我什么都不会，船可是个家事高手！”
船学着他的样子眨眨眼睛说：“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他走过来，把手搭在船肩上说：“这个没问题，菜场就在前面，我来之前还瞅见我爱吃的胡萝卜呢！小弟我可以当搬运工，至于钱吗？”他的眼睛瞟向流沙贼贼地笑着：“只好由老姐赞助了。”

那天晚上，船搂着流沙冰冷的身子，柔软的长发像上好的丝缎，流沙在船柔柔的洗发精味道中昏昏欲睡。
“他挺可爱的。”船说。
“是啊，大家都这么说”
“是你亲弟弟？”
“不，当然不，认的。”

 船没有再说话。温柔的月光轻抚着两个女孩花一般的脸庞，窗外的树影像黑夜中的精灵在舞蹈，她想起傍晚时炫灿的夕阳下，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站在菜市场门口，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与周遭嘈杂脏乱的环境象两个世界。

从此他常常来蹭饭。

他是个可爱的男孩子，有着可爱生动的表情。他和流沙喜欢互揉对方的短发，笑得一脸天真。船觉得流沙只有在他面前才象个17岁的孩子，平时她冷漠，高傲，一脸的偾世嫉俗，除了一件黑色的大外套以外，她的衣橱里都是吊带背心个做旧的牛仔裤，挑染着紫色的乱发，左耳一整排的耳洞，我行我素。船不懂，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怎么会有如此的沧桑。难道这就是一个大城市女孩子的真实面目？

有月亮的晚上，三人常常一起逃课去江边吹风，在柔软的沙滩上淋月光，他们比赛打水漂，在无人的江边大声唱歌，累了倒在沙地上看天上云的形状。烈日当空的时候，她们躲在街边的冷饮店里数过路的情侣。他一边叫苦连天一边被兴致驳驳流沙和船拖着逛街。她会小心的看着两个冲动的人，不被车碾死，他小心的拉住流沙的胳膊，不让她使劲忘前冲，船站住了。直到他们走出一段距离才发现。他回过来问：“怎么了？”船摇摇头，继续走着。流沙轻轻的挣脱他的手，跑上前去，牵起船。

那天晚自习是船转到这个学校后第一次发作

她无助地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得吓人。流沙站在她身旁不知所措。旁边的世界开始喧闹，但流沙的世界只剩下船痛苦的呻吟声和时间的滴答声。不时有来往的人把她撞来撞去，她只能楞楞地站在那里，无能为力。

救护车呜啦呜啦的在省事的霓虹中飞驰而过，流沙把脸贴在冰冷的车窗上，五彩的星光在她脸上飞过，整个世界陷入一片五彩的空茫之中

流沙坐在急诊室的门口，把脸深深地埋在双膝之间，挑紫的乱发整个倒散在膝盖上，她感到手心里湿湿的冰冷。他靠在门口，身边扔了一地的烟头。

他狠狠地抽玩盒中最后一支烟，然后轻轻地走过来，把流沙的头抱起来，把她紧紧地搂在怀中，大手轻抚摩着她乱乱的短发。她在他怀里轻轻的颤抖着，他轻轻地说：“别怕，everything will be all ringt。”

可很快的，她们之间发生了第一次摩擦。
缘于一封信。
激烈的争吵，尖锐的叫声，流沙撕力竭底地把所有的东西摔在地上，用脚用力的踩。船在一旁冷眼看着她象只受伤的小野兽把所有的信撕得粉碎，从窗口扔出去。窗台上的仙人掌刺伤了她，手指渗出小血珠。她蹲下身，抱着头，蹲在月光下微微的啜泣 ，船走过去，轻轻的搂着她，柔顺的长发温柔地搭下来，盖住流沙的眼泪：“流沙……我的流沙……别怕……你父母不要你，但还有我陪着你……一直陪着你……”流沙猛然推开她，用仇恨的阳光看她，然后光着脚跑了出去，沿路踩碎了一地月光。

    “你干什么？”
他把流沙从高高的音响上拉下来，喧闹的Disco里他大声的对她说
流沙不说话，反而把他往人群拥挤的舞池里拉，在疯狂的音乐中拼命的摇头，摇着摇着眼泪就流出来了。他这才注意道这样的流沙和平时不一样，半皱的黑色吊带背心，被剪去一截的旧牛仔裤，光着有一双脚，散乱的头发，苍白的脸上满是纵横的泪水，平时张扬，傲慢的眼睛里写着的是狼狈与疲倦。
他轻轻地搽去她的泪水，柔声问：“老姐，怎么如此不象你？”

船倒在地上，脸色苍白，眼里满是痛苦的神情，大滴大滴的汗水落下来。她紧咬着嘴唇，拨下他的手机号，但回答她的只有机械的电脑声音。
船闭上眼睛，无力地滑落下来。四周是茫茫的夜色和流沙所摧残的物品残痕。她躺在其中，任同痛苦把她吞没。

“姐，你别这样，有什么说出来。再不我可走了。”
他有些生气地看着流沙疯狂地摧残自己，仿佛要燃尽自己最后一丝力气。
她停下来，看着他的背影。
“我可以吻你吗？”她忽然问他。
喧闹的迪吧里他转过身来，眼里倒映着一瞬而寂的烟火。
    

在船最后失去意识之前，她终于感到了寂寞
在她最难过的时候，她最重要的两个人却不在身边

Disco里昏暗的灯光在她满是泪痕的脸上闪烁着五彩斑驳的光与影
他的眼睛象夜空里的星星，他的鼻息轻抚在她的脸上，象蝴蝶翅膀轻拍着花朵
他的吻落在她的额头上，轻柔，温暖

教室中间有一个位子空着，就象流沙的心中一样，被挖了一个深深的洞，秋风灌进去，刺骨的冷。秋千在落叶中摇着，操场上满是枯黄的梧桐叶，踩在上面发出断裂的声音。房间里还保留着那日争吵的痕迹，杂乱的书和CD苍白的跌在地上。流沙在那日船倒下的空隙躺下去，想象着船是如何痛苦的眼神，泪就这样不知觉的落下来。
她给他打手机说：“我这个星期不来了。”
他在电话的那头呻吟道：“老姐，你又搞什么飞机。我会被班头K死的”
她拿着电话沉默了许久，轻声说道：“我要去看她”
电话那头只剩嗡嗡的电流声，在她打算挂断的时候，他忽然开口：“我和你一起去”
  
“姐，当初你是怎么和薇打起来的？”
火车在漆黑的旷野飞驰着，车厢里是昏昏欲睡的乘客们。流沙蜷起脚缩在座椅上，他从行李包里拿出一件厚厚的大外套给她披上，米色的外套。流沙抬头望着他的眼睛，象茫茫夜色中唯一的星光。
她轻轻的开口说：“没什么，看她不顺眼罢了。”不等他再问她便把外套紧紧地裹在身上，往后一靠，说：“我累了”闭上了眼睛
夜很黑，火车摩擦着铁轨的哐当声在寂夜里传出很远。流沙睁着黑亮的眼睛望着熟睡中的他象个孩子一样紧皱着眉头，低低的呢喃着
她想起薇的那番话：“他算什么，小孩子一个，还不是我穿过的旧鞋一双，流沙你想要就拿去，何必在背地里勾勾搭搭的，别人还以为我管不住男朋友……”她站在一旁静静的听薇说完，然后微笑着走到薇面前，狠狠的给了薇一耳光：“这是我替他打的”
薇凄厉的尖叫起来，四周的人围过来把他们拉开时，薇的脸上，身上已是伤痕累累。流沙被众人架着，嘴角渗着鲜血，她得意地微笑着，看着薇是如何一边哭泣一边委屈地诉苦。流沙什么也没辩驳，只是微笑。
出站的时候，她在身后唤住他：“弟弟”
“什么？”他转过头来 
“薇来找过你和好？”
他不置可否地扬扬眉
“和好吗？”流沙轻声的问
“我不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想个办法填饱肚子，再找个人打听下船住那医院怎么走才对”

雪白的墙，雪白的床，雪白的地板
船躺在那片无垠的雪之世界的中央静静的微笑
流沙轻轻走过去，伸开双臂抱住她，船长长的发散在一片雪白之中。流沙轻声说：“船，我来了，来一直陪在你身边。”
    
住院部中间有一个大花园，花园中央有一个人工湖，湖里有各色的金鱼自由自在的徜徉，没有烦恼，没有忧愁
船快乐地把面包屑扔进湖里，看鱼儿快乐的争抢着，笑得一脸灿烂，黑色的长发象岸边的垂柳一样轻轻随风摇动。阳光照在她如花的脸庞上，有着一圈一圈的光环
“这些鱼真有意思”船快乐的对他说，抬头却见他楞楞地望着自己，她有些奇怪地问他：“怎么了？”
他轻轻地伸手把她的长发撩至耳后，轻轻地说：“你真象……真的好象……”他轻轻地抚摩着她的脸庞：“真象……”
象蝴蝶轻吻着花瓣，梦与现实交织在阳光七色的光环中

流沙靠在一棵垂柳上，用手中的一罐可乐轻敲着树干，打破了这魔法般的一刻，流沙随手把手中的可乐扔给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然后走过去把外套披在船身上，米色的。流沙微笑着对船说：“你可不能太劳累了！”船把头轻轻地靠在流沙身上，微笑：“流沙，还记得我曾告诉你的话吗？”流沙疑惑地看着她，船的头发在阳光下有迷人的光彩：“你问我如果是家明的话会选择谁？”她抬头望着流沙的眼睛：“我选择安生，因为……你就是我的安生。”

他站在走廊尽头，外面是省城没有星星的茫茫夜空，夜风在走廊上回旋地游荡，他那出一只烟，叼在唇见，伸手去找打火机。
“嚓”一簇火苗燃起递到他面前，他用手遮住风，点着了烟，深吸一口，吐出深重的烟圈，他抬头看着烟雾中神情冷漠的流沙，咧嘴一笑，露出白的牙：“老姐，这么晚了还不睡。对皮肤可不好哦！”
她走到他面前，夜的阴影在她脸上明灭闪烁：“她不是你的游戏”流沙轻轻地说。
他轻笑：“你在说什么？”
她轻叹一口气：“你放过船，你知道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望着眼神黯淡的流沙，轻轻的说：“她只是很象……”他的大手轻抚着流沙的脸庞：“很象从前的姐姐。”

流沙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疼痛，抢救，恸哭，船被蒙上白布单推走
一切快得有些不真实
直到船的尸体被火化，船的亲人开始呼天抢地，流沙才明白，她真的失去船了
低头腼腆微笑的船，长发如丝缎般盖过脸庞的船，穿着白裙风姿绰约的船……
邀她同住的船，深夜里搂着她的船，与她激烈争吵的船，对她温柔微笑的船……
她开始哭，没有声音的哭……
船！船！
“知道我为什么选择安生吗？”船巧笑倩兮地说：“因为你是安生，我的安生。我心中永无法平息的暗涌，潮水一般的。所以……”她抬头看着流沙明亮的眼睛“家明是你的，给你，我孤独的孩子”

船！

拥攘的人群，喧闹的火车站台。流沙坐在车窗边，眼神望向远方，黑亮的长发滑在肩上，象一匹上好的丝绸。他站在车下微笑。
“老姐，你要学着好好照顾自己，外边可不比家里。”
流沙点点头，微笑。少了一分张扬，多了一分温婉。
他迎风点燃了一只烟：“船这家伙竟然能把我可怕的老姐变成淑女。”眼里满是笑意
流沙轻笑，望着手中纸折的小船。那个海滨城市是船的梦想。船曾经神采飞扬地谈起那里宽阔的街道，洁白的沙滩，成群的水鸟：“流沙，总有一天我会去远航，和你。”
火车慢慢的启动。“哐当！哐当！”他望着车上的她，大声说道，
“流沙，你一定要很幸福！”
风把沙子吹进眼里，眼泪就落了下来。这是他们分手后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她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长发在风中飞舞。她大声说道：“你和薇也一定要很幸福！”
火车奔驰在旷野中，穿过高山，穿过河流，带着流沙和船一起奔向那个遥远的海滨城市，去远航！

流沙，17岁，因在校舍大家被勒令退舍。
在操场上，一个女孩对她说：“你愿意和我一起住吗？”

（完）

昏迷了，先生你那国语言呀，偶看不明白

丫头，最近死那里去了呀，快给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