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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jack0737
--  发布时间:2003-5-8 17:25:00

--  朵朵的故事-->梦幻SXQ转移

  这个故事里没有感动,也没有友谊,也没有临危的受命,当然,也没有电影里那样的绝望的爱情。其实,这个故事很平淡,很一般,就象你看到在将要雨的天气里马路上掠过的一道烟尘。如果,要给这个故事一个概念,那就是一种生与死的对峙。


  我见到她的时候,她躺在床上,正在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爱滋病患者的病房也没有什么特别,只是更安静一点。不象其他病种的病房,患者还在一起交流病情和治疗情况;在这里,大家面对这种根本没有办法治愈的绝症,都知道将要到来的是什么。

  病房布置的很简单,白色的床单和被褥,白色的小柜子,柜子上面有几只白色的药瓶和一只透明的玻璃水杯。一切都显得纯洁而精致,她躺在那里,只有头颅浮动在这片白色之上,孤单而又突兀。带着口罩的护士告诉我,她叫朵朵,现在正在接受“鸡尾酒”疗法,病情控制的还算可以。然后,她就摇了摇头。我仿佛能够看到在那白色口罩后面,因为遗憾和无奈而翘起的嘴角。

  我走到朵朵的床前,向她点点头,说“你好!”并且鼓起勇气伸出了手。虽然,来这里之前,特护病房的医生给我们讲过爱滋病的病因和传染机理,并且介绍了爱滋病人相处的注意事项,但是,当我面对她的时候,我还是那样的胆怯。

  朵朵侧过脸看了我一眼,只是点了点头。她看到我没有抽回手的意思,才从被子里伸出手,轻轻的触了一下我的手掌。她的手指纤细而且冰凉。我的勇气立刻崩溃,恐惧就这样布满了全身。和她手指接触的一刹那,我觉得象是什么利器在我的手掌上挠动了一下,身体立刻象朵朵的手指一样冰凉,而且僵直。我真正的感受到了死亡,而且是那样的近。也许,再过一些时日,她就是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也许,她立刻就会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任何力量也无法挽回,但是,她已经把死亡的恐惧传递给我。我是在和一个即将飘散的灵魂握手。

  我坐了下来,看着朵朵。她问我,你就是来看我的?我点点头,却不知道怎么回答。本来,我准备了一大堆开场白和一大堆简单精致的笑话,但是,我现在什么也说不出来。我们只是这样看着,仿佛在我们之间的空气都开始凝结,象一堵巨大的冰做的墙,除了目光能够透过,再也没有其他的什么。

  你不是记者吧?朵朵问我。

  我尴尬的摇头,不是。

  那你怎么会来看我?

  我忽然觉得无话可说。开始想的什么关怀,什么给别人信心,在真正面对朵朵的时候都成了狗屁,都完全成了一种生长在自高自大下的施舍和让人厌恶的表演欲。

  朵朵把手从被子里抽出来,搭在胸前,问我,那你不该是因为好奇吧?

  我只剩下了沉默。我真的在怀疑我开始的动机,究竟因为什么来到这里。窗外已经是深秋,灿烂的阳光透过摇动的树枝,忽而明亮,忽而刺眼。阳光也透过窗子,铺在朵朵深陷的眼窝里,象是一片浓妆的眼影。朵朵还在盯着天花板,眨着眼睛,使整张脸也忽而明亮,忽而阴郁。

  有些东西是每个人都有的,比如阳光、比如忽闪的眼睛,但是,有些东西是永远也不会再有,或者是即将永远失去,比如生命。

  Scene.2

  我再次看望朵朵时,已经是半个月以后。

  护士说,朵朵这些日子情绪不好,而且她主动放弃了治疗。更可怕的是,朵朵的身体已经开始出现爱滋病晚期的一些症状,全身的淋巴结都开始有肿大的现象。

  那朵朵的生命还将会有多长?我问护士。护士只是摇头。

  我再次走近朵朵的床。她看到我来,只是略微的欠了一下身子。可是,我看得出来,她已经用尽全身的力气。朵朵瘦了很多,眼窝比以前更加深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我从背包里拿出一本书,是专门给她准备的,名字叫《生死朗读》。我把书拿给她看,她只是点点头。

  我读给你听吧?!

  朵朵摇摇头,伸出更加纤细冰凉的手,把书拿起,放在被子上,平静的躺着。

  你觉得给我读书有什么用吗?忽然,朵朵问了我这句话。

  我把书从她的手里抽出来,翻开扉页,上面写着一句话,“春天让它蓝色的飘带在空中再次飘扬”。

  别读了,我知道这是本好书。只是我听不进去,我只想好好待一会。我把书轻轻的放在她的枕头底下,掖好。

  朵朵一直侧着头看着我,忽然,她说,我可能要死了。

  她眼睛里的神采随着这一句话都消失了,再没有上次我见到时的咄咄逼人,也没有了对于生命的争辩。朵朵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她也没有办法改变。也许在几天或者是几个小时前,她还有可能觉得自己不应该躺在床上,但是,如今她被病痛折磨的不成样子的时候,朵朵才发现,原来我们都这样脆弱无力。

  大量的冷汗从她的身体各个毛孔溢出,让她身体因为脱水而干枯;肌肉的酸痛使她整个人都抽搐在一起,象团缩的核桃。

  我忍不住回头,不再看她的脸。

  墙上的日历显示今天是2001年11月5号。日历的下面是一副爱滋病病毒的示意图。

  天渐渐的黑了,光线都不知道被什么吸进了西天的阴影里。屋子里也渐渐阴暗,墙壁的黑影一点点的在水泥地上铺陈。

  那个丑陋的爱滋病病毒的示意图,仿佛在墙壁上开始游动。它是个圆球,上面长满了绒状的突起,象一个毛绒玩具。可是,它正在慢慢的吸掉朵朵的生命,还有无数人的生命。它龇牙咧嘴的笑,在绒毛突起的下面是一个个鲜血淋漓的小洞。生命就是从那里被抽走,象时间一样无法挽回。朵朵认命的躺在那里,等待着自己的生命完结。

  当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我起身要走。朵朵突然从被子里把手伸出来,递给我一张纸,上面写着歪七扭八的字。肌肉的酸痛已经让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手写字。

  帮我把它翻译成英文,按照上面的地址发出去。

  这是一封申请信,朵朵要申请给某个制药厂做爱滋病药品的临床实验标本。

  我走在医院明亮宽敞的走廊里,身着白衣的医生和护士在身边走动,我感到在两侧的病房里,都有将要死去的人,都有将要飘散的灵魂。就象身后的朵朵一样,在幽暗的病房里发出叹息。

  外面很冷,但是依旧灯火辉煌。我坐在公共汽车上,手里拿着朵朵的信,就象拿着一张延续生命的凭证,更象是一张告别的宣言和遗书。车上有许多人在互相依偎搀扶,但是,和我们同样的朵朵却在病房里孤单的等待死亡的来临。死亡可能是她唯一的福祉,但是,它来的太早。在生与死的交锋中,我站在临界。

  Scene.3

  这可能是我和朵朵最长时间的谈话,是在我第三次看望她的时候。

  朵朵的精神很好,虽然消瘦的不成样子。她在织一件毛衣,红色的线,映得她的脸庞都有了难得的血色。毛衣针在她的手里颤抖,朵朵极力控制着它织出花纹。

  你看,这样的领子够不够长?她把织好的领子拿在我眼前。

  你织给谁的?

  给小妹织的,她在上初中。

  应该够长了吧。

  我想给她织那种翻领的毛衣,恐怕还是不够。

  你织的花挺好看的。

  手快动不了了,织到那算那。我给她买了八两线。

  我把上次带给她的《生死朗读》拿起来,问,你在看吗?

  没有,一点也没。怕自己看不完,就没看。要是能给小妹织完,就给你织。

  为什么?

  谢谢你来看我,快三个月了,除了护士只有你来看过我。回头你买那种米黄色的线,那种线越洗越白,很好看。

  你不给自己织件毛衣吗?没想过。

  为什么没想过?

  就是没想过给自己织毛衣,不知道为什么。

  Scene.4

  朵朵死了。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她已经闭上了眼睛。由于大量淋巴组织的破坏,她的身体都有点发臭。身体严重脱水,象一根干柴。

  我站在她身边,看着这个曾经生活过的生命。

  护士在慢条斯理的收拾她的东西,拿到消毒室销毁。从护士的口中知道,朵朵以前是在一个大公司做文员。由于自己的放荡性乱,染上的爱滋病。所有的医药费都是她自己以前的积蓄。她相信在自己生命完结之前会有一种神奇的药会研制出来,治好爱滋病,但是,当她没有能力再将自己的生命延续下去的时候,她彻底放弃了。护士说,她死的很痛苦,但是,她一直在默默的忍受。

  我从墙上把那张爱滋病病毒的示意图揭了下来,叠好放在口袋里。然后走出病房。

  朵朵那件没有织完的毛衣也被护士收走,估计她的小妹在这个冬天无法体会姐姐给她的温暖。那本书我没有拿,把她放在朵朵的衣物里。扉页上的那句话还在,“春天让它蓝色的飘带在空中再次飘扬”。

  无数的男男女女在我的身边走过,看着他们幸福的笑脸,我感到了生命的恐惧,仿佛朵朵还在那间病房里痛苦的呻吟。他们中间会有人死于非命,这不是恶毒的诅咒,而是无法言表的伤痛。面对爱滋病,我们依旧无能为力,只好让他们静静的死去,希望他们安详的等待生命的尽头。

  据悉,目前我国爱滋病病毒感染者已经超过了100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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