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端着酒杯满面笑容地跟那些不太熟识的文人雅士一一点头示意的时候,女画家却过来把他带入一个僻静的角落里,嗔怪地说:"睢瞧你衣服上的扣子."之伟一愣,下意识地往身上一看,发现西装上有一颗纽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摇摇欲坠了,拽着一根线挂在外面,像一只难看的灰蜘蛛.男人不修边幅是常有的事,真名士自风流嘛!他自已觉得没有什么,可女画家却认为大失颜面,冷着脸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一个男人如果衣冠不整,可以责怪这个男人的妻子不够贤惠,可之伟并没有什么堂而皇之的理由可以责怪女画家,因为她并不是他的妻子.之伟从家里出来是带了几套高档西装的,后来又买了几套.可女画家并不善于拈针拿线,这些衣服没穿多久总会有纽扣不冀而飞,找都找不到.他身上的这套行头是唯一没有损兵折将的,可能是出门的时候在哪里挂了一下,又有一颗纽扣快要掉下来了.

    聚会在不太愉快的气氛中结束了,女画家没打招呼就拦了一辆计程车走了.之伟开着别人抵债来的小车跟在后面.他太了解女人的心理了.女画家本来是想把他作为一个感情的胜利品在众人面前来一个精彩亮相,可他却不合时宜地穿了一件纽扣都没缝好的西装,让她的胜利感大大地打了一个折扣......女人都是虚荣的.之伟开着车一圈圈地在市区里游荡,破例地没有回到他和女画家的住所赔不是,而是回到了自己久违的家.

    夜这么深了,三楼的客厅里还闪烁着电视的光.他迈着有些疲倦的步子上楼,习惯性地掏出一串钥匙,试了好几片都套不进去.半天才记起他拿出来的是女画家那边的钥匙,赶紧换上另一串.他这才真的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

    门从里面打开,妻子站在门口,说:"回来了,吃过了吗?"宽容的语言里没有惊喜,也没有责备,好像他只是平时上完班回来了那样. "早吃过了."他一边说一边趿上拖鞋进门,随手脱下身上的外套递给她.妻子习惯性地把衣服抖开准备挂上,但一眼就看到了那颗即将掉下来的纽扣."幸好还没掉,不然到哪去找这样的扣子."她自言自语地放下衣服走进卧室,拿了一个针线盒出来.

    她开了一盏台灯,拿着几团深浅不一的线在西装上比较.选出颜色相近的一团,娴熟的穿针引线,在线尾打一个小小的结.找准位置,从衣服背面缝上第一针,抽出线,穿上纽扣,再挑一针......柔和的灯光落在她身上,坐在沙发上的之伟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眼角的细纹.他突然想到多年前自己把这个心思单纯的女孩娶回家时,在娘家被宠坏了的她连煮饭炒菜都不太会.转眼十多年过去了,岁月把那个青涩的女孩打磨成他心目中理想的妻子的形状,可他却不爱她了!一次次地让她留守着这样的漫漫长夜......

    为了掩饰心中的歉疚,他籍口走进孩子的卧室,借着客厅里的灯光可以看到他正在熟睡.轻轻一摸他的脸,却还有未干的泪痕.他想到自己住在外面的这段时间,孩子来找过他好几回,但每次都哭着回去了,那么,现在梦中的他是否也在哭泣着要父亲回家呢?他想.